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内，烛火摇曳。

看李修缘沉沉睡去，宰相杨林却久久无法平静下来。

没别的，今日李修缘给他的震撼实在太多，就算他是饱学终日的两朝宰相，竟然也被他的故事所感染了。

“是啊。”

“老夫为何就不能往长远处看一眼，哪怕赵鸿未必能学那唐王李二励精图治，到时再以身殉国也不迟。”

“只是今日之事已然害了这后生，未免可惜。”

听着李修缘鼾声轻微，杨林内心里的一口火气就再也压不住了。

径直站起身，走到牢房门口喊道：“来人！本相要见赵鸿...要见...见陛下！快来人去通报！”

此刻，杨林终于忍不住，还是改了对赵鸿的称谓。

不是他真心臣服，毕竟在他心里赵鸿哪懂什么叫治国？

然而，纵使他已经放下了身段改了称呼，牢房门外却依旧没人回应他。

拐角处。

司狱使小心翼翼的询问道：“陛...陛下，要不要？”

可面对他的询问，赵鸿却根本没有回应，而是转身一言不发的往外走去，而其他人也只能小心翼翼的跟上。

...

这一夜，可以说是万人无眠。

皇帝没有回乾清宫，而是回宫后一头扎进了勤政殿。

看着皇帝审阅那些官员罪责时皱起的眉头，下方的一群老帅纷纷摩拳擦掌，所有人都意识到今晚将是个大清洗的时刻。

一夜之间，京城内四品以上，但凡有过欺压百姓、贪腐不化的官员，全部被扭送天牢。

罪大恶极者，当夜抄家，开刀问斩。

四品以下官员，有自首者，按律法发落，该杀的杀，该流放的流放。

整个夜晚，直到四更天。

家家户户闭门不出，百姓们都爬在门缝里暗自观瞧，看着大街上被杀的人头滚滚。

等到清晨时分泼水净街，黄土垫道，百姓们才长舒了一口气。

毕竟，昨日皇城被破，幽王带兵感攻入京城，当晚整个京城的官员就来了一场大清洗，谁也不知道刚登基的皇帝还会做出如何血腥残暴的事情。

...

清晨，当阳光刚刚透过窗户洒进牢房，熟睡的李修缘便被司狱使带人给吵醒了。

被吵醒后，看着眼前的司狱使，李修缘顿时笑颜如花，忍不住期待道：“各位，是不是带我去杀头？”

一夜未睡的宰相杨林，看着李修缘那一脸期待的模样，心中再次不解起来。

没见过把杀头看做娶媳妇的。

他发现自己越发看不透眼前的后生了，就算是为了正义而真心不怕死，可人总得有点焦虑吧？

可这李修缘却不像视死如归的勇士，反而像是碰上了天大的好事。

但木已成舟，他也改变不了结局。

于是杨林便整理了衣衫，一并上前道：“也把本官带上，暴君误国，让他连带本官一并斩了吧。”

然而让杨林没想到的是，那领头的司狱使却根本没理会他和众多官员，只是让李修缘赶紧整理下衣衫，跟随他们离开诏狱。

面对侍卫的催促，其他六部官员都心情忐忑。

昨日皇帝说了，今早就要将他们一并问斩，那既李修缘之后肯定就是他们。

监牢中唯独宰相杨林，看着李修缘从容不迫的站起身整理囚服，他终于忍不住对司狱使喊道：“本相要见陛下！快去通报，就说本相有话要对陛下当面说，快带我去！”

李修缘不能死。

不为别的，就凭昨夜他酒后跟自己说的故事，杨林就能断定李修缘之死必然是大乾的损失。

然而，那司狱使却依旧拒绝道：“杨大人，小人没接到陛下要见您的旨意，所以还是让他赶紧跟我们走吧。”

没办法，君心难测。

他也不知道皇帝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所以多一句不如少一句。

可听闻此言，杨林气的是面色涨红。

好一个阎王好见小鬼难搪，这个蠢货还不知道，他即将带走的是大乾未来的肱骨重臣。

“杨大人，不用介怀了。”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嘛。”

就在这时，李修缘整理好了衣衫和发髻，随后他灵光一闪忽然对司狱使道：“对了，司狱使大人，可否为我准备一套纸笔墨砚，我还有几句话留于后世和杨大人。”

“这...”

闻言，面对李修缘的请求，司狱使却有些为难起来。

皇帝要宣他进宫，现在耽误一点时间那就是欺君之罪啊。

可看他面露为难之色，一旁早以忍耐多时的宰相杨林，终于压不住火气道：“还不快去准备！人都要死了，让人家临死前留下一首绝命诗都那么难办吗？！”

“这...我这就去办！”碍于皇帝的旨意他不敢泄露，司狱使只能连忙去取。

片刻后，一套崭新的文房四宝被取了回来。

司狱使命人搬来一张八仙桌，将纸笔墨砚整齐的摆在上面。

李修缘长舒一口气，来到案桌前，将两张上好的宣旨摊平，用镇纸左右压好，心中开始思索起要写些什么。

趁着他思索的空，司狱使连忙给李修缘研墨。

待研得了墨，掭饱了笔，李修缘心中也有了想法，当下一首绝命诗便洋洋洒洒的跃然纸上。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这...嘶”

伴随着李修缘放下手中狼毫，杨林在一旁念了出来。

顿时，就连他这位饱学终日的大儒，也忍不住瞬间的振聋发聩。

顷刻间，他似乎明白了李修缘所追求的道。

古人常说，不争一世，争百世，而这李修缘要争的实则是千古绝唱！

“杨大人，这首石灰吟就赠与您老了。”

就在这时，李修缘转身看向了杨林，面色淡然的开口道：“希望您能让它流传出去，也算给万世后人留个警钟。”

言罢，李修缘便二话不说，从容不迫的走出了牢房。

一时间，好似他才是人间最清醒的那个，哪像是即将被问斩的阶下囚。

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这并不是李修缘临死前想装个逼。

他这是想演个全套的戏码。

既然要做到青史留名，总得留下能让人记住很久的名场面。

明朝的于谦或许有人没听过，但他的绝命诗《石灰吟》连后世的小学生都会背。

迈着从容不迫的步伐，李修缘心想这下完美了吧。

然而连他都没想到的是，随着他写出这两句绝命诗，竟让心灰意冷的杨林心里也起了变化。

“石灰吟...”

李修缘走后，杨林反复念着宣旨上的四句绝命诗。

片刻后，他终于忍不住冲到牢房前，用力拍打着门上的木桩，然而狱卒们却根本没与理会。

至于李修缘，出了诏狱后他便跟着司狱使准备去杀头。

然而，让他越发诧异的是，司狱使领的路根本不是去菜市口的，反而是直奔皇宫而去，而等七扭八拐来到一出拐角后，莫名又出现四名宫中侍卫接管了他。

看到司狱使灰溜溜的离去，李修缘终于忍不住问道：“几位，不是带我去杀头么，这怎么是去皇宫的路？”

“什么杀头，是陛下有旨，宣犯官李修缘进殿问话！”

听到侍卫的话，李修缘顿感疑惑。

还以为皇帝要杀他了，这怎么还要宣他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