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用奇异的眼神看着她。
什么时候娇娇变得这般善解人意,炽热的温情在心里涌动,男人抬起头,眉峰拱出温和的弧度。
下一秒,年娇可惜道:“只是除了三阿哥,几个孩子都还小,爷还要等许多年。”
四爷:“……”
这人是不是没听懂他说的话,四爷脸有些黑:“不用。”
随即硬邦邦地道:“一年。”
她进府的时候是春日,转眼便是冬天,离生辰也不远了。四舍五入,明年的这个时候,他或许就能等到好消息,四爷按捺住顿生的期盼,起身说道:“我去洗漱。”
年娇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进内室,扭回了头。
什么一年两年的,她缩进被子里,偷偷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嗯,十分平坦,年娇闭上眼睛,心满意足地入睡了。
……
四爷翌日醒来,与往常一样处理监国事务。
太子——不,应该是废太子了。自皇帝拿出废太子的诏书,胤礽从今往后,再也不是储君,而是皇上的二阿哥。
若说废太子还有酒菜招待,弘皙至少保全了一条命,八爷和隆科多就没了那么好的待遇。说是阶下囚都轻的,只是这时候,没有人同情,也没有人敢同情。
皇上昏迷前的命令,已然交代了明白,一旦回到京城,他们就要以谋反论罪。
刺客什么都招了,改良的火铳被封存起来,四爷前所未有地重视这个密封的匣子,准备回头派人秘密研究。半月之期很快就到,大臣们渐渐焦躁的时候,李德全从皇帐飞奔出来,脸上表情似哭似笑。
皇上睁眼了!
四爷当场掩饰住冷肃,率先进了营帐,可走到一半,他的脚步顿在了原地。
康熙是顺利醒了过来,可除却眼口和耳朵,脖子以下的器官僵硬又麻痹,别说起身,便是抬一抬手,都能耗费大半天的力气。
众臣都愣住了,和李德全一样似哭似笑,四爷半晌回神,重重跪了下来:“汗阿玛!”
九爷十爷打着哆嗦,一言不发地跟着跪,紧随其后的是十。
康熙望着明黄色的床帐,断断续续地开口:“回京。昭告……天下……退居畅春园……”
他说话的语调很是含糊,在场之人却全听懂了。
张廷玉深吸一口气:“皇上莫不是要宣读那份诏书?”
康熙闭上眼睛,吃力地眨了眨。
哪份诏书,自然是帝王不能理政,四爷即刻继位的诏书,张廷玉眼眶泛红,面容严肃,在康熙榻前磕了个头。
“臣,遵旨。”
康熙面容似欣慰,又似遗憾。他叫了声:“老四……”
四爷低声说:“儿臣在。”
四爷回身遣散了众人,跪在榻前,握住了父亲的手。康熙看着他的眼睛,嘴唇微动,慢慢地道:“去吧。”
四爷跪了很久很久,直至清晨,第一缕天光洒在深色的桌案上,他方松开皇上的手。
李德全守在帐前,躬身为新皇让路。
不远处,是苏培盛和怀抱大氅的年娇,四爷滞涩的脚步越走越快,最后停在年娇面前,挺拔的身躯,笼住了她的背影。
年娇仰头说:“我在等你。”
四爷点了点头。
他接过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回去给你买话本。两箱。”
她做这些,难道是为了话本吗??
年娇这般想,嘴巴却是止不住地上翘:“说好了就不许反悔。”
“我何时反悔过?”四爷反问,含笑说道,“回去了。”
年娇藏在袖口下的手指,扯住他的衣襟,四爷侧身看她一眼,心道几个月了,还是没改掉这个习惯。
册封大典的时候,也不知道她还敢不敢?
……
第二天,秋狩的队伍转道回京。原本四爷有意叫年希尧留下修养,等伤养好了,再安心回程,年希尧却道:“臣何德何能,叫宫中太医专门服侍我一个人呢?这些伤养养就好,已经不碍事了。”
四爷思虑再,便叫人准备柔软的床褥,布置了一架马车,叫他趴着的时候,不至于颠簸难受。
这样关怀体贴的作为,放在从前“刻薄寡恩”的雍亲王身上,简直跌破了一地眼镜,让下意识审视新帝的几位老臣感动不已,十爷悄悄对九爷道:“这待遇,都能赶上十弟了。”
九爷压低声音:“你也不看看年允恭是谁?救驾之功还留着回京恩赏呢,再说了,人家还是年侧福晋的亲哥。”
十爷一想也是,转眼又见十爷对年希尧嘘寒问暖,不禁目瞪口呆。
十爷想,没了老爷子,又来了新大腿,这后台……可真硬哪……
后台更硬的年侧福晋全无身份转变之感,在她的视角里,身边人依旧称呼四爷为王爷,包括苏培盛。
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情势早已天翻地覆。
京城。
等到圣驾离京几十里地的时候,一道道诏书,快马加鞭传向四方。张廷玉马齐携几位大学士不分昼夜,先行返程,他们急匆匆地请太后出来宣读,太后当即懵了!
