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纪女伯爵的日常生活

《19世纪女伯爵的日常生活》

85谋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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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让人捉摸不透的爱情, 政治对塞希利娅而言就要简单得多了。

毕竟爱情往往不讲逻辑,但政治却始终以利益为导向。

尤其在觉察到海军和陆军高层中的一些职位变动后,嗅觉敏锐的政治家们, 都迫切想要释放一些对萨塞克斯宫的善意。

作为萨塞克斯公爵最重视的两位亲人,塞希利娅和埃斯特子爵收到的舞会邀请, 就更是数不胜数了。

不论是沙皇的外交官,还是奥地利的大使, 都在争相和他们示好。

闪耀如繁星的珠宝和鲜妍明媚的花束,被争相送入了萨塞克斯宫。最后又被塞希利娅一一退回。

如果不是埃斯特子爵拒绝的态度十分坚定,恐怕他的名下都会多出几个银行账户了。

毕竟, 在英国政府和内阁都并未有什么大型军事行动的情况下,被调动的好几位将领,却都是坎伯兰公爵的亲信……这就耐人寻味了。

如果仅是陆军将领的职务调动, 或许还是出于内阁和威灵顿公爵的某项战略部署。但皇家海军, 一向都是保王党的大本营。

更别提现在的威廉国王, 还在盘根错节的海军高层中拥有着非凡的影响力。

这一点, 从他那三个入伍私生子的军衔晋升速度上, 就可见一斑。

从七国时代开始,上战场就被视为贵族和骑士们应尽的义务, 也是他们攫取功勋、捍卫家族荣光的最好方式。

凌驾于贵族之上的王室成员们,就更注重身先士卒, 替自己谋求更多的军事荣誉了。

乔治三世的儿子们, 几乎都有过多年的从军经验。

坎伯兰公爵更是在英国和汉诺威王国的军队中效力多年,顺便扶持了一帮死忠。

连塞希利娅的外祖父——因身体原因而从没上过一天战场的萨塞克斯公爵,都拥有一个象征荣誉的民兵团上校军衔,需要在战时负责后勤调度。

不过和萨塞克斯公爵拥有的虚衔不同。

现任国王继位前就长期担任的海军元帅头衔,可和他十多年的海军生涯密不可分。

作为号称“海军之魂”的纳尔逊将军生前的挚友, 以及跟随他征战多年的部下,威廉四世国王一向在皇家海军中,享有崇高的威望。

更别提在他还是克拉伦斯公爵的时候,就曾总揽过联合王国海军事务部的大权。

在他成为国王后,他在海军的根基就更加不可撼动了。

如果说这次海军高层的人员调动,没有国王的授意,恐怕连政府内部最愚蠢的官员都不会相信。

面对国王已经再明显不过的站队信号,萨塞克斯公爵也加紧了自己的部署。

在这样的风向下,海恩豪森宫和萨塞克斯宫的信件来往,也愈加频繁。

无论对摄政权有着怎样的想法,在坎伯兰这位肉眼可见的“暴君”兄长面前,剑桥公爵和萨塞克斯公爵这对兄弟,还是暂时达成了联盟。

剑桥公爵和威灵顿公爵在军队中的亲信们,显然就能很好填补英国海军中因人事调动而空缺的职务。

英国陆军中的一些重要职位,也很快被埃斯特子爵曾经一同浴血的战友们补上。

这样一来,原本在国内根基不稳的剑桥公爵满意了;因政治失意而备受打击的威灵顿公爵也满意了;军方人脉得到空前提升的萨塞克斯宫,也满意到不能更满意了。

至于坎伯兰一系的想法……被瓜分的战利品所倾吐的任何怨言,总归都是无人聆听、无人在意的。

但与此同时,国王却没有对汉诺威军队的高层将领们加以调动。

这又不禁让人浮想联翩了。

不论如何,在众人心思浮动的试探中,塞希利娅终于迎来了自己17岁的生日。

如果说去年准备进入社交界的生日,塞希利娅几乎是被蕾丝和锦缎淹没,那今年的她,则几乎要溺死在财务文件的那深不见底的湖水中了。

根据奥普林侯爵的遗嘱,17岁的到来,意味着塞希利娅从此可以摆脱所有的金融监护人,独立接收父亲的全部遗产了。

