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天回去吧，我自己也没事，让你哥过来也行。”燕子知道妈妈的性格，妈妈这是生气燕子和连武说话了，妈妈是老思想，一直都是，她觉得燕子是单身不能和男人说话。因为这样的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燕子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燕子陪妈妈去集市赶集，正好遇到了闺蜜的老公就搭了一句：“哟，你怎么自己来的，桂香呢？怎么没来？”

“她说没什么好买的，就没来，我也就是溜达溜达。”

妈妈使劲拉了一下燕子：“快走吧。”燕子很无奈地笑了笑：“我走了。”

从那以后燕子才发现每次带妈妈出门，妈妈都观察燕子洞一举一动，她绝不允许燕子和任何男人说话。妈妈家楼下有运动器械，还有一条长廊，燕子有时候把妈妈领到房山的榕树下，如果树下没有了座位，燕子就会带妈妈去长廊那里坐坐，因为这两个地方都有阴凉，避免日晒。所以燕子把妈妈放下以后就会躲到一边听小说，因为妈妈不喜欢燕子玩手机，不管你是打电话还是看新闻她都会骂你：“有个破手机不知道咋嘚瑟了？”

妈妈也不是不许燕子看手机，兄妹五个都不许在她面前看手机，谁看谁挨骂。老妈年轻时就是家中说了算的，爸爸从来都是吃粮不管穿的，不过妈妈也确实有她的过人之处。过去那个年代，爸爸每个月54块钱要养活7口之家，谈何容易。现在老了早已习惯了一手遮天，谁也不敢忤逆她，生怕她一个不高兴惹她生病更麻烦，所以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训谁就训谁喽，只要妈妈高兴就好。

燕子听小说二十分钟后，给妈妈送水或者酸奶又或者是在家里装好的水果盒。

老妈被照顾的很好，九十多岁的年龄硬是一片药都不吃，没有基础病，更没有老年人常见的心脏病、高血压和海默尔茨综合症。

燕子给妈妈喝了酸奶，又给弟弟打了电话：“化飞。我要回家做饭了，你一会带妈妈回家吧，这长廊这里，不要太晚，如果太晚妈妈就自己走了。好，十点半吧。”

燕子挂了电话往家走，又拨了一个电话号：“哥，我下午回去了，咱妈赶我走了，呵呵，然后下午你过来吧，嗯，嗯，不用太早，我两点走。好，我现在回家做饭，一会化飞会领妈妈回家。”

午饭后燕子收拾了一下就准备回去了，回去之前燕子要去闺蜜大荣家一次。燕子每次回来都会去大荣家，大荣也会来燕子家看妈妈，每次都会给妈妈买些补品。燕子和大荣是在农场招聘老师的时候一起考试而榜上有名的，然后又在同一个教师培训班共同学习了四个月，又中同一个时间段走上了教师队伍，从事了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那个时候的燕子和大荣都是二十出头的青春年纪，活泼、热情、积极、阳光，她们都把这份崇高的职业融进了自己的青春里、生命里。

燕子还记得那是81年的春节过后，燕子接到了入职通知。3月1号学校开学了，燕子到校后接的第一个班是四年级。全班21名学生，9名女生，12名男生，第一天开学的第一节课，燕子拿着学生花名单走进教室，随着班长的一声：“起立。”

全班同学站了起来，齐声喊道：“老师好。”

燕子一下懵了，不知所以地沉默了几秒后，走上了讲台认真地对学生说：

“同学们好，请坐。”

此时的燕子是激动的，心脏好像在加速运动，要跳出来一样。这是燕子儿时的梦想，

今天是实现了吗？

“我叫王燕。”燕子自报家门，然后拿起一支粉笔在黑板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王燕。”燕子的字写的真的不错，粉笔字也不是第一次写了，从上初中开始燕子就是板报组的，那个年代无论中小学校都有板报组，是搞宣传用的。燕子上小学的时候，板报上每天宣传的都是学雷锋做好事和学校各个班级里好人好事。那个时候的学生真的非常听话，哪怕作业不写但好人好事必须做。宁可因为不写作业罚站，也不会因为没做好人好事而榜上无名。所以燕子每天都会在放学以后写板报，时间久了，燕子的粉笔字也就练出来了，“王燕”两个字写的流畅、有力。

学生们看着黑板上老师的名字，一个个面目严肃，背部挺直，双手叠加放在课桌上，这姿势可以用动作一致，目光一致来形容。燕子看着他们觉得也许这是前任老师立下的规矩吧，所以这些学生就像牵线木偶一样。燕子不知道原来老师的这种做法是对是错，但是燕子不喜欢这样做。对学生规矩要立，自由也要给。毕竟是第一天，想要在学生面前立威，就必须有拿得出让学生佩服的东西。燕子打开学生册开始点名，她要熟悉学生的名字，性格和学习成绩。

“黄文斌。”

“到。”一个白白胖胖的、个子不算高的男生站了起来，摇头晃脑，一副吊儿郎当的痞样子。燕子只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一定是当官家的孩子，然后什么也没说，接着点名。

“有什么爱好吗？”燕子问完就发现学生你看我，我看你，一副没听懂的表情。

“就是你喜欢什么？比如：喜欢唱歌还是画画或者是打球。”

“没有。”燕子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杜春燕。”

