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府兵带着人证走进太尉府,竟然是云裳和凌儿。
她们走到皇后宝座下,跪拜:“民女拜见皇后。”
原来当时,左惊飞让云裳先走,自己被贾太尉杀害之后,云裳逃命至半路,还是折返回来。潘樾与杨采薇检查左惊飞尸体,为所有证据被毁而痛心时,林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响动。
潘樾警觉:“谁?!”
云裳走了出来,颤抖着走到了左惊飞的身边,蹲下望着他,摸着左惊飞的苍白的脸。她的眼睛里充满愧疚,嘴唇微微颤抖,轻轻抚摸他的脸庞。
“你怎么会回来?”杨采薇问。
“本来,我以为自己可以真的像十年前那样一走了之的……我这一生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不断地抛弃身边的人,但这次,我不想再抛弃他了……”
左惊飞的脸上还带着微笑,云裳忍不住哭出声,泪水滴在左惊飞的伤口上。
……
潘樾说:“皇后娘娘,她便是当年揭发贾太尉的舞伎云裳,也是我们找到的关键人证,她可以证明贾太尉的罪行!”
皇后审视着她,说:“云裳?你可知道,在这里撒谎便是欺君之罪,当诛九族!”
云裳咬了咬嘴唇,点头。贾太尉神色紧张起来,眼神飘忽。
杨采薇轻声对云裳说:“云裳姐姐,你不用害怕,我们都在你身边。在皇后娘娘面前,没人敢把你怎么样,你只要说出真相,就可以为自己和无辜的人伸张正义。”
云裳抬起头,眼中闪过坚定的光芒。
“民女叫云裳,十年前,是一名莳萝苑的歌伎。莳萝苑是贾太尉专门提供的一处官商勾结之所,里面也常常发生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当年,云裳偷偷地从窗户往里看,看到贾太尉和卓山巨正在密谈。
“卓兄,此次任务非同小可,关系你我命运,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什么任务?”
贾太尉说:“我要你杀一个将军。”
卓山巨大惊:“什么?将军?岂不是谋反吗?”
“放心吧,此人已被流放,一个弃子罢了。不过,此人一日不除,你我便一日睡不安稳。”
“可是……毕竟是军中大将,这样做会不会太冒险了?”
贾太尉拍拍卓山巨的肩膀,似是安慰似是威胁地说:“卓兄,你只需下手便是,其他的老哥自会安排妥当。”
众目睽睽之下,云裳愤然道:“他们口中的那个将军,就是当年被诬陷为叛国者被夷三族的王大将军!他并没有背叛朝廷、背叛皇上!他是被贾太尉害死的!我与姐妹撞破秘密,害怕被灭口,只能连夜逃回禾阳。贾荃在禾阳也有势力,我知道他不会放过我们,就写信给杨大人,寄希望他能扳倒贾荃。可没过多久,就听到杨大人被贬官,于流放途中被杀害的消息,我才知道,此人势力之大,只手遮天,我们从此便在禾阳隐居下来,可没过多久,贾荃还是发现了我们的下落,派人追杀,我为了自保,伙同贾太尉手下左惊飞,模仿禾阳轰动一时的天师复活案,害死了其他三名姐妹,并伪造了自己的尸体,这才逃过一劫。民女所言,句句属实!”
贾太尉拱手道:“皇后娘娘,臣从未见过这个女子,也从未去过什么莳萝苑,他们买通了一个青楼女子,信口雌黄,就想把这么大的一个罪名栽在臣身上,请皇后娘娘明察!”
百官议论纷纷,大部分支持贾太尉的说辞。
云裳说:“民女在莳萝苑曾经侍奉过贾太尉,他的左肩有一个羊角云纹的纹身,乃姜族图样,只要您一查便知民女所说非虚!”
杨采薇上前说:“贾太尉多年以来潜伏于我朝,便是为了与姜族互通有无,他一直
暗中谋害朝中忠良,妄图颠覆国本!”
贾太尉嘴硬:“我乃国之重臣,岂能仅凭几条指控,就让你这个嫌犯查验羞辱?你将礼纪朝纲置于何地啊?”
“究竟是不是无端捏造,只要一验便可真相大白,太尉你是不能,还是不敢?”
潘樾掷地有声,皇后无奈,对贾太尉说:“既然如此……那就让太尉脱衣验看吧!”
“今日此事,当着文武百官,对在下是奇耻大辱。”贾太尉说罢,摘下自己的盔甲,捋起衣袖,只见他的左肩上是一片青紫,伤口还在渗血,但并没有纹身。
众人见之哗然,潘樾与杨采薇亦是震惊。
“受伤了……”
“这可不好说……”
“这不会是真的吧……”
群臣面面相觑,皇后站起身来,悠悠道:“前日太尉随圣驾出行,小太子险些被马车冲撞,太尉为救太子,护在身前,这才被马车撞伤。”
潘樾愤然道:“此举欲盖弥彰,恰好说明贾太尉心中有鬼,请皇后明断!”