尽管她暂时还不想将自己那笔价值连城的债券变现。毕竟以普鲁士的国力而言,那笔债券可以算得上是稳健投资。

而一旦选择抛售,不说一百万磅的债券交易会不会在债券市场引起强烈波动。短时间内,也确实没有什么更好的投资项目能消化这样庞大的资金。

但即使这样,需要她签字确认的事宜,却是有增无减。

甚至她还需要亲自到场,和内森男爵修订新的债券托管协议。

忙完债券的事后,她才有空约见一下自己即将成年的政治代理人。

在收到塞希利娅的下午茶邀约后,泽维尔先生很快就造访了萨塞克斯宫。

和往常一样,他翡翠色的眼眸里总是很难泛起什么波澜。仿佛他生来就是个温和谦逊的绅士。

优美的文辞和出色的辩才,使他很快成了首相格雷伯爵的心腹。

俊美的外表和高雅的举止,则令许多的淑女和贵妇为他着迷。

而只有在自己慷慨的女赞助人面前,他才会透露一丝难以为人觉察的傲慢。

这种傲慢倒并非是出于高贵门第或者自身才干的狂妄。

只是当一个人看透并掌握了所有的游戏规则时,他的确很难对旧有的秩序,维持原本的尊重。

而比起道德或者其他的什么社会规则,泽维尔先生显然更忠于自己的野心。

于是偶尔,塞希利娅就会握紧驯服猛兽的鞭子;时不时,她又会放松对方脖子上的缰绳。

被女伯爵冷落许久的泽维尔先生,面上倒未有任何不满。

相反,他还饶有兴致地调侃起了女赞助人近期的逸闻。

“托那位卡尔王子的福,有关您美貌的颂歌已经远播维也纳,甚至还席卷了亚平宁。或许再过几个月,您就会拥有几位来自意大利的求婚者了……”

“亲爱的泽维尔先生,你要知道,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美德。”塞希利娅不满地打断了他。

面对女伯爵难得一见的羞恼,泽维尔低低笑出了声。

他口中提到的这件事,连塞希利娅都难得地有些头疼。

是,塞希利娅的确对自己的容貌十分满意,这没什么好掩饰的。

毕竟她的父母都是名噪一时的美人。

而遗传了父母大部分外貌优点的她,难道还要做作地宣称自己姿色平庸吗?

可审美情趣的自我满足,并不意味着她就乐于看到自己的容貌成为别国宫廷的谈资,更不意味着她期待被人称为“英格兰的海伦”。

而这种令她不快的局面,就都得归罪于卡尔王子在诗歌方面过于洋溢的天赋了。

和兄长路德维希那一身扫兴的本领不同,卡尔王子实在很会讨人喜欢。

不论是在哈布斯堡的宫廷,还是在霍亨索伦的城堡,他都有着许多亲密的友人。

而一些对塞希利娅外貌的溢美之词,就这样随着卡尔王子给友人分享的一首首十四行诗,传入了奥地利和普鲁士的宫廷,最终又传回了伦敦。

尽管卡尔王子并无恶意,但那些过分抒情的诗句,还是难免让塞希利娅倍感浮夸。

被多人传看的履历,则为其平添了十倍的肉麻。

“我只希望这场闹剧,能随着卡尔王子的离去而终止。”塞希利娅无奈地叹了口气。

几个月来,国王对这两个表侄客气却不甚热络的态度,已经被众人看得十分清楚了。

而深陷泥潭的坎伯兰公爵,看上去也不怎么乐意为这两个继子出力。

既然无法依托和英国王室的关系为自己谋求一个舒适的前程,恐怕他们就只能将才华留待普鲁士或者奥地利的宫廷中施展了。

“但愿如此吧。”嘴上说着宽慰的话语,但泽维尔的笑意却不及眼底。

或许,是时候采取一些手段,来为女伯爵掸去她光辉名声上,那些微不足道的尘埃了。

言归正传,泽维尔很快步入正题,和塞希利娅讨论起了新一轮的计划。

“我已经遵从您的吩咐,安排好了两名后座议员。等开春,他们就会在下议院发起为维多利亚公主和格奥尔格王子订立婚约的提案。”

“很好。”塞希利娅对代理人的效率十分满意。

尽管利奥波德已经同意和塞希利娅合作,但他的姐姐肯特公爵夫人,难免还会对英国未来的摄政权有所遐想。

一点必要的、来自外部的压力,或许更有利于他们做出明智的选择。

除了执行塞希利娅的部署外,泽维尔也想为她的计划增设一道保险。

在来萨塞克斯宫的马车上,他就已经思量过了。

“恕我冒昧,我记得您的坚信礼上,塔列朗亲王也有出席?”

