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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中虽然名义上只是黑龙江的海关提督,不过,在具体的涵义之中,他基本上相当于尼布楚的行政长官。这固然是因为朋春等人的放权,也是因为他和莫睛对尼布楚的“贡献”。没有他和莫睛,尼布楚就算能够成为中国与俄国的通商口岸,也无法像现在这样聚集这么多的商旅。而在相对的,于中和莫睛对尼布楚也是十分关心的,所以,一听到尼布楚发生骚乱,于中立即就快马赶了过去。
可是,结果却让他大为气愤!
哪有什么骚乱?
虽然尼布楚因为聚集了大量的少数民族和外来客,争斗时常发生,可是,这能算是什么大事?
“军门,您从哪儿听说咱们尼布楚有什么骚乱了?”康熙并没有在尼布楚设立都统之类的职位,所以,苏完身为于中的老部下,又已经升了步军协尉,基本上已经相当于尼布楚的守备官。听说于中来了,自然是立码赶过来,却没想到于中居然还带来了这么一个消息。
“哼,有两个内务府的商人跑到奉天告诉我的。”于中答道。
“内务府的商人?他们不想活了?……军门,您认不认识?要不要我帮您查一查?”苏完作出一副愤然的样子问道。
“我估计你查不到什么!”于中沉着一张脸,说道。受骗了!为什么会有人跑到奉天骗他?那两个内务府的商人他是见过的,要不然也不会就这么相信了对方的话。可是,这两个人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们的背后肯定有人捣鬼,可这个幕后指使者又是谁呢?
“娘的,咱们招谁惹谁了?居然也有人造起咱们尼布楚的谣了?”苏完气咻咻地说道。
“造谣?”于中好像突然抓到了什么,可是,却又不着边际,直弄得心里发急。
“算啦。军门,别想那些伤脑筋的事儿了。今个儿大剧场开演,我请你!”苏完是这个时代少有的那种活一天算一天的人,根本就懒得想什么以后的日子,所以,马上就抛开了烦心的事情,拉着于中就向外走。于中一时也想不明白,也懒得再想,便跟着一起去了,当然,他也没忘记命令手下回去把事情告诉正紧接着向这里赶的莫睛和正在奉天的费老头
……
“军门,前几天正好又有一批吉卜赛人赶过来,听叶塞尼娅说他们带来了什么新曲目,正好就是今天上演,你可是真的运气啊!”路上,苏完又对于中说道。
“叶塞尼娅?哼,你还跟她勾搭着呢?”于中冷哼了一声,给了苏完一个爆栗,问道。
“唉呀。军门,这又不能怪我。她们吉卜赛人向来不嫁外族,我也不能强逼不是?”苏完笑道。
“不能强逼?哼,我又没说要你娶她,我只是警告你最好别惹上什么病。那西方的病在东方可治不了。”于中又哼了一声,说道。
“嘿嘿,军门您请放心。小意思……”苏完得意的笑容让于中于中看得直摇头。现在的尼布楚越来越有些西式的味道了。本来这里聚集的人就是以满、蒙、俄罗斯人为多,都不是那么信奉儒家教义和中原风俗的人,不过,因为民族与国家的关系,这些人相互之间的隔膜都比较大,相处只能说算是平静。可是,吉卜赛人一插进来就不同了。
不可否认的,吉卜赛人是一个很有活力的民族。虽然他们的生活很艰苦,常年在外流浪,可是,他们依然有着自己的文化。而他们的民族文化之中,最为了不起的,首推音乐与舞蹈。几乎每一个吉卜赛人都可以称得上的能歌善舞。他们的音乐与舞蹈节奏明快,热情奔放,很有感染力。而同样的,在尼布楚,也有一个能歌善舞的民族,蒙古族。于是,一切就以于中为了改变一下尼布楚的城市气氛而建起那个剧场之后开始了改变。
两个民族音乐与舞蹈的小小碰撞迅速使尼布楚的居民很快就接受了以叶塞尼娅为首的一群流浪者,而这种民族乐舞的碰撞并不只是蒙古族与吉卜赛人的,张尼大道的开辟,使得许多的汉族商人也到达了尼布楚。这里面自然就有人看到了剧场所带来的商机。于是,这些商人从关内又找来了许多的汉族艺人,带来了关内的文艺。再加上莫睛每次来的时候总是漏上那么一点两点儿的东西,可以说,尼布楚的歌舞音乐是当今世界上最接近未来的。
