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实不该常来雨歇小筑。
她很聪明,很可爱,很迷人,也很会撩拨人心。尽管他不想承认,但确实撬动了他的心,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他沉默了许久,不知该做怎样的回应。
山海经上说,北海之外,礁石上常有海妖,以曼妙悠远的歌声蛊惑人心。
那一刻,他恍惚觉得,自己身上便有一个擅长于此的小海妖。她轻柔婉转的低吟,能轻易掀起人心的海浪。
好在,她睡着了。
倘若她再深入探究下去,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坚不可摧,那么冷静和理智。
还好,她只是霸道又温柔地枕着他的胸膛,睡得格外香甜。
大概是真的累坏了,听说她最近在忙很多事。
忙着背书、忙着练棋、忙着学怎样做好一个侯门贵妇……裴旻时低头一笑,将边上的褥子轻轻扯了过来,裹在了她身上。
意识到自己不自觉的微笑,和异常的举动后,裴旻时又突然敛住了笑容,眉头蹙起。
他有些开心得过头了。
他很担心会辜负梦中那个女子。
同样,他也怕自己有朝一日恢复记忆,想起和她的约定,甚至是炙热的深情,会辜负眼前人。
毕竟,无论是在梦中,还是破碎的记忆里,她似乎都很重要,甚至可能是他曾视为生命的人。
所以,在恢复记忆之前,他不能对任何人付出感情。这才是对所有人都认真负责的态度。
可是……他好像已经有些无法抑制偏向沈如尘的心了。
他甚至有些心怀侥幸,开始期望梦中那女子只是个不存在的泡影。
这样,他就可以无所顾忌地与沈如尘相识、相恋、相知。
他想拥抱她,亲吻她,甚至拥有她。
初见时就向她倾斜的一颗心,随着她的靠近,越来越难偏移回去。
他轻搂着熟睡的沈如尘,靠着墙,又是一声轻微的叹息。
临近黄昏,室内渐渐昏暗,只剩下窗外稀薄的夕阳,透过窗格打在床榻上。
侍女们都被打发出去了,屋内除了他们,别无他人。
寂静和昏暗,会放大所有细微的声音。
沈如尘灼热的呼吸,灼烧着他的脖颈。本该是轻微的喘息,也好似萦绕在他耳畔的呼啸的海风,又黏湿又温热。
“裴旻时。”
在他闭眸克制愈加汹涌的情绪时,她忽然在昏暗中,低声唤他的名字。
她几乎从来不直呼他的名字,这是第一次。
他睁开眼睛,看见她在褥子和自己的包裹下,露出了半个头。
她仰着脸,窗外稀淡的日光照在她的脸上,周遭的一切都陷在昏暗里,唯有她的一对眸子,像水洗过的黑葡萄般,莹润透亮。
“到底有还是没有?”
她揉了揉眼睛,刚从一场短暂的睡眠中清醒,竟然还不忘延续未完的对话。
裴旻时看着此时的她神色缱绻,倦意未消,眼眸缠缠绵绵,身上也软软绵绵,仿佛拥着一滩水般。
他简直快疯了。
“我先回偏院了,你好好休息。”他均匀呼吸,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冷淡。
这个冰冷的语气,确实也瞒住了如尘,她抓着他白袍的手明显蜷缩了片刻,渐渐松开了手。
然后,迷茫又无措地皱起了眉头。
室内又是漫长的沉默。
裴旻时背着光,昏暗中,她几乎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感受到他或重或轻的呼吸,和胸腔的起伏。
虽然他控制得不错,并没有显露太多情绪。但恰是因为抑制得太好,反而不合理得露出了破绽。
“对不起,冒犯了。”她垂眸,语气听起来十分失魂落魄。
她渐渐抽身离去,但确实留了个心眼,悄悄将自己的披帛勾在了他的腰带上。
待她起身后,便又会被这勾住的披帛扯住,无法真的一走了之。
她自己都想不明白,为了达到目的,她竟会无师自通地学会这些,甚至装睡了半天,只为了看裴旻时的反应。
果然,披帛被发现勾住那一瞬间,气氛忽然微妙了起来。
这个小心思,其实并不高明。
但恰恰因为不高明,容易被看破,反而具有意料之外的杀伤力。
