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殇跟着门卫小六子在院中前行。
“裴大人,家主说了,他在里面等你。”小六子走到后院月洞门前不再动作,猫下腰做了个请的手势。
裴云殇颔首转而朝不远处的厢房走去,印象里,儿时他经常在文宅内外游玩,文博君和蔼,他每次闯祸只要无伤大雅都会被宽宥。
唯有一处地方是不被允许出没的,便是这芷院。
所谓芷院谐音应该是止院,生人勿进的意思,如今文博君找他进来这里,意欲何为。
裴云殇想着,走到了厢房口,刚准备敲门,门内已经传来熟悉的声音。
“进来。”
“老师,打扰了。”裴云殇走进厢房。
文博君就坐在正门对面,身后是一堵屏风,上面画着高山流水,倒是很符合他的性子。
文博君斟了一杯清茶放在对面,示意裴云殇坐下。
“少瑾知道为何为师会在这个地方见你吗?”文博君抬眼看着喝茶的男子。
裴云殇眸眼低垂,看着杯盏中卷舒的茶叶,轻轻吹了吹上面的浮沫道:“是义父的事情?”
文博君道:“果然,王變都告诉你了。”
裴云殇指尖顿了一下,抬眼道:“所以,他说的都是真的?
义父是...”
他说到这,不敢再往下说,裴清的身份,在目前这个局势上,属实是个禁忌。
一国可以用先朝的大臣,可以娶先朝的贵女,但唯一不能的便是用先朝的皇室当臣子。
这,对于任何一个帝王等同于引狼入室。
文博君重重的点点头。
裴云殇霎时变得严峻,手中的杯盏也因为被紧紧捏着,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所以,义父,是真的想过,要反了?”他沉吟了半天,问出这句话。
文博君把裴云殇的种种反应看在眼里,他眉头紧皱道:“少瑾,旁人可以这么说他,你怎么能这么说。
什么叫反,百年之前南岳国可是你苏家的天下,若真的追究起来,也是之前陆家反的,前相国有这样的想法,也只是顺天而行,夺回属于苏家的一切,有错吗?”
裴云殇没有把文博君的话听个全,他现在所有的心思都一句话上停留着。
‘你苏家天下...’
他这个‘你’字指的是谁?
文博君一眼就看破裴云殇的想法,他知道事已至此,没什么可隐瞒的,道:“少瑾,裴清根本不是你的义父,他其实是你的外公,你应该姓苏!”
轰!
文博君的话如一座泰山直直朝裴云殇压来,他瞪着惊恐的双眼望着面前熟悉的脸。
裴云殇的印象里,文博君一向儒雅内敛,如此清风霁月的一人,竟然背着他隐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老师...说什么?”他声音颤抖,眼底有着不信任。
文博君知道想要说服面前这个男人不是一蹴而就的,他给了裴云殇一个眼神站起身朝屏风后走去。
裴云殇犹豫了一下,放下手中杯盏,跟了上去。
绕过屏风,他隐隐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熏香味道。
裴云殇熟悉这个味道,当时锦州的普宁寺祭拜的熏香和这个如出一辙。
文博君在祭拜谁,裴清?
文博君一边走着,一边道:“少瑾想听听苏家的事情吗?”
裴云殇没吭声,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他想若不是这么多年裴清的教导和朝中练就的沉浮,他或许早都因为没办法接受而慌不择路的逃走。
文博君笑了笑,他一直都欣赏裴云殇。
遇事不乱,做事稳妥,要比现在坐在龙椅上的神棍,和神棍的一窝崽子不知好多少。
“当年蔺国被灭,南岳交替,其实苏家人并没有想过要夺回江山。
毕竟历史流长,就算是当时鼎盛的宴国也改不了被灭的命运,前相国裴清,隐姓埋名入朝为官,起初并没有想过要替代谁,或者谋反。
他不过是想实现心中报复,哪怕流着皇家的血,也希望为蔺国曾经的百姓谋求未来。”文博君说着,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似乎是想起和裴清初见时候的样子,二人举杯对饮,欢畅未来。
而如今...南岳国早都开始腐朽,所谓示给邻国的强大,不过是个徒有其表的空壳子。
“所以,他...是何时开始改变主意的?”裴云殇问。
“枫帝走后,南宫家掌权,先帝软弱,好女色,那时候相国曾试图改变,却被南宫家打压。
之后先帝驾崩,朝中皇子夺帝,南宫家也因为这个事情受到打击,洲帝上位之后,相国本想倾力扶持,可是结果...
呵呵。”文博君干笑两声。
结果,洲帝和先帝懦弱的性子比,更加不值得扶持,沉迷炼丹,求仙问药,不理朝政,裴清是攒够了失望,才决定要反的。
裴云殇心中暗暗接下文博君的话。
“所以,少瑾!”文博君道:“二十年前如果没有锦州大水,你母亲没有出那样的事情,你祖父无论如何都不会去干扰你平静的生活。
他已经老了,南岳国的百姓却过的水深火热,他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于你的身上了。”
文博君说完,已经走到屏风后的一处壁龛前。
他轻轻打开壁龛上的木门,顿时一股更浓的熏香味道扑面而来,一块木牌出现在二人面前。
裴云殇定睛一看上面写的是:苏家长子苏清之牌位。
他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面色划过一丝伤感。
“少瑾,给你祖父上一柱香吧?”
裴云殇跪在地上拜了三拜,拿过香插在香炉上。
文博君扫了眼,转而走到角落,扭动墙壁上的机关。
随着声声机关开合声,一道暗门出现在二人面前。
“走吧。”文博君拿过桌上燃着的烛台,径直朝密室内走。
裴云殇跟在身后,甬道狭长,拥挤,许是常年不通风的缘故,隐隐还带着一股潮气。
文博君继续方才的话题道:“少瑾,你知道你名字其实是被前相国改过的吗?”
裴云殇剑眉隆起,摇摇头。
少时他知道他的名字,却不会写,母亲更是没教过,等跟着裴清开始认字,那时候根深蒂固三个字便是裴云殇。
他还记得他问过裴清,为何他的名字要带个殇。
如此不吉利的字,怎会出现在他的名讳中。
裴清只是笑而不语。
如今想想,他名字的改动应该是在这个字上。
“此殇非彼殇吧?”裴云殇问道。
文博君没想到他不过是个小小的提醒,裴云殇已经猜透。
他颔首道:“少瑾的商,是竹含天籁清商乐的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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