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景面红耳赤地听着,想说点儿什么,又不知道具体说点儿什么,索性直接抿起唇。
等两位大明星抽完了烟,她坠在他们两人后头紧紧跟着。
走楼梯时,易蓝因抽空看了眼手机,郁景都快忘了红包的事,看她这一动作突然跟着紧张起来。
等李季青在前头晃出楼梯间的时候,易蓝因突然冷不丁地叫了他一声,“小青,你先进去。”
李季青转身乐呵呵地朝她比了个k的手势,又对她后头的郁景挑了下眉,吊儿郎当地痞样,和荧幕上的性感魅惑人设颇不相符。
大帅哥一走,整个空荡荡地楼梯间就只剩下她和易蓝因两个人。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带了几分刁钻的审视,她抬手对郁景晃了晃手里的手机,两步踩到比郁景高一阶的楼梯,与她平视后才不紧不慢地用她那特有的御姐音问她:“这一块钱是封口费?”
“封什么口?”身边没别人,郁景也不端着了,她转过身背着手直勾勾地看向易蓝因熟悉的脸,试图在那演技的加持下,找寻一丝专属于李芷的表情。
“我怎么知道。”易蓝因摇摇头,眼睛紧盯着郁景的表情,“这不是你发的吗?合该你与我解释才对。”
滴水不漏的回答,又带着点咄咄逼人,姐姐果然还是姐姐。
郁景抬眉扫了她一眼,又往她的方向凑了凑,见易蓝因没躲,她便大着胆子在距离易蓝因的脸只有几公分的距离时才停下,“就想看看你拉黑我没,不行吗?”
易蓝因这才冷笑了一声,她撇了下嘴,抬手拨开郁景近在咫尺的脸,就大步流星地走了。
郁景在天然拥有扩音功能的楼道里隐隐约约听到易蓝因嘟囔了一句:“别扭小孩儿。”
头被推偏,心倒热乎得砰砰乱跳。
她将掌心紧贴裤缝无意识地蹭了蹭,待找回几分平静后,才跟上易蓝因的脚步。
她们从造型工作室出发的时候影片刚开始放映,将近两个小时的电影播放到片尾字幕时,导演带着一众主创上了台。
郁景有限的人生中从未参加过电影路演,她甚至没正儿八经坐在电影院捧着爆米花桶看过电影。主创们在台上侃侃而谈时,她就脖子上挎着个歪歪扭扭的工作证,肩膀靠在影厅的软墙壁上专注地看台上的易蓝因。
易蓝因的脸没什么变化,但人站在台上时,整个人便开始散发所谓“女明星”的光芒,像星像月,像遥不可及的美与好。厅里的粉丝们很狂热,到了这个时候郁景才有了前女友成了大明星的实感,她吸吸鼻子,转过身去。
“去哪里?”小桃适时在她前面回过头来,“再有十分钟就结束了,你别瞎跑,一会儿结束了还要找你。”
郁景似是没想过小桃会发现自己,她愣了愣,才磕磕巴巴地回答她:“不,不去哪里,就在门口等着。”
小桃便笑着踱步过来,“好,那我和你一起。”
“你不用看着,额,”郁景绞尽脑汁想了想她该如何称呼易蓝因,最后她说:“易老板吗?万一她被刁难或者说错话什么的。”
小桃便在黑暗里捂着嘴笑。
等大家从影厅里伴着掌声出来时,小桃才正面回答了她的问题,“易姐心里有谱儿着呢,就算真出了岔子你也不用担心,咱们上头有人。”
话音刚落,她便抛下郁景迎向易蓝因。
郁景没头没脑地跟着,想起盛天说的票房,又联系小桃刚说的,心里颇不是滋味儿。人家现在有钱有名有地位,这个时候她舔着脸回来,在易蓝因的角度看她,真的就一不要脸的小白脸儿样。别说李芷了,就她自己设身处地的想一想,「郁景」这人还真他丫的不是个东西。
易蓝因就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明明人在前头走,郁景刚迟疑了一步,她便回过头来瞧她。
“一会儿小桃要回公司,”她顿了顿,回过身来用那艺术品手指理正了郁景胸前挂着的工作证,“接下来就麻烦你了,在我上场的时候,”她放下手来,认真地用那宝石般的眼睛仰起头看郁景:“你要看着我。”
“哦。”郁景下意识点头。
小桃着急忙慌地离开之后,郁景便成了易蓝因的小尾巴。她脖子上挂着的除了工作证还有一个浅紫色的保温水壶,小桃好心地将自己的包包留给了她,她不想背,便一身煞气地将那毛茸茸的可爱背带绕了几圈攥到手里。
这个影院的活动结束后,还要赶路去下一个影院。
易蓝因的造型团队有自己的车,所以路上便只剩下她们两个。
“还适应吗?”易蓝因坐在副驾处率先开口。
郁景刚将车从影院地下的停车位驶离,听了她的话忙点头:“适应。”
“你觉得累吗?”
“不累。”
这种机械式问答显然相当无趣,提问题的人便不再问了。
于是整个车厢便伴着电台播放的民谣歌曲一同陷入略显忧伤的奇妙氛围。
车停在第一个十字路口时,易蓝因突然转头看她,她什么话也不说,就只是单纯地认真看她。
郁景有些无措,便紧张地抬起手蹭蹭自己的脸颊,“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吗?”
