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台月行

《琼台月行》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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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愣神儿后,月吟情绪平复下来,没有再哭。

漆黑一团的山洞里,谢行之身子轻微颤抖,好似在极力克制着,但即便如此月吟还是感觉到了他的不适。

“大表哥?”

月吟低低喊了声。

谢行之迟疑一阵,慢慢松开她,拿出火折子来。

俄顷,漆黑的山洞里有了一丝微弱的火光。

谢行之握住火折子的手微微颤抖,额上渗出汗珠,那双温润的眼睛藏着些许怯恐,双唇在轻轻颤抖,连呼吸明显急促起来,脸色不太好。

月吟瞧出了些不对劲,“大表哥,你怎么了?”

他也怕黑么?

“无事。”

谢行之胸脯起伏不定,说出口的声音在发颤。

他深呼一口气,强撑道:“你等在此处,我先去洞口看看。”

月吟胆战心惊,本能地牵过谢行之衣袖,惶惶无措道:“别丢下我,我害怕。”

山洞里有些闷,黑黢黢一团,唯一的光亮便是那火折子。

月吟小声说道,语气柔婉可怜,“大表哥,我会听话的,别丢下我。”

谢行之唇角紧绷,没说话,但也没执意让她留在原处。

月吟牵住一点衣袖,紧紧跟在谢行之身边。他走得有些慢,是靠洞壁走的,后来步子越来越慢,身形有些晃,腰间的环佩发出叮当声。

想他仪态端方,腰间垂坠的环佩不曾发出丝毫声音,而今倒是月吟头次听见他腰间的环佩声。

月吟正想着,谢行之忽然停下脚步,他似乎连站都站不住了,单手撑扶着洞壁,半靠洞壁痛苦地喘/息着。

察觉到不对劲,月吟连忙问道:“大表哥可是身子不适?”

谢行之也没说话,眼底尽是惊恐,额上青筋突起,汗珠密密匝匝,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他骇惧,手一松丢了火折子。

火折子掉落在地,眼瞧着火苗即将熄灭,月吟眼疾手快拾起,护住仅有的微弱火光。

两人困在山洞里有一阵子了,空气渐渐稀薄,闷得让人有些难受。

昏黄映照中,月吟递过去帕子,本意是让谢行之擦擦额头的汗珠,但谢行之没有任何反应。

他骇惧的眼神有些混沌。

月吟忽而意识到什么,捏帕子的手顿住,“大表哥不是怕黑,是怕待在没有窗户,又不透气的地方?”

谢行之被无边无尽的害怕惊恐紧紧包围,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确实不能待在密不透风的黑暗地儿。

自从小时候在皇宫的那件事,他对密不透风的黑暗地方产生了畏惧感。

只要久待,害怕、恐惧,便随之而来。

这辛密之事只有爹娘和另外两人知晓。

月吟掌心托住谢行之的手,发现他手心也出了冷汗,他手指无力地垂着。

他明明讨厌她的触碰,但这次甚至都没有力气甩开她。

“大表哥别怕,我在这里陪着你,我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的,大表哥且放心。”

月吟在他身边陪着,柔软细腻的掌心托住他手,轻拍着安抚。

山洞越来越闷,谢行之冷汗涔涔,胸闷之下呼吸越发急促,他强撑着,苍白的唇翕合,虚弱说道:“山洞无疑是清源引我来的,你去洞口摸摸,若是我没猜错,里面也藏了个机关。”

“嗯,我不怕的!”

月吟拇指掐住虎口,用手上的痛楚赶走害怕,她自己打气,也给谢行之吃颗定心丸,“大表哥等我,我们能平安出去。”

她曾经见过有人因这症状丧命,故而不敢耽搁,生死在转瞬之间,再拖下去谢行之恐怕有危险。

她怕黑,但此刻还是拿了火折子往洞口去,映着那微弱的火光,仔细摸索着。

终于,月吟在洞口那枯藤遮掩下,摸到了个暗钮,焦急惶惧的心稍稍安了下来。

她转动暗钮,合起来的洞门缓缓开启,一线白光照入山洞。

月吟欢喜,吹了火折子收好,她原以为两人要被困在山洞很久,不曾想机关还是她寻到的。

“大表哥,洞口真的有机关!”

月吟喜出望外,拎着裙摆跑回去,只见谢行之闭着眼睛,不安定蜷缩在角落。

他冠发微乱,汗水打湿鬓发,剑眉痛苦拧着,脸色苍白,双唇也毫无血色,手指无力地垂下,是她未曾见过的孱弱狼狈。

月吟心里一紧,蹲身下去,托住谢行之的手心握住,轻轻拍了拍他肩,低声唤道:“大表哥?”

