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菀坐在沙发上，她知道在厨房门后，是路老师和贺回舟的家庭生活，她不应踏足。

只是，厨房里的声音依然传进了耳中。

贺回舟一直在低声说着什么，虽听不清内容，但语速不急不缓，莫名带着令人安静下来的力量。

过了一会儿，路老师走了出来，坐在单人沙发上。

“江菀，每年都送礼，辛苦你还记得我。”

如此寻常的对白，却似乎让空气中都泛着时光的悠长味道。

厨房里，传来贺回舟的声音：“妈，你给学姐泡茶。”

“知道了。”路老师脸上带着淡淡的微信，拿起茶壶，给南江菀倒了一杯。

南江菀想不到，路老师和贺回舟之间，贺回舟竟然是处处体贴提醒的那一个。

而此时的贺回舟，正在厨房里忙活个不停——把碎瓷片收拢到一起、扫地、烧水、热饭。

有条不紊，手脚麻利。

南江菀有种错觉——贺回舟已经这样照顾路老师很多年了。

“江菀？”路老师轻轻呼唤她。

南江菀回过神，头转回来，说：“噢，不辛苦。没有您，我高考不会发挥那么好。要谢您一辈子的。”

路老师摆摆手，说：“老师只能陪你们走一段路，也只能教一个科目。归根结底，还是你聪明又努力。”

南江菀微笑着说：“路老师，您改变了很多人的人生。”

……

贺回舟靠在灶台上，随手掏出手机，对着客厅拍了一张。

回舟：【世界名画。】

江橙已经见怪不怪了，= =发来微信：【你是有点变态在身上的。】

回舟：【构图还挺有意境。】

贺回舟艺术细胞不错，拍出了南江菀克制的眼神。

江橙忍不住点评道：【真的很像。】

尤其是贺回舟拍摄的角度，完完全全地把南江菀拍成了“那个人”。江橙丝毫不怀疑，光凭着这张照片，贺回舟就不会对南江菀放手了。

贺回舟还想再拍几张，却发现南江菀微微转过了头，一边跟路老师说话，一边看着自己。

贺回舟比了个剪刀手，好像被偷拍的不是南江菀，而是她自己似的。

南江菀视而不见，移开目光，完全不在乎贺回舟的各种举动，也并不给出回应。

贺回舟并不气馁，而是淡定地将手机收起，转身处理烧至沸腾的汤。

没多久，贺回舟就端出了饭菜，招呼路老师和南江菀吃饭。

“菜不够，炒了个西红柿鸡蛋。看看好不好吃。”

南江菀夹了一筷子，微微有些惊讶。

家常菜最见功底，可贺回舟不像是这么会做饭的人。

“喜欢吗？”贺回舟看向南江菀。

南江菀抿了抿嘴唇，又夹了一筷子，说：“还不错。”

贺回舟眉眼弯弯：“喜欢就好。”

路老师说：“对了，你不是想请教江菀问题？”

——我高数挂了，想让学姐帮我补习。

南江菀刚想说些什么，又顿住了。

贺回舟刚刚是不是说，不敢告诉路老师来着？

微妙的停顿里，贺回舟自然接上：“我……我想让学姐帮我介绍实习。”

南江菀：“你才大一，这么早就要实习了？”

“大二了，”贺回舟说：“是社会实践。但我更想去公司实习，以后简历上也好看。”

路老师说：“找份实习也很不错。江菀很厉害，毕业才几年，就已经当上金融公司合伙人了。如果能去江菀的公司，能学到很多。”

贺回舟点点头，说：“嗯嗯。”

路老师：“你绩点多少？你们学校大二是不是可以转专业？”

贺回舟的表情有些难看了，说：“妈，我不想转专业。我觉得现在挺好的。”

路老师叹了口气，说：“你以后会后悔的。”

贺回舟执拗地说：“至少现在还没有。”

气氛有一丝僵持。

南江菀说：“路老师，贺回舟唱歌很好听。她有天赋。”

路老师问南江菀：“江菀，你们单位有适合回舟的实习吗？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南江菀自然说：“好的，我回头留意下。”

贺回舟松了口气，说：“谢谢学姐。”

路老师说：“江橙是不是谈恋爱了？”

贺回舟：“别提了，这个男朋友又是冲着钱来的，估计过几个月得分。”

路老师：“仔细找找，总能找到真心的。”

贺回舟隐隐不屑：“真心？真心值几个钱？”

路老师温柔地问：“你生活费还够吗？要不要给你加点，当恋爱基金？”

母女俩的对话日常而温馨，在这样的气氛中浸泡着，南江菀生出一种不适应的感觉。

似乎自己无意中走入了他人的领域，还含带着些阴暗的羡慕。

南江菀：“回舟谈恋爱了？”

