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本就很亮的蓝眼睛更在瞬间就变成了日光下波光粼粼的海,耀目得让他都忍不住后撤了一步。他不怕水,也挺喜欢海。但这样的,他真有点消受不起,让他有种会被瞬间吞噬的错觉。可赛赫敕纳却抓住他胳膊,绞尽脑汁憋出个,“去……起!”顾承宴:?赛赫敕纳掌心渗出薄汗、力道无意识加重,“去、去……一、一起去!”虽然说得结结巴巴,但确实是标准的戎狄语。一起去?顾承宴眨眨眼,“去哪里?”赛赫敕纳转头给了小狼一个眼神,小家伙的圆眼睛竟也亮起来,俯身冲着顾承宴嗷嗷两声又扭头跑出去。不多一会儿,小狼领着那头大白狼跑回来,一大一小两头狼气喘吁吁,舌头都累得吐出来。顾承宴挠挠小狼下巴,笑着给它们倒了一盆子水,“什么事这么急?瞧给孩子跑的。”清水在雪山上可是珍贵的资源,那两头狼愣了愣后,立刻撒欢地挨挤到盆边大口喝起来。赛赫敕纳抿抿嘴,回头正想告诉顾承宴,别这样溺爱臣民,再小的狼都应该自己学会找水。可他回头就看见顾承宴在低头浅笑,目光温柔,漂亮的眼眸里好像有冬日最暖的阳光。于是,想说的话被咽下,赛赫敕纳摇摇头,瞅着那两头狼,心道你们还真幸运。等两头狼喝完水,他才拉着顾承宴出来,指了指屋后的桦树林、示意他骑到大白狼背上。“嗯?”顾承宴看看那头在他面前乖乖趴下来的巨狼,“这是……?”赛赫敕纳想了想,突然重重一点头:漂亮伴侣高瞻远瞩,会说话果然很重要。比方说现在,画面就没办法精准表达全部的意思。他挠挠头,指了小狼和大白狼,又指着桦树林拍拍自己胸脯,最后才牵起顾承宴的手晃了晃。“这是……要带我去看你的领地?”顾承宴问。“嗯嗯!”赛赫敕纳猛猛点头:不过还好,他老婆漂亮又聪明!顾承宴虽不知道这孩子在闹哪一出,但左右他在极北草原也没什么事,跟着去看看也成。于是他翻身跨到大白狼背上,轻轻拍拍它的脖子,“那就——拜托啦。”大白狼小心翼翼站起身,试着跑了两步,回头见顾承宴坐得稳当,才敢迈开腿。骑狼和骑马不一样,而且这是裸|骑、没有马鞍子和脚蹬,对骑术的要求挺高。好在顾承宴从小也是跑惯了马的,稍习惯了一会儿就掌握好节奏。大白狼跑得快、草原狼紧随其后,少年也身手矫健、明显练过,速度一点不落下风。顾承宴侧首观瞧,发现少年错步的方式竟与中原武林登萍度水的轻功有些师出同宗,只怕是受过点拨。进桦树林后,大白狼在那些看着极相似的树丛里来回穿梭,几个转弯后,就带着顾承宴到了狼窝。这是一片隐蔽在桦树林深处的缓坡,坡顶连接着雪山的北坡,上面有许多被深雪覆盖的灰岩。交错的岩石间,隐约能看见几个隐蔽的狼洞,先前见过的几头草原狼正走出洞口远远看着它们。缓坡的另一边隐约能听见水声,似乎在他不知道的桦树林深处,还有一条河流。大白狼慢慢停步,蹲低身子让顾承宴下来,与此同时,那些草原狼也通过低吠叫出了其他狼。顾承宴看了一圈,发现数量上多了些——有些生面孔一见他就竖起背毛、耳朵后倒,面露凶相地呲牙,但还没扑过来,就被其他狼咬住。它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互相发出顾承宴听不懂的低吠,没一会儿,所有的狼就都安静了。狼群伸直了前爪趴到地上,低下头,目光敬畏地看向顾承宴身后——带着小狼款步走来的赛赫敕纳。一缕阳光穿过落雪的林梢,正好洒落到他身上,将他那张轮廓分明、眉目深邃的脸照得煜煜生辉。赛赫敕纳微眯着眼睛,扫视了狼群一圈后,突然抬手揽住顾承宴的腰,然后警告地瞪了几个方向。刚才那几头呲牙的狼一下耷拉下耳朵,呜呜哼着眼神闪躲,浑身的毛都炸开、甚至瑟瑟发抖。顾承宴一时好奇,转头去看赛赫敕纳,却忽略了少年毫不客气放在他腰间的手。而赛赫敕纳和狼群在一起生活多年,早练就了超乎常人的敏锐,在顾承宴目光投过来时,他就收起了眼里的凶光。一双蓝眼睛眨巴眨巴,还歪歪头,做出个疑惑的表情,“乌乌?”顾承宴隐约觉得哪里不对,正想说什么,从有水流声那个方向又跑来了三头狼。为首是一头黑狼,背毛光滑柔顺,上面还点缀着许多白色的斑纹,它的眼睛很亮、头腭部的毛很蓬松,一看就是那种在狼群里地位很高的狼。