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下过雨后，小山村的路更加不好走，才去了趟知青院，宋青燕的鞋底就沾满了泥巴。

宋青燕看着恶心，赶忙找了块石头去抠。

迎面走来邻居大嫂。

看到宋青燕的举动，她好心提醒道:“青燕，你在这里抠也没用，前面的泥巴路比这里还不好走，你还不如回家之后再好好弄。”

宋青燕知道邻居大嫂是好意。

她忍着心里的烦躁，解释道:“反正我已经送人回来了，不着急回家。”

邻居大嫂就没再说什么，跟着同行的大婶继续往前走。

俩人走了会儿，确定身后的宋青燕听不见她们说话，同行的大婶侧头跟邻居大嫂吐槽，“这宋知青嫁给顾志勇差不多有一年了，她怎么还没适应我们村的泥巴路？”想到最近的知青院接连有知青回城，宋青燕跟着已经送别了好几个知青好友，大婶不由猜测道:“她不会也存了想回城的心思吧，可已经在当地扎根结婚的知青，那是不能回城的，她会不会是想……”

后面的那句话，大婶没说，怕真的应验了。

邻居大嫂一脸凝重。

她当时没说什么，但却特地绕路去了顾志勇家的自留地，“志勇，你跟青燕结婚也有一年了吧，青燕的肚子怎么还没有动静？”

邻居大嫂没有直接跟顾志勇明说，而是很隐晦地提醒他，“刚才过来时候，我看见你家青燕了，她还没习惯我们村的泥巴路，蹲在那里抠泥巴，不过等她有了孩子，那就不一样了，别说脚上有泥巴，即使整个人摔进泥坑里，她也会不管不顾，只着急回家去看孩子。”

邻居大嫂话里的意思，顾志勇听懂了。

他笑着回道：“我们还年轻，不着急要孩子。不过这下雨天的泥巴路的确很讨厌，即使是我这种从小走泥巴路长大的，我也仍旧没有习惯。”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问起了邻居大嫂女儿的相亲情况，“相看得怎么样？对男方还满意吗？”

提起自家女儿，邻居大嫂也就没心情管顾志勇家的事，一脸愁苦地吐苦水，“我觉得男方还行，可我家闺女不同意。”

顾志勇劝说：“那就别强求，结婚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邻居大嫂认同，“是这个理。”

闲聊了会儿，邻居大嫂就离开了。

顾志勇干完地里的农活，也扛着锄头回家。

路上的泥巴路坑坑洼洼的。

顾志勇倒是已经走习惯了，可想到邻居大嫂的话，他特意去寻来一块块石头铺在了泥巴路上，还特意在石头上踩了几脚，确保人走在上面不会摇晃，他才继续往前铺石头路。

等铺好回到家里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听到动静的宋青燕从屋里出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顾志勇没解释，只说道：“在路上耽搁了会儿。”

宋青燕就没详细追问，只当顾志勇在路上跟别人闲聊了。

“晚上吃什么？”顾志勇问。

宋青燕：“疙瘩汤吧。”

顾志勇：“好。”打了水冲洗掉脚上的泥巴，也好好洗干净了手，跟着宋青燕一起去厨房做晚饭。

刚吃完饭，知青院那边的丁秀芬过来了。

脸上喜气洋洋的，看样子是有什么好事要跟宋青燕分享。

顾志勇就主动说道：“你们去屋里聊，我去洗碗。”端着碗筷离开了堂屋。

望着顾志勇离开的背影，丁秀芬说道：“你家志勇还挺勤快的。”

宋青燕笑笑。

进了屋里，她笑着向丁秀芬道贺，“你也很快要回城了吧。”

丁秀芬惊讶，“你怎么知道？”

宋青燕：“除了这个，我猜测不到还有什么事能让你这么高兴，外面的天都这么黑了，你还特意赶过来跟我说。”

丁秀芬笑：“我下午接到的电报，本来想立即赶过来跟你说的，但这个破地方我是一分钟也待不下去了，整个下午都在收拾行李，一收拾完，我就过来找你道别，明天你也不用来知青院送我了，天不亮我就得走。”