当然,吉卜赛人带来的并不都是好的变化。“男的是小偷,女的是妓女”,这句几乎是专指吉卜赛人的话虽有不少诬蔑的成份,可是,其中也是带有一点儿份量的。先来的叶赛尼娅等人因为生活环境改变了已经改正了不少,表现倒还好些,可是,接到消息后也紧跟着赶来的另外一些吉卜赛人就有些不让人待见了,为人处世确实有那么几分“贼”性。而且,他们虽然四处流浪,可是,在流浪的过程中依然坚持着自己的传统……不与外族通婚,神秘的宗教祭祀仪式等等,便得他们在到达尼布楚数年之后依然与本地有着极大的隔膜。要不是中华各个民族向来都是以胸怀宽广、热情好客而闻名,对他们的那些传统只是好奇却并不感到诡异,恐怕早就因为那些从荷兰、俄罗斯来的商人对他们的不切实际的描述而把他们轰走了。
不过,这些都只是小问题。于中和莫睛最担心的是另外一件事。那就是“病”!确切的说,是性方面的疾病。这是一个既晦涩又不得不提一提的话题。吉卜赛女人风骚过人,又有异国情调,尤其是事后不用负责任,所以,对男性,而且是粗鲁男性占据绝大多数席位的尼布楚来说,远比此时的中国女人拥有更强的“竞争”力与诱惑力。可是,于中和莫睛却都明白,性病,那什么梅毒、淋病以及后来的艾滋病等等,这些东西都是从西方传到中国的,而这些吉卜赛女人却极有可能成为一个传媒体,到时一旦出事,怎么办?要不是现在尼布楚的吉卜赛人才那么一百来人,有“威胁”性的女人也就那么几个,事情还不算太急迫,再加上隔断中国与外国的联系属于不可能也不能做的事情,彻底阻隔那些疾病的传输也基本上属于痴心妄想,于中和莫睛恐怕早就动手赶人了。
……
“那是什么?怎么着火了?”
于中和苏完还没有走到那尼布楚的“大”剧场,于中就发现不远处开始冒起阵阵黑烟。
“……不好,那儿是剧场!”苏完也看到了黑烟,略一停顿就叫了起来,然后,顾不得跟于中打声招呼,立即就拍马向前赶去。
……
“大人,那两伙人打架,还烧了咱们的剧场……”苏完和于中离着剧场已经没有多远,不过,等到他们赶到的时候,却看到了一锅乱粥。剧台已经烧着了,火势越来越大,可是,却没有人去救火。因为剧台周围,一百来号人正在抽刀干架,打得还挺凶,都见血了,有几个都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气儿。……虽然尼布楚的兵将不少,可是,这种貌似“拼命”的事是没有人愿意随便掺和的,事不关己,又没个指挥,更兼不认识拼斗的都是些什么人,所以大多都只是和那些来看表演的观从以及本应表演的演员一样,躲的远远的看着。可是,由于先前建的急,这个剧场的结构都是木质的,如果再不救火,肯定要烧完了。
“都给老子住手,你们他妈的都是什么人?再打老子挨个砍了你们!”苏完看着这个场面,气得大声叫道。叶塞尼娅是他的情妇,虽然剧场不属于吉卜赛人,可今天的表演却是这些人的。现在全被这群人搅了,他岂能不怒?
“妈的,哪来的混帐玩意儿?跑你爷爷跟前叫唤个屁呀?”一个正坐在一张八仙桌前喝着茶的家伙听到苏完的叫声后,反唇相讥道。
“你是哪来的东西,竟敢跑尼布楚来撒野?”苏完听到这人的话,马上就明白了对方的身份,顿时大怒,立即抽出佩刀,用刀尖指着对方喝问道。
“尼布楚怎么了?难不成这还是金銮宝殿,不能打架见血不成?小子,你他妈的居然敢拿刀指着老子?你知道老子是什么人?”那人竟丝毫不在意苏完的威胁,只是冷笑道。
“老子不管你们是什么人,马上叫他们住手。”苏完又怒道。
“我的兄弟一见血就容易犯晕,停不下!”那人冷笑道。
“停不下?哼,那老子就先擒了你再说!”苏完怒哼一声,猛得从马上跃下,一刀就朝那人劈了过去。
“老子怕你?”见苏完挥刀劈了过来,那人也不示弱,抽刀架住,冷哼一声,抬腿朝着苏完的小腹就是一脚,苏完闪身躲过,反手一刀劈回,就这样,两人就你来我往的斗了起来。
……
“于军门,这是怎么回事儿?”
