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乐元年,初春。
北风惊雪一骑绝尘,苍龙军直捣漠狄王廷。
悲风斩下漠狄大君狄搏的人头,宋北溟登坐漠狄王帐。
漠狄王族负荆跪在安王座下,由漠狄右贤王狄吉呈上降书。
宋北溟冷脸冷眸,极具威势地说:“大靖国君有旨,不接受降书。”
漠狄王族听此,如同在冰天雪地里被泼了一大盆凉水,他们不可置信地抬头,惊恐地望着宋北溟。
跪在最前排的狄吉今年只有十四岁,是狄搏的小儿子,是狄啸同父异母的弟弟。
因着之前狄啸夺权,狄氏子孙被驱赶和暗杀了不少;而后漠狄后与大靖交战,在战场上被苍龙军又斩杀了不少。如今只剩下这么个最年幼的王子,在年前仓促地被封为右贤王。狄搏甚至还来不及把这个小儿子扶正为左贤王,自己就已经命丧宋北溟刀下,漠狄被捅穿了。
狄吉性子温吞,听了宋北溟的话好半晌没反应过来,旁边的军师小声提醒他之后,他才猛地惊讶道:“为何?”
宋北溟冷漠地扫视着狄吉和漠狄王族,这里面有不少人曾经拿着狼头刀杀过大靖子民。
宋北溟面无表情地高坐着,不说话。
狄吉在宋北溟的目光下冷汗涔涔,他只觉宋北溟比他那雄鹰般的父王还要可怕,他慌张地避开宋北溟的视线,求救地去看军师。www.minixiaoshuow.com 米妮小说网
军师满头满面的冷汗,声音发颤地问:“你们不接受投降,待要如何?屠城和杀灭王族可都是伤天害理之事!”
“你们漠狄倒还有明白人。”宋北溟凌厉地冷笑起来,“伤天害理?你们漠狄对我们大靖子民做的事情才叫伤天害理。如今屠刀架到你们脖子上了,才想到跟我们谈礼义廉耻?”
军师被宋北溟摄得几乎要跪不稳,惊骇地问:“可你们大靖是礼仪之邦,怎么可弃信违义?”
“先有信才有义。”宋北溟俯视着军师,眸光冰凉,“你们漠狄撕毁称臣纳贡盟约时,可有想过信义?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如今还到你们身上时,你们想起来要信义了?”
军师全明白了,摊坐在地,惊惶地一把抓住了狄吉的手,他那被寒风吹得通红的脸,露出惊恐绝望的神情。
狄吉迷茫地看看宋北溟,再看看军师,他在来之前有与臣子们商议过,此时见连一向沉着冷静的军师这般形容,某种极其不祥的猜测爬上心头,他顿时面色铁青,大着胆子打量宋北溟许久,惊惧地问:“你们若要屠城,入王廷时就屠了,不会等到现在。安王的意思是……要在我漠狄设府立郡?”
“设府立郡!”宋北溟开怀大笑起来:“右贤王看来也不傻,既然你们主动提出,这事就好办多了,省得劳动我再打一场。”
宋北溟说着从座位上站起,随着他的起身,方循、都越及属将们齐唰唰拔刀,一人一个把刀架在了漠狄王族的脖颈上。
宋北溟负手俯视着一地的人,纡尊降贵地说:“你们若是识相,便把兵符、兵册、黄册都交上来;若是冥顽不灵,东西也不必交了,今天就把命留在这里。”
军师愤恨道:“你们大靖还讲不讲道理?!历来两国交战,败者称臣纳贡便是,哪有设府并郡的道理?!”
“那是从前大靖腾不出精力捣腾你们这破烂地方。今时不同往日,大靖国富兵强,”宋北溟直起身,高高在上地道,“是我们大靖景乐皇帝仁慈,看你们漠狄百姓吃不饱穿不暖,陛下垂怜苍生,要救你们漠狄子民于水火,把你们归为大靖子民,受大靖恩泽。此乃天赐殊荣,你们该千恩万谢才是。怎么?不愿意?”
底下有个漠狄老王爷鼓起勇气道:“若设府立郡,你们打算怎么安置我们王族?”
“安置?”宋北溟玩味地咀嚼着这两个字,长舒一口气说:“不用安置。”
底下跪着的漠狄王族露出庆幸神情,宋北溟似笑非笑地说:“再想想,别高兴的太早。”
王族间惊恐地互相对视。
那漠狄王爷年纪大,见识多些,他猛地僵住,大惊失色道:“你们想杀尽我们王族?!”