“大表哥,没事了,有光了。”她顺着他肩膀,轻声安抚。

渐渐地,谢行之有了反应,一直无力垂着的手指动了动,好似重新注入力气一样,回握她。

春意盎然,山中清朗,不时传来鸟雀啼鸣,其中夹杂着飞鸟掠过的扑簌声。

月吟扶谢行之坐在山洞外面的石头上。

渐渐地,谢行之缓了过来,神色如常,拿帕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又恢复了平素的温雅模样。他长指慢条斯理地理了理凌乱的衣袍,忽地瞥见浅云色常服上淡淡的血迹。

他没受伤,衣上的血迹自然不是他的。

谢行之敛了下眉,目光从那抹浅淡的血迹上挪开。

表妹背对着他,正在整理衣发,她今日的穿戴与往日大不一样,太素净了,素净得有些不对劲。

素白裙角上沾了泥,也被山林里的荆棘划破,仅用一支玉簪挽起的发髻松松散散,她手指抓了抓半披的乌发,试图将乱糟糟的头发理顺。

皓白的手背被划伤了,几道伤痕长短不一。

谢行之抿唇,不禁皱了皱眉,“表妹手受伤了?”

月吟没再理头发了,下意识垂头捂住手背,否认道:“没有。”

谢行之隐约猜到她的动作,声音有些沉,“那我衣上的血是清源的不成?”

谢行之起身走过去。

山洞里暗,他没注意到她受伤了,此刻凑近细看,她不仅手背划伤了,手腕也被树枝划伤,素白衣袖上浸出浅淡的血迹,玉颈上印了一圈浅红的指痕。

谢行之胸腔顿生闷意,冷白的长指捏了捏帕子,看着不愿吱声的人,语气颇沉,“受伤了怎么不说?手伸出来我看看。”

月吟唇瓣抿了抿,垂头挽起一只袖子,乖乖伸出双手,“不打紧的,被荆棘和树枝划了一下。”

一只手背划了三个口子,另一手伤在手腕骨,长长的伤口凝了血,但大抵是她动静大了,扯到了伤口,凝住的伤口重新在流血。

月吟小声说道:“小伤而已,现在都不疼了。”

谢行之拧了拧眉,没来由的烦躁,“适才的帕子拿出来,手腕不包扎,倘若稍有扯动,伤口便会裂开。”

他那帕子擦过汗,已经脏了,不能用。

月吟拿出干净的帕子,谢行之接过,覆在她皓白纤腕上,动作轻柔地包扎她伤口,他动作已经很轻了,但最后打结时,不可避免地用了些力气。

月吟不禁吸了口气。

“扎紧了才能止血。”

谢行之语气温和,包扎好后又看了看她另一只伤了的手背,说道:“回去我命人送来祛疤的药,早晚各擦一次,不会留疤。”

月吟闻言抬头,定定看了他一阵。

她心里一暖,笑了笑,两靥如花,“谢谢大表哥。”

可这股暖意,在她看见谢行之衣上的血迹后,荡然无存。

月吟抿唇,看着他干净衣裳染的血,心情一阵低落,“大表哥,弄脏的衣服,我会陪给你的。”

谢行之一时哑然,知那天她撞见被丢掉的衣服锦帕和糕点后委屈伤心。

梦里她哭得伤心,这会儿她低头窘迫地绞手指,丝毫不比梦中委屈。

这件事已经过了好几日,谢行之原本是不想重提的。

他无奈叹息一声,道:“我不知你送过糕点来,但我早前确实吩咐过正德不收你送来的东西,亦或是私下处理,这事是我存了偏见,是我的不是。”

月吟微怔,这道歉的话,他在梦里也说过。

想起适才在山洞中,他安抚她的方式也与梦中相似,月吟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那些与他有关的梦,都是将来要发生的事情?

那往后他岂不是也会拿硬硬的戒尺惩罚她?

月吟惊惧地瞪大眼睛,抬手严严实实捂住唇。

谢行之还欲说什么,见她突然如此,问道:“怎了?可是身子突然不适?”