贾太尉听不下去,向皇后行了一礼,语气恳切:“皇后娘娘,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潘樾定是提前知道了我受伤,所以才编造出了一番我无法自证的说辞,臣入朝为官十余载,不敢说功劳赫赫,但自问尽心尽力,从未有失,臣无法证明自己没有做过的事,如果皇后娘娘或哪位大臣仍有怀疑,臣从今日起,自请降为庶民,请皇后娘娘成全!”
贾太尉当众跪下,俨然是一位忠贞纯良的老臣形象。
皇后温和道:“太尉救驾有功,本宫怎会因此疑心于你?快扶太尉起来吧。”
“谢娘娘!”
潘樾见状,大感不妙。
“潘樾,若再无旁的证据,以诬告论处!”
潘樾与杨采薇对视一眼,无计可施。贾太尉轻勾嘴角,即将得逞。
此时,一名府兵来禀报:“禀皇后,门外有人求见,说是有关键性证据呈上。”
贾太尉皱眉,转身看向门外。
“宣!”
府门大开,只见白小笙拉着一辆板车,缓缓走近。她全身缟素,衣袂飘飘,板车上白布蒙着的,正是卓澜江的尸体。
杨采薇脚下一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潘樾担忧地望向杨采薇,她已经红了眼眶,几乎站立不稳。
百官纷纷看着,面露疑惑,贾太尉脸色铁青,皇后站在高阶上,沉默不语。
白小笙将板车卸下,掀开白布,卓澜江满脸是血的遗容,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潘樾望着,喉头哽咽,握住了杨采薇的手。泪水正从杨采薇的脸上滚落,滴在地上。
白小笙不舍地最后看了一眼卓澜江的尸体,转身走到杨采薇身边。
“杨姐姐,阿江特意留了遗言,说想回到曾经最好的朋友身边,我想是要传递什么线索给你。”
杨采薇忍住眼泪,看了一眼潘樾。
“他肯定是想告诉我们什么!”
潘樾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卓澜江时,他说的话——
“授印仪式之前,我会将账册交到你们手里,扳倒贾荃以后,带上小笙,我们一起回禾阳。”
潘樾望向杨采薇:“会不会和账册有关?”
白小笙说:“他身上什么都没有。”
皇后听着,面露不悦。
“你们说的关键性证据,难道就是一个死人吗?”
杨采薇说:“皇后娘娘,死人亦能说话,请允许我当场验尸!”
孙熙明开口:“简直是闻所未闻!皇后娘娘,潘樾,杨采薇二人到目前为止,没有拿出任何一个实质性的证据,现在竟然还想用一具来路不明的尸体来亵渎国之大典,简直是用心险恶啊!”
“是啊,典礼验尸,于礼不合呀……”群臣附议。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臣站了出来,正是刘国老。
“皇后娘娘,刚才潘樾与杨采薇所述,实在是骇人听闻,老臣曾与杨济安共事多年,深知他为人刚正,可是,却死得不明不白,这一直是老臣的一块心病啊!“
孙熙明暗暗劝阻:“国老……国老……”
刘国老坚持谏言:“如今新案未解,旧案重提,老臣恳请皇后娘娘,能再给他们一个机会,莫要让真正的忠臣含冤地下,有恨难平!”
杨采薇和潘樾闻之动容,皇后叹了口气,说:“既然刘国老都这么说了,好,本宫就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片刻之后,尸体周围已然围好了白布,布置妥当。
杨采薇摸了摸自己腰间的仵作工具,深吸了口气,走到卓澜江的尸体身边,鲜血淋漓,一瞬间,杨采薇眼眶发红,情难自已,潘樾在旁握了握她的手臂,以示安慰。
杨采薇点点头,仔细观察着卓澜江的尸体,查验头发、口腔,身上的每一处伤口……
腹中没有异物,胸前伤口交错,还有众多被刀扎穿的血窟窿。
不敢想象卓澜江死前,该有多痛……
泪水从杨采薇的眼眶滚落,模糊了视线。
她擦干眼泪,继续观察,忽然一愣。
卓澜江的胸膛上,有几个血窟窿分外显眼,让她想起自己曾经对卓澜江说的话——
小酒馆里,杨采薇用筷子在米饭上戳了四个窟窿,递给卓澜江。
“这个呢,叫做东南西北四方通顺,我娘教我的,说这么做了以后,出门在外能保平安。这样你以后跟人打架,就平平安安不会出事了。”
潘樾上前,问:“有什么发现?”
