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楚天】

宋尧转过身，抬起右手，向前一推，身下的梦境空间便迅速远去。

孙诚梦中的守卫被挡在两个梦境的交界处，他们拍着一层无形的阻隔物，甚至尝试开枪射击，却始终无法打破。

很快，孙诚恐怖的梦境空间就消失在宋尧视线之外。

此刻，宋尧的梦境不断延展，变成没有边际的空间，宋尧望向李非决：“杀害那些孩子的人很可能不是孙诚，我建议在醒来后，不要再将所有的注意都放在孙诚身上了。”

李非决没有回应宋尧的话，而是道：“醒来后我会对孙诚进行重新审讯。现在我们可以准备醒来了。”

忽地，周围的梦境一变，喧闹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一群人面色焦急，争分夺秒地向前跑去。

一个男孩望着宋尧和李非决，着急道：“你们怎么还不跑啊？上亿人争夺一个名字啊！你们难道不想要吗？”

李非决抿了抿唇：“梦境变了，”他问道，“这次又是谁的梦？”

宋尧望着眼前一脸焦急的男孩，一眼就认出了他，脱口而出道：“楚天？”

男孩紧皱的双眉在瞬间舒展开来，嘴角向两边裂开，露出可爱的虎牙：“这个名字好好听，以后我就叫这个名字了！”

说着，他不再向前奔跑，而是随处找了一块石头坐下，双眸中带着笑意，自言自语道：“楚天，楚天，我有名字了……”

许是察觉到李非决和宋尧的目光，他抬起头，望着他们，奇怪道：“你们怎么不往前走啊？这可是一场大逃杀啊！有上亿人参加比赛呢。”

忽地，他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连忙摇手：“不对，不对，我们只是产品，还不是人。”

宋尧和李非决对视一眼，很快，宋尧就摇了摇头，向李非决示意自己的不解。

眼前的男孩和楚天长得一模一样，只是他的脊椎下有一个透明的白色尾巴，小小的尾巴轻轻晃动，看起来既可爱又俏皮。

这是楚天的梦。

宋尧走到楚天面前，弯下腰，温和地问道：“那你呢？你为什么不往前走？你不想赢得比赛吗？”

他的声音如同水波一样流淌到楚天心间，在顷刻间荡漾开来。

楚天抬起手，托着腮，不解道：“我为什么要赢得比赛？我已经有名字了。”

他移开目光，撇过头，神色悲伤：“我不想继续了，我有种预感，如果我继续参加比赛，会产生不好的后果。”

李非决拍了拍宋尧的肩膀，将他带到一旁：“我们已经搜集到了大部分的证据，可以离开梦境了。”他继续道，“我听说疼痛会让人立刻从梦境中清醒过来，你给我一把手/枪。”

宋尧摇了摇头，眼底闪过一丝忧虑：“我有一个非常不好的猜想，”他望向李非决，认真道，“我想先留在梦里。”语气虽轻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

李非决微微一愣，没有言语。

“你不需要怀疑我会对你不利，对我来说没有必要，”宋尧变出一把手/枪，递给李非决，“你可以先离开。”

说罢，宋尧没有再理会李非决，而是转过身对楚天柔声道：“可是我听说，如果不继续往前走，下一关开始后，留在这里的人就会消失。”

楚天一怔，似是有些讶异，但很快又低下头，语气落寞：“我不想走了。”

“为什么？”

楚天抬起头，双眸里泛起一层雾气：“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如果我赢得了这场比赛，我会永远活在绝望里。”

宋尧的瞳孔微微一颤，他抬起手，放在楚天头上，揉了揉：“不会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永远活在绝望里，痛苦与快乐都是相对的，”他微微一笑，“我们拥有痛苦就是为了更好地体会到快乐。”

宋尧看楚天有些犹豫，便道：“就当做是我给你名字的报酬吧，你与我一起向前走一段路，可以吗？”