宋北溟冷笑踏下王座,悲风指向那漠狄王爷道:“我皇慈悲,不愿做屠杀之事,只要你们除冠去姓,随我到靖都即可。大靖自会款待各位。”
那老王爷只觉遍体生寒,惊疑问道:“你们是想软禁我们?叫我们永无天日可见?”
“软禁?”宋北溟嘲讽地说,“没人会再好吃好喝供着你们了,做苦役去罢。”
老王爷只觉奇耻大辱,忿恨道:“我狄氏乃漠北天选王族,怎么能去大靖做苦役?!这是对我们大漠天神的亵渎!”
“你跟我说大漠天神?”宋北溟满眸鄙夷,“我大靖皇帝是正统天子,天地共主,你们大漠天神算什么东西?天选王族?你们配吗?”
漠狄王族听得面如死灰,抖如筛糠,他们被宋北溟打得一路躲到王廷,已是惊弓之鸟,被宋北溟多看两眼都要瑟瑟发抖,再也忍不住地低声哭喊起来:“你们大靖恃强凌弱……”
“不许哭,莫再多说了!我狄氏便是泯然众人,也不能丢了骨头。”狄吉伏在地上听了许久,慢慢直起身,恭敬地对宋北溟行了一礼道,“我狄吉愿随安王赴京,并呈上漠狄国玺、兵册、黄册,今后改姓为莫,再不以王族自居,永生永世受大靖皇帝驱使。”
宋北溟停在狄吉身前,悲风点在地上说:“小小年纪,倒数你想得明白。”
“旁的道理和谋算,本王……我莫吉不懂,但成王败寇的道理我还是懂的。”狄吉俯身在宋北溟的靴子前道,“如今漠狄皆是败土,大靖皇帝能留我们王族性命已是格外开恩。若激怒了你们,杀尽我莫姓不过在一念之间。只求大靖皇帝和安王守信,要视漠狄子民如大靖子民,要保我们莫氏绵延生机。”
“甚好。”宋北溟踩在王族中间的间隙,昂然地走出王帐,帐布在他两侧被挑开,他抬首站在万里无垠的天地间,字字铮铮道,“方循,传令下去,奉大靖皇帝诏,即日起,改漠狄为北漠郡,归入西境。由施远任巡抚,汉崎任都统,受西境总督辖制!”
天子诏令铿锵有力,在场的苍龙军为之一振。
苍龙军一路尸山血海走来,终于等来这一刻。无论将领还是士兵,在听到漠狄终于成为大靖国土时,人人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大靖等这一天太久了,从今往后,西境不再会有战事,大靖的商队往来做生意,大靖的子民往来结亲访友,皆在自己国土之内。
没有阻拦,没有侵略,没有分离。
有将士情不自禁地抹泪,也有将士朝南跪下,喃喃念着在这些年战事中逝去离散的亲朋好友。
积压多年的悲愤和胜利的狂喜在这一刻冲破天际,苍龙军连声高喊:“吾皇万岁!苍龙军战无不胜!”
宋北溟被将士们围在中间,悲风的刀锋在骄阳下燿燿生辉,他沉默良久,郑重地把刀尖指向东北方向:“云湖十四洲!”
这是所有大靖子民心中的痛,也是大靖将士们头顶的耻辱。
自踏雪军六年前败离云湖十四洲起,这个地名成为无数仁人志士夙寐难忘、生死难眠的心尖痛。
靖都的望北山,在凝望着那片沼泽之地;西境的娘子关,在盯视着前方的阻挡。
没有人可以拦住大靖要一统河山的脚步。
只剩下云湖十四洲了。
宋北溟沉沉地望着那个方向,再一次念着那个地名:“云湖十四洲!”
军刀被齐刷刷地举起,苍龙军热泪不止,竭力嘶喊:“驱逐莽戎,收我云湖十四洲!”
“驱逐莽戎,收我云湖十四洲!”
几万人的声音,响彻云霄,震颤漠狄天地。
大靖王师,北定云湖,指日可待。
漠狄人惊恐万状地深伏下去,苍龙军让他们心胆震裂。这些可怕的修罗,踏平他们,就已经剑指下一个目标了。
魏泰是此战的功勋将领。
他就站宋北溟的身后,如今他在宋北溟麾下,是与汉崎、施远并列的三大副将。
自严瑜离去后,魏泰便一改原来对苍龙军有所保留的心思,一门心思地跟着宋北溟打仗,到了指哪打哪、说一不二的地步。
这一刻,魏泰心潮起伏。
他的胸膛剧烈的震动着。
他轻轻地摸上头盔,这是严瑜的。
他终于带着严瑜打下了这片山河。
他无声地望着南方,目光好似能穿过定侯山,到达仙女湖畔,最后到达那条小溪的墓旁。
他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用力地拿袖子抹过脸上的血迹,极轻地说:“你看到了吗?”
