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情况特殊，”主治医生苦笑连连，“算了，他的私事我也不多说了，你们放心，医药费不用你们掏钱。”

陆宇没有问，只是帮着把人送到病房里。

把带来的吃的给了照顾他的医生和护士，陆宇便与盛苗苗一起回了家。

“真是想不到，他这么不在意自己的生命。”

盛苗苗打开冰箱不停地翻找着。

“先前吧，我觉得是医疗事故，今天听见主治医生那么说，我突然觉得，里面还有隐情。”

“算了，不是我们深究的事情，人家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咱们也不问。”

陆宇摇摇头，随后跟着走进厨房，帮着盛苗苗剥葱蒜。

“我知道了，明天早上我熬个汤，你给姥爷送过去。”

“剩下的给李城送去。”

盛苗苗说着，开始处理找出来的食材。

陆宇心疼姥爷，也心疼媳妇。

“儿媳妇没一个露面的，还得让外甥媳妇去熬汤照顾。”

盛苗苗听着陆宇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忍不住拍了他一巴掌。

“尽点心意吧，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我们问心无愧就好了。”

陆宇从后面环住盛苗苗的腰。

这傻姑娘比他通透多了。

他在三个人的人生中见到了那么多事，那么多人，有时候还是会陷在自己的牛角尖里出不来。

有时候，陆宇都怀疑自己经历的那些是不是都是一场梦。

什么都不是真的。

要不然，他怎么还是这么个牛脾气。

“陆宇，我觉得你最近变化挺大的。”

盛苗苗将食材处理好，洗干净手。

“哪里有变化了，我觉得我还是一样。”

陆宇有些紧张，也有些纳闷。

“以前的你，会跟我抱怨好多，社会啊，人生啊，家人啊，朋友啊，但是现在你一句抱怨的话都没有了。”

“还有李城那事，要是放在以前，你一听是李城，有过医疗事故，你是不会跟他多说话的。”

“但是现在，你不但跟他聊天，还劝他要看开一些。”

“这些，不都是你的变化吗？”

陆宇一下子陷入了沉思。

好像还真的是这样。

尤其是从罗春明的人生回来之后，他似乎已经习惯性不再去抱怨。

“陆宇，想什么呢，该睡觉了。”

他的手臂突然被拧了一下。

陆宇匆忙回神，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依靠在了盛苗苗的肩膀上，压得她腰都有点弯。

“睡觉睡觉，我一下子走神了。”

他有了改变，这就是好事。

陆宇带着汤去看姥爷的时候，见老夏坐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顺便给老夏也盛出来了一碗。

老夏嘴上说着不要不要，手上却很诚实地接过碗，小心地放在自己面前，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

看着两个人喝完汤，陆宇去洗了碗，跟姥爷说了一声，就要离开。

没走几步，陆宇就听见姥爷跟老夏说道：“一群儿子女儿，还不如外甥来看我看得多。”

老夏没吱声。

陆宇知道，他心里应该比着姥爷更难受。

算了，下次来帮着老夏收拾一下卫生吧。

回家盛起来剩下的汤，陆宇便去了医院。

李城已经醒了，昨天从救护车上跳下来的医生正在站在他身边问他一些情况。

话说到最后，那医生声音中突然带了很大的火气，原本温柔的女音也开始拔高，尖利。

“你是故意的吗，家属都选择原谅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陆宇站在门外，停住了脚步。

“你到底怎么样才能振作起来，你才35岁，你的大好前途就这么毁了？”

“要是你当时听话，现在还能闹成这样？”

“听话？前途？”

李城终于开口。

“你们眼里是不是只有前途？”

他语气中是满满的嘲讽。

“我的前途，关你们什么事，回去跟他们说一声，我出事的时候所有人都怕我连累了他们，离我远远的，现在又出来干什么？”

“不是你想的那样。”

女医生刚一开口，李城就打断了她的话。

“我不想听，既然已经断绝关系，那就有断绝关系的样子吧。”

听着里面又快又重向外走的脚步声，陆宇赶紧后退几步，装作自己刚刚走到门口。

陆宇扫了一眼那医生胸前的工作证。

李萱。

大概是兄妹，姐弟？

他提着汤进了病房，抢先开口。

“李城，你怎么样了，我媳妇给你熬了点汤，你要不要喝点？”

李城要拽被子盖住自己的动作停住了，他缓缓起身，目光落在陆宇提着的保温桶上。

“要。”

两碗汤下肚，李城满足地呼了一口气。

“自从我出事，就再也没喝过汤了。”

听见李城主动提起来，陆宇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话，只好笑了笑。

“我早就看见你了，玻璃窗上有你的影子。”

李城倚在床头上，看向前面的墙壁。

“我那次手术失败，是一个普通的阑尾手术。”

“那次的事情闹得不大，家属也选择了原谅我，我本来是打算要退到二线上去的，我这样的手，不适合再拿手术刀了。”

“但是我爸妈不愿意，他们还想让我留在一线，这件事被人传了出去，事情就闹大了。”

“他们一看闹大了，又放弃了我，我知道，那会我爸都写好了断绝父子关系的信，只是后来没牵扯到他们，他们便没有拿出来。”

“而这个时候，医院来了急诊，急诊科医生不够，我想去帮忙，却被家属赶走，他们说，宁可让病人因为疾病死亡，也不愿意让病人死在无良医生手上。”

“陆宇，你说，我真的是无良医生吗？”

陆宇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沉默片刻才反问一句，“你说，你是吗？”

李城想了很久，才笑着开口：“我自己都不知道，还要你回答，真是难为你了。”

“其实，答案在你心里，不在我们嘴上。”

陆宇意味深长的说完，收拾了碗筷，起身，“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

他没有听见，在他身后，李城痛苦无措地回答。

“我改正，我重来，可是谁能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