“对,他是作为我叔叔加斯通的代理人前来的。”想了想,塞希利娅又继续补充道:“他的侄子很快就会迎娶我的一位堂姐。所以,他和夏维勒家族也算是姻亲。”

这位侍奉过四位法王的驻英大使,可不是个简单角色。

在路易十六的时代,他是富有而奢侈的奥顿主教,狂热的宗教分子。

在大革命以后,他又主动扔掉了主教的帽子,摇身一变,成了共和国的外交部长。

拿破仑一世加冕以后,他凭借拥立之功,被波拿巴皇帝册封为了贝内文托亲王,并出任帝国的总理大臣。

在拿破仑帝国倒塌后,波旁的君主们很快就将他从总理大臣的位子上踢了下去。以至于所有人都以为他会从此失势。

却没想到,他会在七月革命后,以胜利者的姿态,跟随奥尔良的国王回归巴黎,并能拿到驻英大使这样至关重要的职务。

要知道,和英国以及俄国的关系,可将会深深影响法兰西接下来的命运。

连塞希利娅的叔叔加斯通侯爵,都为了拿到驻俄大使的位子,动用了大量的财力和人脉。

也正是为了表示对叔叔以及夏维勒家族主支的支持,塞希利娅才坚决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坚信礼。

毕竟还有什么比一场英国上流社会的成员们争相出席的坚信礼,更能向塔列朗亲王,以及他背后的法国国王,宣示塞希利娅乃至夏维勒家族在英国的影响力呢?

于是在种种“机缘巧合”的布局下,加斯通侯爵才遗憾错过了侄女的坚信礼,并委托亲王代为出席。

或许不久后,加斯通侯爵就能得偿所愿了。

毕竟对他们这样对出身贵族的男人来说,最适配的职业无非就是军人和外交官。

对荣誉感的追求足以驱动他们在战场上奋不顾身。而对贵族那一套礼仪的熟稔,也刚好可以用来装点盛大的外交场面。

不过不得不说,和出身平民的政治家相比,贵族在外交方面的确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毕竟总不能苛求没有受过太多训练的平民外交官们,能深谙不同宫廷的礼仪,以及不同王室之间复杂的血缘和姻亲关系。

更别提如何富有技巧性地讨好不同国家的掌权者们了。

而大使馆的奢华舞会和给英国外交部官员们的大笔政治献金,显然就帮助塔列朗亲王迅速获得了英国人的好感。

塞希利娅一边在脑海中回想着法兰西的政治格局,一边不甚在意地将长发往耳后撩了撩。

她的动作娴熟而自然,浑然不觉她那柔软且富有光泽的发丝,在一点儿暖阳的映照下,会如何引诱旁人伸手去触碰。

心有所感的泽维尔先生,最终也只是略微抬手,扶了扶自己右眼上的镜片。

“倘若您信得过我,您就不妨将塔列朗亲王的名字,加在您生日晚宴的宾客名单上。”

“你的意思是?”

“从我在外交部打听到的消息来看,法国国王也有意为自己的次子,争取比利时的王冠。”

“可在比利时的问题上,帕默斯顿勋爵是决计不会妥协的。甚至恐怕连俄国人都不会坐视法王的念头付诸实现。”

比利时国王的人选事关英国的核心利益,塞希利娅可不认为帕默斯顿会有分毫的让步。

泽维尔对此早有预料,“对,我们都明白这一点,甚至利奥波德自己也十分清楚。但肯特公爵夫人,却未必看得分明。”

塞希利娅还是不解。

见她纤长秾密的睫毛因迷惘而轻垂,泽维尔在心底轻叹一声。随后将自己那些玩弄人心的伎俩娓娓道来。

“我亲爱的小姐,您总是和太多聪明人打交道了。以至于您不甚了解,这世上就是有这么一种蠢人。”

“如果你只是一味地打压她,蔑视她,当愤怒驱赶了理智时,她反而会生出无穷的斗志,要给你徒增一些无谓的负担。”

“但如果你用一些动听至极的漂亮话,将她架到一个高尚的位置,让她觉得自己的存在至关重要。那她反而就会像道德高地上的侦察兵那样,萌生出无限的牺牲精神,去维护那份虚无的荣誉。”

“即便这会损害到她的切身利益?”塞希利娅有些迟疑。

真的会有人蠢到这种地步吗?

