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筠珏放下了信之后便离开了妹妹的卧房,离开前嘱咐了院子里的丫鬟们暂且不要进去打扰三小姐。
沈筠知视线紧紧盯着信封上的“纪献川”三个字,拿着帕子仔仔细细将每根手指都擦拭了一遍,生怕方才吃饭时沾上的汤水弄污了信。
她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重过一下,像是怀揣着一只奔向眷侣的小犀鸟。沈筠知深呼吸了几次,才用剪子小心地挑开了密封的信封口。
取出信纸只有薄薄一张,上头的字迹与信封上的一致,看得出执笔之人写信时的认真。
“沈三小姐:”
“你让母亲捎带的平安符我收到了,十分感谢。军中事务繁忙,作为将领时刻都要准备着持枪上阵,故只能写下这寥寥几句。”
“沈小姐往后再遇上什么麻烦尽可放心去找母亲商量,包括上回你问我母亲会不会认识更多的青年才俊,她应该很乐意为你牵桥搭线。只是沈小姐在择婿时最好兼顾对方的人品与家世,因为无人会想看到明珠蒙尘。”
“沈小姐不必再回此信,军队驻点不定,我也难以抽出闲暇再执笔,祝卿安好。”
短短百字,沈筠知来来回回看了数遍,直到夺眶而出的泪珠“吧嗒”一声滴在了纸上,她猛地回过神来迅速用手指抹去,可还是慢了一步,“明珠”二字已被泪水晕开了墨迹。
她妄图从字里行间看出,这只是他依旧固守着那套“谨知命如草芥”,才会写下这样一封信。直到烛火“噼啪”跳了一声,沈筠知才方觉泪痕满面,只是碰上了从窗隙中溜进的一丝夜风,也透着刺人的凉意。
她终于放下了薄薄的信纸,伸手拢了拢肩上的罩衫,起身推门走到了院中。
已经到了三更,蹲坐在门边的守夜丫头靠着墙根陷入酣睡,沈筠知轻手轻脚地掩上房门,回头却看见姐姐坐在秋千上,双手虚握着吊起的麻绳。
沈筠知走了过去蹲在她身旁,开口说道:“姐姐怎么还没回去休息。”
沈筠珏睫毛轻闪,从遥远的思绪中回过神,低头借着月光看向妹妹,伸手摸了摸她冰凉的小脸,不答反问:“怎么哭了?”
沈筠知紧咬着下唇忍了又忍,终于在姐姐的目光中扑进了她的怀里,闷声大哭起来,一边抽噎着说道:“他……他让我……让我找个好男人嫁了……纪献川让我去嫁给别人……他怎么可以这样!”
沈筠珏一下又一下,温柔地摸着妹妹好不容易养到肩下三寸的头发,轻叹了口气:“我遇到的人,倒是要我嫁给他。”
“王八蛋纪献川……明明是他说这个不好那个不好,自己潇洒北上,却让我径自嫁人去……”
“可他却觉得这是笔互惠互利的交易。”
“怎么会有人总觉得自己会死……”沈筠知哭诉到一半倏地从姐姐怀里抬起头,眼泪也顷刻间收起,睁大了红肿的眼睛,“你刚刚说什么?傅闻雁要你嫁给他?”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他?”
“废话。”
傻子都能看出来傅闻雁喜欢你。不过这话被她咽回了肚子里,此刻她对这些臭男人的印象很差,一点也不想让傅闻雁这么快就把姐姐“骗”到手。
“……你上午匆匆被十福叫走,回来之后画了半天的画,半夜三更的又魂不守舍地坐在这儿,除了他还能是谁。”
沈筠珏沉默下来。
沈筠知抬起手戳了戳她:“姐姐,你喜不喜欢他啊?”
沈筠珏眼神中流露出一些茫然:“怎么样……才算喜欢?”她从前觉得嫁给六皇子两人浓情蜜意之时,自己是喜欢他的,可后来她分不清那是依赖、感激,还是真的喜欢。
沈筠知破涕为笑,反而问起:“那姐姐说的交易又是怎么回事?”
“圣上称他到了成家的年纪,他觉得我是个不错的人选,开出了一些条件与我做个交易。”
沈筠知蹙了蹙眉,傅闻雁就算真的是男主,如此行事也令人生厌,于是又问道:“他开出了什么条件?”
