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年冬天的第一片雪花将落下时，顾良有感气机，微微仰起头。

一年之前，顾良去藏书阁借览冰剑之法时，还未入冬。他憋着劲一股气学完《寒川》、《冰灵焰》、《玄冰刺》、《玄冰劲》，本以为凭借自己的卓越天资最多学八九个月，不曾想他之前在剑道、冰道上的摸索过于幼稚低浅，光是修炼《寒川》、《冰灵焰》便花了十个月。几门功法一边修习一边查缺补漏，时间一晃而过，直到顾良发觉天上雪花将凝的气机，才从不停奔走流逝的时光中回过神来。

出关以后，顾良从练功场回到归元宗。桑秋尊者仍坐在老地方，身外泛着一层微微亮的薄雾，正拿着一把霞光映射的宝剑细细擦拭保养。这把宝剑两面开锋，剑身折射起一层薄薄的氤氲光汽，照得周围煞是好看。

这不是顾良第一次见到桑秋尊者的宝剑，顾良知道这剑模糊视线，而且如火识一样有防窥之效，盯久了伤神，只瞥一眼便不再去看。

以前顾良没有宝剑，看到桑秋尊者这柄速心剑时总觉羡慕。现在顾良有了湛蓝，心里的羡慕也就没那么多了。顾良看着周围的剑光，不自觉想到曾翻到过的《映水神光》，觉得若是以速心剑修炼映水神光，肯定效果非凡。

胡思乱想之间，桑秋尊者已收起速心剑与身外薄雾。他仔细打量了两眼等待考校的顾良，忽而轻咦一声，问道：“第一境界了？”

桑秋尊者问的是湛蓝。

“没，还差一些。”顾良摇摇头，他花这一年多的时间苦修冰剑与冰法，除了想发挥湛蓝威力之外，也抱着将湛蓝炼化至第一境界的目的。在修成《寒川》、《冰灵焰》时，湛蓝都有震动。顾良本以为炼化十拿九稳，谁知湛蓝清冷的性子倔得很，分明震动两次，还是没有突破之感。

下这么大力气，若是换到小旗身上，肯定就突破了。顾良想着，补充道：“我总觉得还差些火候……宗主，湛蓝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桑秋尊者瞪一眼顾良，“你自己的法宝，自己琢磨！”

顾良不满地轻啧一声，引来桑秋尊者又一眼横剜。一年没怎么说话，桑秋尊者眉眼间的狠辣似乎莫名浓厚了几分。顾良不敢再触怒桑秋尊者，正想转移话题让桑秋尊者舒心，却听桑秋尊者开口道：“你闭关时，香香来找过你，看你在闭关就先走了，让你出关后去找她。”

“香香？什么时候的事？”

“七八个月之前吧。”

顾良掰着手指计算，七八个月之前应当是他修习《寒川》最入迷的时候，一间屋子被他冻成冰库，难怪他不记得香香来找过。顾良点点头，又问道：“她来找我做什么？”

“约你一道去禁区。”桑秋尊者说到这里，乐呵呵抱臂看着顾良，“香香这小姑娘不错，懂事乖巧、人漂亮、天资也好，还当了十年传令官，没怎么出错过。我看她对你感觉不错，你怎么样，对人家有没有意思？”

催起婚来了还！顾良无奈叉腰看着桑秋尊者，讥讽道：“你还是个光棍呢！”

“我这叫独身！”桑秋尊者对顾良的诋毁有些不满，“凡间那些既没钱也没老婆的才叫光棍，你宗主我天资绝伦、贵为一宗之主，可不叫光棍！”

“一宗满打满算就俩人，还一宗之主呢……”顾良小声嘀咕着，见桑秋尊者还要说话，怕桑秋尊者继续催婚，便抢先辩道，“当初可是你警告我说元婴之前不许行苟合之事的，现在我还没元婴，你怎么又催起来了？”

桑秋尊者纳闷道：“男女之间也不全是苟合。”

“得了吧。”顾良翻个白眼，“我还年轻，逍遥日子没过够呢，别害我。”

“行吧。”桑秋尊者挥挥手，催促道，“去天隐宗找人家吧。”

顾良觉得桑秋尊者语义不大对，一下子却没揪出来语义错在哪里，一时语塞。他没说出话来，伸手指了指桑秋尊者，随后朝天隐宗走去。

桑秋尊者看着顾良离开的背影，心里嘿嘿一笑。十八九岁的小伙子正值少年心性，若是对哪个女娃产生些不一样的感觉，甭管具体是什么，很容易转变成爱慕。桑秋尊者已将那点异样种到顾良心里，现在只等那些异样开花结果、瘙痒起来就行。

…………

“香香姐，好久不见，你变得更漂亮了。”

天隐宗山脚的草坪上，香香梳一头漂亮的百花髻，穿着窄窄的鹅黄长裙，戴一件冰蓝璎珞，身形纤瘦，体态窈窕。她听见顾良的招呼，鼓了鼓香腮，佯怒问道：“难道我以前不漂亮吗？”