楚天虽然不情愿，但还是站起身，摇晃着尾巴，委屈道：“好吧。”

李非决望着微笑的宋尧，心头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这种难以名状的烦躁感不仅来自于宋尧明媚的笑容，还源自之前宋尧受伤的样子。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会担心宋尧，这种从未有过的情绪令他有些惊愕。

宋尧牵起楚天的手，向前走去。

李非决望着眼前一大一小的背影，也不自觉跟上他们。

忽地，不远处出现了一层巨大的蓝色水幕，伴随着“哗哗”的水声迅速靠近，将大量人群卷入。

尖叫声与求救声从不远处传入李非决和宋尧耳中。

“是……是水！是巨浪！”楚天握着宋尧的手一紧，恐慌道，“哥哥，我们往回跑吧？”他的双脚开始颤抖，好像宋尧一松开他的手，他就会立刻朝反方向跑去。

宋尧望着前方，目不斜视，坚定道：“楚天，你会游泳，相信自己。”

话罢，巨大的水幕在顷刻间坍塌，无尽的水浪如山洪般倾泻而出，瞬间将他们完全吞没，无法抵抗的巨力挟裹着他们往反方向冲去。

宋尧连忙揽住楚天的腰，眯着眼睛，屏住气息。

忽地，他感觉肩膀被一片温暖包裹，他下意识地瞥过头，望见一双骨骼分明的手。

李非决正一手揽着他的肩膀，一手抓着一块巨大的嵌入地面的石头。

很快，水速渐渐变缓，水流安静下来，不再有任何流动的痕迹。

李非决指了指前方，宋尧立刻会意，将楚天向前一推。

失去助力的楚天有些慌张，短小的双手在水中不断地游动。他转过身子，望着宋尧，鼓起腮帮子，似是希望他能够帮助自己。

可宋尧和李非决只是在不远处，用鼓舞的眼神望着他。

楚天摇了摇头，长时间的闭气让他难以呼吸，他紧皱着眉头，在快要窒息时，奋力向水面游去。“哗啦”一声，他从水中挣脱而出。

宋尧和李非决也紧跟其后，从水中钻出。

楚天用湿漉漉的双眼望着他们：“你们怎么不来救我？”

“你的一生中不会每时每刻都会有别人相助，你要学会自救。”宋尧笑了笑，“而且你不是做的很好吗？”

宋尧抬起手，示意楚天继续向前游。

楚天气鼓鼓地看了他们一眼后，转过身子，细长的透明尾巴在水面上摇摆，推动着他向前游去。

宋尧小声道：“这是楚天的梦境，只要他愿意继续向前走，不管发生任何困难，都不会对我们造成很大的伤害。”

他解释道：“人们对于危险的事物会有生理上的反应，就像不小心碰到火焰会下意识地缩回手。在梦中面对死亡时，做梦者会调整自己意识，尽量避免痛

苦，化解困境。”

水底似乎有一个抽水机，没过多久，水就越来越浅了，他们的脚很快就触到了地面。

潮水退去，地面上躺着不计其数的尸体。

参加比赛的人越来越少了，曾经亿万人海如今变成了千万人群。

面对眼前的死者，人们没有丝毫同情。他们立刻甩干身上的水渍，继续冷漠地向前跑去。

忽地，地面裂开，无数荆棘从裂缝中涌出，将正在奔跑的人们团团缠住，棘刺深深刺入他们的身体，割裂血肉，扯断骨骼，人们痛苦地尖叫着，身体被无情地拖入地底，消失在黑暗之中。

楚天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拽住宋尧的衣角：“哥哥，我不想往前走了。”

