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宇开口之前，陆芬以为自己的侄子能偏心自己。

不像儿子一样，他媳妇说什么就是什么。

但是听完陆宇的话，陆芬觉得自己脸面被踩到了地上。

“小宇，你怎么说话呢，我是你小姑，你小时候你妈没奶，你还吃过我的奶呢。”

陆宇听得脑门子直跳。

他最不想听的就是这句话。

他那会一个奶娃娃能记着点什么，喝醉了就把这事拿出来讲，他都三十九了，他没脸听。

“小姑，你不喝酒的时候，我对你不尊敬了？”

陆芬顿了一顿。

她喝酒了，有点醉，但是也没有完全醉。

“喝没喝酒，有什么不一样的吗？”

“不一样，没喝酒的时候，小姑你是个好人，一旦喝了酒，我就不想跟你说话。”

陆宇说了实话。

“没什么事，我们先上楼了。”

陆宇的离开让陆芬觉得更丢人了。

“金梅，你看看，这有了媳妇忘了娘，还就是没毛病啊。”

“你说说，我们两个当婆婆的，怎么命就这么惨啊。”

陆宇站在楼梯拐角处没动。

冯金梅的话清楚地传进他的耳中。

“我儿媳妇好着呢，我的命一点都不惨，姐，以后这样的话你别说了，我不爱听。”

陆宇松了一口气，在楼梯上站定。

陆芬喝醉了什么样他见过无数次。

只把冯金梅一个人留在下面，他还确实不放心。

“你，你真是不长脑子，儿媳妇得拿捏，拿捏住了才行。”

陆芬气得拍着茶几大喊。

冯金梅这一次格外清醒。

“姐，说的就跟你拿捏住了似的，再说了，需要拿捏的人，你拿捏都拿捏不住。”

“我儿媳妇，不用拿捏我都不担心以后她对我不好。”

“姐，我说最后一次，这样的话我不爱听，以后你别说了，你要是实在想说，也别来我家说。”

这干脆利落的拒绝让陆芬脸色不太好看。

“行，你就倔吧，我回去了。”

说着，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就要走。

陆宇紧接着从楼上下来，“我送她回去。”

见冯金梅松了一口气，陆宇叫上了盛苗苗，跟他一起把陆芬送回家。

陆芬家不远，只是隔着一条省道，就陆芬走路都走不稳的样子，万一在马路上摔了，后果一定很严重。

“还是我二侄子好啊。”

过了马路，走到陆芬家胡同口，一直没说话的她突然说了一句。

“你好好劝劝你表哥，我是他亲妈啊，他不能这么对我。”

“还有你嫂子，不让我看孙子，怎么能不让我看孙子呢？”

陆宇没有接话。

陆芬家的大门开着，陆宇的小姑父正坐在院子里抽烟。

见陆宇把陆芬送回来，他犹豫了一下，起身接过陆芬。

“麻烦小宇了啊。”

陆宇点点头，带着盛苗苗离开。

陆芬的家人都不需要多问什么，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苗苗，你说小姑可怜吧，这还都是她自找的，你说她不可怜吧，她家里人还都那样对她。”

出门后，两人没有回家，他们走到村子后面的地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二月的天还冷飕飕的。

盛苗苗被凉风一吹，鼻头冻得发红。

她吸了吸鼻子，将手插进陆宇温暖的口袋里，“我不觉得姑姑可怜。”

“我记得你说过，以前她不是这样的，变成这样，不是姑姑自己选的吗？”

“自己选错了路，明知道是错的也不改，那只能由她自己承受结果了。”

“我这话可能不中听。”

盛苗苗踢了一块小石子，看着小石子撞在一块更大的石头上，反弹一下，停了下来。

“人又不是石子，怎么可能连那么明显的，行不通的路都看不见呢？”

盛苗苗说完，抬头含笑看向陆宇，“我是不是有进步？”

陆宇看着盛苗苗还像小孩子求表扬一样看向自己，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红红的鼻子。

“进步很大，快回家吧，一会再给你冻感冒了。”

两人回家之时，正巧陆长远刚从集市上回来。

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饭，陆宇便带着盛苗苗回去。

“明天苗苗还得上班，就不多留了。”

冯金梅点头，“好，好，你们工作重要，工作重要。”

她犹豫着想要开口的样子落在陆宇眼中，陆宇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才开口。

“我凭自己的双手挣钱，不丢人。”

车子在路口停下等绿灯的功夫，陆宇就听见盛苗苗“咦”的一声。

“好像是大舅过去了。”

陆宇听见冯兴旺，心头就有一股怒火。

“他又去干什么？”

犹豫片刻，陆宇还是没有调头。

好不容易缓和好的家庭关系，他不想破坏。

当天晚上，陆宇就知道冯兴旺去的原因。

因为冯兴旺的儿子冯俊发了一条朋友圈。

冯兴旺的老婆阑尾炎住院了。

“谢谢大姑的鼎力相助。”

只一句，陆宇就明白，冯兴旺去借钱了。

陆宇躺在床上，将手机扔到一边。

一个阑尾炎，他们家也拿不出来钱吗？

五十岁的人了，怎么好意思到处借钱生活的？

“别生气了，咱妈心里应该有数。”

盛苗苗的安慰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陆宇灌下去一杯水，深呼吸几下，才开口。

“算了，睡吧，说多了我就是仇人。”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虽然经历过两个与他截然不同的人生，见识到了在他的日常生活中不曾见到的人，可是在面对自己的至亲的时候，陆宇还是觉得看不开。

“要是冯俊给你打电话，什么都别答应啊。”

临睡前，陆宇还不忘叮嘱盛苗苗。

他太了解那一家人了。

盛苗苗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的，闻言哼了一声，强打着精神说道：“我要上班，没空。”

这一晚，陆宇梦里交替出现着老秦和小罗人生中的人和事，醒来的时候，陆宇觉得自己脑子就像是被糊住了一样。

短时间经历了这么多，他觉得自己有点承受不来。

如果还有机会再次进入别人的人生，解开他自己的谜团，陆宇希望能晚一点。

再给他一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