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年前，天道武道一肩挑的吕祖，曾有一句话。

“睡到二三更时，凡荣华皆成幻境，想到一百年后，无少长俱是古人。”

道理之深，令人警醒。

而老剑神的种种事迹，都在这四十年当中模糊不堪。

龙虎齐玄帧早已化虹飞升，王仙之在武帝城也是满头白发，酆都绿袍已死，枪仙王秀和符将红甲叶红亭都已是一抔黄土……

春秋时有幸亲眼见过剑神风采的人，即便活着，也大多是花甲老人。

他的经历，倒是应了吕祖那句古话。

现如今这位没了神兵木马牛，更没了年轻时玉树临风。

但依旧有着敢拔剑问天的胆气和无畏！

此时听潮亭地底的阴暗囚牢中，羊皮裘老头站在原地，不停眨着那对斗鸡眼儿，好半天缓不过神儿……

“咦~”

像是反应过什么的李存罡，下一刻双眼冒火，气冲斗牛。

随着他身形微微一晃，对面那扇上千斤的精铁牢门，“轰”一声炸裂！

一只脚踏出囚室后，境界早已跌落谷底的这位，气机沸腾，眨眼入指玄。

大有重返武道最高境界的迹象！

这便是曾令天下剑士汗颜的李存罡。

千年间唯一比肩吕祖的剑道奇才……

一众守阁奴听到下面石破天惊的响动，纷纷跃窗而遁。

独独有个五斗米老道，颤巍巍站在地道入口，躬身如虾，噤若寒蝉。

王爷曾下过死令，一旦地牢有人出来，谁都不许阻拦。

一个字，“逃”！

魏老道今早已经见过被王爷请出的高人，为表尊敬，只能留守阁中。

“这位不是跟着王爷去刺史府了吗？何时回了这里？”

俄顷，老道隐约听到有声音传出。

“我当锻就三千锋，一日开匣玉龙嗥。手中气概冰三尺，石上神意蛇一条。”

还没等魏老道反应，一道人影儿便出现在听潮亭门口。

恐怖剑意好似滔滔大江，雄浑激荡，骇然莫名。

随着木门被老头儿一脚踹开，阁中武库的数百名剑青锋嗡嗡作响，竟有万剑朝宗之象。

被吓得浑身一哆嗦的魏老道，又是满目的艳羡。

精通望气术的这位，大概判断出老前辈重入指玄之境。

高人就是高人，一出世，便是他企及一生都无法达到的成就！

可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他难以置信！

只见李存罡才一直脚迈出听潮亭，浑身气机再次攀至巅峰，剑意高涨，石破天惊。

一步指玄，一步天象！

气冲斗牛的老头望着刺史府方向，皱巴巴的脸上青筋暴起。

他娘的，才重出江湖，就遇到这么个开不起玩笑的奇葩。

“言出法随！小子，你至于吗？”

李存罡骂骂咧咧一阵，双指轻轻在半空一挥。

破窗而出的一柄三尺名剑，如同认主般落在他脚底。

“小子，等我~”

下一刻，老人空袖翻飞，踏剑而行，直入那九霄云端。

王府隐于暗处的一个年迈下等仆役，狠狠瞪了眼半空。

“为老不尊，待会儿看你那张老脸，怎么丢出十八条街！”

化名吴疆的春秋刀甲齐炼华，幸灾乐祸嘀咕一句后，撇头望着几条街外的苏府方向。

自相矛盾说道：“年轻人，他怎么说也是江湖前辈，都一百多岁了，可别给打坏喽~”

上次月夜一别，齐炼华再未踏足苏府。

直到黄蛮儿被救的那晚，老人潜踪匿行，去了一趟苏家小院儿。

在外面一句话没说，只是遥身一拜，表示感谢。

那时便闻着味儿不对！

比起和他切磋时，苏相如的修为似乎又涨了一大截。

今儿这位春秋独占鳌头近一甲子的青衣剑神，一步指玄一步天象，已非凡人。

可惜，就算他李存罡一步陆地神仙，恐怕也赢不了妖孽般的苏家公子！

…………

苏府后院的药圃附近，一片诡谲景象。

名动天下的一代无双国士，居然冲着一个年轻书生作揖。

幸好是在庭院拐角暗处，所有人都没瞧见。

不然非惹得天下哗然，世人震惊。

尾随着北凉王绕至后院的苏府两大护卫，此刻面面相觑，莫名其妙。

不提方才苏府半空百鸟朝凤的奇景，光是那老头凭空消失，便将二女吓了一大跳。

任如意不停眨着美眸，诺诺道：“是我眼花了吗？那老头儿是怎么没的？”

边上的红麝摇摇头：“没看清，就嗖一下没了~”

“咱家公子的戏法，也太吓人了吧？诶，都说你长了颗玲珑心肝，这会儿猪油蒙心了？”

“如意姐姐，我真没见过这种怪事呀！”

“没用~”

红麝耷拉着小脑袋，一脸委屈。

俄顷，似乎想起什么的她回忆道：“方才公子好像开口说了些什么，那老头儿就不见了。”

“所以呢？”

“听闻儒家有种匪夷所思的神通，叫言出法随。”

“言出法随？”

红麝皱着眉头嘀咕道：“可书中记载，只有儒家圣人才有这般大神通，但离阳都八百年了，也没见过一位圣人……”

总算听明白怎么回事儿的任如意，啧声道：“妈呀~咱家公子成圣了？”

红麝点点头：“大概是吧~”

另一边，满头大汗的苏宣疾步来至儿子面前，一把将他拽到墙角。

“我说你能消停些吗？”

苏相如一脸无辜的撇嘴道：“阿爹，就是赶跑一个口无遮拦的老头，你至于吗？”

苏宣喋喋不休道：“什么老头儿，能在大柱国身边的，身份非同小可。”

“两家好不容易化解仇怨，你又何必不依不饶，非要动手？”

苏相如笑了笑：“我真没动手！”

“还敢狡辩，待会儿不许再造次，记住，来者是客！”

苏宣说完，又来至呆若木鸡的徐渭熊面前。

“小儿顽劣，没惊扰到郡主吧？”

“没~没事。”

大柱国徐晓哈哈一笑：“苏公，咱别围在这儿了，回屋喝茶，走走走~”

说罢他又看着女儿，叮嘱道：“渭熊，你们读书人不是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吗~好好和苏公子请教学问，啊~”

二郡主递去一个“滚”的狠厉眼神，缓步来至苏相如面前。

随后满目崇敬的作揖而拜，如李义山一般说出四个字。

“恭迎圣人！”

苏相如笑着道：“这回不是妖怪了？”

徐渭熊头也不敢抬，恭敬道：“公子莫怪，是小女自不量力，回去后自当三省吾身。”

“不必如此，还是那句话，你我两家道不同，不相与谋，今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谨遵公子教诲~”

徐渭熊再是骄傲，可在已然超凡入圣的苏相如面前，只能恪礼守己，再不敢造次。

这并非慑于他的神通，而是儒家的规矩！

本以为苏府就此能消停片刻，没想到半空中，猛地响起一阵动人心魄的剑啸龙吟。

半空中，有人御剑而行，气象非凡。

“仗剑当空拂袖去，一更别我二更回！”

随着一句诗和一声豪迈笑声传入耳中，众人仰头看去，不禁大吃一惊。

才消失不久的羊皮裘老头，恍若天神般从天而降。

左右为难的徐晓皱着眉头，心里一阵哆嗦。

“这下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