话音刚落，又是一根荆棘冲出地面，直直地向楚天冲来。

宋尧将楚天向一旁推去，自己则向后退了几步。突然，一束巨大的藤蔓从土地中生长而出，不断向四周扩散，隔绝了他和楚天。

“哥哥！”楚天大叫着，想要向宋尧奔来，可突然出现的荆棘在此刻膨胀开来，变成巨大的树根拦住了他的去路。

楚天的身后长出了一颗嫩芽，嫩芽迅速抽枝成树，变成直插云天的苍天巨树。

宋尧的注意都在楚天身上，没有注意到空中迅速刺来的荆棘。

李非决一把揽过宋尧的肩膀，向后一倒，躲过荆棘攻击。与此同时，他们的身旁也长出了一颗巨树。

宋尧对楚天大喊道：“爬到你身后的树上！”

楚天急得快要哭出来了：“我做不到！”

李非决拉过宋尧：“荆棘正在往这边蔓延，我们快走！”他补充道，“楚天是梦境的主人，他不会受伤，可是我们会。”

宋尧对楚天大声道：“我们都相信你！楚天，你能做到的！”

他转过身，和李非决一起向身旁的巨树跑去。

此刻，地面仿佛陷入了毁灭的狂欢，巨大的裂痕遍布各处，无数根荆棘从裂缝中疯狂生长，毫无规则地向四周蔓延，很快空中与地面都布满了红色的尖刺荆棘，这些荆棘还在不断生长着，向人们刺去。

李非决和宋尧一起向巨树上攀爬，荆棘就攀着大树一路追来。

李非决爬上一个较为粗壮的树枝，伸出手，一把拽住落在后面的宋尧，将他拉向自己。

无数的荆棘在此刻忽然冲上树枝，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可在下一秒却仿佛被什么东西拽住，向下坠落。

宋尧坐定后立刻向对面望去，不远处，小小的楚天也爬上了树枝，惊恐地看着坠落的荆棘。

楚天所坐的枝桠开始不断伸展，带着他一路向前而去。

李非决和宋尧的树枝前行速度则慢一些，但也载着他们不断往前。

李非决的眸色一沉：“我们醒过来吧。”

宋尧摇了摇头，望向李非决，紧皱双眉，担忧道：“如果我们醒来了，楚天就永远无法睁开眼睛了。”

李非决一怔：“什么意思？”

宋尧低下头，望着无数的荆棘与死去的人：“你没有看出来吗？这里是哪儿？”

“楚天的梦？”

宋尧低垂眼睑：“抛开梦境，这里是哪里？”宋尧引导道，“上亿的产品参加一个比赛，只为了争夺一个名字。”

宋尧抬起头，望着暗红色的天空：“迎接我们的首先是巨浪，紧接着是荆棘密布的道路，”他接着道，“每一关都有数以万计的‘产品’死去。”

李非决的瞳孔瞬间扩大，他的唇角开合，久久难以出声：“你……”半晌，他冷静下来，“你的意思是，这里是楚天母亲的子宫？”

“你忘了吗？楚天之前在尝试，试图找出哪一条路能够走得通，”宋尧的双眸有些黯淡，他望着前方，“结果他发现所有的路都通向了绝境，那么假如他不从十二岁开始尝试呢？”

李非决震惊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宋尧的话仿佛在他耳边炸响，将他的思绪彻底打乱，整个世界仿佛都颠倒过来，眼前忽然出现了无数细碎光点，长时间的疲惫加上此刻的震惊令他头晕目眩。

李非决惊愕道：“所以，他要从母亲的子宫里开始尝试，如果人生重来一次会怎么样。”

“如果我们不来，他就不会往前走了，”宋尧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悲哀，“他想将自己杀死在母亲的子宫里，永远不出生在这个给他带来无尽绝望与痛苦的世界！”

哪怕这只是梦境，都让李非决感到无尽的震撼：“他想死在梦里吗！”

宋尧张了张有些干涩的双唇：“如果他选择不再前进，那么他就会在梦中死去，”他顿了顿，接着道，“在现实中他的大脑将会处于休眠状态，成为一个可能永远无法醒来的植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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