老太太手都哆嗦起来,待宫人使劲拍她的心口才好,改天换日的爆炸消息,就这样辐射整个大清。
乍然听到的宫妃还有皇阿哥们,脑子都不会转了。
围场刺杀,二废太子,传位雍亲王!
宜妃霍然站起了身,深吸一口气:“这……真叫人猝不及防。”
娘娘的眼眶有些红,好半晌按捺住失态,贴身宫女小心地上前搀扶,就见宜妃吩咐:“快,快去永和宫!”
惠妃荣妃处,都是一样的反应,不同的是惠妃长出了一口气,望着天边怅然若失,荣妃手上的佛珠停了一停,随即重新开始转动。
太上皇若是退居畅春园,从今往后,她们就是太妃了……
承乾宫贵妃落了泪,听闻隆科多主导了这一场刺杀,当场昏了过去。小常在小答应们,一副天塌了的样子,想哭又不敢哭。
所有人的目光投向永和宫,而她们想象当中热闹无匹的宫殿,此时很是安静。
德妃坐在窗前,久久不语。
皇上把皇位交给了她的大儿子,她高兴都来不及,此时还是恍惚的状态。她的心,来不及为皇上伤怀,满心满眼都是胤禛当皇帝了,老四……熬出头了!
可她又觉得心痛,低声问宫女:“皇上对十四的处置是什么,你再同我说一遍。”
宫女深深地垂下头:“十四爷知情不报,除爵,于……府中静养……”
相当于圈禁了。
这天下最大的喜事,和荒谬的悲事一起袭来,德妃不知该说什么好,突然重重地一拍桌案:“那可是他的四哥!”
德妃闭上眼,不让积蓄的泪水落下:“是我养坏了他,是我养坏了他啊。”
宫女忙搀住了她:“娘娘!”
德妃擦干眼泪,半晌淡淡地道:“他的皇父,还对他手下留情了。圈了也好,至少还留有命,往后平平安安的……”
不管如何,日子还要照常过,何况今天过去,她就是全天下最令人羡慕的女子,身份最为尊贵的太后了。收拾好复杂的心绪,德妃走出宫门迎接宜妃,宜妃看着她,神色同样有些复杂。
更得圣眷又如何,到底不如生了个好儿子。
想到老五老九,她便庆幸老九跳下了老八的战车,庆幸阿保跟在了年羹尧身边,庆幸……很久之前帮了年娇。
从前的因,种下今天的果,宜妃忽然释然了。
德妃依旧没摆架子,携着她一道入内,宜妃压低声音:“这么大的事,雍亲王福晋那儿……”
毕竟册封大典还没办,宜妃不知道怎么称呼,斟酌着,还是用了原来的名号。
德妃一顿,拧眉道:“瞧我这记性。”
连忙派了人去雍亲王府,而今出不得一丝一毫的差错,若不是气氛紧张,她都恨不能亲自前去了。
福晋接待了永和宫的嬷嬷,沉稳地同她说:“回禀额娘,府里一切安好。”
回过头,福晋将后院女眷的神色尽收眼底,在钮钴禄格格的身上停了停。
李侧福晋依旧一副失神的样子,钮钴禄氏眼底止不住的喜色,往日的谨小慎微,一时间冲破了藩篱,捏着帕子的手轻微发着抖。
她的四阿哥,从今往后就是皇子了。
连沉寂许久的武格格都在想,她能获封什么位份,妃,还是嫔?
福晋开口道:“太上皇遇刺,你们面露喜色,是想做什么?”
她的眼神很平静,仿佛一具剔骨刀:“无须皇上回来,我就能发落你们。”
正厅忽然噤了声。
钮钴禄格格的面色慢慢发白,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武格格跟着跪下,恐慌之余,她攥着手,忍不住胡思乱想。
她想到了跟随王爷,不、万岁出行的年氏,脸色跟着变白了。
福晋当仁不让是皇后,可皇后之下,凭那般的盛宠,年侧福晋难道要封贵妃?
不会的,年侧福晋资历太浅,又没有生育,武格格安慰自己,至于什么抬旗,传说中的事,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从前得到抬旗荣耀的,那都是什么人?太上皇的母族佟家,孝康章皇后那一脉,从汉军镶蓝旗抬进满洲镶黄旗,仅此一例而已!
年氏顶多一个有封号的妃位,看在年希尧救驾的份上,再赐年家一些恩典。否则年羹尧掌兵在外,万岁这样英明冷静的人,如何会将兄妹人一起抬举?
岂不是天方夜谭!:,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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