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外面冰洞的寒冷，再往里走的山洞，气温明显要高出许多，里面甚至都没有结冰的迹象。

当晓晓和段子非来到这里时，两边早就吊起了十几人。

“姑娘！”

“阁主！”

无风等人看到两人，高兴得全都合不拢嘴。晓晓看着他们，发现没了小不、修罗和小天的身影。心里顿时倏然一沉。

另一边，是受了重伤的段萧祁，还有严叁、严肆、严伍等人。

段子非扫视一圈，不见无言的身影，这才沉静的半阖着眸，护着晓晓走进去。

“呵呵，子非，你来得正是时候。”杜婵云身着华丽的宫装，翩然转身，两臂伸开，水袖垂落在地，“母后这件衣服好看吗？当年，你父皇与我一见钟情，恨不得第二天就要娶我。所以，他找了一百名裁缝，连夜赶出了这件凤袍。”

沉浸在回忆中的杜婵云，脸上居然露出了难得的娇羞，随即，朝段子非嫣然一笑，纤指指向段萧祁，“子非，等母后杀了那个人后，你就可以回去继续做你的皇帝了。”

晓晓心头一紧，抬眸看着段萧祁。他全身是血，脸色惨白如纸，这时仍晕迷不醒。而君无阁的人也个个惊得目瞪口呆，“母后？！”

段子非静静的望着他娘，“没人可以强迫我。包括你。”

脸上的笑，渐渐退却。

杜婵云挑挑眉，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是吗？”目光落在晓晓的身上，眸中的杀意尽现，却笑得和蔼，温柔，“我想，你应该考虑清楚了吧。”

晓晓眉头一蹙，段子非轻轻挡在了她的身前，丝毫不带任何情绪的说，“她没什么好答应你的。”

杜婵云盯着他，“子非，你明知道以你现在的体力，根本就是我的对手，如果你还想护着她，好，我就成全你。”她无所谓的笑笑，“你会为你的冲动付出代价的……”

转身，目光冷到极致，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磁瓶，“能救你的解药，这世上仅此一颗。你想我亲手毁了它吗？”

“不！”晓晓自段子非的身后走出来，急切的盯住她手里的东西。

杜婵云冷笑着，扔过去一把匕首，“救他，还是看着他死，选择权在你手中。”

晓晓盯着地上的匕首，咬了咬唇，伸手捡了起来，她的手腕却被段子非一把抓住，抓得那样紧。

他贴近她，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那颗是假的，真正的解药，我早就拿到了。”

晓晓双眸一亮，“真的？”

他望着她，轻轻颌首。

“姑娘！不要听这个老太婆的，她是疯子！”无霜大叫道，看了这么半天，他们也能猜出个大概。

“姑娘，你可不要做傻事，她成心想拆散你和阁主的！”

晓晓仿佛又生出一些希望，她朝子非用力点头，“子非，我相信你。”

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紧到手腕都在痛。

他突然抱住她，声音极轻，“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只管逃！”

眸光掠过一丝波澜，她缓缓敛下，“好，我知道。”

段子非倏地松开，转身朝杜婵云走过去，表情平淡，冷漠。

站在他身后，晓晓握紧手里的刀，抬眸看向杜婵云，后者嘴角微微翘起，目光是鼓励的。

无声的，她用唇语告诉她，“记得你答应的事。”

她闭上眼睛，猛地将刀刺进胸口——

“啊！姑娘！”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就在大家以为说服了晓晓，又将注意力全集中在段子非身上时，谁都不曾留意到晓晓这么突然的举动。

“姑娘——”

晓晓渐渐倒下，模糊的视线，只停留在段子非的身上。

段子非的猛然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就这样静静的站在那。微垂的头，掩住了他脸上的表情。

对不起，子非，不能陪你走下去……

原谅我的自私吧，我没有勇气看着你离开，所以，让我先走吧……

我不想再被迫接受任何结果了，这一次，请让我自己选……

子非，好舍不得你……

失去血色的脸上，滑落两行清泪，她慢慢闭上了眼睛。

仿佛，他听到了心里的每一句话，同时，也闭上眼睛……

脚步却重新迈开，走向杜婵云。

“呵呵，子非，现在什么障碍都没了。你可以全力以赴做你的皇帝了，再也不会有女人妨碍到你。”杜婵云很爽快的将解药丢给他。

段子非接在手中，还是朝她走过去。周身泛起旋风，素衫被风吹掀得老高。

盯紧他，杜婵云的眸色渐渐变得阴暗冷酷，“子非，为娘劝你不要做傻事，为了个女人不值得。你是要做大事的人，是未来的皇帝！”

段子非仍不答话，一步步，朝她走去。

杜婵云冷笑着，手指一弹，登时触动了角落里的机关，霎时，无数支箭自山洞的四面八方射出，目标直指段子非。

“阁主，小心！”无风等人急得想要帮忙，可是绑着他们的铁链，全都有手腕那么粗，挣都挣不开。别说帮忙了，他们自己还要小心避开。

段子非双手一挥，一片柳叶自袖中飞出，顷刻间就断了近身的箭。

杜婵云赞赏的点头，“看样子，内力好像又精进了不少。呵呵，那就让为娘试试你的武功吧！”话音刚落，便似风一般扑过来。

段子非面不改色，确是接下她的攻击。

大家看得一阵惊心动魄，待看清杜婵云的身手时，无不惊得一身冷汗。修罗的武功他们是见识过的，那是个只比阁主稍逊一筹的角色啊，可眼前的杜婵云呢，居然比她还厉害得不是一丁半点。别说阁主这会不能完全发挥出全部实力，就算是没有中毒在身，他也未必会是她的对手。更让他们胆寒的是，她对段子非丝毫没有手下留情，出手就想直取对方性命。这哪里还是母子啊！

