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 比学校的校牌更早一步出现在视野之中的是兴高采烈挥着手的灰原雄。

“快到学校了，你是不是该下来了？”七海建人站定脚步，微微侧头询问小莱, 小姑娘哼哼唧唧发出类似幼崽的呜咽声, 手臂勾着对方的脖颈，趴在七海的背上耍赖不下去。

“我不要啦……”

她不大老实地荡着腿，理直气壮地耍赖:“我昏了三天呢！休息一会怎么了！”

“……等进了学校一定要下来。”

七海建人没什么杀伤力的警告着。

这丫头骂又不能骂打又没必要, 在学长面前的姿态姑且不说, 她本就是被他们两个惯坏喜欢得寸进尺的胡闹性子，现在虚了三天本就得了理，就算耍赖在他背上黏了一路有那么一点点心虚，可现在看到七海额头上连薄汗也没出, 更不可能下来了。

“小莱, 七海，这边这边。”灰原雄小跑过去，对与七海疑似背了对方一路的行为接受良好，第一个动作就是伸手去摸小莱的额头:“连着两天都没有消息, 没关系吧？是不是因为这次的咒物融合比较困难所以出问题了？”

小莱探出脑袋让他摸自己冰凉的额头，嘻嘻笑着回答:“没事，我只是懒得自己走而已。”www.xiakexsw.com 侠客小说网

七海建人面无表情地在旁补充:“融合术式的后遗症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次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只是昏迷了三天而已，盯着她好好吃饭了，但是估计还有点低血糖。”

——他没有把黑水的事情告诉灰原。

小莱心思一转，面上不显分毫变化，灰原雄也多想，立刻跟着七海建人的话转移了思路:“如果是低血糖那七海背着就完全没有问题啦——但是补充血糖的话糖块不够快吧？小莱想喝能量饮料吗？还是我去买点甜品？”

“我没有低血糖, 我特别健康。”小莱立刻反驳道，七海建人面无表情:“那你下来。”

小莱装作听不见，脑袋埋在七海的背上立刻发出噫呜呜噫的做作嘤嘤声。

七海建人开始叹气:“说好了到了学校就下来吧？”

他背上的熊孩子立刻不依不饶地开始蹬腿:“说的明明是进了学校！这还没看到学校牌子呢！妈妈再爱我一次嘛！人家晕了三天就吃了一顿饭现在低血糖脑袋晕身体好不舒服嘤嘤嘤……”

七海建人牙根隐隐发痒，只是他还没说话，灰原雄就先投降了，站在一边的男生几乎是反射性伸手，一脸认真地和七海建人商量起来，“七海累了的话要不然换我来？如果说好的是到了学校就放下来那也没说到了学校我不能背呀。”

七海建人立刻瞪他:“她这坏脾气有一多半是你惯出来的！”

他说归说，勾着小莱腿弯的双手却仍然相当地稳，然而小姑娘左右晃晃，盯着灰原雄宽阔后背也有点蠢蠢欲动:“我印象中还没让灰原背过呢~”

“是吧是吧~”灰原雄自告奋勇地伸手，像是只被突然摸头的幸福大型犬，如果有尾巴的话这会估计早就摇到飞起:“灰原哥哥背的也很舒服哦~七海这种稳健派一点也不好玩，我可以带着小莱跑的！”

小莱双手举起跟着欢呼:“哦哦哦！我要背！灰原哥哥我们一会去试着跑圈吧！”

灰原:“好诶！”

七海建人只觉头疼:“……到底为什么会连这种事情也开始争起来啊……”

灰原雄嘻嘻笑着，拍了拍七海建人的肩膀:“难得这么开心嘛~七海妈妈就不要这么古板啦~”

七海吐槽:“低血糖高速运动会晕得更快。”

灰原想也不想地回答:“那就先带小莱去吃饭嘛~”

“不是还说要去找老师取消任务……”

灰原一呆:“啊，看到小莱我高兴忘了。”

