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泽兮喝了口热茶,闲着无事,索性起身凑上跟前。不得不说,萧偌过目不忘的本事的确厉害。下午试衣的过程不过两三刻钟,萧偌不仅清楚记下了婚服的样式,甚至连酒壶上的花纹也都记得分毫不差。“如何,臣画的草图,皇上可还满意?”察觉出身边人的靠近,萧偌放下纸笔,语气怨念道。不过是合卺礼的草图,什么时候画不行,偏要在御书房里,还恰巧被亲爹瞧见。“别生气,”虞泽兮伸手将他揽住,“朕也不知宣宁侯今日会过来,再者你我马上便要成婚了,看到便看到吧。”重点不是看到什么,而是画中人的神态。萧偌后悔不迭,他就应该随便画一画,而非将两人的神情画得如此亲密。知晓他脸皮薄,虞泽兮索性岔开话题。“对了,听你身边的铃冬说,你最近在宫里待得烦闷,总想出宫去转转。”“啊?”萧偌才反应过来,摇头道,“不是在宫里待得烦闷,是铃冬他们太过紧张婚仪,所以干脆寻了个借口,放他们出去散心。”“至于自己到宫外就算了,最近刚出了叛军的事,为了安全起见,还是不要轻易离宫比较好。”其实虞泽兮早给了他可以随意出宫的腰牌,只是萧偌谨慎惯了,实在不愿在大婚临近前再出什么岔子。“无妨,如今云川卫被你父亲统领,整个京城的守卫当无任何问题。”虞泽兮思忖片刻:“刚好今晚城内有灯会,等到入夜之后,我们一起出去逛逛吧。”“可……”萧偌还想再说。“最近天凉,到了傍晚可能会下雨,记得叫底下人给你添件厚衣。”虞泽兮捏住他的下颌,在他的唇边落下一吻,浅笑着询问:“去吗?”萧偌:“……”萧偌:“去。”第62章 虽然萧偌对于傍晚出宫还有些犹豫,但临近入夜时,见内侍已经做好所有出行的准备,也只好息了拒绝的心思。堇朝京城不设宵禁,街边店铺大多到三更后才会收摊。入了南城门,一路过御水桥往北,便是京中夜间最繁华的街道。庙会,花市,酒市,各类样式繁杂的灯会,直教人目不暇接。“今晚似乎是河灯会,”虞泽兮掀开车帘,回头问身边人,“你想去放河灯吗?”“放河灯?”萧偌想了片刻,忍不住疑惑,“这又是哪个店家想出的。”自小在京城长大,萧偌还从未听说过城里居然有河灯会这种东西。不过略想一想便明白了。每月初一十五的花灯节也就罢了,这些店家为了将灯笼卖出去,也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和南方的纱灯绢灯不同,北方,尤其是京城附近,卖得最多的便是各种样式的纸制花灯。薄薄一层油纸,外头画着泼墨彩画,有些甚至能卖出天价,几乎没将“骗钱”两个字直接刻在脸上了。虞泽兮笑着道:“听闻京中百姓成亲前都会放河灯祈福,左右也不费什么工夫,不如过去试试。”成亲前祈福?萧偌心底一动,但还是强装出镇定,不在意地点了点头。“既然你那么想去的话,那便过去吧。”夜市上到处都是卖灯的摊位,从马车下来,萧偌一眼便瞧见一名女子面前摆放的纸灯。女子年纪不大,像是才刚二十出头,摊位上的纸灯却做得十分精致,只是女子似乎有些冷淡,并不爱理人,以至于摊位前仅有三两名路人停留。萧偌仔细挑着灯笼,正考虑要不要买后面一盏画了花鸟的如意灯时,就见身边人已经提了盏纸灯过来。纸灯形状滚圆,是灯市里最常见的明月灯,只是上面空空荡荡,并没有描绘任何彩画。摊位后的女子抬了抬眼:“客官是要自己画花灯吗,这种没有彩画的纸灯便宜,一盏只要六十文钱。”“就要这个了。”虞泽兮点点头,示意身后的董公公上前付钱。萧偌顿时眯眼:“我今日都画了一整天了,你不会还打算叫我来画纸灯吧?”虞泽兮一愣,仿佛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罢了,”难得出门,萧偌也不想让身边人扫兴,索性接过纸灯,“这是最后一幅了,反正是要放到河里的,我就随便画画了。”“好。”虞泽兮笑着颔首。接过摊主递来的笔墨,萧偌提笔作画,画的却并非人物花草,而是两只形状滚圆的小动物。左边是一只白色的幼狼,耳朵尖尖,面容异常严肃,蓬松的尾巴盘在脚下,仿佛睥睨众生。