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顿时,赵鸿便忍不住呵斥了起来。
安静!
死一般的寂静!
此刻,整个大殿上都安静地落针可闻,只剩下李修缘那绕梁三日犹有余音的唱念声,还在所有人的心头上回荡着。
等到众人反应过来,在场所有的官员无论文武,全都用一种极其惊骇的眼神看了过去。
完了!
这李修缘简直是不知死活啊!
任谁都没想到,经过昨日一夜的诏狱囚禁后,这李修缘竟然依旧不知悔改。
此刻,那些跟随赵鸿造反夺位的武将们,都在用一种恨不得生啖其肉的表情死死盯着他。
文官们毫不怀疑,只要皇帝一声令下,李修缘当场就会被这群人剁成肉泥。
但这就苦了他们啊!
要知道,昨夜的雷霆扫荡才刚结束,皇帝的杀心正是澎湃的时候。
你这时候如此挑衅,万一皇帝杀心再起怎么办?
你自己想死,也别连累我们啊。
然而面对满朝文武各色的目光,李修缘却用一种极度期待的眼神,看向了上方的赵鸿。
此刻他想想,这把应该稳了吧?
作为二十一世纪的文科生,他太了解赵鸿这种皇帝了。
作为一个造反登基的皇帝,特别是庶出之身,赵鸿应该最是爱惜自身羽翼的,绝不容许任何人诋毁他的名声。
就像前世历史上的明成祖朱棣,为了能压下文人士子的口诛笔伐,他甚至不惜灭了方孝儒等一众大儒。
甚至,抹除了建文帝的年号,宣称是从他爹洪武皇帝手中继位的。
那现如今,自己如此记录他的罪责,甚至宁死也不修改起居注,那赵鸿不杀他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想到此处,自觉即将死得其所,李修缘就忍不住得意了起来。
然而李修缘打死也想不到的是,他这一番大胆的操作反而给赵鸿弄懵圈了。
先前的厉声喝骂,他确实是被气到了。
但他转瞬间就冷静了下来,而后便压下了心头的怒火。
没别的。
他清楚记得昨日在诏狱里听到的故事,虽然不能确定那是不是李修缘在借机点醒他,但他认真思考了一夜后感觉那故事里的典故并非胡诌。
若他真的能做到万国来朝,历史也不会只记载他篡权夺位的污点。
念及此处,赵鸿目光如刀一般,再次从那群官员身上扫过。
那些昨夜都在噩梦中度过的文臣,被这道目光一扫,再看看场中傲然而立的李修缘,心中竟顿感自惭形秽起来。
妄他们平日里都已官员自居,今日面对圣威竟还不如一七品小吏。
与此同时,感受到这群臣子羞愧的情绪,赵鸿知道今日若他不能解决李修缘的问题,恐怕这件事就会被拖得越来越麻烦。
赵鸿不愧是造反登基的皇帝。
别人在这种境地下都会被愤怒冲昏理智,但他却反而变得更加冷静。
可冷静归冷静,他依旧没有彻底信任李修缘。
他到底要看看,这李修缘到底是真的毋宁死,还是有人给其通风报信。
一念至此,赵鸿身上那股杀意更加冰寒。
片刻后,他用阴冷的眼神盯着李修缘,开口道:“李修缘,你就真以为朕不敢杀你,还是说你就真的不怕死?”
这句话,赵鸿说的几乎是在明示了。
说白了就是在质问他,到底是真不怕死,还是以为他仗着起居郎的特殊身份,认为皇帝不会随便杀他。
任谁都知道,起居郎不可擅杀。
否则的话,反而会让皇帝的暴君之名坐实。
可赵鸿这句话一出,等于就是在警告李修缘,逼急了他起居郎也照杀不误。
这种事又不是没发生过。
前康皇帝为了修改起居注,可就杀了李家不少人。
可面对皇帝的威胁,李修缘却在满朝文武惊讶的目光中朗声开口了。
“陛下,若我真的怕死,还有何颜面做这起居郎?”
瞬间,众多老臣全都向他投来了惊诧的目光,而赵鸿则用审视的眼光死死盯着他。
似乎是要把他看穿,看看他到底是否在装腔作势。
然而迎着皇帝那几乎要噬人的眼神,李修缘却说出了接下来那一番震慑人心的话。
“陛下,古人云,不争一世争百世,但我争的是万世之名!”
“今日陛下若杀我,午时三刻不到,我族中叔伯便会身穿官服,在法场记录陛下斩杀我的场景!”
“再杀我叔伯,族中兄弟依旧会照常记录,子子孙孙无穷尽也!我李家之人皆可让陛下随意斩杀,但起居注断不会修改半个字,陛下杀之便可!”
说完这番话,李修缘便在大殿上负手而立,同时心中猜测他都如此激怒皇帝了,赵鸿断然不会放过他了吧。
再看满朝文武,众人此时全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跟随赵鸿夺位成功的老部下,一个个眼珠子里都喷出了火。
相信只要皇帝一声令下,李修缘当场便会被众多武将乱刀分尸。
然而迎着他们那能杀人的目光,李修缘却依旧是浑然不惧,看的众多文臣惊骇不已。
文人最看重什么?
金钱?
权利?
都不是,他们最看重自身名节!
古往今来能青史留名的文臣如凤毛麟角,谁不想死后能被百姓传唱千古?
可事到临头,能做到英勇就义的人却能有几个?
他们自己做不到,可却不妨碍这些人打心眼里敬佩这样的同僚。
于是,在这种大义凛然的感染力之下,不少修业旧臣都被感染,纷纷迫不及待的开口求情。
“陛下息怒!您就放过杨大人和李修缘吧!”
“陛下,他们只是不希望陛下继续苦了百姓,不希望陛下落个暴君之名!”
“求陛下法外开恩!”
一时间,大殿下不少官员都纷纷开口,而那群老帅却立刻拔刀出鞘,都恨不得将李修缘当场撕碎。
然而,这一幕落在皇帝眼中,却让他异常无语。
看着这群杀气外露的老部下,赵鸿心里暗骂他这是养了一群蠢猪啊!
一个个就知道提着脑袋往前冲,竟然无一人能和他心思相通。
他就这么像个暴君吗?
谁说他要杀李修缘来的?
强压下了心头的憋屈,赵鸿再次看向李修缘的眼神里,转而却化作了赞许。
此刻他终于确认,这李修缘便是他的千古人镜!
有这样一位敢于秉笔直书的官吏,必然能督促他今后兢兢业业。
到时候名垂青史的,就是他天德皇帝赵鸿!
想到这里,就在文武百官以为李修缘下一秒就要被赐死的瞬间,让人瞠目结舌的转变忽然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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