“……”

七海建人再次叹气。

不止一次，他觉得管自己叫妈妈的应该还有另外一个家伙。

“不过这次严重到了要取消任务吗？”灰原有点紧张，目光也从原本的欢快转成了忧心忡忡，“我看老师这次的态度不像是能让换人的样子诶……京都校的老校长也过来了，看起来问题要比我们想象的更加严重。”

“总要试试。”七海建人也跟着皱起眉:“咒术师就算总是和危险打交道、重伤甚至是死亡在所难

免，但小莱毕竟还是一年级的学生，夜蛾老师总不至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学生直接送命。”

灰原瞪大眼睛，表情也变了:“事情有这么严重！？”他猛地扭过脑袋看着小莱，仍不忘小心压低声音:“几率呢？”

小莱竖起一根手指，漫不经心地笑。

“百分之百吧。”

灰原不抱期待的问:“成功率？”

小莱摇摇头:“死亡率。”

“……哪有这种！”他被七海瞪了一眼，重新压下了扬起的嗓门:“哪有这种任务啊！”

“所以等一下需要你和小莱去找夏油学长。”

七海建人语气平稳，“如果可以的话带上五条学长更好，他们两个加在一起说话的力度和我们不一样，如果小莱躲不过任务，总要想办法多加些保障。”

“可是夏油学长他……”他真的会和我们一样担心小莱愿意帮忙么？灰原一句话还未说完，夏油杰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我怎么了？”

一年级三人组齐刷刷转过目光，三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同一个人饶是主动往这边走过来的夏油杰也忍不住停了下脚步，“……有事？”

灰原雄反射性张张嘴，第一反应却是侧身挡住了被七海建人背在背上的少女。

这位素来敬爱的学长对待小莱究竟是个什么心思他暂时无从辨别，但是之前在二年级的教室门口发生的事情却让他没办法单纯看待。

女孩子名誉重要，小莱自己态度模糊甚至是漠不关心，他却不想先她一步替她判断，至少要先留下允许她选择的余地。

“学长不是出任务了？回来好快诶！”他用一贯的阳光健气的开朗嗓音努力吸引着学长的注意力。

照理来说这位颇为注重同学关系和礼仪风度的学长此时就应该把视线转过来了，可夏油杰的目光先是在小莱身上停驻许久，然后才慢悠悠地转过来看向灰原雄，露出一个一如既往的温柔微笑:“任务不难，悟也有点着急，很快就结束了。”

小莱被夏油杰目光一扫头皮跟着一跳，七海建人只觉自己双手勒着的腿弯忽然加重力气，他跟着松开手让小姑娘从自己背上跳下来，侧

过身子看着她低头安安静静整理有点褶皱的衣服，不自觉地往自己背后躲。

七海微微迈开长腿拉长自己身形的阴影，侧头警告意味十足的盯着小莱。

之前就想问你究竟什么时候招惹夏油学长了。

少女瞪大眼睛一脸无辜，揪着他的衣摆小幅度晃来晃去。

我哪有。

两个人在灰原拙劣的遮掩下嘀嘀咕咕拉拉扯扯，夏油杰和灰原雄聊了几句后，再自然不过的走向了小莱的方向，眉心微蹙，一副真心实意的担忧模样:

“之前夜蛾老师说要给你一个月假期我还以为只是照顾学妹……怎么回事？你的融合术式的后遗症这么严重吗？”

“……也是挑对象的。”严格来说引起夸张反应的不是天元的血，而是龙化过程中西方魔龙的血之毒，但这种事情自然没办法告诉其他人。理直气壮将黑锅扔给远在天边的天元大人，小莱站在七海的身侧，心平气和地回答着学长的问题。