姐姐说,在感情里,阳谋比阴谋更管用,它只诱使心甘情愿之人,自愿被俘虏。
很显然,裴旻时就是这样的人。
他心知肚明,但是还是被她拙劣的伎俩打败了。
尽管在昏暗中,她依旧难以察觉他的情绪起伏,但是在他收紧披帛,将她拉回他身边时。
她知道,他肯定已经溃不成军了。
“沈如尘。”
他的手很大,几乎掐住了她整个后腰。他稍一用力,便将她重新按到了自己怀里。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的声音低沉,因为喉咙干涩,有些嘶哑,反而磨人。
意识到他并非对自己毫无感觉,她清甜一笑,语气娇嗔起来:“所以到底有没有嘛?如果有的话,你这样抱着我,她知道了可是会吃醋的。”
昏暗中,裴旻时无奈一笑,没有言语,只是摁着她的细腰,直接翻过身来,将她压在了墙沿,轻柔地啄吻起来。
他已经丧失了最后的理智。
此时不过是追逐海妖的一具躯壳,满心满眼都是沈如尘鬼魅般诱人的身体和声线而已。
当冬日凄白的日光完全隐匿于黑夜之时,他也如同坠落深海的鱼,完全沉溺在海妖绵软悠长的呼唤里。
柔衫散落深海,帐幔在水中摇曳漂浮,海面之上,海浪却在颤动、推挤和汹涌。
黑夜中,攥紧床沿的五指,宛如被海水吞没的海妖抓住了浮木。
她几乎是以求生的本能,在汹涌的海潮推挤下,不断地将头探出水面,双指深深嵌入浮木之上,以抵挡绵延不绝的波涛将她淹没。
在微弱的喘息中,她声声呼唤他的名字。
萧辰。
放逐的海妖,会在漫无边际的大海上,用悠远曼妙的声线牵引潮汐。
退潮之时,海面归于平静,海妖也会隐入深海,长眠于黑暗之中。
……
当如尘醒来时,已是清晨。
姐姐并没有骗她,第一回确实很痛,尽管裴旻时已经很温柔了,但还是有些难受。
特别是清醒后的现在。
冲动和情意散去后,剩下的就只有隐隐的痛感。这种微微的痛感,不断地提醒着她,她好像做了什么不该做的错事。
她愣愣地放空了一会儿,突然觉得眼前清明光亮,非常不真实。
他们这种情况算什么?
她很清楚自己做了什么,她将他当做了萧辰的替身,享受意识混沌时,半真半假的温存。
但她不清楚他把她当什么,是妻子还是侍妾,还是纯粹只是当做床榻上的玩具。
烈酒可以致人沉醉,但也烧喉伤身,痛觉都留在了清醒以后。
她忽然觉得内心空荡荡的,很想找个人拥抱片刻,将这些空虚填满。
可是她也不知道与何人述说,www.youxs.org,实在有些慌张和迷茫。
她有太多的不理解和不懂得。
“沉烟。”如尘轻唤一声,试图找个亲近之人,掀开被子,揭开床前的帐幔。
如尘微怔。
她看见在窗格投进的丝丝缕缕的清晨光下,裴旻时随意地倚在床榻上,依旧拿着一本书,慢条斯理地翻着。
察觉到她已起身以后,他将书随手一搁,端正了姿势,静默地注视着她。
“世子。”她有些尴尬地低着头,没敢看他的神情。
欲下床的姿势也有些迟疑,昨夜她的鞋袜是他亲手脱的,现在自是没有穿上。
清醒过后,想到要在他面前躬着脚背,实在有些尴尬。
毕竟,在昨夜之前,他们不过是疏远客气的陌路人,在情意消散后,依旧如此。
“嗯。”裴旻时的回应疏和清淡,又有些从容不迫,“我吩咐厨房准备了早点,还有雪梨百合羹,你洗漱过后记得用。”
好像昨夜之事,本该理所当然一般。
“嗯。”如尘依旧低着头,点头应下,默默抓着床沿,脸上微微有些热,
昨夜,她手指攥紧床沿,反被他紧紧扣住的画面,隐隐悠悠浮上脑海。
她连忙松开了手,不敢再触碰相同的情境,只觉得羞耻难当。
“你怎么了?”裴旻时看出了她的忸怩,稍微顿了顿,又问,“可是身体有所不适?”
“没有,我好得很。”她连忙摆手,真怕他片刻后会来一句,那里痛不痛。
那她会羞耻得想立刻死掉的。
“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叔父叔母的事,我会帮你办妥的,好好休息吧。”
裴旻时起身,半晌,又轻描淡写地说了句,
“上元节后,我会搬回雨歇小筑。一应事宜我会交待下人去做,你不用费心。”
如尘又是一愣,什么意思?
他不会真的……要和她做真夫妻吧?