“即便这会损害到她的切身利益!”泽维尔的语气十分笃定。

应该说,在他的前二十年的人生中,他已经见识过太多类似的蠢人了。

而这一招,不算太高明,却也屡试不爽。

“好吧!”思索片刻后,塞希利娅还是同意了泽维尔的提议,“也许我们还来得及在我的生日宴会之前,给亲王送一份邀请函。”

“这就够了。”泽维尔微微颔首,“接下来的事,就请交给我吧。”

谋算人心,可以说是他最有心得的本事了。

谈完正事,塞希利娅才想起来,她和眼前的人还有一笔账要算。

于是塞希利娅一本正经地宣告了自己的新决定,“很遗憾通知你,泽维尔先生。鉴于你去年送我的,那份敷衍至极的生日礼物。你的名字今年只配出现在待定的宾客名单上。”

她柔美至极的脸上,布满了无情的冰霜。

想起去年塞希利娅收到礼物时的脸色,泽维尔配合地做了个投降的姿势,“我申请为自己辩护。”

“申请驳回,我不接受解释。”塞希利娅的态度仍旧十分坚决。

要知道,在泽维尔前年过生日的时候,为了体现对这位代理人的重视,塞希利娅可是从自己的收藏中,挑选了一枚路易十四的黄水晶戒指送给他。

结果在她过生日的时候,她只收到了对方送来的一束花,一束接近凋零的小苍兰。

除了敷衍,她没法从这束小苍兰上看出更多的含义了。

无奈地舒了口气后,泽维尔决定打同情牌,“请您原谅,我可没有马奇伯爵那样丰厚的年金。”

俊朗青年的示弱,或许能收获无数少女的怜悯。可塞希利娅却不打算就此屈服,“我并没有要求你送何等贵重的礼物。可你难道就不能稍微用点心吗?”

不说他的祖父伯林顿伯爵和父亲埃德蒙先生,每年给他提供的2千磅年金。在泽维尔18岁后,塞希利娅就在铁路公司给他弄了个挂名的董事职务。

加上他从不赌马,也没有什么包养情妇的传闻。他的经济状况,再怎么说也糟糕不到哪里去吧。

说到底,这个男人无非就是在敷衍她。

见塞希利娅毫不心软,泽维尔又换了一副恳切的面孔,“好吧,我的错,我郑重向您道歉。请您务必给我一次赎罪的机会。”

经过他的再三哄劝,怒火渐渐消弭的塞希利娅,终究将他的名字又放回了正式的宾客名单中。

不久后,从萨塞克斯宫告辞的泽维尔先生,让车夫径直将马车驶向了德文郡公爵在伦敦的府邸。

私人秘书的职务,让他拥有进出这座府邸的资格。

而德文郡公爵的看重和对方堂侄的身份,又让他享有了在这里的花园温室培育植物的特权。

在德文郡公爵的首席园丁,约瑟夫·帕克斯顿的指点下,泽维尔精心照料起了自己养在这里的一丛小苍兰。

白色的花苞从容卧于在叶片之上,如同一位闲适的美人。

在园丁不解的眼神中,修剪完多余枝叶的泽维尔,静静欣赏着自己亲手培育的植株。

他缱绻而凝重的目光,足以令绝大部分的世人产生一种虚幻的错觉,仿佛他是在注视着一位备受他珍重的情人。

“您未免对这丛花过于上心了。”园丁不由得感慨。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约瑟夫怎么也不会相信。像泽维尔少爷这样忙于事业的年轻人,竟然会对一丛普通的小苍兰,倾注如此多的心思。

比起园丁的纯粹,泽维尔脸上的神色就显得有些深沉了,“不,我并非只是在看这丛花。我是在看我为自己积攒的道德资本。”

园丁依旧困惑,但泽维尔已经不打算透露更多了。

要如何打动一株柔软却坚定的小苍兰呢?

当然是高傲者的俯首,卑劣者的奉献,加上野心家积淀多年的耐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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