夏油杰的目光没有离开过眼前的少女，比起之前独处时的思维敏捷不卑不亢，随时随地做好反驳和应对的准备，此刻的少女却又展现出了截然相反的闪躲逃避的姿态。

——因为身边有了依靠的对象可以肆无忌惮的表现出自己的弱点么？

是源于一年级的这两个少年无言且习惯的过分骄纵，也代表了这是个被宠爱的孩子。

下意识摆出这样的表情，就连那个一向崇拜自己的灰原也会忍不住站在她的面前回护包庇。

老实说，夏油杰不陌生这样的态度。

他不至于恼怒，只是有些无奈。

还真是个无情无义的孩子啊，明明自己也打了几十个电话……于情于理至少应该回一条信息告诉自己没事了吧？

“这次任务比较麻烦，如果小莱不介意的话，说不定我可以帮你？”他好脾气地伸手，等待着对方的回应:“我的咒灵操术应该和你的术式属于同类，如果是术式的影响，我想我更加适合你。”

小莱盯着那只手微微皱眉，只是还没等她想好如何答复，一只手臂忽然抬起来横在她的面前，七海建人语气沉稳，

彬彬有礼地回答道:“不劳烦学长了，这次任务对小莱的影响太多，她身体和术式都扛不住这样的任务强度，所以我们准备和老师商量放弃这次任务。”

小莱顿时瞪大了眼睛。

夏油杰微微皱眉:“……你知道这次任务是牵扯到了天元大人对吧？”

“小莱的术式从来都不是‘万能’。”

七海建人的声音没有丝毫变化:“她不是没融合过其他的咒物咒具，学长对她不了解不清楚情况没关系，但是我可以说的是那些简单的咒物融合过程都让她会出现各种负作用，更何况这次牵扯到了咒术界的核心天元大人？

我可以和学长说，入学以来大部分的课程甚至都是我平日里帮忙补课才学会的，单凭实力的话，小莱连四级的水准都是勉强达标。”

夏油杰表情无甚变化:“学弟想说什么？”

“小莱是弱者。”七海建人垂下眼睫，仍然维持着后辈应有的恭敬姿态:“……是够不上这次任务水准、甚至算不上是合格的咒术高专学生的弱者。”

——强者拥有保护弱者的义务。

这的确是夏油杰常常挂在嘴边的信条，也的确是为此努力的。

他能理解一年级后辈的偏袒和保护的意味，只是七海建人那句意有所指的“不了解”，对与夏油杰来说却是如鲠在喉。

……还真是，隐晦又讽刺的发言啊。

他眉峰一压，表情已经有了些不善。

灰原雄反应极快，三两步绕过来，笑嘻嘻地双手一摊，看似一个阻止的动作，可他也是挡在了小莱的前面。“别生气别生气，”他语调轻快，亲亲热热的一勾七海的肩膀把他拉的一个趔趄，一脸苦恼的和夏油杰打趣道:“七海就是这个脾气，学长别和他置气啊。”

“我也不是……”

刚刚努力撑出来的气场被灰原雄一个动作彻底打消，七海建人有点无奈地看了一眼自己露出一口漂亮白牙的同伴，只见灰原雄挠挠脑袋，松开胳膊双手合十和夏油杰连连道歉，语气诚恳到让人没办法批评插口:“实在是非常抱歉啊前辈！但是这边是真的很着急！”

他也没

等夏油杰回答，似是不经意地回身一捞被他们两个挡在身后的小莱，搭在她的肩膀上把她往一侧推了过去:“老师忙得很我们也是努力争取时间，再不快点的话怕是就要错过老师下班啦！学长再见！”

小莱的表情明显还是呆滞的，她被灰原雄推在前面又被七海建人挡在身后，即使是夏油杰也没办法就这么伸手把她从一年级的保护圈里扯出来，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仍然维持微笑的学长，原本空白茫然的脸上忽然就多了点趾高气昂的得意，她毫不顾忌地冲他做了个鬼脸，又被灰原按着脑袋转回去了。