“你看到了吗?!”
“心存,你看到了吧。”
“苍龙军做到了。”
“陛下做到了。”
“大靖做到了。”
“我和你也做到了。”
魏泰在心底一句句地加重声音,在天地间无声地与严瑜说话。
“心存,”魏泰忍不住哽咽,他不愿在人前落泪,喊了一声“王爷”,宋北溟与他对视一眼,朝他摆摆手,示意他可离队。
魏泰急步走出人群。
宋北溟对方循使个眼色,方循点头,懂得这是要去保护魏泰,于是远远跟上。
魏泰翻身上马,在早春的寒风里疾驰。
他是大靖的将军,如今可以在漠狄的土地上纵情驰骋!
从今日起,这里是他们可以练兵养马的土地!
魏泰大叫着,嘶喊着。
他在苍茫的草原上喊严瑜的名字。
他在从定侯山吹过来的南风里滚下热泪。
他跑了许久,跑出很远。
终于在一条小河前勒马。
他跃下马来,仰面躺在刚冒出细尖的草原上,百感交集地掩面而泣。
“严瑜!”
“严瑜!”
“严瑜!”
他想严瑜要想疯了,可他这个大老粗实在不知道如何述衷肠,只能一遍一遍地喊心上人的名字。
他离了严瑜,不只是失去左膀右臂,他是失去了半颗心,半副魂魄,半个人。
他是一副行尸走肉,继承着严瑜的意志,跟着宋北溟打仗。
靠着“王师北定漠狄日,家祭不忘告我妻”的信念支撑到今日。
离了严瑜,他许多事都做不好,若不是有董正甫细心又耐心地辅助,西三营肯定会被他搞得鸡飞狗跳。
魏泰向来就知道,自己不是天生的将材,他充其量不过是个武夫。
老天垂青他,给他生了副天生神力的身体;又给他送来严瑜,替他治军,为他处理公务,教他兵书战术,还助他处理官场上的尔虞我诈。
魏泰心知自己是幸运的。前有严瑜,后有董正甫,又有燕熙和宋北溟的赏识和信任,这当中缺少任何一环,他都成就不了封侯军功。
万户侯啊!
只是,没有你在身边,封侯又有何用?
远远跟着的方循隐约听到风中传来的痛呼,他忍不住地拿袖揩泪。
有情人天各一方,人间至痛。
当苍龙军行至定侯山北时,梅筠率西境百官来迎。
这是大靖文官第一次出定侯山。
此次北伐,在西境留守的以文官居多,这些文官中大多是燕熙任西境总督时引贤而来的。
这批文官大多很年轻,面对凯旋之师,无不慷慨激昂,热泪盈眶。
舞文弄墨者大多是性情中人,这些年轻的文官向归来的苍龙军展开怀抱。
他们大哭着去拥抱英雄,只叹“平生皆被读书误”,无力上阵杀敌。
他们能做的只有以笔为刀,替英雄写尽“满堂花醉”。
英雄们早在杀入王廷时就哭过一轮,此时被这些书生们一番慷慨之词说得又跟着热泪不止。
这是文官和武将最相亲相爱的场面。
燕熙治下的西境,是文官佐治武将的典范,他把魏泰和严瑜的模型推行下去,造就了西境铁桶一般的军政体制。
从此在西境官场,没有文武攻讦,只有将相和。
梅筠身为西境总督,给将士们送来了庆功酒,他是一个极度自持内敛之人,当在苍龙军军旗出现在天际时,竟是难以抑制内心激动。
他终于彻底理解燕熙为何要不惜性命杀狄啸了。
凡有血性,必有争心。
手握军刃,杀心顿起。
敌袭之处,热血盈腔。
梅筠想,在那一刻,燕熙不需要太多理由——死敌就在眼前,杀掉他!
