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西沉,月上柳梢。
「徵宫」前殿,医药堂处。
宫远徵手捻两株草药,就着烛火细打量。
越是打量他越是心沉,面色也愈发凝重————这「徵宫」之中……竟当真出了叛徒!
“神翎花,灵香草,药理知识没个七年八载,还真容易辨错。”
“所以……是宫里老人叛变了?”
“「徵宫」之人,谁还没见识过我宫远徵的毒?”
“这都敢叛变,宫唤羽到底是许了何等重利?”
宫远徵越想越气,嘴角却越扬越高,眼底深处燎起的怒火,竟比这满堂烛光还要灼亮。
“好好好,命是不要了,就不怕落我手上生不如死么?”
“有意思,真有意思!”
他这厢暗戳戳,咕咚咕咚冒毒水,一心憋着坏儿。
门那头,宫尚角袭一身金纹黑袍,脚下生风而来。
宫远徵耳朵一动,眼眸一厉,猛地看去。
下一刻,就见他眉眼弯,咧嘴笑,竟是一副稚气未脱的模样,“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说着话,他忙放下手中草药,起身朝来人迎去。
不想来人不置一词,只一个劲儿盯着他嘴角瞧。
“哥,怎么了?”
宫远徵不免纳闷,可转念就似想起什么,立马抬手擦了擦左边的嘴角,还嘀嘀咕咕道,“没擦干净么刚才?”
宫尚角:“……”
宫尚角薄唇微抿,实在是没眼再看自己的傻弟弟。
张嘴即是责备,关心全藏在字眼里。
“现在擦又有何用?早干什么去了?”
“顶着口脂招摇过市,惹得下人风言风语。”
说罢他径直越过宫远徵,朝茶室走去,嘴里只淡淡两个字,“过来!”
医药堂自是设有饮茶休憩之所。
然屏风一拉,圈出一方天地后,更是闲话家常的上佳之隅。
宫尚角屈膝跪坐于榻,熟门熟路地开始煎茶。
宫远徵知道这是要他解释呢,于是乖乖在哥哥对面坐下,两手按在膝头,张嘴铮铮有词。
“哥,我一开始真的不知蹭上颜色了。”
“后来……顶着就顶着罢,最好所有人都看到。”
这第一句他说出口时还有些底气,可第二句听着就未免心虚了。
果然,宫尚角闻言眉头一皱,话也不说,就用眼神问———你什么毛病?
宫远徵见状不由得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忽道,“人多眼就多,眼多口就杂,正好能传到「羽宫」的耳里。”
换言道,这风言风语就是他默许的!
否则便是给「徵宫」下人每人配十幅熊胆做药,他们也不敢把「徵宫」之事往外传。
宫尚角还不信了,那饶岁就这般香饽饽?
上下打量宫远徵一眼,他狐疑道,“宫子羽当真想同你争?”
宫远徵最近一听宫子羽的名字便气不打一处来,差点儿就要当着哥哥的面儿拍桌子了。
他控诉道,“哥哥,你最近不在家所以不知道,那宫子羽就差跟我明抢了!”
宫尚角对宫远徵有这么大反应也是意外,沉吟片刻,忽道,“那么,你是一时意气之争,还是真的心悦于她?”
宫远徵:“……”
宫远徵这会儿倒跟哑了似的,抱着茶杯也不说话。
可耳朵已然红了透儿,轻易便将主人卖了个彻底。
宫尚角见状不由得轻吸一口气,还莫名的有种「菜地被偷」的危机感。
他常年在外与人斡旋,做不到轻易交付信任,眼看远徵弟弟要栽,不得不出言唱白脸。
“你们这才相识多久?”
“充其量不过一天一夜。”
“……”
宫远徵闻言嘴巴张了又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自然也知道他和饶岁相识日短,可是,可是……
他蓦地就想起饶岁说过的话,唇瓣一抿,嘴角微翘,似喃喃自语般轻声言道,“可是……来日方长啊。”
宫尚角:“!”
