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扶摇(1)
桐桐, 她咕咚一声咽下去了,紧跟着呛的直咳嗽。
听来,声音,“……这是皇家药局的急救丹, 这是起效了。”
音哽咽:“李大人, 大恩不言谢。等这丫头醒了,定叫她登门道谢。”
“客气了。”这被称为李大人的女子的声音又传来, “三姑娘这境况, 还需得静养半月余……”
“学堂是暂时去不得了,谁知道惊了马竟是摔成这般?”
桐桐脑子里一团浆糊, 把女子称为‘李大人’, 姑娘家上学堂骑马还惊了马?
这是什么世道?
说话的声音没有了, 只有脚步声慢慢的远去。
她摁住手上的穴位睁开眼睛,然后看着锦绣的陈设。然后……然后她就愣住了。
陈设说不清是明还是清,但看看丝绸布匹, 这工艺……
正打量呢, 一个妇人走了进来。上衣下裙,并不繁复。头上只挽了发髻,也是以简为上。近前来,妇人愣了一下, 然后连声的阿弥陀佛,快步的走了过来, 摸了摸桐桐的头,“娘娘仙保佑, 可算是醒了。”
娘娘仙是什么仙?
话句句听的懂,意思是句句不明白。
却见这妇人起身,朝着神龛走去, 然后上香,虔诚的跪下,“娘娘仙庇佑子民无恙,臣妇叩谢隆恩。”
桐桐眯眼朝那娘娘仙的神龛看去,就见那娘娘威武不凡,骑骏马握长|枪身背弓箭,偏又挂着个药葫芦。
她:“………………”这形象?
妇人拜完,然后起身,转过来就道:“以后再不可妄言,莫要说什么不信娘娘仙的话了。”
“娘娘仙……”
“又说?”妇人脸上带出几分恼怒来,“我新明王朝一百七十年国祚,娘娘仙居功至伟。何况,她是咱们林家本家的姑娘……咱们林家当年也不过是寒门鄙户,那先明一朝,至万历皇帝起,可有好皇帝?若不是简王继位,与彼时才十三的简王妃力挽狂澜,挽社稷于危难,何来这百余年的太平天下……”
桐桐头疼难忍,往后一趟,“好!知道了……”她闭上眼睛,声音又远去了。
再睁开眼,屋里烛火摇曳,只有个女子趴在圆桌上,似是睡着了。
桐桐的表情这才丰富起来:今年是新明王朝一百七十年,开国新君为朱由学,是那个木匠皇帝朱由检的弟弟。更有意思的是,朱由学的妻子叫林雨桐,就是神龛上那个娘娘仙。
历史从这里就拐弯了,没有大清,只有新明王朝。
这个王朝,是被改造过的王朝。
桐桐闭上眼睛,心中隐隐的有了答案。
然,多想无益。她需得自己去看这个世界,去熟悉这个世界。
而今,她依旧姓林,名林叔珩,行三。
新明王朝因女子亦能为官,因此,官宦之家,女子亦珍贵。家中排序不以男女分。正如这林家,一子三女。
长子林伯琼,三女依次为:林仲琴、林叔珩、林季瑛。
其父林宪怀今年三十有六,今年才从两江调到京师,任户政司郎中,时三品官。
其母周碧云亦为名门出身,在家相夫教子,日子倒也和乐。
桐桐正思量呢,趴着睡的女子脚下一蹬,人醒了。
这是做梦了吧!
桐桐就说,“端杯热水来。”
这是雇佣来的女佣槐花,倒不是专门服侍哪个姑娘的,就是帮着家里做点家务。
新明王朝历经一百七十年,三代君王励精图治,终是有所改变。至少三品官宦之家,没有买来的奴仆,只用雇来的帮佣。
这家中有主人六口,一共雇佣了三个帮佣。
一个厨下做饭的,一个洒扫的。还有一个缝缝补补浆洗,哪里需要去哪里的。
至于三品官员外出所需之人,那是户政衙门给安排秘书丞,亦是有户政衙门安排的马车和车夫。
槐花端了水,又去外间了一圈,回来就道:“姑娘,十二点半了。”
桐桐愣了一下,这应该是有钟表的。
是的!有钟表。
她‘嗯’了一声,喝了水,将杯子递回去,“我没事了,你去歇着吧。”
“夫人还没睡呢。”
“哦!那你告诉我娘一声,就说我无碍了。”
“张嫂还在灶上等着呢,姑娘,我给您盛粥去?”
也好!
粥端来了,温热的她三两口给喝了,然后周碧云披着衣服来了,“可是真好了?”
“真好了。”桐桐往起靠了靠,才要说话,就听周碧云说,“进来吧。”又跟桐桐解释,“你爹下衙回来看了你几次,也没歇呢。”
这是怕进女儿的闺房不方便吧。
这会子人进来了,一个颇为健硕高壮的男人这就进来了,皱着眉打量桐桐,“自诩马术好,怎生好端端的惊了马?”