“没有。”易蓝因摇头,“我就是好奇,”她话说了一半儿,像等鱼自己上钩的姜太公似的,老神在在地转过头看向了窗外。
郁景仗着与李芷熟悉了几分便大着胆子反问她,“好奇什么?”
易蓝因不回头,只是头抵着车窗小声道:“好奇你拼了命过了猛虎的选拔,怎么年纪轻轻就蔫头搭脑地回来了。”伴着车里令人昏昏欲睡的的民谣下了结论:“这不像你。”
郁景张张嘴,恰逢红灯转绿,她便自嘲地对她笑笑,“那时候你是对的,我们都还太小。”
易蓝因最看不得郁景露出这副被什么东西打败了的样子。她印象里的郁景一直都是倔强着朝气蓬勃的,此时看郁景那副认了命的模样,她便不由自主地想要伸出手去“救”她。
她恨自己总会对郁景软下心肠。
四年前,一个最最普通的周六。
她好不容易拿到电影里有三行台词的一个小角色,兴高彩烈地亲自开了车去接郁景。就在体校那个不算宽阔的校门前,她亲眼见到郁景看到自己时那副难堪的表情。
她身边围着一群同学,男女都有,他们在闹在笑,像是共同打赢了什么比赛,年轻的脸上都是掩不住的快乐。
郁景被簇拥在最中间,她愣在原地,像是在考虑该不该在众目睽睽之下与开跑车的自己打个招呼。
她不想破坏郁景的大学生活,也不想让郁景为难,在郁景下决定之前,她一脚油门踩到底。
酒店里独自发呆了一个小时,郁景的脸便提前出现在酒店门外。
李芷想晾着她,想这样惩罚她。只是那心意刚起,那不听话的手早早便按下了门把手。
郁景是个天生就会扮可怜的演员,她白T恤外套绿色球衣,刚踏进门,脸上的汗都未来得及擦,第一时间便是倒打一耙。
“姐姐怎么见到我就走了?害我倒了两趟公交才到。”
李芷瞪着眼睛看她,当满腔的委屈落到那张纯洁不染一丝杂质的脸上时,她便亮出白旗选择投降。
“怕你同学见到我的脸,你知道的,我再糊也算个圈里人。”李芷这样回答她。
那张年轻的脸便瞬间笑成一朵花,她的手从背后亮出来,一朵无刺的月季冒充玫瑰,外边套着最普通廉价的透明塑料纸。
郁景绝对是个混蛋。
因为她知道,她真的会被这朵廉价的花所收买。
易蓝因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又转头看了眼身边正专心开车的郁景。
她现在看起来成熟了许多,就像宽松的绿色篮球衣变成了贴身的黑色衬衫。
呵。
“还以为你不得上一箱子军功章不会回来呢。”易蓝因特意用了种阴阳怪气的音调表达不满。
开车的人眨眨眼,握在档杆儿上的手松了松,最后将自己脖子上戴着的银链子摘了下来。
“这个给你。”
“什么?”易蓝因下意识接下来。
“我得过几个小荣誉,但都没带回来。只有这个,”她抽空冲着易蓝因掌心里躺着的银链子努努嘴,“每个猛虎特战队员都有一个,吊坠正面是白虎,反面有我的国籍血型,送给你。”
“给我做什么?”易蓝因的手指摩挲了几下吊坠上的刻字,又将它扔回到郁景的腿上。
郁景便抿起唇再不言语。
等到达下一个影城的时候,郁景从自己腿上拾起那根银链,又轻柔地用一根指头扒过易蓝因的肩膀,见主人没挣扎,她便大着胆子将那银链子系到易蓝因的脖子上,最后还贴心将那坠子藏到她衣领里。
“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告诉老板,我是有真材实料的。真猛虎,不打折。”郁景边往自己身上套易蓝因的浅紫色水壶边说。
郁景表现得淡定,易蓝因却长呼口气,夏天穿得少,胸前冷不丁突然出现一根冰凉的金属坠儿,直凉爽到人心里去。
她单手攥着那链子,突然开口问郁景:“你记不记得我曾经有一天没和你打招呼就开车去学校接你?”
“哪次?”郁景整个上半身转过来,连想都没想就自然地接下去:“是害我倒了两次公交那次吗?”
被这么噎在当场后,易蓝因选择立刻转身打开车门,只是人刚要下车又被人拽兔子似的轻松地拉了回来。
“对不起。”郁景紧紧攥着她的手腕认真地看过来,“我那时候不懂事,怕同学们发现我当你的小白脸后被嘲笑,所以有那么一瞬间我有些胆怯了。”
易蓝因在听到答案后依然没什么大的表情动作,她只是用那双眼睛直勾勾地看回去:“我就是想和你说,根茎上刺少的或者没刺的,那都是月季,以后送人花儿的时候别被骗了。”
“哦,你说那个呀,”郁景一点一点地松开她的手腕,“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送人花儿,后来就再没送过了。但还是谢谢你,我以后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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