“阿江身上的伤,都是鞭子和殴打所致,但你看这三处,却是像被利器刺伤所致,而且施力均匀,如果是他人刺伤的话,由于疼痛会躲避,不会如此规则……”
“你的意思是,这三处刺伤是阿江自己刺的?”
杨采薇哭着点头:“对。”
当时,牢狱之中,卓澜江艰难地拔下铁门上的钉子,扎进了自己的胸膛。
潘樾沉吟:“可他刺伤自己,究竟是想告诉我们什么呢……”
“这上面是玉堂穴,下面是建里穴,左侧期门穴有伤,可右侧对应的期门穴却没有伤。”杨采薇说。
“期门穴是肝经最上的一穴,黄帝内经记载,东方青色入通于肝,其类草木,他想告诉我们的,会不会与这个有关?”
杨采薇想了想,说:“阿江一定是找账册的时候暴露的,东方……青木……会不会指收藏账册的地方?”
“很有可能!”
台阶上,高公公询问:“潘樾,查得如何了?”
“启禀皇后,通过验尸,微臣怀疑,走私青盐的账册,就在太尉府的东边几间房!请允许臣带人搜查!”
贾太尉瞪大了眼睛,心中一慌,正要争辩,贾夫人却站了出来。
“娘娘!事关国家大义,及多人生死,还是慎重为要。我想,夫君若真是清白,也希望可以当众澄清。”
贾太尉惊愕地望着夫人,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皇后也点了点头,似乎被说动。
贾太尉连忙上前:“皇后娘娘,潘樾伙同凶犯杨采薇几次三番欺瞒朝廷,若此番还查不出什么,该作何处置?”
“潘樾,现在距午时还有一个时辰,如果到时候还没结果,凶犯杨采薇便要立即处斩!”
杨采薇看着潘樾,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遵命。臣现在就去。”
潘樾急匆匆往东边走去,贾太尉抬了抬眼皮,暗处的一队府兵会意,手持弓弩,暗自行军。
潘樾径直走进贾太尉的卧房,心中惦记着杨采薇的安危,快速翻找床榻衣柜,野蛮而暴力,东西都被慌忙打碎了。
潘樾检查了床上的被子和枕头,打开抽屉,并查看了壁橱里的衣物,又踹开厢房门,茶具,屏风,桌椅等都被翻了一遍。
他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看了看外面,庭院里各种花草树木色泽鲜艳,太阳已经快升到了中天,临近午时。
这边,杨采薇焦急地踱步,时不时看向东边。
四周的大臣们不时捶打腿,伸伸懒腰,皇后也打起了哈欠, 贾太尉冷静地观察着周围。
皇后问:“什么时辰了?”
“禀皇后,现在还未到午时。”高公公说。
潘樾满头大汗,走进了太尉府的书房,扫视了书房一圈,只见里面如寻常一般,不过是摆放着书架、桌椅、文房四宝等物品。
桌上的花瓶,墙上的山水字画,窗边布帘,都是青色。
就是这间!
潘樾环顾四周,目光突然停留在角落里一个彩绘鸳鸯盒上面。他脑海中闪过方才杨采薇验尸时的细节:
杨采薇拿出白布,细细清理指甲缝,发现指甲缝隙里都是紫色的漆,心生疑惑。
“阿江平日最爱干净整洁,指甲缝怎么会有漆?就算是在监牢之中,也是不会有漆器的啊……”
潘樾仔细看着彩绘鸳鸯盒,发现上面有轻微的刮伤,露出紫色的漆。
是这个?!
潘樾轻轻扭头鸳鸯颈,突然,几支弩箭却从屋角飞来,射向潘樾,潘樾来不及闪躲,胸部中箭倒地不起。
殿前宿卫赶紧上前,惊呼:“潘大人!”
弩箭射中了潘樾胸腹,三只弩箭的箭头没入身体,衣服浸出血来。潘樾眉头紧蹙,忍着痛睁开眼睛,解开长袍之下的细甲盔衣,盔衣上面插着弩箭。
潘樾额头沁出薄汗,拔下弩箭,扔在地上。
“多亏你的铠甲才没有没入躯干,不然我必死无疑。”
殿前宿卫说:“我与家兄平日多受令尊大人的照拂,此等小事,不足挂齿。”
潘樾挣扎起身,四处寻找。
“刚才那漆盒呢?”
殿前宿卫拿来彩绘鸳鸯盒,递过去。
“大人在找这个?”
潘樾松一口气,打开彩绘鸳鸯盒,从里面拿起账本,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对殿前宿卫说:“还要拜托将军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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