夏油杰远远瞧着小姑娘几乎是翘着尾巴得意洋洋跑掉的嚣张样子，忽然就有点想笑。

……果然还是学妹呢。

他也不多说什么，慢悠悠跟着走过去，反正后辈们的目标非常稳定——就是夜蛾老师的办公室，一年级对与同伴的偏爱和私情有目共睹，这次不讨论出个结果是没可能离开的。

夏油杰是当真的一点都不着急，中间还抽空去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瓶乌龙茶，小学妹看起来又甜又软，口味却是出乎意料的朴素老成，夏油杰不反感乌龙茶这样干净的味道，拎着饮料去老师办公室的时候，毫不意外的看见了在门口低头踢着空气等人的小学妹。

小莱听见声音反射性脑袋一抬，立刻露出见鬼一样的表情。

——瞧，表情这不就变得活泼多了？

夏油杰笑眯眯的凑过去把饮料贴在小姑娘的脸颊上，对方幽幽瞪了自己一眼，不客气的拧开灌了一口。

可爱的学妹被同学娇惯着这当然没问题，但是如果娇养过头形成只针对某些人的条件反射的依赖心理，这可就不太好了。

夏油杰伸手戳了戳学妹白嫩的脸颊，颧骨上的伤口早已痊愈连一点痕迹也没留下，他有点留恋的用食指一侧蹭了蹭，声音也带了些亲昵的埋怨:“好歹也是出过任务同生共死过的关系，学妹对我会不会太冷淡了点？”

“当时的情况共生的是你和五条学长，死的只有是我啊。”脱离同伴的庇护，小莱终于恢复了夏油杰印象中那个张狂模样，少

女翻了个白眼，毫无对学长的尊重之情:“需要我提醒你当时的情况是只有我一个人被卷进去了吗？”

“抱歉抱歉，”夏油杰的脸上一点也看不到所谓的歉疚之意:“我下次注意。”

房间里面传来讨论争执的声音，估计还要等好一会才能有个结果……但是能让性情老成稳重的七海建人拔高嗓音到这个程度，估计情况要比他想象得麻烦一些。

不等夏油杰继续想下去，房间门忽然粗暴被甩开，出乎意料的是先一步走出来的是脸色铁青的七海建人，紧跟着同样神色严肃的灰原雄。从两人肩膀处可看见同样表情严肃却一言不发的夜蛾正道，夏油杰收敛起脸上的笑意，觉得这次大概没有他之前猜测的那么简单。

“对于你的任务细节你知道多少？”七海建人站在小莱面前，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冰冷，“星浆体，同调的细节，和天元大人的术式融合……这里面的细节，你知道多少？”

少女仰着头，用那双平静过头的琥珀色眼睛凝视着自己的同伴，声音温软，不见波澜:“该知道的全都知道了呀。”

——她发誓，就算是看见自己濒死把自己从黑水里捞出来那一刻，七海建人的表情也没那么恐怖过。

“……你跟我来。”

少年不由分说的抓住了她的手腕，失控的力度几乎快要捏碎她的腕骨，少女神色淡淡对此不以为意，抬眼对上灰原雄的目光，她的另一个同伴眼神沉重又压抑，冲她微微摇着头，带着从未有过的严肃，示意她不要反对。

于是小莱乖乖垂下眼，任由七海建人把自己从这里带离。

***

星浆体是什么？

五条大少爷虽然出身御三家却两耳不闻窗外事，对与咒术核心应知常识一无所知；而夏油杰知道的部分目前也只有星浆体是可以刷新天元大人术式使其重置稳定的重要存在。

那么更进一步的猜测，比如说如何利用星浆体来刷新术式？

上面给的回复都是一样的——“同调”。

……何谓同调？

初始的猜测如今来看实在是过于乐观，都以为最差不过是成为护卫寄生之类的关系…

夏油杰起身越过气场沉重的一年级，走进了夜蛾正道的办公室。

他的老师刚刚送走一批暴怒的学生马上又接来了第二个，疲惫至极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重重叹了口气，又重新解释了一遍:“小莱的任务和你们不一样……等到那孩子术式融合成功后，将由你和悟负责保护她前往天元大人的薨星宫，确保‘星浆体’与天元大人的融合……以及不应存在的意志被完整的‘抹消’。”

