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怪了。”

萧思温已经是第一百次这么说了。

开宝元年的第一天，他被请到了大内与南国天子一起欢度新年。

这是他第一个不理解。

两国算不上是死敌，毕竟还没有拉开阵势大打出手呢。

可两国也绝对算不上彼此融洽。

试想一下，一个普通的南国使臣在契丹盛大的节日里，能被邀请到王城与契丹国主共度晚宴吗？

哪怕这个使臣是一国驸马，哪怕是一个朝代的第一位驸马。

耶律休哥目光不住在守卫大内的禁军脸上打量。

这些军卒十分精锐，雄壮不亚于契丹重骑兵，他们的装备更加精良，最关键的是，耶律休哥老担心这些人一拥而上把他们给做了，做成老赵家年夜饭里的一道菜。

韩德让父子就想的更多了。

他们是汉人，却是契丹国主很重用的汉人。

“这样的人，中原人不恨得要死就很慷慨了，怎么还会特意叮嘱叫我们一起？”韩德让偷偷与他老爹说道。

福宁殿里很安静，军卒们守着殿外，宫女内侍穿花蝴蝶似的，将燕居桌椅摆出来，其中还有一些是新款，契丹众人知道，这是那个小小年纪聪明至极、连萧娘子都十分赞佩甚至想一棍子呼晕带契丹王城伺候她的四皇子搞出来的新物件，是在南国本本就很流行的燕居家具的基础上改编的，据说那个长条的有靠背的叫沙发，方桌叫靠边站，椅子叫太师椅，连坐塌都改成了轻便的样式，啊，萧娘子说了，她最喜欢一件梳妆台，上头有个和她拿回去的琉璃镜子一样明亮的镜子，她最喜欢那个。

正想着此人，就听环佩轻轻响，说笑的声音从帷幕后面传了出来了。

萧燕燕笑吟吟穿着一身崭新的南国衣袍，很不爱鞋子只偏爱长腰靴子的她，难得换上了一双平头布鞋，随着裙角飞扬，鹅黄色映照着她雪白的肌肤，瞧呆了韩德让的一双狗眼。

原来，换上汉人衣服的小娘子这么美啊！？

萧绰与柴郡主携手而来，旁边陪同着三位大宋的公主。

萧绰道：“三位姐姐也快封公主了罢？二皇子封王，四皇子定皇嫡子的名位，接下来自该是三位的好事，四皇子都没有透露吗？”

三个憨批还以为这是好意。

可赵德芳特意托付柴郡主盯着草原上的小母狼呢，哪可能让她得逞。

柴郡主微微一笑，回头恭贺三个憨批：“大姐姐出嫁时，定然是以大宋大公主的身份出嫁的，等急了吧？”

这话一说就把封公主的事情拖到了出嫁的事情上，大姐儿稍稍有些羞赧连忙岔开了这个话题。

剩下两个满心盘算着自己的前程，哪里还敢说自己等急了。

萧绰深深看了一眼柴郡主，不愧是四皇子那个人儿精派来监视她的。

厉害！

几人出来后，大姐儿年长，便带着两个妹妹，与柴郡主一起以后辈的礼节向萧思温百年。

萧思温这下还真不好意思了。

他也是个奢遮的人物，虽与大宋有国家利益冲突可此时人家笑脸相迎他还能恶声恶气？

“外臣来的匆忙，不及准备厚礼，”萧思温一想，“塞北之人，无精致礼物，随行几匹好马便送给诸位，权当是个小乐子。”

而后又拜谢道：“小女自幼豪强，多赖诸位照应，某在此先谢过。”

大姐儿点头：“萧娘子人美心善，我也喜欢与她说话的很。”

柴郡主看了看她看了看萧绰，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那妖女是心善的人？美倒也算得上明眸皓齿青春靓丽！

正说着就听后头传来内侍的赞唱：“贵妃到，长公主到，驸马到。”

众人连忙在两侧站立，只见人影飘展，费妃怀抱小曦曦，身侧长公主陪同，后头高怀德低着头，似乎还在教训那个调皮的少女，一行缓缓走了出来，在上位各挑位置站下了。

费贵妃笑道：“寻常家宴，诸位远道而来，我代天子暂奉陪，诸位请就座。”

年长的女官过来安排，在赵德芳紧急打造的分席上，以年龄尊卑安排契丹众人在右侧坐下，而后高怀德在对面作陪，而后稍稍高出地面的木台子上，一张宽大的桌子揭开黄绸，亮出底下地金杯银盏，内侍们又搬来更多的蜡烛，只见金光银光闪烁不定，整个福宁宫都亮丽了三分之多。

贵妃在桌子北面左边就坐，长公主连忙谦让，原来的费妃没有品级，她自可以坐在东边，可如今封了贵妃了，该有的尊卑还是要守的。

“虽是家宴，尊卑也当有序。”长公主坚决不肯在东边就坐。

几番推让后，贵妃只好坐了东首，正与长公主闲话，听高怀德与萧思温谈些南国北疆不同风土人情，只听王继恩和声赞唱：“官家到，二皇子，四皇子，到。”

赵匡胤穿着一身喜庆的红袍玉带，大步流星走了出来，还夸赞：“王继恩，到底是过年了，你这一声赞唱，透着一股子喜庆，”而后又吩咐，“难得过好一年，大内上下都很辛苦，你安排好了发放赏钱，与秦翰一起回来，今日还当教你们多吃几杯。”

王继恩笑着拜谢，跟在他身后的秦翰也面露喜色。

他级别不如王继恩，如今天子吩咐他年后去跟着四皇子，原本他还当级别只会略微调整，这么看，官家只怕要抬举他仅在王继恩之下。

众人一起起身，俱赞拜：“圣天子喜乐福寿，龙体安康。”

这时候可不兴什么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祝福的话民间能用宫中也会用，民间不用的宫中也不用。

“家宴尔，众卿不必拘礼，坐，”太祖挥挥手，“方才祷告于太庙，晚来了片刻，上菜，看菜就不必上了，早些吃饱喝足，德芳还要去赐大臣们宴，饿着肚子哪里行。”

赵德昭笑道：“这小子一路还念叨着辛苦，我瞧他是真的不愿意去。”

“他不去不成。”太祖道，“到时候你也……”

“儿子可不去，四哥儿看着赐出去，也就是了。”赵德昭笑道，“不过，御厨传菜的轱辘，又把他看入迷了，又不知在琢磨什么，只怕会出错。”

“哦，没事，我在考虑怎么把那玩意儿改造成连发枪，也就是连弩，估计对付骑兵比较专业，一打一窝蜂啊。”赵德芳随口说完，一看有些奇怪了，“宫中还有那么多娘娘，怎地不叫来？”

啊？

赵匡胤都惊呆了。

这孩子事真不懂还是装糊涂？

虽是家宴，也是天子家宴。

这场合，那些什么嫔妃之类的适合叫来吗？

可契丹人心里不敢想这些。

连发枪？

连弩？

萧娘子心中恼恨，瞧着赵德芳的后脑勺咬牙切齿。

一棍子呼晕可能还有风险，要不直接呼死得了？

这人，留着肯定是契丹的一个大敌人，别人不知道，可她心里明白的跟什么似的，赵德芳既如此说就一定真的在考虑这些事情。

他真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这是萧燕燕刚才还领教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