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边走边说话。用早膳时，梁氏说她给林嗣音请了个教习嬷嬷，为她的婚事做准备，林韬便决定到听雪轩看看。

听说林嗣音去一趟晏府就像换了个人，回府时极其气派，半点不把林家放在眼里。林韬来听雪轩，也存了敲打她的心思。

林妙云不想见林嗣音，早膳都没来吃，林钰倒是跟着过来，儒雅一笑，“阿音天资聪颖，定能很快适应。”

听雪轩外，果真有几道人影。梁氏一眼看到林嗣音，掩唇轻笑，“不知音儿学得如何？万事开头难，母亲都是为她好，可别怨我们。”

她的声音宛若天籁，卢嬷嬷激动地探头，忘记自己身体因长时间维持一个动作而僵硬，“夫人——啊！”

一声惊叫，苹果滚落。卢嬷嬷再也站不住，摔得仰面朝天，何其狼狈。

一半苹果滚到林韬脚边，发黑的果肉宛若林韬铁青的脸。

偏偏林嗣音还在问身边人：“常嬷嬷，晏府也发生过这种意外吗？”

常嬷嬷道：“当然不会，这位嬷嬷学艺不精，还是早些回去向夫人禀明，换一个人来，免得耽误四娘子。”

雪芽与几个丫鬟都在憋笑。

卢嬷嬷一张老脸无处安放，“夫人，郎主，二郎君，求您几位为奴婢做主啊！”

这事是梁氏起的头，林韬忍着愠色看了梁氏一眼，沉声道：“怎么了？”

卢嬷嬷看见救星一般，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奴婢一颗诚心教四娘子，熟料被这仆妇阻拦，教四娘子不成，还险些闹笑话。奴婢年纪大，身子骨不好，怎经得住这般折腾！”

她话说得巧妙，不说林嗣音为难她，只把错都往常嬷嬷身上推，于是林韬几人注意到听雪轩里这个眼生的仆妇。

早听说林嗣音从晏府带了支仪仗队进来，人都好似脱胎换骨，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连父母都不放在眼里。

林韬可不信晏府真会把器重的下人送给林嗣音，恐怕如梁氏昨夜所说，林嗣音利用自己的病向晏府讨了什么承诺，晏府才安排些不中用的刁仆。

他沉声：“音儿。”

林嗣音好似才注意到林韬三人。她盈盈行礼，“我正请教习嬷嬷为我演示礼仪动作。父亲看我学得如何？”

这是一个标准的万福礼，便是放在隆重的宴会与其他贵女比较，也挑不出什么差错。

林韬忽然意识到为何从前疏忽对林嗣音的教导，她虽长在道观，言行举止却与真正的世家千金并无差别，反而是妻子天天吹他的枕边风，说林嗣音上不了台面，才让他误以为林嗣音就是妻子描述的那样。

这毕竟是那位的子嗣……

他动了动唇，很是艰难地夸道：“不错。”

林嗣音又看向梁氏，嗓音难得有几分小女儿的天真娇态：“母亲以为呢？”

梁氏根本夸不出来，强颜欢笑：“卢嬷嬷教人是有一套。”

林嗣音浅笑。

那一笑是少见的明媚，看得一直默不作声的林钰心头微颤，这位与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妹妹，好像越来越美了。

便听林嗣音道：“卢嬷嬷总要检查我基础，我听常嬷嬷建议，让卢嬷嬷演示一遍，我再跟着学，这样学果真很快。只是委屈了卢嬷嬷。”

卢嬷嬷还能说什么？话被她堵了干净，说再多都像是无理取闹。卢嬷嬷的脸胀成猪肝色，嚷嚷道：“夫人，您信任奴婢才让奴婢过来，早知四娘子身边还有人，奴婢才不揽这个活！”

梁氏就在等这个时机，当下叹一声气，状若无奈：“夫君，昨日你不在府中不知道，音儿带了一支仪仗队回来，八个仆从随侍左右。我林府不比晏府家大业大，夫君与钰儿都是新官上任，清贫节俭才是硬道理。音儿也莫怪为娘唠叨，为娘见你好心里高兴，只担心你误入歧途。”

这话也有敲打常嬷嬷的意思。甭管她过去在晏府是什么身份，来林府就是林府的下人，她与林韬才是林府的当家主人。梁氏笃定晏府送给林嗣音的不会是什么得宠仆妇，如此更好，找个借口打发出府，眼不见心不烦。

常嬷嬷却是冷笑一声。

她半点不看梁氏，直直迎上林韬行了一礼，“林大人、林夫人。我们夫人认四娘子作外甥女，往后四娘子就是晏府的表姑娘，是晏府尊贵的客人，老奴代表我们夫人，当然要为四娘子着想。”

“不怪老奴说话难听，林夫人请的这位教习嬷嬷，半点真本事没有，教得一塌糊涂。四娘子基础样样不差，这教习嬷嬷却从最浅显的入手，分明想借机愚弄四娘子。也是四娘子脾气好，受得了她的气，放在我晏府，这口出狂言的恶妇早被打了板子扔出府。”

“晏府有晏府的规矩，林府也有林府的规矩，你不懂林府事，怎能如此胡言！”

梁氏红了眼睛，只委屈地看林韬，“我兄长娶了谢家娘子，要这么说，云儿也是晏家的表姑娘。我一心为音儿着想，却被说成恶人，这是什么夫人，是想害我们音儿？”

她理所当然地认为常嬷嬷是晏家三夫人派来的人。梁家正好与三夫人的娘家谢家有些交情，就算事情传回晏府，看在梁家的面子，也不会把他们怎么样。

然而常嬷嬷只是冷哼：“谢家娘子？我们家夫人，乃圣上亲封的一品诰命，先骠骑大将军之妻，晏家大夫人！大夫人认四娘子作外甥女，与三娘子何干？”

晏家大夫人？！

林韬与梁氏皆震惊不已。晏大夫人不喜交际，很少在社交场合露面，林嗣音居然得到她的青眼？

常嬷嬷的嗓音还在继续：

“林夫人声称为四娘子好，老奴却觉得四娘子在林家受尽委屈。否则也不会连药都吃不起，病情复发，晕倒在晏府。依老奴所见，林夫人要是真心想为四娘子好，该先调理好她的身体，再为她请位女先生。林夫人没这个本事，晏府可以代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