谁是不应存在的意志？

……总不可能是是被咒术界层层保护视作核心的天元大人。

夏油杰沉默了好一会。

“所以你们只是要她死。”

他轻声重复着，不可置信的低声喃喃道。

“……老师，你要你的学生去死。”

“其实是有第二条路可以走的。”一旁坐着沉默以久的乐岩寺慢吞吞地开口说道，这老朽如枯木般的老人慢条斯理地吹凉手中茶盏的滚烫热茶，无视夏油杰锋利如刀的眼神，幽幽道:“只是你们的一年级实在是过于天真了，总觉得一点小小的私情就可以改变既定的事实——那可是咒术界的核心，负责天元大人的那群家伙比你们还不愿意使用星浆体之外的替代品，只是事到如今却也容不得他们的任性。”

他确信那个小丫头明白自己当初的暗示为何，这是乐岩寺欣赏那个小丫头的地方——有脑子，有野心，也有与其相配的隐忍底气，少年的美好年纪却没有少年的不谙世事的天真愚蠢，如果是她的话，说不定那个虚无缥缈的计划真的会有实施的余地。

对于他们一开始的态度和夜蛾正道模棱两可的态度，那个小姑娘难道不知道吗？

——她当然知道。

很可惜，她明白，她那两个小朋友却不明白……而在这方面，女孩却又表现出了软弱的私情和妥协的余地。

女孩向自己同伴的私心妥协，放弃了唯一可能争来的生路。

……如果她愿意配合下去的话，那个小丫头其实是有机会可以取代天元大人，让自己活下来的。

见过足够聪慧的后辈，再看这个，乐岩寺嘉伸边有那

么点微妙的嫌弃。

看吧，他的暗示已经如此明显，可只差一张名片的年轻的特级咒术师却根本不理解自己在说什么。

——仍是少年，仍是天真，仍是年轻过头。

夏油杰阴着脸摔门而出，几近暴怒的背影倒是快和之前跑掉的一年级们重叠了，夜蛾正道僵坐在椅子上，好一会才缓缓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同事。

“你何必和他们说那些。”

“我可是认真的，夜蛾。”老头慢吞吞地说道，“事实上，这一点来说你甚至不如你的那个女学生……她那样的资质和脑子，我活了这么多年见过这么多出色的咒术师，术式比她优秀的脑子没她好用，脑子比她好用的我甚至没见过几个，小丫头死在这个年纪的确是浪费了些。”

夜蛾正道无言握紧手掌:“那就别让那孩子去——！”

“你什么时候也变得那么天真了，夜蛾。”乐岩寺冷笑一声，“你比我更清楚那个小丫头入学的真正理由。”

对与那叫做小莱的少女，乐岩寺嘉伸觉得很是惋惜，更多的却仍是居高临下事不关己的冷淡。

仅凭资质来说，要为了天元大人牺牲的少女的确有点可惜。

可是受限于少年们的无聊感情，她的未来却也就不得不止步于此了。

***

对与校舍内后面发生的事情，小莱并不知道。

七海建人目光冷沉一言不发，小莱甚至可以看清他下颌因为强压怒火而隐约颤抖绷紧的肌肉轮廓，而一旁的灰原雄并未和七海建人有过多的交流，他们一路匆匆走过，穿过走廊和学校教学楼绕到了后山，等到七海建人开门把她一把按在了房间内的椅子上，小莱才慢半拍地发现，她被带到了高专的宿舍。

灰原站在门口，脸上的怒火并不比七海建人那般外露，只是看着小莱的眼神也满是埋怨和不悦。

少女乖乖坐在那里，稍微缩了缩脖子。

老实说，她的手腕被七海抓得很痛，这一路上都在想七海这个力道捏下去想必很快就会出现淤青甚至是发紫发黑了吧？好在这次穿了长袖，坐下的时候少女反射性拽下袖子

，挡住了手腕的痕迹。

她仰着脑袋，神色无辜又温驯。

“怎么啦？”