桐桐脑子里闪过一丝什么,她忙道:“好像听见一声巨响,马才受惊的……”
林宪怀皱眉,“听见巨响?哦!今儿火器营有枪走火……火器营是距离你们女子学堂不远。”
桐桐看了林宪怀一眼,“火—枪走火?”
“是那么报的。”林宪怀看了桐桐一眼,见确实无事,这才道:“早些睡,休养些日子,进学的事倒是不急。”
“您和我娘也早些歇着。”
周碧云摸了摸炕,是暖着的,那倒也罢了。她又给桐桐拉了被子,把床前的灯留着,其他的灯都给吹着,这才跟着出去了。
门关上了,桐桐吹了最后的一盏灯。周碧云才挽着林宪怀的胳膊往正房去,“你跟孩子说那个做什么?”
林宪怀看了她一眼,问她说,“你我子女四个,伯琼一腔书生气,连考三年,未能过吏部甄选。仲琴今年考了一次,文不能过,武不能提,近日她与那谁家的公子走的近,你当我不知?你不说劝她上进,一味的纵容,还母女联手欺瞒于我……”
周碧云抱着丈夫的胳膊摇了摇,“人各有志,仲琴已经十六了,我似她这般大,都与你定亲了。她也该起女儿家的心思了,这又有什么错呢?您也说了,她文不成,武不就的,那要是再不想着自己的亲事,未免太蠢笨了一些。”
林宪怀叹了一声,走了几步,二人回正堂。要睡下了,他才又道,“季瑛也都十三了,一味的贪玩,这又是什么道理?”
“她生性好动,摁不到板凳上。圣人还说因材施教呢,老拘着她,如何能成?”周碧云吹了灯,“正说叔珩呢,你又来絮叨许多。我们娘儿们几个,竟是人人都有了过错。”
“这三个都指不上,只叔珩讷言,文也勉强,武也勉强,若是能有三分上进之心,莫因男女之情捆住手脚,她未尝没有入仕途的机会。新明一朝以来,多少有才气的女子,只因情爱而止步。但同样呀,也有许多女子,挣脱出来独成天地……”
周碧云没有言语,官宦之家就是这样,若是中间有隔断,其后代再想入仕,只怕就难了。
就像是伯琼屡考不能中,家中若是再无人仕途,他的子女若是想上进,便真是难于上青天了。或者,几个女儿嫁于有前程的人家,联姻也可。
可她自来不愿意约束子女,又岂能随便折损哪个的婚事只为了儿子的后代铺路?
夫妻俩沉默着,唯有叹息一声罢了。叔珩究竟能不能入仕,此全在她一念之间。勉强不得她的兄弟姐妹,如何能忍心为难于她?
桐桐坐起身来,摸索着下床,脚一挨着地,疼了一下,这是脚也摔伤了,该是皮外伤,问题不大。
她摸了摸头,疼的厉害。借着外面的月光,她走到神龛的面前,抬手摸向那娘娘仙:我来过,对吗?
娘娘仙无语,她只继续骑在她的骏马上,背着弓箭,握着长|枪,挂着她的药葫芦。
“真丑!”怎么会留下这样的形象呢?下次我一定要给我画个自画像流传后世,是不是神武不重要,一定要貌美!
她转身回去了,坐在炕沿上。要是所想的是对的,那皇位上坐着的那个少年皇帝,就是自己的子孙后代。
皇室传到如今,有凋敝之相。
因为皇室一直不纳妾,子孙并不繁茂。皇位上的少年去年即位,他是先帝四十五上才得的皇子,独苗一个。
帝幼必出权臣,这是亘古不变的规矩。
桐桐叹了一声:就不该回来,我压根就不想知道后来的事。
皇宫里的小皇帝长跪在神龛前面,“天灵灵,地灵灵,求我的祖宗快显灵。”他翻来复去的不断的念叨这句话,“我的祖宗啊……你们不是英明吗?你们不是神武吗?不都说你们是神明托生的吗?那显显灵呀!你们再不来,玄孙我可就活不成了。”
一边说着,一边哼唧着,然后起身,在大殿里跟跳大神似得,“天啊,我不是天子吗?朕之心意不是可通天吗?若是天有眼,地有感,看在我新明一朝无昏君的份上,叫我那男祖宗女祖宗都显灵吧……”
然后手指向火烛:“急急如律令!”
火烛摇曳,并无半点变化!
小皇帝蹭的一下端走了神龛前的贡品往嘴里塞:什么祖宗?不给你们吃了。
那城中一处宅子中,床榻上的少年蹭的一下睁开眼,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四爷迷茫的看看,眼圈一片模糊,屋里人影卓卓,有个粗犷的声音喊着:“人呢?活着的都进来!”
四爷动了一下,胳膊疼的厉害。
他眯眼看了一眼:竟是枪|伤!
枪|伤?这陈设,这人影身上穿着的衣服,跟这伤就不匹配。
然后眼前一黑,梦都变的光怪陆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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