苏完加入到战团并没有能改变什么,不过,尼布楚的驻军赶来的速度也不慢。带头的将领是跟过于中的,见到于中正在场外看着,自然而然地就先向他问了起来。
“不知道。……先把动手的人都分开。谁敢反抗,剁了他的腿!”于中阴沉着脸说道。
“喳!”带兵的将领躬身应了一声,立即带着士兵冲进了战团。
……
结果有些出乎意料!
那个跟苏完动手的家伙很显然并不是什么死硬派,见到尼布楚的驻军冲过来了之后,立即就迫开苏完,然后,居然就老老实实的弃刀受缚了,而且,他竟然还没忘记招呼自己的手下。而跟他们动手的另一批人也是一样,也是在驻军到来之后立即就停手了,“遵纪守法”的很。最后,于中让人把那些小卒子都押起来,只是单独把两个领头的拉出来开始审问。至于剧场,烧没了一大半儿,肯定是要重建了。
“你们叫什么名字?哪来的?跑到尼布楚干什么?为什么相互动手?”
“你是谁?凭什么问老子话?”两个带头的,那个跟苏完动手的家伙长得有些瘦,另一个稍壮,不过,两人虽然被抓了起来,却依然是一副嚣张的样子,一点儿也没有把问话的于中看在眼里的意思。
“他妈的,你们狂什么狂?信不信老子先给你们一百杀威棒试试?”苏完见到两人的样子,怒道。
“哼。一个小小的步军协尉,跑到老子面前逞什么能?要不是看你是本地人,就凭你那两手狗屁刀法,老子早送你归西了。……行啊,你不是想问老子是什么人吗?告儿你也无防,老子是乌里雅苏台将军,纳尔苏王爷麾下,现任佐领,名叫札库塔。你去打听打听吧!”那个跟苏完动手的家伙冷哼一声,说道。
“老子景格礼,也是乌里雅苏台的兵,现任护军参领!”另外一个带头的家伙也跟着报上了名号。
“乌里雅苏台?妈的,你们乌里雅苏台的人居然跑到我们黑龙江来闹事,好啊,我看你们平郡王怎么跟我们朋将军交待!”苏完先是一愣,接着怒声叫道。尼布楚的位置虽然靠近满洲,以前却并不属于黑龙江管辖,只是后来因为莫睛诈了费要多罗那俄罗斯老头一回,把贝加尔湖等大片地区都给划到了清朝境内,这才暂归黑龙江将军辖制。后来,乌里雅苏台将军府建立,统辖外蒙军政,可是,由于朋春这个黑龙江将军先一步把贝加尔湖到尼布楚的辖权给搂到了手,所以,乌里雅苏台的管辖范围只能向西扩展。虽然库伦、科布多以及乌里雅苏台这几个城市本身就是中原与西部商贸往来的中转重镇,可是,这几个地方的油水都还比不过尼布楚,所以,乌里雅苏台将军纳尔苏对此事一直眼谗的很,没少跟朋春争。不过,虽然纳尔苏身上有平郡王的爵位,朋春却也不怵他,两人的争执也一直没什么结果。可是,让人想不到的是,这回乌里雅苏台的人居然跑到尼布楚干起仗来了,虽然他们是自己人开打,可是,烧的却是尼布楚的地方啊?
“交待?妈的,老子一人做事一人当,凭什么要我们王爷向你们将军交待?我们王爷又没在这儿跟人动手、又没烧你们的房子!”听了苏完的话,札库塔和景格礼都大声叫了起来。不过,两人现在都被捆着,这么做只能是白挨一顿拳脚……尼布楚的兵可不管他们是什么官,既然这两个人在这里犯着了,该打就打,哪里还会客气?