“这么急？”宋青燕惊讶。

丁秀芬解释，“你是知道我家里的情况，家里的透明老二，谁也不重视我，这回我能回城，主要是我跟家里闹了，好好跟他们掰扯了下这些年对我的亏欠，可能我说得他们心虚了吧。这不，我妈打算提早退休，让我顶她的班回城。”

宋青燕就说：“那你是该早点回去，省得夜长梦多。”

丁秀芬望着宋青燕欲言又止。

过了会儿，她最终压低了声音问宋青燕，“你跟我说句实话，你想回城吗？”

宋青燕沉默。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回城，她肯定想的，但……

宋青燕望向了在厨房里忙碌的顾志勇。

丁秀芬顺着宋青燕的视线看过去，顿时明白了宋青燕的沉默。

她拍了拍宋青燕的手背，说道：“如果哪天你能够狠得下心了，不如也试试我的办法。这做父母的，对我们再怎么忽略，可到底还会有片刻的心软，你只要抓住了这片刻心软，你就会有很大的成功机会。”

宋青燕犹豫了下，最终点点头，表示记下了丁秀芬教给她的回城法宝。

丁秀芬坐了会儿，她就要回去了。

宋青燕让顾志勇送她回去，“昨晚下过雨，外面的路不好走。”

丁秀芬：“不会呀，也不知道哪个好心人，在来你家的路上铺了不少石头。”

抬起自己的脚给宋青燕看，“鞋子干干净净的，泥巴都没沾上。”

宋青燕下意识看向顾志勇。

除了他，她想不出谁会有这么好心，在来她家的路上铺了石头。

顾志勇没出面承认，更没站出来邀功，只默默地点燃火把，好让丁秀芬拿在手里照明，他自己呢也拿了根火把，按照宋青燕的吩咐，远远跟在丁秀芬身后，直到看着丁秀芬走进知青院里，他才转身回家。

“回来了？洗完澡就睡觉吧。”宋青燕给顾志勇烧了一锅洗澡水。

她自己已经洗好了，躺在床上等顾志勇。

半个小时后，顾志勇上床，睡在宋青燕身边。

宋青燕的手伸进顾志勇衣服里。

顾志勇的呼吸猛然加重，但他没有顺势压倒宋青燕，只克制地亲吻了下她脸庞，“明天还要去送丁秀芬吧，早点睡，省得起晚了。”

宋青燕心情复杂。

她现在很犹豫不决，想着如果今晚怀孕了，她就不会这么纠结了。

宋青燕咬了咬唇，再次伸手探进顾志勇衣服里。

顾志勇深深凝视着宋青燕。

最终，宋青燕红着脸庞，疲倦地入睡。

顾志勇呢，他是带着浑身的燥热到院子里冲冷水澡，直到身体逐渐恢复平静，他才重新躺回到宋青燕身边，揽着她的腰肢入睡。

可能今晚丁秀芬的问话，到底挖掘出了宋青燕心底最真实的渴望，睡着之后，宋青燕做了个有关知青回城的梦。

梦里告诉她，她只是本年代文里的助攻女配，她婚前暗恋的知青是文里的男主，知青的对象自然就是女主，只是男女主都各自有着自己的骄傲，即使都暗自喜欢对方，可谁也不肯轻易开口，所以这个时候就需要宋青燕这个助攻女配出来助攻。

最后一次助攻是宋青燕的婚姻。

她嫁给了顾志勇，男女主呢最终互相敞开心扉在一起。

宋青燕倒不后悔嫁给顾志勇。

可书上的结局却说，在男女主顺利回城之后，知青院里的其他知青也通过各种渠道陆陆续续回城，最后唯有她被永远留在了乡下。

这瞬间就激发了宋青燕的怒火。

拿她当助攻女配也就罢了，凭什么还要左右她后半辈子的人生？

不让她回城，她偏要回城！无论如何她都要回城！

顾志勇被宋青燕的一阵阵呓语声给吵醒。

仔细一听，好似在说什么回城，无论如何都要回城的话。

顾志勇神色晦暗不明。

在静寂的夜晚中，他慢慢垂下了眼睑，随后经过一阵强烈的思想斗争，他痛苦万分地将宋青燕给紧紧搂抱在怀里。

可很快，他又红着眼眶，万般不舍地给慢慢放开。

隔天，天还没有亮，宋青燕起床给丁秀芬送行。

顾志勇也跟着起来，他神色如常，也没有向宋青燕询问昨晚她都做了什么梦，只默默地帮着宋青燕给丁秀芬做路上吃的干粮。

“志勇，我出门了。”宋青燕拿着干粮出门。

顾志勇送她到门口，“路上小心点。”