“……”

七海建人沉默了好一会，才深吸一口气，先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

“……对不起。”少年像是捧起一朵脆弱的花朵一样捧着少女的胳膊，轻轻把长袖撩上去露出少女试图掩藏的手臂，垂着眼干巴巴的道着歉。

灰原雄原本绷起来的表情也因为女孩的手腕转成了担忧，他叹着气从柜子里取出医疗箱，好在咒术师这行受伤总是常事，黑头发的男孩拿出消肿化瘀的药膏，半跪在小莱旁边仔细替她揉起手腕。

“慢慢说吧，七海。”

灰原一抬头，对上小莱无辜的眼神，想生气却又舍不得，最终只能咬着牙替她继续揉按起手腕淤伤:“你不和她说明白怕是小莱根本不知道我们为什么生气。”

“就像灰原说的，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七海揉着眉头坐在床上，门窗已经关好，这附近也有专门针对保护学生的特殊结界，碍于高年级那两个问题儿童的影响，结界内除了教职员工以外没有人能进来，所以可以放心谈话。

面对灰原的质问，小莱露出一点苦恼的为难表情。

要说不知道，不知世事的天真性子不符合她的定位，也没办法说服这两个对她知根知底的伙伴；

要说知道……那就要想办法解释为什么没有直接和他们商量，而是直到他们两个冲到了夜蛾老师面前才捅破了最后的窗户纸。

这个是很难解释的问题……总不能说她因为系统影响连对死亡的敬畏心也没有了，以至于老师把等同于判定死刑的任务放在她面前的那一刻，自己第一时间心里只有对与整个咒术界老化程度的惊叹感慨。

小莱十分清楚自己的不对劲，但是不打算让自己的两个同伴察觉到自己早已异化扭曲的精神状态。

……特别是在七海已经察觉到她的问题不仅仅是咒术相关的情况下。

少女支支吾吾眼神游移，一看就是正在临时寻找敷衍的台词，老实说出于对小莱本性的了解，她如果毫不迟疑当场编出一套瞎话

也许还能当做刻意拉开距离的态度，可摆明了就是自家熊孩子糊弄家长的意思——毫无疑问，小莱的这种认真认错死不悔改的恶劣态度让七海建人额头青筋忍不住突突直跳，而这次连灰原雄也不想帮着顺毛，一时间连眼神也失去了高光。

“这个嘛……”她开始左右乱看，就是不说重点。

“很好你还知道，”灰原雄翻了个白眼，他毫不客气地伸出手指戳了戳小莱的脑门，没好气地戳戳点点把女孩戳得捂着脑袋眼泪汪汪:“而且我看你也很清楚知道这种大事不直接和我们说的结果。”

“我怎么说嘛……”小莱委委屈屈呜呜直叫，“我当然也会想这种事如果只是夜蛾老师一个人就可以决定就好啦，可是老师的性子甚至不可能会有这种想法，当时的情况摆明了就是老师只是个传话筒，我除了接下任务没有其他办法呀。”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们商量。”七海建人终于再次开口，少见的严肃表情让小莱跟着收敛起试图胡闹糊弄过去的想法，她没办法解释更多，只能回以长久的沉默。

啊。

怎么办呀，这一次他们是认真的。

小莱垂着眼，有些苦恼地想着。

……但是果然还是没有办法说出口。

她可以毫不顾忌的对着夏油学长开口祈求帮助，不在意自己的糟糕一面暴露在那个人的面前；恶毒的、凶狠的、残酷的、野心勃勃的一面……和前辈们的相处本质是不见刀锋的无血厮杀，但是同样的事情换成这两个人不可以。