“你们一人做事一人当?胆量不小啊?……你们担当的起吗?!”于中一直冷冷地观察着这两个将领,这两个人来的蹊跷,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由纳尔苏派来的,可是,他们的表现总让于中觉得有些过份做作。不过,现在不是管这个的时候,这两个人闹了事还一脸嚣张,就差明着说自己是来闹事的了,这要是不管一管,那以后尼布楚的秩序还要不要了?没有良好的秩序,商业效果肯定也要大打折扣,这可不是于中愿意见到的。
“有什么担当不起的?不就是烧了间戏院吗?大不了赔就是了。老子还不至于连几间破房子都赔不起。”札库塔冷哼道。
“烧了间戏院?你们还真会推脱啊!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已经犯了死罪?”于中冷哼道。
“什么?死罪?你他妈的当老子是吓大的是不是?老子一没杀狗,二没宰人,凭什么就犯了死罪?”札库塔叫道。
“不错。我和札库塔的人只是相互‘切磋’,并没有伤到其他人,凭什么就是死罪?”景格礼也大声说道。
“苏完!”于中突然叫道。
“末将在!军门您有什么吩咐?”听到于中叫自己,苏完立即躬身抱拳道。
“十七禁令五十四斩,挨个报出来给这两位将军听一听!”于中冷冷地说道。
“喳!”苏完虽然不明白于中是什么意思,不过,他还是马上按照命令大声背诵了起来:
“大清军律!其一: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其二: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其三:夜传刁斗,怠而不报,更筹违慢,声号不明,此谓懈军,犯者斩之。其四: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此谓构军,犯者斩之。……其十五:托伤作病,以避征伐,捏伤假死,因而逃避,此谓诈军,犯者斩之。其十六:主掌钱粮,给赏之时阿私所亲,使士卒结怨,此谓弊军,犯者斩之。其十七:观寇不审,探贼不详,到不言到,多则言少,少则言多,此谓误军,犯者斩之……”(清代军律确实很严,使得有清一代,即使在吏治腐败不堪的情况下,殉节的文武官员依然极多。)
“仔细看看,这两位都犯了哪几条?”听到苏完背诵完,于中又冷冷地问道。
“……其八:身为将领,好舌利齿,妄为是非,调拨军士,令其不和,此谓谤军,犯者斩之。其九:所到之地,凌虐其民,此谓奸军,犯者斩之!”苏完冷笑着看着札库塔和景格礼,想了一下,大声答道。
“怎么样?两位觉得这两条罪名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于中也讥笑地看向了札库塔两人。
“胡说八道,全他妈的是胡说八道。”札库塔和景格礼两人大声叫道。苏完念出来的这些军令确实让他们两个有些紧张了。清代军律虽然表面上看并不怎么样,可实际执行起来是极严的,所以,虽然很多将领并不遵守这些军令,可是,那只是底下的,明面儿上的,谁也不敢乱来,因为无论谁犯了军律,尤其是这十七条五十四斩的军令,哪怕是王公贵族,也只有死路一条。这是铁律。要知道,甚至就连清廷皇室祖宗家法之中都有一条“失国土者不得入宗庙”(据说道光帝曾自立遗嘱说无颜入宗庙),可见这些军律并不是放在外面儿好看的。
“胡说八道?哼!你们既然同为乌里雅苏台将军麾下,手下士兵也都是同出一营,为什么自相争斗?肯定是你们身为将领却好舌利齿,妄为是非,调拨军士,令其不和,这不是‘谤军’又是什么?跑到我们尼布楚来烧房毁屋,居然还敢拒捕,与本大人争斗,这难道不是凌虐所到之地百姓?‘奸军’这条罪你们以为能跑得掉?”苏完阴森森地狞笑道。
“哼,你们最好少来这一套!……老子是平郡王麾下,你们管不着我们!”札库塔和景格礼依然嘴硬。
“混蛋。你们在尼布楚的地盘儿上犯了事,老子凭什么不能管你们?”苏完抚mo着刀把,恶狠狠地质问道。
“哼,你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步军协尉,如果敢动我们,就是以下犯上;至于你……”札库塔又转脸看了看于中,嘲弄似的笑道:“老子一没闹海关,二没闹海边儿,于大提督你凭什么管我?你可不是黑龙江的将领,这里,不是你的辖区!”
“海关?……你们知道我是谁?”于中双目一睁,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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