宫尚角手上一顿,终于舍得放下茶壶,认真看宫远徵一眼。
不过些许时日未见,他的弟弟……似乎不一样了。
宫远徵见宫尚角不言不语,还当他是不同意这门婚事,顿时急了眼。
他知道哥哥是为他抱不平,觉得所有宫主都有选亲的权利,偏生到他这儿只有被知会的份儿。
可这种事……难道不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么?
“哥哥,我们「宫门」选亲,向来只重子嗣,而薄情意。”
“便是日后真有十名新娘任我挑选,最后也不过是让我在两枚金牌里,择最顺眼的那个罢了。而这般选亲,同下注做赌又有何不同?”
“整个「宫门」往上数,幸运如哥哥的父母,难得的伉俪情深;而不幸如「执刃」,一辈子同床异梦;再多的则是像我的父母,最多被人赞一句相敬如宾。”
“即是如此,饶岁又有何不好?”
宫尚角:“……”
宫尚角为宫远徵的这一番话而怔然。
他一时无言,最后也只是道,“可你未及弱冠。”
而其言外之意————是你还这么小,着什么急呢?
宫远徵可不知宫尚角此时老父亲般的酸涩心理,一旦言及饶岁,那眼眸就明湛过满天星辰。
“我是未及弱冠,此前更从未想过婚姻之事,可长老们突然就跟我说,我有新娘了。”
“新娘该是什么模样,我从未有过想像,可饶岁的出现,忽然就让新娘有了模样。”
“她该是爱笑的,大胆的,不怕毒,更不怕我,还一心护着我。”
宫远徵说着便想起饶岁昨夜将他护在身后的模样,分明比他还矮大半个头,可言辞之锋利,竟是将他护得密不透风。
他就是在那时沦陷的吧。
因为他第一次那么想,那么想将一个人拥入怀中。
目光落到自己胸前一缕缀着铃铛的发辫,他会心一笑,“「徵宫」自从多了她飞檐走壁的身影,我甚至觉得……不那么冷清了。”
宫尚角:“……”
宫尚角心下很是复杂,因为他发现自家白菜可能不是教猪拱了,而是自己长腿跑的。
一股「儿大不由爹」的无力感油然而生,他垂死挣扎道,“就这么喜欢了?”
“嗯!”
宫远徵重重一点头,又因冷不丁想起饶岁教过的话,一脸认真道,“而且我们有肌肤之亲了。”
宫尚角:“???”
宫尚角:“!!!”
宫尚角手握茶杯一抖,额角青筋一蹦,半天才从齿缝里憋出一句,“这话可不像是你说的。”
他的弟弟他还是了解的。
深居「宫门」,对男女之事不甚了了,更不屑一顾。
便是现在看着像开了窍,但「肌肤之亲」和「来日方长」这样旖旎的词儿,绝不会出自他的口,至多也就是支支吾吾,跟舌头被猫叼走一样。
宫远徵扼腕,他就知道他哥不比宫子羽好糊弄。
宫尚角则是一声叹息,终于松口道,“请饶姑娘过来一叙吧。既有可能成为一家人,合该见上一面才是。”
不想宫远徵竟石破天惊来了这么一句,“可是我不久前刚遣楚嬷嬷去看过她,嬷嬷说她还在睡。”
“!”
宫尚角心下一凛,虽然不大可能,但还是硬着头皮冒昧一问,“……你们先前在房里待了多久?”
宫远徵:“.......”
宫远徵是真长大啦,闻言竟烧红了脸,低声叫道,“哥哥想什么呢,就一会儿!”
宫尚角立马长舒一口气,紧接着就皱起眉头问,“那她睡多久了?”
宫远徵探眼一瞧漏刻,估摸着道,“大约四个半时辰了。”
宫尚角:“……”
宫尚角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干巴巴道,“倒是挺能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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