“没事的,你身体重要,还是在偏院静养的好,不用急着搬回来的。”
如尘连忙制止道,
“何况,你不是还有春闱省试要准备吗?还是在偏院温书的好,没人打扰。”
裴旻时顿在原地,沉默了许久,如尘也没敢看他的神色,不知他究竟有何反应。
只是在半晌之后,听到冷淡的一声:“此事是年前就定下了的,一应事宜都已安排下去,就不变来变去折腾下人了。”
“也好。”如尘搅了搅身上的衣物,说道,
“我会安排人收拾好西暖阁的,你放心,那几个侍女我都按照你的吩咐挪送回去了。新买的几个丫头,虽然年纪小了点,但胜在乖巧沉静,必然不会给你惹事。”
“不用,我住东暖阁。”
如尘心一跳,眉头一动:“嗯,你是主君当住主阁,我搬过去。”
室内沉默了半晌。
她再抬首,裴旻时已缓缓走到了她近前。
室内没有掌灯,他的身影几乎挡住光线,裴旻时俯下身来,一对黑黢黢的眸子,沉静又从容地看着她:“你搬过去,那我搬回来做什么?”
如尘只感觉心跳好似漏了一拍,有些不敢确定他话里的意思,遂疑惑地侧了侧耳朵:“世子的意思是要和我同居而寝?”
裴旻时点头。
“可是,你之前不是说,一年后要和离的吗?”
他低眸,拢了拢袖口,凑近她:“今时不同往日,我昨夜已想清楚,会对你负责。”
如尘微征,看他的神情,不像是玩笑。
可是,
“不用的。”如尘几乎是脱口而出。
裴旻时侧目,冷淡的眉眼上掠过一丝起伏:“为何?”
为何?如尘静默了许久,心中虽有答案,但很难与他陈述清楚。
她本就只想做枝攀援的凌霄花,借他的姻缘改变处境,并不想真的将自己困在侯门内宅里,终日周旋在明争暗斗中。
她不想一辈子做沈如尘,她想做回林知知,以自己的能力,重新拾起林家布商的名号。
她想给姐姐、给沉烟安稳体面的生活,而在侯府,是不可能做到的。
倘若他果真如最初设想的那样,病重垂危,她或许愿意耗费几年光阴,待他病逝。
可是现在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
他很可能根本没病。之前她就有所怀疑,只是见面次数不多,难以断定。
但昨夜……她就是个傻子,也能判断出来他的身体情况。
况且,虽然他现在不介意她的身份,但不代表一辈子都不介意。姐姐说过,人心是会变的,尤其是男人。
她清楚自己有幅好皮囊,又因为隐瞒过身份,保有几分神秘,才引起他的注意,让他觉得新鲜有趣。
但这些都是不牢靠的,说到底他也只是被美色所诱而已。
今天能接受她的投怀送抱,明天也会和别的女人翻云覆雨。这世上漂亮女人太多,不止她一个。
“昨夜是我多有冒犯,你就当没有发生过,我也会忘记此事,绝不拿此事要挟你对我负责。”
如尘咬了咬下唇,语气渐渐微弱,“往后咱们如常,一年后仍旧和离,好不好?”
漫长的沉默间,如尘攥紧了床褥,不知为何,竟隐隐有丝心虚,不太敢看裴旻时的眼睛。
“随你。”对方的语气一如往常,无悲无喜。
她再抬眸时,只看见白袍衣袂,鹤氅轻摆,一抹端庄斯文的身影,消失在了冬日晨光里。
隐隐压抑内心的波动,她低眸欲找鞋袜,却看见崭新的鞋袜端端正正地放在床沿边上。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换了身月白寝衣,浑身清清爽爽,早已没有半点旖旎的痕迹。
如尘在塌边上的小几上,发现了自己昨夜的衣物,触感细腻的柔衫,被皱皱巴巴地揉作了一团。
因为都没什么章法,衣襟处被撕裂了一段。
他扣着她的手,任由她肆意妄为的画面,犹如汩汩析出的山泉,渐渐弥漫成涌动的溪泉。
她攥着柔衫,静静地坐回塌上,慢慢缩进了角落里。
背靠着墙,塌栏也高,如尘抱着褥子,很像置身于三面围堵的巢穴。
昨夜在这榻上,裴旻时的吻,清浅又密集,淡淡的温热,仿佛还留在她的唇边。
现在回忆起来,仍旧心动难以自抑。
她抱着膝盖,静静看着室内静谧的晨光,从身后的窗棂洒进来。
光束里,有微小的尘埃在漫无目的地漂浮。
还有她微弱的叹息,在寂静的房间飘飘荡荡。
既已下定决心,却又为何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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