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上一世，许知遥念本科的时候和室友一起加入了学校的青年志愿者协会，经常会到市里的福利院做活动。

儿童福利院里，健全的小朋友不多，多数人都有先天性的疾病，当然也包括先天聋哑的。

许知遥就是在那时候了解到的手语。

之后她参加工作，偶尔也能接触相关的公益项目，不太忙的时候，还会参加一些助残活动，一来二去，甚至在志愿协会挂了名。

但过去这么久，她也不是什么手语都能看懂。

然而周敏仪已经很高兴了。

因为她只是不会说话，并不是听不见，智力也都没问题，所以从小到大上的都是普通学校，但在普通学校里，敏仪就成了异类。

一二年级，在她还不会写那么多字的时候，因为没有办法和老师同学沟通，也交不到朋友，敏仪每天晚上都会在被窝里偷偷抹眼泪，她不敢让爸爸妈妈发现，因为被发现的话，妈妈也会跟着她一起掉眼泪，敏仪不想让妈妈伤心。

她努力认字写字，虽然班里的同学还是不爱跟她玩，但会跟她说话，会等她慢慢地在本子上写字，会帮她反驳一些坏话，周敏仪已经很满足了，结果现在居然有人懂她的手语！

许知遥发现，在她说自己懂手语后，周敏仪顿时开朗了很多，甚至和她讨论起上节课的内容。

上周的课老师讲了三原色和混色，结束后还布置了任务，让他们试着自己混色，看看都能混出什么不一样的颜色，这节课可以和同学们分享。

周敏仪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张画纸，许知遥定睛一看，发现她居然在纸上画出了色阶，而且每个色阶旁边都有详细的说明，描述的方式也特别可爱，比如黄色的色阶，最暗的是“黄色加很多黑色”，次暗的就是“黄色加没那么多的黑色”，最亮的是“黄色加很多白色”，次亮的就是“黄色加没那么多的白色”，还有其他“一点点”“比一点点多一点”这类的形容词。

许知遥觉得有趣之余不禁有些愕然，下意识地问：“你以前学过吗？”

周敏仪摇了摇头。

“你好厉害！”

许知遥赞道，还轻轻拍了两下手鼓掌。

她是从色彩书里才知道有色阶这回事的，如果换成自己琢磨肯定琢磨不出来。

周敏仪笑了笑，冲许知遥弯了弯大拇指。

【谢谢！】

之后上课，老师果然让很多同学分享了自己的作业，但走到周敏仪面前的时候，看见她摆在桌子上的画纸，“分享”两个字却在嘴里卡了壳。

她想了想，然后轻声问道：“周敏仪同学，老师可以借用一下你的画纸和大家分享吗？”

周敏仪点了点头。

老师拿着画纸走到讲台上，借着手中的画纸讲起了色阶。

“大家可以按照周敏仪同学的办法试一试，用不同的颜色混合黑色和白色，看看多一点黑白色和少一点黑白色有什么不同。”

因为老师这番话，班里的同学不免都注意到了周敏仪。

许知遥原本还以为她会不自在，但似乎并没有，她像是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关注，只是这一次无关她的失语。

课间的时候，两人还是去买了冰棍，当然是许知遥付的账。

吃完回到教室，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周敏仪突然发现她那张画了色阶的画纸不见了。

她向四周看了看，没有找到。

周敏仪抿着唇，心想这大概又是针对自己的捉弄，她握紧手里的笔，正犹豫要不要问一问周围的人，突然，一个带着眼镜的男生拿着画纸小跑过来。

“周敏仪，你的画纸！”男生低头将纸放到她桌上，“对不起！我们不应该没经过你同意就随便拿你的东西！”

周敏仪摇了摇头，在纸上写道：【没关系】。

男生突然抬起头，眼神里下意识带了些探究，但很快挪开，脸都憋红了才憋出一句：“你的颜色混得真好！”

周敏仪：【谢谢】。

说完他逃也似的跑了。

等男生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前座的女生突然转过身，小声问：“你跟她说什么了？还有你脸怎么这么红啊？”

闻言，男生突然有些生气地看着眼前人：“左玥，你能不能不要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拿就算了，居然还要让他去还。

左玥看了他一眼：“不是你自己想看但是又不好意思去问的吗？我帮你拿过来还不谢谢我？”

男生：“……”

名叫左玥的女生又问：“她真不会说话啊？我刚好像看见她在纸上写字了。”

“在纸上写字也不一定就是不会说话。”男生认真道，“很有可能是因为生病所以最近说不了话。”

他说完警惕地看向左玥：“你可千万别跑去问！”

左玥没好气：“知道了，我又不傻！”

话是这么说，但她真的很好奇！

这一次放学，周敏仪和许知遥一起去少年宫门口坐公交车。

为了方便她打手语，许知遥主动拎过她的包。

周敏仪又道：【谢谢】。

许知遥：“没关系，你刚想说什么来着，我上次落在公交车上的那本书？”

周敏仪点点头。

许知遥猜测：“你想问那是什么书？”

女孩再次点头。

许知遥：“那个是漫画书，就跟小人书连环画差不多，但又不太一样……我也说不上来，不然我下周带过来给你看看吧！上次我看的那本是热血校园漫，可好看了！”

周敏仪不知道什么是“热血校园漫”，但是许知遥说“好看”，她就忍不住开始期待。

但还是没忘了道谢。

许知遥：“不用总是说谢谢啦。”

但周敏仪还是坚持，她道：【你说是向别人借的，不会太麻烦吗？我不看也没关系的。】

许知遥摇头：“不麻烦，他正愁这书没地方藏呢。”

高阳巴不得她把他藏在床板下还有衣柜里的漫画书全都搬走。

两人在站台等了一会儿，又千难万难地挤上一辆公交车，挨着站了一路才分别。

周敏仪比许知遥多坐了四站路才到家。

家里，爸爸正在做晚饭，妈妈坐在客厅里看着电视，见她回来，周妈妈笑着冲她比手语：【敏仪回来啦，快去洗手吧，爸爸马上就做好饭了】。

周爸爸听见动静也从厨房走出来，笑道：“今天有你和妈妈最喜欢的糖醋小排哦。”

“啪啪啪！”

周敏仪高兴地鼓了鼓掌，连忙去洗手。

因为失语的原因，一家三口在饭桌上向来“食不言”，饭后才是他们的闲聊时间。

周爸爸和周妈妈先是问起女儿今天在兴趣班过得怎么样。

周敏仪要说的第一件事当然就是许知遥懂手语。

周爸爸惊讶道：“她是……聋哑人？”

周敏摇头：【她听得见，也会说话。】

这……

夫妻俩对视了一眼，年纪这么小的孩子，是健全人，还懂手语，那只能是家里有亲近的人有这样的需求。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周妈妈才摸摸女儿的头：【那你们现在是朋友了吗？】

周敏仪想了想：【应该是？她今天请我吃冰棍了，因为上周我还给她书的事。放学后我们还一起坐了公交车。】

周爸爸恍然：“哦，就是上周公交车上的同学，那还真是挺巧的。”

他说完接着问：“是女孩子吗？叫什么名字？”

周敏仪先是点头，然后起身跑进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