杜婵云明显占了上风，她边打边冷笑，“子非，你不是我的对手！”说罢，像似要印证这句话一样，她猛地推出一掌，速度快到肉眼根本没法捕捉。

“阁主小心！”

一道身影骤然出现，想都没想就挡在段子非身前，硬生生的接下了这一掌，随即，“噗”地吐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无痕……”

这样的无痕，让他们是怎样恨都恨不起来。

“哼，早就知道你靠不住。”杜婵云一脚踢开他，又将注意力集中在段子非身上，“子非，成大事者，不能被这些没用的情感所牵绊，拿出你的本事来！”

段子非倏地跃到另一边，低头看一眼无痕，又看一眼血泊中的晓晓，他的眸光渐渐变得柔和，“晓晓，等我。”

原本还面带冷嘲的杜婵云瞬间变了脸色，“你……”

段子非的长袍倏地扬起，黑发旋转着，飞舞着，白皙的脸颊，泛起一片柔和的光晕，映得皮肤几近透明。

两边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只听一声惊呼，“不！阁主，不要！”

无风拼命的扯着手上的铁链，“该死！松开！松开！”

无霜和无水等人即反应过来，“阁主！不要将内力发挥到极限！阁主！！”

段子非的视线，一直都落在晓晓的身上，温柔，疼惜，那样的爱恋，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让人明白所有。

他从没有想过所谓“人生”，更不会浪费多余的时间去思考，世界对他来说，就是黑夜与白昼的区别。可是，这种灰暗的生命，在她出现后，一切都改变了。他可以像普通人一样生活，有了家，有了孩子，甚至，有了牵挂和寄托。

晓晓，这个神奇的女人，是她给了他重生，同样，也将带走他的生命……

轻轻的，他的双脚渐渐离地，整个人飘了起来，在半空中，俊美得不可思议，就像要飞升的神祗，等待他的，是光明，是美好，而绝不会是……杀戮。

不过就是一晃，大家连眨眼睛都不及，他就已经站在了杜婵云的身后，杜婵云立即反应过来，猛地回身——

身后，空空如此。

空中，飘飘荡荡落下一片柳叶，鲜嫩的绿，充满生机，在一片黑暗中，绿得惹眼。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上面沾着的几滴血……

杜婵云僵硬的站在原地，慢慢的，她低下头，胸前正在汩汩冒着血。

“对不起，娘，我不希望我的儿子们活得跟我一样。”

段子非落在她身前，手里拿着那个黑色的磁瓶， “就让我陪你一块去赎罪吧。”

突然，“啪”地一声捏碎。

“不——”

众人绝望了，那是最后的希望。

杜婵云的身子摇晃几下，嘴角缓缓流下鲜血，望着他，眼光中暴戾渐退，反而充满了悲悯，慈爱。伸出手，想要抚摸下他的脸，手还不及触到他，人就朝后载了下去。

“莫天……我终于可以去见你了……”

慢慢，她闭上了眼睛。

仿佛，她又回到了那个初遇他的日子。她是个被称为邪门妖女的杜婵云，是他，顶下重压，坚持要立她为后，他爱她，宠她，更甚至将龙脉的地图，还有开启宝藏的钥匙，也都交给她保管。他的爱，是她支撑到现在的动力，也是她背负了一生仇恨的枷锁。

现在，她终于可以放下了，

依稀，她看到了飘然而至的他，微笑着，朝她伸出双手，“云儿，我一直在等你。”

轻轻的，她笑了……

段子非回过身，脸颊上的光晕，正在一点点退却，他挥下衣袖，只听“咔嚓”几声，两边的铁链应声而断。众人摔到地上，还顾不得解开手腕上的绳索就朝这边扑过来，“姑娘……”

段子非一步步走过去，动作轻柔的抱起地上的人。

“阁主……”无水想上前，被张御挡了住，“这个时候，谁都不要打扰他们。”

她咬住嘴唇，硬是不让自己哭出来，点了点头。

他抱着她的身体显得有些吃力，步伐缓慢而沉重。走出山洞，外面又飘起了雪花，一片一片，在空中旋转着落下来，落到两人的发间，身上，不多时，就积了薄薄的一层。

他苍白的脸颊，变得铁青。

他知道，他的毒已经开始发作了。

他抱着她，漫无目的的走在雪地里。地上，是一排深深的脚印，

她还是那么美，如同在四王府第一次看到她时一样，她趴在地上，一不小心撞上了他，从此，这个可爱的不速之客，就开始一撞再撞，一直撞进他的心里，怎样赶都赶不走。

她的双眸紧闭着，睫毛上沾着几片雪花，看上去，睡得那样安稳……

段子非慢慢停了下来，身休微微摇晃着，鼻血缓缓流下来，染湿了他的衣襟。倏地，他单膝跪在了地上，接着，连带怀里的她，倒在雪地里……

望着她安静的睡颜，他伸出手，抚过她颊边的发，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他朝前一寸一寸的挪着，挨近她的身边，他把她轻轻抱在怀里，冰凉的唇，吻上她的额头，“晓晓，累了，就睡吧，我陪你，一起……”

漫天飞舞的雪花，就像似他对她的没有用尽的爱，一片一片，一颗一颗，一粒一粒，绵绵不断的将他的爱，带到她身边，形成坚固的堡垒，守着她，护着她，爱着她。

若说他还能像一个人那样去活着，那她就是他的胸口里那颗搏动的心。失了她，等于失去了生命。

也许，段子非出现在这个世上唯一的意义，就是为了等她。

晓晓，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