“说若我嫁进傅家他便永不纳妾,并许我往后依旧能在外行商。”
沈筠知眨巴眨巴眼睛,将痛斥他的话咽了下去。这哪里是要和自家姐姐做生意,明明是想表白却用错了方式。再多看了几眼姐姐脸上挂着的怒容,沈筠知反倒翘起嘴角笑开了。
若是真的没有付诸感情,总是镇定冷静的女主角也许真的会同意这个交易。只有心里生了情,所以才会彷徨、气恼。不过看破这种事还得沈筠珏自己来,不好由旁人来“指点迷津”。
“咳咳,原是如此。”沈筠知从地上起来,轻咳了两声,拽过她的手就往里间走去,“夜已深了,姐姐别再生气了,你还没在凌秋院过过夜,今晚本小姐大方一次,让出一半的床铺给你。”
沈筠珏跳下秋千,带着许多纵容地应了声“好”。
戍边之地,主将营帐中。
马镰、林戚山、纪献川三人正立于沙盘前。
镇北侯林戚山刚带人破了辽人一城,就将前线战况等讯息带回与另两位将军商议,此刻身上还穿着软甲未脱。
“……如此,有四皇子殿下镇场,南宥城已尽在掌握,可调三万人马在那儿休整,等到西侧的固安镇被我等拿下,便可继续向北推进。”林戚山拿起一面鹅黄色的棋子,放在了沙盘右下一角。
纪献川和马镰老将军今夜无出兵计划,本是歇在各自营中,收到镇北侯得胜归来的消息纷纷起床聚到了主帐。因为来得匆忙,只是各自多批了件大氅,里头是平日易于行动的便衣。
纪献川向前一步,在放旗的左上角划了一条线,开口时嗓音还带着些缺觉的嘶哑:“固安虽然规模只是一个镇,但背后是一道天堑,若是不攻下此处便要翻山北上。”
马镰拿出随身的葫芦灌了两口浓茶:“辽王派了两个猛将守在此镇,他大爷的,我麾下的游击队伍在外围潜伏了十日,还没找到突破口。”
“侯爷,南宥城降将可能收为己用?”纪献川转而看向林戚山。
“倒有个副将是个软骨头。”
“您大破南宥的消息可有传出去?”
“还未曾……”林戚山的视线在沙盘上的两处城池来回扫着,突然一拍大腿喝了声好,“谨知小弟此计甚妙!我攻下南宥后便马不停蹄赶回了大营,辽人那边还没人去报信。”
两位将军战场厮杀多年,顷刻便明白了纪献川是想让南宥城的副将假意去固安镇搬救兵,将辽人兵马引到城外,之后不论能不能打开固安镇的突破口,都能大大削弱固安的兵力。
攻城难,但歼敌易。
“可如果那副将进了固安镇说了实情……”纪献川反复推演着这个计划的各种关节,出声问道。
林戚山拍了拍他的肩,看起来把握十足:“那副将的妻儿都在我们手上,他要是敢临阵反水,我们不过是需要再换个攻城的办法,但他赌不起。”
以妻儿要挟。
纪献川眸光闪了闪,行军之时类似的事早已屡见不鲜,他理解,却无法习惯。
三人又商议了小半个时辰,最终确定由纪献川即刻带五千兵马在原野蛰伏,林戚山在大营等候支援信号,如此计划妥当后立刻派了副将去营帐点人整装。
“我先回帐子再睡个囫囵觉,按计划明日还要继续向东北方向推进。”马将军毕竟上了年纪,打了个哈欠吹着胡子摆摆手,“此事交给你们几个,我睡得踏实。”
林戚山看着老将军走远的背影,朗笑着说道:“看来马将军很看得起你。”
“有侯爷在,马将军自然放心。”
林戚山回过头,重新打量起刚解下大氅正穿戴着盔甲的纪献川。虽然与这个年轻人相识并不足月,但他的有勇有谋处变不惊所有人都看在眼里,马将军甚至私下称赞过他有纪家祖辈的风范。
“你身上这个是平安符吧?拿来保你上阵平安的东西,怎么每次披甲前反而要摘下来?”
纪献川正将刚解下来的平安符妥帖收在布囊中,明亮的朱红色在一片玄色衣料中格外显眼,他闻言只是低头笑笑说道:“我不信这个。”
只因这是她送给他唯一一件东西,他怕在战场上弄丢。
旧时南都的风和煦、无害,让他在不知不觉中软了心智,生了妄念。
而此处冰冷的刀枪和滚烫的鲜血让他重新冷静下来——哪怕越冷静,他想起沈筠知的次数就越多。许多个不眠夜里,会想起临行之日她穿着普通的衣衫立在墙头与他逆光相视的时候;想起清风湖畔她半个身子都陷于黑暗,但眼瞳依旧晶亮地冲他笑着说“我便祝将军平安”。
这枚平安符夹在母亲寄来的信中,当得知是沈筠知特意为他求来时,落入手中仿佛有千斤重。
所以他只能借着北风赋予他的片刻清醒,提笔写下了那封他反复斟酌了千万次的回信——是想让她安心,也是把妄念扎进自己的心底。她应该好好过以后的日子,不论是遨游天地还是相夫教子,总会有另一个陪着她的人,而不是如不系之舟的纪献川。
若是有幸相见,他会再叫她一声“沈小姐”。
两位将军动作迅速,穿戴齐整后走出了营帐,纪献川将换下的衣服和布囊交给奉西让他放到自己营中,然后与林戚山一道走到了点兵台。
“报——”
传讯的士兵从营外一路狂奔而至,单膝跪在地上。
“四皇子独自带了三十人去探查固安镇,落入敌方陷阱生死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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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已灰之木 免费阅读.[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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