“到。”第一排座位的一个小女生站了起来，他的个子太小了，就像一年级的小朋友，坐在那里，下颏抵在课桌上，站起来课桌正顶着她胸前的第二颗扣子。就是这样一个小人儿，一张小脸精致的像瓷娃娃，两只大眼睛亮晶晶的，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地像只小狐狸，一张小嘴就像熟透的樱桃，水嫩嫩的，两条细长的辫子一左一右地骑在脖颈上。因为是第一桌，所以燕子看的真真切切，就连眼角的眼睫里那颗米粒大小的痣都看得清清楚楚。

“有什么爱好，也可以叫特长？”有了第一个学生的问题，燕子明白他们不知道爱好是什么意思，也许前任老师从来没有问过这个问题，所以孩子们从不懂的吧。

“苏文成。”

“到。”又一个男生瘦瘦的，一件浅灰色的三开领外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就像挂在衣服架子上一样空落落的，袖管里都感觉不到有胳膊在。本就挺英俊的小白脸上，左边脸上还有一个浅浅的酒窝。这时候就看见苏文成是像哪庝一样，一脸的痛苦表情。

“苏文成，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燕子第一次当老师，遇到这种情况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她有点心慌。

“老师，我没事儿，只是想上厕所。”苏文成扭曲着脸胆怯地说，也许已经憋了许久了吧。

“好，那你快去吧。”燕子话音还没有落地，苏文成就像兔子一样窜了出去。

“丁晴芸。”

“到。”一个年龄身高很相称的女生，团脸大眼红唇，一对小小的招风耳，着实可爱。

“有什么爱好？”

“我喜欢唱歌，长大当唱歌家。”全班同学都笑了，好像听出来有点不对，但是不知道哪里不对。“是歌唱家，不说唱歌家，”燕子纠正道。

“冀舒妍”

“赵光辉。”

“......”每一个学生站起来的时候，燕子都有几秒钟的注目，名字基本都记住了。看来交通闭塞的地方，文化与不到位。21名学生，只有五名学生有兴趣爱好的，

二十一名学生点名结束，正好下课铃声也响了。十分钟后，铃声再次响起，这就是燕子今天要上的第一节课。燕子走上讲台，师生互动后，门被敲响，进来的是校长，燕子疑惑地看着校长：“校长有事？”

校长笑了笑：“我来听一节课。”

“我去，不是吧？校长，哪有第一天第一节课就被听课呢？”燕子心里犯嘀咕也不敢反对，说不紧张那是骗鬼呢，第一次当老师的第一节课被听，上半节课燕子额头都是汗，后来就没有什么感觉啦。下课了，校长走上讲台看着燕子：

“王老师，课讲的不错，你不是第一次讲课吧？”校长一脸的不可置信地问燕子。

“就是第一次给学生上课啊？怎么啦？”

“就一节课就把学生的名字都记住了？你这课讲的一点都不像第一次讲课。”校长还是不相信。

“就二十一个学生有什么记不住的，又不是二百一十个。”燕子无所谓的样子。

校长笑着走出了教室，下节课是语文还是燕子的课。那个时候小学老师除了音乐和体育是科任老师上课，其他科都是班主任一个人的。所以小学老师那是一个拳打脚踢样样都拿得起放得下，想想那时候，年轻真好。

燕子一路想着来到了大荣家楼下，上楼。大荣和燕子一边吃着水果一边聊着过往，回忆着年轻时站在讲台上的样子。对于一个热爱自己职业的人来说，聊起自己的职业总是有很多美好回忆的，大荣还好一直工作在自己热爱的职业上，而燕子却被奸人所害，被迫离岗。

从大荣家出来燕子坐上了返程车回市里，燕子的心情还没有从刚才的聊天中回过神来，坐在车里看着渐渐向后倒去的一棵棵树木和一片片稻田，燕子想起这条再熟悉不过的路。燕子闭上眼睛嘴角微微上扬：往事就像电视剧一样在脑海里闪过，过去是真的很穷，记得儿子小的时候，燕子带儿子去市里玩，连五块钱的大巴都不舍得坐，都是骑自行车去，带妈妈去市里也是骑自行车，现在可以不问车费舒舒服服地坐着大巴，偶尔还可以打车，燕子闭着眼睛随着车的摇晃有点昏昏欲睡，似梦非梦：

大约两站地以后，一个上车的人坐在了燕子旁边，又过了一站地：“你在想什么？那么投入？”

燕子把眼睛掀开一条缝：“没什么，有点累。”她看清楚了，来人是连武，其实燕子只是不想说话。

世上的路有千万条，但是回家的路只有一条，这条路就是母亲的路。

妈妈现在已经九十多岁了，燕子在这条路上不知道还能走多久，只是觉得这条路越走越短。

过去每天上班的时候，往返在这条乡村的沙土路上，看着各种植物的变化，一个往返间就像是一页日历翻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里的一花一草一木一桥都是那么熟悉，熟悉到每一棵树，每一朵野花。每天就这样骑着单车一页一页地翻过这本厚重的日历，翻过了春翻过了夏，收获了秋又藏起了冬。翻过了教师生涯的十四年，翻过了五千一百一十天，翻过了二十八个寒来暑往。

每一次骑单车走在这条路上，累了的时候燕子会偶尔停下来，推着单车和儿子心里数着树脚下量着路。下雨的时候，会躲在大伞一样的杨树下避雨。有时候会伸手勾住树干上横生出来的枝杈，做一下引体向上。后来这个动作就形成了一种习惯，再后来燕子发现再勾那根树杈时，越来越吃力，需要踮着脚尖才能勉强勾到树杈，很是诧异。做完最后一个动作燕子才恍然大悟，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