文死谏、武死战,燕熙都做到了。
梅筠为将士们开酒,南风携着春信,穿过定侯山,把酒香送出很远。
董正甫来定侯山接魏泰。
他率留守的西三卫士兵来,如今不忧腹背受敌,西三卫终于不用出一半留一半。
军营里只留了伙夫,来迎同袍的将士们替兄弟们背过刀、牵上马,再扶起受伤的兄弟,一起回营。
魏泰在回到西三卫起便不怎么说话。
他所有的热烈在漠狄那场大笑和痛哭里烧尽了,他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湖水般的宁静平和。
谁来敬酒,他都好说话地喝。
董正甫劝他回帐睡觉,他二话不说就回。
董正甫之前收到燕熙和宋北溟的叮嘱,要他格外注意和关心魏泰。是以他连夜里也不敢深睡,只要听到主帐那边有动静,就连忙起身去瞧。
一连三日无事,魏泰甚至变得比之前更加随和爱笑,士兵们都说指挥使打了胜仗回来笑容变多了。
董正甫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日董正甫正在处理一封报功的公文,这公文要把将士们的军功写得清清楚楚,否则错一笔耽误的就是一个将士的仕途。
要写的内容杂而碎,董正甫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办,既便这样,他也隔一会就去瞧一眼魏泰。
有一刻,董正甫遇到一位将领把人头数报错的,他把人叫来问话,两人合计半天,才算清楚了。
一转头,莆正甫大叫不好。
他隐隐知道魏泰要走,因为他每次去看魏泰,魏泰就像知道他会来那样,端正坐着等他去查。
他这会不过超了寻常时间片刻,急忙跑到主帐去看,魏泰果然不在了。
定侯山脚下,那处葬着严瑜的溪流旁。
魏泰拎着酒坐在墓边说话。
他一边喝酒,一边细声说王廷之战打得如何激烈、如何畅快,他砍了一百余人头,刀都卷刃了。
他说得很慢,把酒喝尽时,才说完。
说完后,他丢了酒袋,在墓前点了香烛。
然后举着一根蜡烛,在墓室一处暗角按了一下,那墓门应声裂开道缝。
魏泰顺着门缝,推开墓门。
这墓是他亲手建造,当时就留了机巧的活门,里面并排放着两座棺椁。
魏泰死意已决,正要把蜡烛丢在门外,借着烛光,忽见里面严瑜的棺盖竟然翻落在地。
他心中一紧,快步走进去,担忧地趴在棺口上往下看。
棺椁里头空空如野。
尸首呢!
“谁动了我的严瑜!”魏泰霎时火冒三丈,脑袋烧得都空了。
严瑜没了?
魏泰感觉自己命都被人偷走了,他举着蜡烛、瞪着眼,把墓里头摸了一遍,没找着蛛丝马迹。
墓没被人破坏过。
可是知晓这里机关的只有他和严瑜,总不能是严瑜自己走的罢?
他往更不好的方向想去,许是盗墓团伙干的,那些人最懂墓穴机关,想来打听到这里是官员的墓,便来盗了。
可这里面没什么值钱物什。
连尸首都盗,真是人神共愤。
“我要杀了你们!”
魏泰气红了眼,冲出墓室。
“是我自己走出来的,你要杀了我吗?”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此时艳阳高照,春日把溪水照得莹亮,魏泰种在墓边的玉兰树迎春绽花。
那雅致的身影穿着淡色儒衫,站在玉兰树下,溪风吹动他的袍摆和发尾,那人在定侯山的神泽中勾出笑意,温柔地说:“指挥使大人是想杀了下官么?”
魏泰呆立当场,倏地变了脸色。从发现尸首被盗起,他的面色是惨白的,此时渐渐浮出活气,便涨出激切的红色。
仿佛面前的人要是再敢跟他说一句话,他就要哭了。
他久久不语,消化着眼前的人影,在倏忽之间已然想定:不管这站在眼前的是人是鬼,老天把严瑜还给他了,就是三生有幸。
他甚至没想问严瑜为何会在这里,他与严瑜太熟悉了,习惯性地顺着严瑜地话回道:“这些年,素来都是严同知指使我干活,我这个指挥使哪有能耐杀了你?”
“是了。”严瑜缓步近前,他大约被南风吹得很舒服,面上泛起红润,在魏泰笨拙地伸手间,先握住了魏泰的手说,“既然魏指挥使舍不得杀下官,那下官便可放心再与你同营共事。”
魏泰的手指被温暖的掌心包裹住了,他愣愣地瞧着严瑜,看严瑜容色犹如头顶上的玉兰花般,白中点粉,雅致清丽。
这是个活人。
而且还是清雅又温柔的严瑜。
魏泰想:我是做梦吗?