月吟忙摇头,跟个拨浪鼓似的。

她放下手,唇瓣紧抿,狠狠咽了咽嗓子,压住心中的惊惧。

一定是她多虑了,谢行之温润,秉性是不会轻易改变的,才不会像梦里那般凶戾。

这厢,林间传来窸窣声,正德率领一众侍卫正朝这边寻来。有侍卫瞧见了山洞外的他们,很快一众人出现在两人跟前。

谢行之扫了眼微低垂着头的正德,大抵猜到了什么,敛了敛眉,“看来他跑掉了。”

“小人办事不利,请世子责罚。”正德忙拱手认罚,“我们一路搜来,并未看到他的身影。”

月吟悄悄松了一口气,倘若让谢行之从清源大师口中得知她今日来做甚,那她这个冒牌货必然会被揭露。

照目前的形势,还不是她坦言的最佳时机。

“罢了,”谢行之扫了一圈在场的侍卫,亲点了两人,命令道:“你们二人将表姑娘安全送回侯府。”

“其余人带上火把随我入山洞搜查。”

既然山洞有机关,那里面定还藏了东西,是清源常来之处。

众侍卫齐声道:“是!”

谢行之欲带正德先入洞中,月吟看着他从身旁经过,小声叮嘱道:“大表哥进洞后要当心。”

“好。”

月吟以为这么小的声音谢行之没听见,哪知话音刚落他便有了回声。

谢行之往山洞里去,月吟也由两名侍卫护送着离开后山。

其实在山洞猜到谢行之发病后,她是故意托扶住他手心的。

因为人陷入无助和恐惧中时,最希望有人能拉她一把。

这种陷入绝境中的相助,最令人难忘,这一点月吟深有体会,她怕黑不假,担忧谢行之也不假,但更希望他能念着这份情。

马车从郊外驶入长街,路总算是平顺了,也不颠簸了。

月吟靠着车壁休憩。

傍晚的风吹动帘子,她恍惚中看见谢行之跟在马车外面。

月吟以为是她眼花,掀开帘子一瞧,果真是骑了匹黑色骏马的谢行之。

他不知什么时候跟在马车旁的,大抵是没有抓到人,他神色严肃,心情似乎不好。

骤降的气息顷刻传入车中,月吟有些紧张,纤纤玉手抓住帘子,确认问道:“大表哥,抓到人了吗?”

谢行之不急不缓跟在马车旁,看眼车中的她,淡声回道:“没。”

没有就好。

月吟暗自松气,面上却故作惋叹。

月吟放下帘子,回到车中,谢行之并没有先回府,反正跟在马车旁边,与她一同到的。

两人一前一后入府,月吟跟在谢行之后面,只觉那衣袂飘来的是他身上的寒气,让人不寒而栗。

皎月阁。

晚些时候,谢行之差人送来瓶药膏。

月吟下意识看眼手上的伤,又想起谢行之没抓到人败兴而归。

倘若不是在后山遇到她,谢行之岂会抓不到人?

思及至此,她周身突然起了寒意,心里忐忑不安。

这份不安,一直持续到她睡着,迷迷糊糊中,她嘴又含了硬硬的紫红檀木戒尺,泪眼婆娑望着那坐在床榻上的男子。

谢行之一袭白色中衣,双腿岔分坐在榻边,眼底丝毫没有怜惜之意,垂眼看着跪于他两腿之间的她。

他一手托住她后颈,一手握住戒尺往她嘴里送,清冽的檀香味包裹着她。

戒尺太厚太粗,月吟含不住,嘴角撑疼得泪水横飞,柔软的掌心搭在他膝上,不住地摇头,可戒尺仍旧抵着她舌。

她嘴里含糊着告饶,一声声嘤咛溢出,直到口津含不住流溢,他才冷声说道:“可知错了?”

月吟点头,纤指抓了抓他衣袖,投去求饶的可怜目光。

末了,谢行之抽/出戒尺,神色淡淡地用指腹拭去她唇角的口津,又轻轻揉着她唇角。

红肿的唇瓣裂了个小口,月吟泪眼盈盈伏在他腿上,告饶道:“大表哥,我知错了,别再用戒尺罚我,很疼。”

他定然是在梦里偷窥了她的心声,知晓她在山洞里的安抚心思不纯。

谢行之垂眼看着腿上的人,长指穿过她乌发,扣住她后颈,另一只手冷白的手指按住那殷红肿破的下唇,清冽的气息传入她唇腔,“真错了?表妹这张嘴里,可有一句真话?不好好罚,不长记性。”

月吟心下一惊,羽睫轻颤,惶恐不安望着他。

他低垂着头,眼底无情无欲,仿佛如此亲密只是为了惩罚她而已。

“我……我要换个方式。”

月吟也不住哪来的勇气说出这番话。

柔软掌心放于他大腿上,她撑起上半身,毫无征兆地吻上他唇,轻轻在他唇上描摹,极尽缠/绵。

这是她能接近谢行之最好的方式,倘若梦里发生的会成真,那便让将来的谢行之贪婪她好了。

贪她,恋她,离不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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