南江菀微笑着，随意看贺回舟一眼，却发现贺回舟紧紧皱着眉头，在忍耐着什么。

半晌，贺回舟说：“……妈，我说了不找男朋友。”

路老师：“也对，现在还不急。你才大二。”

贺回舟再次重申：“我不找男朋友。”

随着第二次重申，气氛隐隐沉了下来。

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切实地凝固了，呼吸变得有些艰难。

路老师依然和蔼而温柔，忽然就问南江菀：“江菀你呢？个人问题怎么样？”

南江菀顿了顿，仍然说：“暂时没有考虑。”

路老师：“一个人难免孤独，遇到合适的人，也可以考虑了。”

南江菀笑着，并没有说话。

路老师感慨地说：“两个人相互扶持，日子和和美美。”

贺回舟说：“那得找个对我好的。”

“除了这个呢？”

贺回舟目光极轻极快地扫过南江菀，说：“长得好看，皮肤白，学历博士起步。最好也是A城人。”

路老师并没有察觉出异常，想了想说：“慢慢找吧。”

南江菀淡定地喝了口汤。

吃完饭，路老师备课，贺回舟收拾碗筷。

南江菀不好意思干坐着，也站起来说：“我来吧。”

贺回舟衣袖挽到手肘，状态自然又随意。

她擦了擦水：“碗洗了一半，剩下的就交给学姐了。我先修一下这个洗碗机。”

贺回舟拿出工具，三下五除二，把洗碗机拆开了。

南江菀洗好碗沥水的时候，贺回舟拍了拍洗碗机，说：“好了。”

南江菀的目光落在贺回舟的手肘。

虽然开了空调，但毕竟冬天。不冷吗？

下一秒，贺回舟走过来，把南江菀鬓边的碎发撩了起来。

手指短暂地触碰到额头，带来一阵痒痒的触感。

贺回舟：“好了。”

南江菀知道了，贺回舟一点儿也不冷。

她是温热的。

天色已晚，南江菀提出离开。

她叨扰太久，虽有些留恋于路老师家里的氛围，却不能再多了。

贺回舟：“我送送学姐吧。”

路老师想了想，说：“那你给江菀打个车。”

“嗯嗯嗯。”贺回舟随意敷衍着。

南江菀：“不必了，这一片我都熟悉的。再说，车已经打好了，马上就到门口。”

贺回舟想了想，说：“我要去门口超市买点东西，我们一起出去吧。”

贺回舟跟在南江菀身后换鞋子，南江菀站着没动，在等贺回舟。

“注意安全，回来时带卷垃圾袋。”路老师这样说，然后关上了门。

门轻轻地关上，像是一阵风。

贺回舟没有动，可南江菀也没有走。

走廊的灯灭了，两个人在黑暗中无声对视。

“学姐，不走吗？你的车是不是快到了？”

南江菀说：“那我直说了，你想干什么？”

贺回舟说：“买东西啊。”

“买什么？”

贺回舟：“垃圾袋。”

昏昏暗暗，明明灭灭。

南江菀说：“我不想显得过于自恋，但如果你对我有想法的话，可以停下了。”

“我先去等车了。”

说完这句话，南江菀转身朝楼梯走去。

有意也好，无意也罢，贺回舟的试探，她看到了。

过往那么多年里，南江菀也遇到过男男女女的信号。只是她气质冷，往往说到这种程度，对方就会退回去了。

南江菀以为这次也一样，谁知贺回舟追上来了。

贺回舟似乎完全没有接收到南江菀话语里的拒绝，小跑两步，追在身后问：“为什么？难道学姐有男朋友了？”

“——女朋友呢？”

“……”

“学姐是A城人吗？为什么回老家还要住酒店？”

“学姐博士期间就开始创业了吗？”

“学姐……”

南江菀似乎下定决心不再理会，走到门口的路上，一句话也没有说。

“学姐不想听我说话吗？”

到了小区门口，南江菀叫的车就在五米开外。

南江菀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贺回舟依旧跟在后面。

南江菀刚想让她不要再跟着自己，一转身却看见贺回舟进了旁边的小卖部。

“……”

贺回舟将一卷垃圾袋放在柜台上，又看见了烟。

“来盒爱喜。”

店主将烟放在柜台上，贺回舟刚要拿走时，却被一只手按住了。

贺回舟猝然抬头，看见南江菀面无表情的脸。

“你抽烟？”

“……”不知为何，贺回舟竟然有种被抓包的羞耻，“不常抽。”

南江菀微微皱眉，说：“对身体不好。”

“路老师会闻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