——灰原他甚至还对这个世界和未来抱有孩子气的天真幻想。

“……因为我想不到解决办法。”少女终于开口了，她语气平和，像是描述的不是自己的生死大事:“这不是争执和拒绝就能简单解决的问题，就像我们没办法靠否认咒灵的存在完成任务。”

女孩安静地低下头，不再去看自己同伴们的眼睛:“而且那是上面的意思，我没有拒绝的权力……你们也没有。”

灰原脸上绷紧的表情此时终于缓和了，因为小莱的回答他的表情有些难过，可更多的是无奈的苦笑。

别金发同伴凛然严肃的神色，黑发的少年注视着闭口不言的少女，忽然露出了他最温柔的表情。

“……小莱。”

男孩垂下眼睫，干燥温暖的宽大手掌无声覆在女孩的头顶，温度顺着头顶传递到了小莱的身上，灰原雄俯下身子捧起女孩低下的脸，少年赤诚的热血流淌于肌肤之下烧得掌温灼烫，似乎也隐隐烧得少女眼眶酸涩，隐隐发涨。

灰原雄直视着少女平静无光的眼睛，一字一顿的和她强调着:“就算是学校的意思、老师的意见；如果牵扯到你的生命，我们也会努力为了你去争取的，现在的重点是不是你是不是会死，而是你能不能理解我们两个的态度？”

小莱下意识地反驳着:“可是……”

“我们选择成为咒术师是为了守护生命。”七海建人平静开口，“你的生命本来就该在这个范围之中。”

“还是说你自己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习惯把你自己的生命排除在外了？”七海建人反问的语气近乎咄咄逼人，他突兀地想起吞噬了少女的黑水，想起深渊一样的黑色，想起她随口笑言却不再继续解释的死神，那双眼神骤然变得锋利又凶狠，看得少女瞳孔骤缩，下意识向后瑟缩了一下。

可这一次他不会心软了。

小莱的问题并不是简单的自毁情绪和自我牺牲意识这么简单。

她就只是单纯地、近乎冷淡的……仿佛游戏一样无谓地对待自己的生命。

她在乎什么？

她会在乎什么。

或者说，有什么东西可以逼迫她，让她重视自己的程度可以达到正常人热爱生命的程度。

他声音沉沉，一点也不愿意给她她闪躲挣扎的余地:“你如果真心实意地想死，我和灰原从此不会管你——你如果真的愿意接受与天元同化的‘高尚’结局，我现在就亲自把你送去薨星宫。”

“要叫天元大人哦。”小莱沉沉叹息。

可这一次就连灰原也没有跟着说话。

“小莱。”灰原雄神色冷静，耐心等待着她的回应，“现在需要的从来都不是学校和高层的意见，我们只需要你的答案。”

女孩又

不说话了。

她盯着自己的脚尖好一会，才慢吞吞的重新抬起头，开口回答说:“我当然不想死，但我没得选。”

她说的坦坦荡荡，声音淡定近乎冷漠，非要细说的话少女眉眼之间其实并没有多少对生的执着和渴望，却也没有七海建人预期的那般消极过分的态度。

活着很好，死了对她也是无所谓的。

“好。”莫名冲动涌上舌尖，七海建人忽然笑了起来，这一笑让灰原雄愣住，也让少女收敛了所有表情，像是倒伏耳朵的炸毛幼猫，一下子变得警惕又难掩慌张。

很好。

你还知道怕我。

被热血烧昏理智的事情一向是七海建人最嗤之以鼻的事情，他素来冷静，待人处世的态度可谓现实到悲观，可此刻对上少女近乎冷淡的眼睛，一种只能用疯狂来形容的无端恼怒瞬间烧透了他所有的理性，少年张开口，近乎愉悦的开口说道:“那我和你一起去，不是需要护卫？我马上写申请报告报名。”

小莱瞬间炸毛:“你跟着闹什么，无论怎么想这都不是一年级应该接的任务！会死的！”

“你也是一年级。”七海建人一脸平静的指出:“我和你没什么不同。”

