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半夜唐筝咳得实在难受,摸着黑走到了黎簌房间门口,本想借着近距离缓解病症就离开,谁知竟迷迷糊糊抱着膝盖睡了过去。
被正主抓包就罢,偏生她情急下借力搀扶,竟然直接勾住了黎簌的胸衣系带。
“黎老师对不起,我真的是失手!”
黎簌目光里带着审视,凉声问:“所以你能松开了吗?”
唐筝倍觉羞耻,她慌忙躬身道歉,结果错估了距离,脑袋直接撞在了某处柔软中。
黎簌被撞得闷哼一声,趔趄撞在墙上。
时间有两秒钟静止。
空荡走廊里只剩二人轻浅的呼吸声。
黎簌很后悔今天出房间太早,往后退拉开距离,见唐筝还欲道歉,立刻出声制止,素来冷然的面庞染了几分羞恼,置气般砰地关上了门。
直到叶迁和廖望陆续送午餐上来,她们才打破僵局,有了些许动静。
唐筝的身体状况恶化迅速,好转也极快。
一夜间,病弱面色恢复了往日红润。
廖望以为是她托酒店后厨熬煮汤药的功劳,可她放下饭食走过去一看,那黑如墨的中药只象征性抿过一小口,便搁在了茶几上再未动过。
哪有人可以把病况收控自如,若非廖望亲眼看到唐筝咳嗽时那样难受,她甚至疑心自家艺人的确像外界传言那般,喜爱装病。
清早在走廊的小插曲,使黎簌唐筝之间的气氛变得很是怪异,就连反射弧迟钝的廖望都嗅出了几分不对劲。
“您和黎老师是怎么了,我刚刚带饭上来,碰巧和叶迁同乘电梯,她接到了黎老师的电话,还没来得及减小音量,就被我听进了耳朵里。”
廖望仰着脑袋,扶了扶眼镜,回想当时的情景,“黎老师打算吃完午饭出去,目的地倒是没有明说,只是叮嘱叶助理小心点,不要……”
“不要什么?”
“不要让您看到。”
唐筝刚夹起一块清炒莴笋准备放进嘴里,闻言顿住动作放下了筷子。昨夜咳嗽坏了嗓子,她光是喝汤就剌得嗓子生疼。
让廖望拿手电筒照着观察,发现她的喉咙已经肿胀,肉色赤红隐隐夹着血丝。
再咳久一些,出血在所难免。
“要不趁着这两天剧组还没开工,唐老师去医院看看吧,虽说岛上医疗设施简陋,但您的嗓子这样搁置不管,后面真出了事该怎么办?”
廖望这么一提,唐筝才记起来,林起元给全剧组放了两天假期。
这恰好是假期最后一天。
剧组大部分人自小长在内陆,没坐过船,有些人晕船后上吐下泻,林起元为照顾演员情绪,将拍摄进程往后挪了两天,打算等休息充裕养好精力再开工。
这么看来,黎簌今天打算出去,很有可能并不是去剧组。
唐筝重燃希冀,她转念一想,自己来到岛上后就开始发病,明天就是开机仪式和第一场戏,何必拘泥于酒店。
错过今天这难得的机会,此后将是长达两月没有假期的拍摄。
吃完饭后,唐筝掐着点,准备到酒店一楼时,果然遇到了刚走出房间的黎簌。
“黎老师,你也要出去吗?”
观察唐筝红润的面色,黎簌又想起清早时那场闹剧。胸口似乎有电流划过,泛起诡异的冰凉酥麻感。
她摒弃杂思,刚欲淡声敷衍回答,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唐筝话中的“也”字。
“黎老师一起吗?”唐筝又问,满含期待。
和唐筝一块出去——
黎簌宁愿呆在房间里,两天不出门。
“不了,”她收回已经迈入走廊的腿,直白拒绝了唐筝恳切的请求,临时改变主意,不留情面,“身体有点不舒服,打算午休,你要去哪里请便。”
明眼人都能听出这话的真假,唐筝不再多劝,道别后和廖望进了电梯。
等周遭安静下来,在旁边当了很久背景板的叶迁立刻走上前,她抱着黎簌的外套,事无巨细问:“午休时间不宜过长,黎老师,需要我几点叫醒您?”
“说给唐筝听的话,怎么连你也信?”
说着,黎簌走到走廊尽头的棱花窗前,撩起窗帘一角,看唐筝和廖望走出酒店,上车驶往某个方向。
“她们去的是哪儿?”