严瑜太了解魏泰了,以至于平日里他只要看魏泰的后脑勺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他见魏泰这张口结舌的神情,轻轻捏着那不解风情的手指,失笑地解释道:“是陛下请夏先生救的我。”
“原来是陛下的旨意,难怪能请得动夏先生。”魏泰听过这个名号,一惊一乍地说,“听说夏先生治好陛下旧疾,如今又治好你,果真是神医啊!”
“夏先生医术超群,只是他不太好找,也很难请来。陛下出面,才定了救我之事。”严瑜在心中叹气,这木头怎么还是愣的?他手指轻轻划在魏泰掌心说,“夏先生来无影去无踪,我在军营中停尸时,他就来给我喂过药。好在你没把我一把火烧了,等你把我送进墓室,夏先生就来将我抬走了。我随夏先生在山中治伤,冬去春来,终于伤愈,便来寻你。”
魏泰听严瑜娓娓道来,那声音比溪水声还要动听,他不由听愣了,心头似被溪水淌过般的发软,www.youxs.org。
严瑜看魏泰这比木头还要愣样子,心中接连叹气,他做势把手往外抽说:“你就是个颗石头。”
他们十几年相濡以沫,彼此都太熟悉,是以魏泰看严瑜眸光一转,就知道严瑜心思有变。
魏泰几乎是下意识地在严瑜抽手时便把那手紧紧攥住了。
是他想象中的手感,读书人的就是柔嫩,连手指握笔留下的茧子都比他握刀的茧子软。
魏泰本就不擅言辞,此时更是语无伦次,只把那温热的手捂在掌心,急切地说:“我愿与你种花饮马,封侯我也不要了,官我也不当了,我这就回营收拾东西,和你浪迹天涯。”
“不好。”严瑜温柔地笑起来,他看威武的魏指挥使表白的样子跟个愣头青似的,而这正是他喜欢的模样,他爱极了这样的魏泰,故作不悦道,“浪迹天涯太受罪了。”
魏泰像个毛头小伙子般抓耳挠腮,不知该如何讨心上人欢心,紧张地问:“那你喜欢怎样的?”
“不是侯爵的,我不要。”严瑜原想把手抽出来,再逗狠一些,可无论如何都舍不得,这便叫他装得很没气势,“你要我跟着你去过清贫日子,我可不愿。”
“那我不去请辞了!我这就去和安王说,请他帮我把军功报上!”魏泰感到严瑜又想抽手,连忙两手握住,顺带把严瑜另一只手也紧抓住道,“你……要我怎样,我就怎样,都依你。”
“你我岁数加在一起,已过古稀。”严瑜目光盈盈地瞧着魏泰,他被魏泰握得心都软了,很轻地说,“韶光易逝,年华易老。武正,我们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严瑜说着掂起脚尖,他比魏泰矮半头,仰头够到了魏泰还沾着酒香的唇,轻轻地吻了一下。
魏泰在这一吻之下,当场石化。
严瑜强装出云淡风轻,www.youxs.org,他看魏泰毫无反应,心下不由疑惑了,沉吟道:“是我会错意了吗?”
“不是!”魏泰真是把下半辈子的智慧一次全用上了,他猛地张开双手,紧紧把严瑜抱在怀中,盯准了那两片肖想了无数个日夜的唇,低头就紧紧吻住。
魏泰吻得那么用力,把严瑜的呼吸都夺走了。
他恨不得把严瑜揉碎了,失而复得的喜悦直到此刻才真实地击中他的心脏。
他的严瑜活过来了。
巨大的喜悦排山倒海般袭来,摧毁了魏泰的克制,催动着他去确认。
必须足够深入、足够真切,才能弥补他那些行尸走肉的日子。
魏泰没有油嘴滑舌,他说不出心中的情意和痛苦,他把满心满肺有爱恋化在求索里。
他那么用力,把严瑜压得直往后退。
最后把严瑜抵在了身后的玉兰树。
芝兰玉树般的严同知被魏指挥使狠狠地亲吻,严瑜在这一刻被万丈红尘湮没了,他拿手抵住魏泰的胸膛,却不是想去推人,www.youxs.org,不知手脚该放何处。
而魏泰显然以为严瑜想要推拒,他不管了,他都亲上的人,不可能放走的,魏泰不管不顾地更紧密相贴。
www.youxs.org,在溪边的春信里,懵懂又莽撞地求证着彼此的爱意。
玉兰花受不住地掉了几朵。
www.youxs.org,他没有再去抵魏泰,环住了身上的人。:,,.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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