黑狼看见顾承宴,只略微低了低头,然后就将目光转向赛赫敕纳,低低吠叫着交流。赛赫敕纳回应了它两句,然后就转身手忙脚乱地冲顾承宴比划:——他要跟黑背去检查水源。这么复杂的肢体语言,顾承宴可读不懂,他只看出来了那头黑狼找赛赫敕纳有急事。“你忙你的,”顾承宴笑着拍拍他肩膀,“我正好去瞧瞧那水,我还不知道桦木林里有河呢。”他是惯性思维,觉得赛赫敕纳就像是邀请他到家中做客、可家中又有突发情况的主人。客随主便,他就当是出来散步。哪料赛赫敕纳听了这话,竟略有些惊讶,他根本没想过漂亮媳妇会这么黏人。他本来还想,是不是让奥塔它们陪着顾承宴在附近逛逛,巡视巡视他的领地呢……没想,顾承宴却不愿与他分开。——他好爱。想到这,赛赫敕纳的脸更红,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漂亮老婆有点太任性。现在还、还不是深冬呢……狼王和狼后还有好多事情要做,怎、怎么就能想那档子事,他、他是不是故意考验他?他兀自胡思乱想,顾承宴却被他审视的目光弄得莫名其妙,“怎么,我去不得?”赛赫敕纳连连摇头:能!怎么不能!顾承宴好笑,“那走?”赛赫敕纳忙示意黑背头前带路,小狼和大白狼对视一眼,也跟到顾承宴身后。黑狼带着他们穿过树丛,随着水声越来越大,顾承宴远远就看见了一条宽阔的大河——河水的源头大概在雪山上,但河谷落差极大、水势极汹涌,好几处都形成了小瀑布。黑狼跑到一处河边,低吠两声示意赛赫敕纳过去。顾承宴原本在欣赏这雪山悬河的奇景,瞥眼看见它们在看的东西后,却陡然蹙起眉——雪地里躺着许多灰黄色覆羽、肚皮雪白的雪鹀,全是闭着眼、张开翅膀、肚皮朝上的死状。除了这种小型的雪山鸟,还有些其他小动物的尸体,大多是倒在河边。赛赫敕纳捡起鸟的尸体仔细嗅了嗅,然后又靠近科里河,眯起眼观察:河水清澈,未见浑浊,但动物大量死亡,且水里原本能看见的小鱼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赛赫敕纳面色凝重,直觉问题出在上游。他直起身,转头想吩咐奥塔带顾承宴先回去,这事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但顾承宴却先一步开口,“它们这样的状况看着像误食了什么毒草,或是水中有毒。”他捡着一根树枝轻轻戳了戳那死去的小鸟,“我们去上游看看?兴许能找出什么线索。”这次,不仅是赛赫敕纳吃惊。就连刚才鲜少看他的黑狼都瞪圆了眼,半晌后才嗷呜一声,突然伸出前爪趴了下来、脑袋深低。——那模样,倒很像是臣民在向天子行跪拜礼。顾承宴:“……?”赛赫敕纳笑,走过来牵住他的手,用温热的手掌好好暖住顾承宴略显冰凉的指尖:他没看错。这样有责任心,他的乌乌会是个好狼后!第20章 圣山北坡是背阴面,顺着河流往上走了一段后,山势就陡然变陡,积雪也变深变厚。即便穿了厚皮筒子,顾承宴走了一会儿还是觉得一脚深一脚浅,足尖冰凉发麻、渐渐失去知觉。他咬牙坚持着什么也没说,毕竟是他提出来要去上游看的,总不好半途而废。再说——从前多得是比这更艰难的时刻,他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撑过来,他也习惯了。低头掩面轻咳两声,顾承宴抬头,却意外看见赛赫敕纳朝他伸出一只手。少年人偏着脑袋、眉头紧蹙,一双蓝眼睛直勾勾盯着他,见他没动,便直接上前将他抱到大白狼背上。顾承宴眨眨眼,“……?”赛赫敕纳一笑,半跪到地上给他掸去靴上湿雪。“哎你……”顾承宴忍不住缩了缩腿,他不习惯被人这样伺候。赛赫敕纳却抱紧了没让他动,甚至还不满地瞪他一眼,直到雪都扑干净才放手。顾承宴耳根微热,悄悄吐了吐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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