叶迁跟过去远眺,黑色轿车只剩一点尾影。
她掏出手机打开导航对比许久,才不是很确定回道:“主岛有两条商业街,一条在南一条在北,唐老师所去的,似乎正是北边的望海长道。”
“我们去南边的赤屿街。”
黎簌放下窗帘,头也不回进了电梯。
她并不知道,因为日前电力抢修,去望海长道的必经路被挖了个大坑,交通阻塞。
唐筝和廖望行进没多久,便换了目的地,调头往南边的赤屿街疾行。
千鸟群岛经济贫瘠,没有内陆高楼矗立的盛景,甚至连赤屿街的街道也是破破烂烂,柏油马路满是坑洼裂隙。今日并非热闹市集,赤屿街入口处却处处是海鲜摊。
腥气迅速穿过车窗缝隙,飘满鼻息。
唐筝对赤屿街气味极其敏感,甚至出动了平时发病才用上的便携式呼吸机。
好在海鲜摊所占街道不长,从停车场出来后,近旁就只剩售卖着各种水果的熟食店,价钱十分便宜。
唐筝素日不爱水果,想起那日在船上时,黎簌问她要橘子的场景,竟下意识停于近在咫尺的水果摊,鬼使神差地挑选起来。
过马路间隙,唐筝嗅着纸袋里令人神清气爽的果香,无意中和对面同样等红灯的黎簌四目相对。
唐筝还没来得及打招呼,便见黎簌冷脸转身,越走越远。所幸绿灯跳转,她也加快脚步穿过车流,追了上去。
“黎老师!”
前脚刚扯谎说不舒服打算午休,后脚就和冤家在街头相遇。明明唐筝去的是北边的望海长道,黎簌想不通她为何会闪现在赤屿街。
无奈之下,黎簌只能硬着头皮停下疾行脚步,等着唐筝追上来。
“黎老师不是在午休吗?”
唐筝平复着疾走而起伏不定的呼吸,忽而很庆幸调头来了赤屿街。
“实在难受,和叶迁出来买点药,现在就回去。”黎簌含糊搪塞。
唐筝怎么可能轻易放她回去,她挑出几个大小均匀的青皮柑橘,递到黎簌面前,“刚在入口的水果店买的,虽然外表青涩,但吃起来很甜,不涩口。”
好闻的橘子清香飘满四周,黎簌因偶遇而泛起的尴尬尚未消退,刻意撇过头,没有接。
“我不喜欢吃橘子。”
其实她最喜欢橘子。
只是在名义上的对家面前,还是忍不住拿腔。
唐筝看破不戳破,她将一整袋橘子放到黎簌手中,给了台阶,“我吃不完,丢了浪费,黎老师陪我走走再回去吧,这里的街市太过杂乱,我不太认识路。”
当初她也是迷了路,才得以借送钟芸回家的理由,获得了去黎簌家的机会,现在故技重施,黎簌心思却不在此,没有看出来。
千鸟群岛就两条街道能逛,望海长道修路去不了。黎簌晃了晃手里被牛皮纸袋装着的六七个橘子,她没有回答,默许了唐筝的话,在行人车辆错落的街道上徐徐往前。
这是三年来,两人第一次并肩同行。
廖望和叶迁跟在身后相视一眼,又各自低下头,不敢多问。
还没走多远,唐筝就被一道声音叫停了脚步。她回过头,看到胡须蓬乱的老汉站在烤甘蔗摊前,举着扩音喇叭。
“小姑娘帮老头瞧瞧,怎的录不上吆喝?”
唐筝擦擦手接过扩音喇叭,刚将电池摆正,里面立刻传来口音浓重的吆喝叫卖。
“烤甘蔗嘞,又甘又甜的烤甘蔗嘞!”
老摊主很是高兴,从炉子里拿出两根烤甘蔗削皮切块,怎么说都要当作谢礼。咳嗽使唐筝的喉咙痛了两天,正好润喉。她明面上接受了赠礼。
临走时,却偷偷往摊子的钱罐塞了钱。
街道环卫正在修剪绿化树,树干锯末飘满长街。放晚学的小学生成群结队,拖着小树枝疯跑乱窜,把整条马路全部侵占。
他们错身而过,回头盯着黎簌,起了坏心。
“吃不吃,黎老师?”唐筝将还在冒热气的烤甘蔗块递到黎簌面前。
黎簌还未来得及回答。
小腿忽然传来一股锥心钝痛。
她蹙眉低头看去,西装裤已经脏污,一块棱角不平的碎石块滚落面前。被砸处持续阵痛,幸而有裤子挡着,没有破皮流血。
不远处的小学生响起得逞的哄笑,舞着书包满脸挑衅。他们这个年纪,博取关注的方式就是搞破坏。
唐筝望向他们,平静的眼底情绪搅涌。她把甘蔗放回袋子里,为他们的行为心烦。
“黎老师先走,我有点事,稍后跟上你。”
不知是不是错觉,黎簌意外从中听出几分恼意,提前抽身离开,她乐得自在,先行一步。
可没走多远,后头就传来一阵尖细的哭嚎。
黎簌顿步回头,看到唐筝揪着衣领,把丢石头的那个小孩抱起,挂在了环卫修剪好的枝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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