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耶格打开店门。

门外站着一个高大男人，肩宽膀圆，浑身精壮肌肉，面相凶恶，而且还是个光头，头顶一道可怖的刀疤。

“你遇上麻烦了，朋友。”光头说。

艾耶格认出眼前的男人。

男人虽然面凶，但是身上的教师礼服一丝不苟，一枚擦得亮晶晶的黄铜名牌挂在他的胸口。

——施泰德。

镇上唯一一所纹斗士学院的教导主任。

他在自己的右臂上拍了拍，将艾耶格的目光吸引过去。

他的右肩挂着警长的警徽。

兼任黑船格勒唯一的警长。

施泰德管理学校和整个小镇的治安，能力越大，疲劳越大，他和艾耶格是好朋友，一个能驱使使魔的恶魔派秘纹师可以帮他轻松解决很多大问题。

单单是一个【擅长寻觅的雅菟】就不知道把多少个小孩从谷仓里找出来了。

“警长先生，我可是大大的好人。”

艾耶格心里有点发毛。

前一个说他偷了东西的人刚走，下一个警长就来了，让人着实有点害怕。

“我知道，”施泰德撑着伞侧身，让出艾耶格出门的位置，“出来走走？”

施泰德语气放得很轻松。

但是他的神情绝对不轻松。

他有事要和艾耶格说。

艾耶格回头望了一眼里屋，房门紧闭，瑞拉还在熟睡。

他伸手拿起墙角的雨伞，撑开伞走出店门，来到施泰德身边。

“走走吧。”

他随着施泰德走在街上，一道黑影从他的袖中飞出，盲鸦代替他留守，盘旋在秘纹店上空。

“瑞拉刚刚晋升二痕了？”施泰德看着艾耶格放出盲鸦，大概猜到了瑞拉在他的店里。

“嗯。她累坏了，正在店里休息。”

“早上我听到镇外的树林里有大动静。过去看的时候，场面把一个小警员都吓坏了。我们都以为是大熊。”

“不是，但十分接近了。”

“不是大熊真是谢天谢地了，至少我们不用再面对更多的棘手事情了。”

“更多棘手的事？施泰德，说说吧。我就知道每次你找我一定会有事要我帮忙。”

“先来警局吧，我要给你看一样东西，希望你心理素质足够强大。”

……

镇上的警局在龙骨街13号，紧挨着邮局，是个规模不算大的枫木小屋，屋顶竖着一张漆成银白色的木牌，红漆写着“黑船格勒警备”几个字。

这个小镇上犯罪率不高，警局显得有些寒颤。

它的治理体系如此宽松，甚至连牢房都没有，大多数时候处理那些需要关押的囚犯，施泰德都会委托商队的船长帮忙——出海一个月的船队，很需要一些能干活还不需要付薪水的志愿者。

艾耶格和警长走进警局的时候，只有一个年轻警员趴在桌子上打瞌睡。

警长大发慈悲地没有搭理他，带着艾耶格直接走进里屋。

里屋是简易的审讯室。

桌子上铺了一张白布，当做简易的停尸房。

是的，尸体。

桌子上摆放着一具尸体，虽然有白布盖着，但那毫无疑问，是一具人类尸体。

那具尸体摆放在桌子的最边缘。

桌子另一半空空如也。

“怎么把尸体放在最外面？不会很容易掉下去吗？”

“这就是我要给你看的。这里本来有两具尸体。”

审讯室内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两人一时间忽然都沉默了。

艾耶格绕着桌子转了半圈，来到了空着的那半边桌子前。

桌面上干净整洁，白布干干净净。

“你们换过桌布？”

“没有，我们没有移动、也没有碰过任何东西，发现尸体不见之后，这张桌子一直都是这样。”

艾耶格皱眉。

“这个女人是因为什么而死？”

“匕首捅入腹部。但是如你所见，她全身都没有了血液，所以桌布干干净净……慢着，你怎么知道死者是个女人？”

艾耶格捡起桌子上一根细小的长发。

是根红色的微卷长发。

黑船格勒的人们发色都偏浅，大多是浅亚麻色，镇上没人有这种鲜艳的红色头发。

拎起桌子旁堆着的盖尸布，靠近边缘的位置有一小块红色，如果盖在身体上，那个地方应该是嘴唇的位置。

“我猜的。”他放下这些东西说。

“你不当警员真是可惜了。”施泰德叹然道。

艾耶格其实还发现了更多的细节。

这张盖尸布，堆积在桌子的下半部分，也就是尸体的双腿部分。

如果尸体不见了，可停尸布并没有完全从尸体上掀开，这要怎么才能做到？

正常来说，如果有人站在桌子边，想要掀开白布搬走下面的尸体，都会两只手抓住白布边缘，然后一齐掀开。

盖尸布会堆积在尸体的一侧，也就是身边。

可现在的状况，却并不是这样。

眼前的这幅景象第一眼给艾耶格的感觉仿佛是……一个人悠悠起床，将被子从身体上推开，然后抽出双脚，转身下床。

只不过推开的被子变成了盖尸布，床变成了停尸桌。

这怎么可能？

“艾耶格，我对恶魔不是很了解，所以我只好问你……因为这实在太像是一起恶魔事件……”

“我想问，真的有人在失去了浑身的血液之后，还能再次坐起来吗？”

这不是像恶魔，这分明就是恶魔！

艾耶格死死盯着眼前的停尸桌，他快步来到桌子另一边，来到现存的那具尸体面前。

他还不知道这张白布下的身份。

他猛地将白布掀起来。

是一个面容猥琐的矮小男人。

是那个无证秘纹师。

他胸口摆放着悬赏单和死亡鉴定。

悬赏：四级。罪名：无证刺纹。追加：杀害一人。

死亡鉴定：无外伤，浑身血液被抽空。

女人的尸体在桌子靠里的位置。

无证秘纹师的尸体靠外。

艾耶格发现事件变得复杂了起来。

这起恶魔事件，早在无证秘纹师死之前，就已经有了死者。

事实上，一个没有资格、没有材料、没有灵性的无证秘纹师，能够刺下恶魔秘纹，他已经觉得有些蹊跷。

那个用墨简陋的死兆不仅回答了整整四十个问题，甚至还在被洗掉之后，仍然具有残余的力量，在水盆中拼出回答。

恶魔哪有这么容易就被驱使。

但是如果……那个残忍的无证秘纹师使用了一整个人的血液作墨呢？

这种残忍手段使得秘纹有了强大的力量，但他显然不能驾驭这股力量。

他的秘纹被一瓶下级清洗药水就轻松洗掉了。

作为残忍行径的代价，他承受了这股力量的反噬，被它所杀死。

算上他的血液，恶魔取得了不是一份……而是两份完整的血液。

瑞拉晋升仪式上所消灭的。

仅仅只是其中一份。

……恶魔还在这个镇上。

艾耶格得出来这个几乎令他浑身体温下降的结论。

“不，人死了当然不能复生。”

艾耶格听到他身后，传来施泰德喃喃低语的声音。

他在自问自答。

一瞬间，艾耶格浑身寒毛根根竖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