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确实起了风，谢怀慈从御花园借路回去，繁郁的枝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地上的影子也跟着摇动不止。天色黑沉，谢怀慈提着的玻璃宫灯虽亮，却也只能照亮前方一小片地，其余地方全遮在阴影中，看去倒是真有些怕人。骤然出现的男声也让人悚然一惊，香橼是实打实地被吓了一跳。

谢怀慈倒是全无惧色，浅笑道：“深夜来访，哥南王倒是胆大。”

如今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他又身处皇宫，全襄国守卫最森严的地方，也敢如此恣意妄为。

“在我看来，公主胆子也挺大。屏退旁人，只剩一人陪着，难道不怕我起了歹念，掳走了公主去？”

谢怀慈不以为意，随意一笑：“若哥南王有这番本事，我早晚都是逃不过，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索性随了他去。”

赫连望跟着笑了一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话题转向另一个方向：“公主怎还哥南王的叫着？以你我之间的关系，何必如此生疏？”

谢怀慈骤闻这话，不禁笑意加深：“我们之间有何关系？”

暖黄的烛光下，她的面容如玉，看上去并无怒色。赫连望仔细注意着她的神色，见此放下心来。明显带有异域气息的五官较之襄国人更为深邃，放松下来更显得疏狂不羁，笑道：“你一点头便是夫妻，这关系还不够吗？”

香橼听了这话气得脸色发红，只是谢怀慈没动静，她也不好擅自出声。

谢怀慈慢悠悠道：“若本宫没记错，方才殿上，是你我第一次见面。”

“我是不想冒犯了你，毕竟你们襄国注重规矩，旁人知道对你名声不好。唉，想要抱得美人归，果然不是那么容易的。”

大约是看出来了谢怀慈并没有为他的言辞和行径生气，赫连望言语也开始放肆起来。他襄国官话说得标准，言辞之大胆却是少有的。

“知道对我名声不好，还那么咄咄逼人？”

谢怀慈突然变了态度，冷着脸质问。赫连望却没有被吓到，只道：“那可不一样。我是不知道你想不想暴露与我有纠葛的事，但是我知道，你一定想借我的势去和离。”

他说得成竹在胸，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也不遮掩话中暴露出来的意思，显然是觊觎她很久，做了充分的事前调查才来的。

谢怀慈似嘲非嘲：“不愧是善战的哥南王，知己知彼这条兵法学得真好。”

赫连望竟也装作不懂她的意思，厚颜无耻地接下了这算不上好的评价：“公主过奖了。”

“情场如战场，当然要一边对症下药博美人欢心，一边狠狠打击敌人。我是全无坏心，想来公主能原谅我的。”

夜间的风越发大了，谢怀慈不甚明显地抖了一下。香橼手中提着宫灯，行动不便。谢怀慈正要自己戴上风帽，身旁却已经伸出一只手替她戴上。

今日她是盛妆，头上簪钗横斜，有一支攒珠绿梅簪斜在头顶，位置很高，簪头顶着帽子留着空隙，便容易透风。赫连望抽出那支簪子，给她细心系好带子后重又退开，却并没有要还给她的意思。

簪子是清透的碧玉制成，顺势雕成她喜爱的梅花样式，通体碧绿，宛如一泓澄澄的春水。早在刚才的宫宴上，他就看得移不开眼了。谢怀慈皮肤净白，气质又贵气，能压得住这首饰，更显得清贵出尘。

他晃晃手中的簪：“这东西便送我了，就当做是你我的定情信物。”

谢怀慈紧了紧斗篷，没正面回答：“都说礼尚往来，你拿了我那么些东西，我却还没见过回头物。”

“回头给你送来就是。走吧，我送你回去。”

送她？这皇宫的路，他竟已摸熟了吗。

谢怀慈不置可否，抬步便向前走去。面上虽然遮掩着波澜不惊，心中却是难以平静。走着走着，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告诉我的名字是真的么？”

“当然。”赫连望并不拆穿，而是依言回答：“我自己取的，除了你，没告诉任何人。”

“有何寓意？”

这姓倒是异族汉化常用的姓氏，不足为奇。只是这个名字，单名一个望字，既不是志向，也不是品德，太柔，与他气质看着完全不符。

他又是在望些什么呢。

“这个，可是秘密，日后成婚我才能告诉你。”

虽然还是一副落拓的样子，谢怀慈却隐约感觉到他如今有些悲伤。也罢，不问便不问，她原也不是多好奇。

树影渐渐稀少。出了御花园，便到了人多的地方，正巧碰见巡夜的宫女太监，看见谢怀慈，急忙低头行礼。谢怀慈叫了起，再看身边，人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回到宫室，香橼关上门，才小声与她说起了刚才的事。她强忍了一路，此时终于是个机会去询问。

“公主，您确定要嫁给他了吗？”

谢怀慈并不意外，反问她：“香橼有何看法？你在我身边这么久，不用顾虑，直接说就是。”

香橼吞吞吐吐：“奴婢觉得，其实，若哥南王真能做到承诺的那些，入赘与永居京城，公主嫁给他便未尝不好。只是，他毕竟是异族人，奴婢担心，旁人会怎么看公主。”

更深的考虑，还有子嗣。毕竟是一个国家的王，即便入赘了，能容忍没有子嗣吗？若是没有还好，若真有了，有一半异族血统的孩子，可是很难被大家接受的。

谢怀慈看着香橼隐含担忧的脸色，笑了笑，温声安抚她：“这有何妨。即便是他入赘，名义上我也是和亲，二嫁如今也不是稀奇事，更不用说我还是为襄国和平牺牲。这样大的名头，还有谁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说闲话。”

“况且，也只有他，能让我迅速脱离傅家的束缚。如今看着人也不坏，总比傅衍要好上太多。你就不用担心啦。”

这话是七分真三分假。赫连望提出要她和亲，本身就已经把傅国公架在火上烤。答应，便是伤了他独子的脸面。可若不愿意让傅衍受辱，边关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