右边则是一只白色的幼猫,脸蛋圆圆,眯着一双猫眼,爪子并拢,懒洋洋打着哈欠。看到萧偌提笔作画的全过程,摊主女子微微惊讶:“你画功不错。”“还好,”萧偌将画完的纸灯递还给对方,“已经画好了,劳烦姑娘帮我扎上珠串和绢花吧。”纸灯太轻,倘若想放在河中不倾倒的话,必须扎上足够数目的装饰增加重量。“画得这样好,朕都不舍得放进河里了。”虞泽兮盯着纸灯上亲密挨在一起的小动物,凑到萧偌耳边道。“没事,”萧偌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若是喜欢的话,等回去了我再画一幅送你。”虞泽兮弯起唇角,只是碧色的眸子被阴影遮蔽,似乎有淡淡的怅然闪过。过了亥时天上果然落下雨滴,两人在御水河边放了花灯。望着河面上的光点逐渐远去,萧偌终于察觉出身边人的情绪有些不对。“怎么了,”四周下着雨,岸边放灯的人不多,萧偌轻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虞泽兮回过神来,摇头道:“没有,只是大婚当日皇后仪仗需要从家中离开,朕想着今晚正好出宫,不如顺道将你送回府去。”萧偌先是愣住,随即恍然。的确,两人马上就要成婚了,他如今还住在宫里确实有些不合规矩。……要分开了。“也行,那便先回侯府去吧。”萧偌颔首道,上了马车,示意侍卫往宣宁侯府的方向行去。虞泽兮眯起眼眸,不悦捏住他的脸颊。“看你这迫不及待的模样,怎么,就这么舍得同朕分开?”萧偌冤枉,捂住脸颊道:“不过才分别几日,有什么好舍不得的。”虞泽兮紧盯着他,莫名有些气闷。半晌才感觉对方轻推了自己一下,刚以为这人是要服软了,就听见萧偌道。“那个,我大婚典礼的草图还没画完,能把吴画师送过来一起陪我吗?”虞泽兮:“……”萧偌笑容殷勤,继续扯住对方的袖角:“还有,几日不回宫,我怕小十五想我,不麻烦的话,顺便把小狼崽也一起送过来吧。”今晚出宫匆忙,萧偌其实还有几样东西没有带回家,作画的笔墨,惯用的碗筷,喜欢的摆件。还有明棋,小太监办事利落,刚好萧偌有些事需要对方帮忙跑腿。可惜还没等萧偌开口,一个阴影突然压来,将他所有没说完的话都堵了回去。半个时辰后。提早接到消息,在雨里等了许久的萧行舟望着自家兄长的模样,连吐槽的力气都没有了。“我说大哥,您和皇上是有多难舍难分啊,居然连衣裳都扯破了。”瞧这嘴角和领口,萧二公子都有些不忍直视了。萧偌:“……”呵。雨势越下越大,萧行舟帮萧偌撑着绢伞。府门紧闭,门外的马车却始终没有离开。雨水落在车帘上,董叙靠到车窗跟前,小声道:“皇上,萧公子已经回府,咱们也该回宫去了。”车里的人沉默无声,只是似乎透过车帘的缝隙,静静凝望着不远处漆红的大门。“皇上?”董叙想说您实在舍不得的话,不如便在侯府里留宿一晚吧,左右先前也不是没有过,估计宣宁侯也不会多说什么。“……走吧。”虞泽兮道。董叙轻叹口气,没再多言,招呼驾车的侍卫启程。萧偌原本还觉得两人暂时分开也没什么,毕竟成亲后有大把的时间在一起,完全没必要为了短暂的离别伤怀。然而等到一个人安静下来,萧偌便开始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了。已经是亥时末,虞泽兮睡得晚,往常这个时候多半还在忙碌公务。萧偌也习惯晚睡,有时不作画了,便会借口看狼崽跑到紫宸宫去,在对方身旁打发时间。给狼崽喂食,帮大一号的白狼梳毛,或者在两只毛绒绒的包围下,靠在书案边上,看他怎么也看不懂的奏折。长篇大论不知所云的奏折实在比安神香更能催人入眠。自从有了这些折子,萧偌睡眠大好,甚至连睡前的甜酒都少饮了许多。“你说,我是不是有些太过黏人了?”算了下自己主动去寝宫的次数,萧偌问正在整理花枝的铃冬。铃冬神色不解:“黏人?还好吧,感觉应当是皇上比较黏着您才对。”萧偌意外,没料到对方会如此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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