问完，她支持不住装出来的怒意，扑哧一笑，明眸映着冬日微微和煦的阳光，又道：“你闭关怎么样了？”

“小有收获，还需精进。”顾良随意答道。

“那么厉害的冰天雪地也只是小有收获啊？”香香笑嘻嘻挽着手中飘带。

“总是觉得不够用的。”顾良摊摊手，迅速掠过寒暄，直奔主题问道，“我宗主说香香姐之前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也是我找你，也是掌门找你。”香香说着，笑容里带上一两分促狭，“你还记得自己上一次外出历练是什么时候吗？”

顾良一怔，才想起觅灵会已是许久前的事了。光中间两次闭关加起来就快两年，还带着徐天去禁区跑了一趟。这段日子顾良满脑子都以宗内评定、天下大比计时，一下子忘了两年一次的历练。

香香看顾良神色，嘻嘻笑道：“若不是你之前在闭关，早该做历练啦。”

顾良点点头，直接问道：“我们去哪儿？”

“秘密。”香香朝净林门主峰指了指，“要见掌门，见完以后你就知道了。”

不就是去禁区转一转吗？顾良暗自腹诽，面上仍是问道：“香香姐你不能告诉我吗？”

香香偏过头，“真想知道？”

“真想知道。”

“想知道我也不能说，万一任务已经分派，就不能告诉别人了。”说着，香香朝远处扬了扬下巴，白皙的一截脖颈顿显欣长，“先去清花园，把小霜小月她们一起接来，然后去见掌门。”

“小霜小月？”顾良微微一顿，“四个人的任务？”

顾良和香香是金丹修为，霜月二女的修为应该也在金丹、或是假丹上下。四个金丹期负责的可不会是简单任务……顾良不自觉严肃两分，开始思索起来。

香香偷偷瞧了眼顾良，“倒也不必这么严肃。”

“嗯？”

“嗯……好吧，其实是两码事。原来的任务一两人做就行，所以掌门是安排让小霜小月她们去的。”香香说着，逐渐心虚，“但是，嗯，掌门不放心我一人出去，便把你捎上了。然后正巧顺路，就把我们四人安排到一起了。”

“掌门不放心你？”顾良装模作样猜测道，“去禁区啊？”

香香连忙看向顾良，眨眨眼睛，强调道：“这可是你自己猜到的！不是我泄漏的！”

顾良没忍住翻个白眼，又问道：“如果不能说，你不告诉我不就好了吗？”

“我……”香香小脸微红，轻轻低下头遮住侧颜，“你是被我拖累的，瞒你我过意不去。”

拖累？什么拖累？顾良正想问，两人已走到清花园外。

顾良止了步，香香疑惑回头，顾良解释道：“我就在这里等着，香香姐你把小霜小月她们叫出来吧。”

“你不进去？”香香问罢，忽然掩嘴笑了起来，调笑道，“呀！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顾良还忌讳这个啊？”

顾良撑着自己的厚脸皮，面色不变，道：“我来这里被骂过，可不想再被骂第二次。”

香香神色一动，表情中掺上促狭，凑近了顾良，小声问道：“偷偷溜进去被发现了？”

“不是！”反复被调戏，顾良脸上终于微微泛热。

香香见到顾良羞恼的样子，露出得意的笑脸。她后退两步，朝顾良摆了摆手，留下一串笑声与顾良作伴，走入清花园中。

顾良站在门口，出入清花园的女弟子都好奇地看着这个没怎么见过的生面孔，猜测着这个偷闻花香的弟子是哪家来的。顾良脸皮厚，装着高深莫测的样子与她们颔首，只盼香香快些出来。

等了好一阵，都有三四个女弟子与顾良问过话，连清花园中巡查长老都注意到顾良，像个护犊的母鸡一样徘徊在附近，盯上顾良许久。这时，香香和霜月二女的身影才出现在远处。

顾良内心如蒙大赦，朝三人挥了挥手，见巡查长老周围气息不对，连忙后退好几十步，让出一个足够安全的距离，才停下脚步等三人走来。

远远看去，霜月二女仍是连穿着打扮都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像两个精致的玉瓷娃娃，只头上两根簪子一红一蓝分辨能分辨身份。与四五年前相比，两人身段衬显，面容精致清丽，冉小月的眉毛微微扬着，透着股活泼的神态，亲昵地将香香与冉小霜一左一右地挽住。

三人走近，顾良与霜月二女行了礼，接着便带三人往主峰大殿走。清花园那巡查长老的脸色阴沉地能下一场雷暴雨，顾良可不想触这霉头，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停留。

走去主峰的路上，挽着香香的冉小月忽然在香香肩上蹭了蹭，问：“我们这次去做什么任务啊？”

秘密、或是不能说……顾良在肚子里悄悄替香香回答。

香香看了看冉小月，又看了看走在最前面的顾良，眼睛眯成两道月牙，道：“去送信。”

不是不能说吗？顾良狐疑地扭过头，想说话，但是三女之间亲昵的气氛让他说不上话，便只能纳闷地看了一眼香香。

冉小月疑惑道：“送信就送信，你怎么笑成这样？”

“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