宋青燕：“好，不过我中午可能会晚点回来，你不用等我吃饭了，直接把我的饭温在锅里吧。”

顾志勇没追问宋青燕为什么中午会晚归，只笑着应了声“好。”

等宋青燕离开之后，顾志勇将家里的细粮全部都拿了出来，做成了宋青燕最爱吃的红糖馒头。

红糖馒头做好之后，他又将家里的钱都给拿了出来，来回数了遍，又给分成了几份，一份放在了宋青燕的小背包里，一份给藏在了宋青燕的解放鞋里，最后一份他自己拿着出门了，还离开了村子里，去了趟县城的车站。

宋青燕那边呢，紧赶慢赶到知青院，总算赶上给丁秀芬送行。

她把做好的干粮递给丁秀芬。

丁秀芬：“你也真是的，昨晚都跟你说过了，不用特意赶过来送我的。”

宋青燕帮着丁秀芬拿行礼，“我想问你，像我这种被父母忽略的孩子，他们真的有心软的时候吗？”

一听这话，丁秀芬顿时明白，宋青燕终于下定决心计划回城了。

她跟宋青燕非常要好，自然也希望宋青燕能顺利回城，遂而详细跟她说了，怎么样说话才能够让父母心软，“我们的家庭情况都差不多，全都是家里的透明老二，父母疼着老大，爱着老小，就忽略了我们这种排行在中间的老二，这个时候我们的嘴巴就要甜，还更得懂得示弱。之前我是不懂，现在我慢慢明白了这个道理，这不就同意让我顶了我妈的班回城？”

宋青燕若有所思。

丁秀芬：“等我回城之后，我也会跟你父母好好说，你都在乡下受了哪些苦。”

宋青燕：“麻烦你了。”

丁秀芬摆摆手，“几句话的事情，我等着你回城的好消息。”

宋青燕：“好。”

送丁秀芬离开之后，宋青燕当即行动了起来。

邮局一开门，她就发了份电报给她父母。

电报的主要内容是对父母的问安，以及她对父母的思念。

发完电报之后，宋青燕就回家了。

一路上，她的脑子也没有闲着，一直在想着她顺利回城之后，该怎么让顾志勇也能留在城里。

是的，虽然她坚定了回城的心，但她也没想抛弃了顾志勇。

这趟回城，她得要带着顾志勇一起去。

到了家里，宋青燕发现顾志勇在收拾行李，准确地说是在给她收拾行李。

“志勇，你这是在干嘛？”宋青燕问他。

顾志勇深吸了口气，随后像往常一样，自然地往宋青燕手里塞了张回城的车票，“早上我让村里的支书写好了我们的离婚证明，下午就能带着这张离婚证明到民政局正式办离婚，这样你就可以跟那些知青们一样顺利回城了。”

他还拿着宋青燕的小背包、解放鞋，不放心地再三叮嘱宋青燕，“干粮我给你放在这个小背包里，这66块钱，你拿着，贴身收好，另外还有66块我分别藏在你这双的解放鞋里。”

可家里总共就152块，这是除去买车票的钱，几乎没给他自己留钱。

干粮呢，全都是用细粮做的，估计用光了家里所有的细粮。

在知青院里掀起知青返城大潮时候，宋青燕知道，跟顾志勇交好的亲友都在暗地里跟他说，她肯定会想办法回城的，得要让她赶紧怀个孩子留在村子里，但顾志勇并没有这么做，即使她主动撩拨他，他也牢牢守住了最后的防线。

宋青燕心里五味杂陈。

当初她不是因为喜欢顾志勇才嫁给他，但在婚后的一年时间里，她跟他早就相濡以沫。

“怎么了，是缺了什么吗？”看宋青燕在发愣，顾志勇还以为他少办了什么，赶紧说道：“你说，我现在就去给你买。”

回望着满眼都是她的顾志勇，宋青燕紧紧握住他的手，一字一句地道：“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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