不同大了去了！！！

小莱心里疯狂尖叫。

我有复活币你有么！！！

我死了大不了去黄泉和女神大人开新地图你能和我比么！！！

小莱内心深处瞬间爆出三千字国骂，从整个咒术界制度体系亲切问候到这见鬼的天元相关任务，最后瞧了一眼气过头后反而冷静下来的七海，憋憋屈屈地在心里心里捂住了对他的疯狂反驳。

“……”

她看着七海，七海也看着她。

三十秒后，小莱悻悻低头:“我错了。”

“错哪了。”

小莱转过头去，声音极小语速飞快:“……我不该无视自己的水准不该无视你们两个的存在也不该随随便便把这当做游戏觉得可以靠术式融合天元大人的术式就不觉得任务有什么危险。”

七海建人额头青筋又是一跳。

“哎呀呀~”灰原雄忽然又恢复了一贯乐天阳光的态度，他噗通

一声坐下来，盘起长腿嘻嘻笑起来，“这样就对了嘛。”

两人齐齐转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小莱这方面总是怪怪的，七海也是阴沉沉的。”

“但是现在就好啦。”他很高兴的拍了拍手，是当真觉得这事情值得庆祝:“两个事情一起解决，很好。”

“没有解决吧。”小莱狐疑地看着灰原雄笑眯眯的脸，“天元的事情不是还没说服老师？”

“老师没说服没错，但我们也不一定非要听话呀。”

好孩子灰原雄用再自然不过的表情回答道。

“……？”

小莱歪歪头，脑袋上几乎快要具现化出问号。

“简而言之——”

灰原一拍手，笑嘻嘻地扔出一句石破天惊的发言:“我们来‘私奔’吧——！”

小莱:“……”

小莱:“……哈？”

她反射性看向最靠谱的七海建人，结果一年级最靠谱的道德底线忽然变得消失不见，她震惊至极的发现七海的表情是当真认真思考这个建议的可行性，而灰原还在一边兴致勃勃的提出想法:“你看嘛，反正我们现在也是一年级，想办法回家复读一年重新考新的高中也完全没问题，至于今年的考试季已经过了，趁着时间还好我们顺便带小莱去外面逛逛吧？丹麦怎么样？我记得七海你的祖父就是丹麦人来着……”

“丹麦太远了。”七海好严肃的反驳灰原的想法:“小莱不会说丹麦语而且她出国手续会很麻烦，再说我不想同时给你们两个做翻译。”

小莱:现在是丹麦语的问题吗！？

灰原改得也很快:“哦哦那就去北海道吧，小莱是不是还没去过北海道？留学生就这点好啊随便找个地方都能当景点让你玩……”

小莱:是选择丹麦还是北海道时候吗！？

她惊恐的看着这两个人脑袋聚在一起盯着手机嘀嘀咕咕，灰原不知说到了什么忽然有点丧气:“我出去有点麻烦呢，因为家里还有妹妹……钱大概也不够……”而还不等小莱开口，七海就再自然不过的接过话，“小莱倒是有，我也有，时间比较着急，那你留下来照顾妹

妹我和小莱先走。”

灰原很痛快地点头:“好呀。”

小莱:……？

她跟不上思路但她大受震撼。

“……妈咪，我们真要私奔？”

盯着手机琢磨如何买票的七海面无表情:“你要是真想和灰原这么一起叫我也不反对。”

女孩的脑袋立刻摇成拨浪鼓:“我不要出国！没买过票我不会！”

“没关系。”这一次的七海建人头也不抬的回答:“你的证件都在我这，银行卡密码我也知道，我直接就会帮你买了。”

小莱:……？？？

妈咪你变了。

你现在不仅盯上我的人还想要我的钱。

“那我们现在要干嘛？”立身之本被对方捏在手里，小莱丧气地垂下脑袋，语气怏怏。

七海建人走到她面前，伸出了手。

“你刚刚不是说了？”

他反问，眼中带了调侃的笑意。

“——我们‘私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