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猎杀开始
符纸在天上一瞬燃烧,发出信号。
千墨离本以为是祝音门的弟子,仔细一看,每一队弟子身上校服都不一样,数过便是有七八个不同门派,微微挑眉,他还没有成为魔尊,何至于这些门派倒提前联合起来围攻他了。
然而重生后许多事都被改变,提前来临也不奇怪,这些门派他皆熟悉,脑子已然想出对付方法。
千墨离看着手上已经断了一截的骨剑,笑道:“可以,送武器的来了。”
但他还未意识到事情已远远超乎他所想。
众弟子瞬然化成不同颜色光芒从天而降,浓郁杀机笼罩四野。
千墨离目光阴狠,双手挥动,一道法力冲天而起,一团火焰从他指尖飞出,朝那些凌厉光芒烧去,火势将些许御剑修士笼罩其中,片刻之间化为灰烬。
万千把利剑如瀑布倾斜而下,源源不断,千墨离闪身躲避,巨大黑影从他脚底生出,瞬间将那些冲击他的人尽数吞噬,吸食殆尽。
那血液流入黑影的肚腹里,体型又涨大了几倍,猛扑着弟子吃下,但很快就被千把利剑斩破,散成缕缕黑气飞向千墨离。
千墨离立刻张开嘴,将黑气吞下,咽进喉里,唇弯弯一笑,掀起衣摆抬脚往地上狠狠一跺。
只听得轰隆隆几声剑响传来,死去弟子掉落的剑飞起围绕在他身边,也同样化出千百剑影朝天上剑抵杀回去。
众人感受到那人在吞噬掉黑气后功力竟提高了不少。
千墨离一步跨出,身影一闪已经到了半空,那些剑影立刻跟着冲向高处,浮现出血光,天空中的无数利刃顿时被击碎。
众人未气馁,这不过只是个开始戏,再次联手攻击,深刻意识到千墨离不是等闲之辈。
几十回合,每个宗门不同招式皆能破之,然而只要能拖困住千墨离等到援兵来便成功。
千墨离望了一眼,不到四千人,可以全灭,冷笑道:“不用拖了,今天谁都别想活着走出去!”
说话间大手一挥,无数黑气自他周身迸发,散发出强烈杀意,向四周吸取煞气,霎时血雨纷飞,叫声彼伏。
夕阳落寞而下,天空黑沉一片不见星星,时不时刮过冷风,吹起死去的人衣服,卷着腥血味钻入千墨离鼻子里。
千墨离嗅到湿润风里满是水珠,便知准备下雨了,得赶快找个地方避一避,撑着剑摇晃站起,喘气不已。
那并非是疲惫,而是兴奋,此时只剩下他一个人,也只活了他一个人。
跨过叠起的尸体准备离开,蓦然身体停下,凝息感受。
他感到黑暗处有更危险的人的来了,抬头望着天,仍还是黑压压一片,但那黑暗正在移动,往他这边靠近。
千墨离眉一凛,似看到了有人影揣动,忽然黑暗处亮起了一丛丛火符,他便看到了头顶上面又来了五六个宗门,皆是实力高强,人数比刚刚多了一倍,而且还是厉青云、白颜画坐头镇。
千墨离看着那些人的眼神,好像视他为老鼠,恨不得要千刀万剐了他,在这般危险压迫下,不知为何竟笑出了声:“这可真是,满门宴啊。”
他只见得厉青云手一挥,便见千般招式密密麻麻朝他攻来。
天果然下起了雨,且雨势还不小,倾盆大雨落在一间破败古庙的瓦上,颗颗雨珠弄得叮叮当当响,枝叶乱晃莎响,一阵风来更是一阵大雨。
庙里却是安宁闲静,点着几盏青灯,一个独眼老和尚正跪在佛像前,敲木鱼念经。
忽然老和尚放下木鱼槌,起身走向佛像,他听到了一个人的喘息声,转向大佛身后,那里果然躺靠着一个人。
是一个满身是血的受伤男子,那男子脸色苍白,血从额上淌下,漫压过眼睛,一只眼勉强睁开,不迭颤抖。
另一只深蓝眼眸却格外凌厉,充斥着挑衅攻击,大腿间腿环系垂下的蓝绸带被他衣裳滴下的血已浸黑,布满手掌的血干涸,撑稳住身子在地上留下一道血痕。
千墨离警惕看着那老和尚,喉咙里发出低声恶吼,就像一只恶犬,另一只手连忙摸向身后,准备拾起什么东西当做武器,却是见那老和尚转身出去。
他似好像还未从一场杀戮中出来,只急得找个武器,想要把靠近他的人都杀了。
可一回身见老和尚已回来,手上拿着个饭盒,把一碗白馒头和一碗粥,以及一碗水放在了他面前,他便立刻不再躁动不安。
盒里还有绷带及治疗药物,老和尚合掌说了几句什么,便离开了。
千墨离再次听得木鱼声响,闻到烧香烟火味,意识过来自己逃进了庙里,咳血哑声道:“别告诉任何人我在这里,拜托了。”
他听到老和尚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整个人才放松下来,拿起绷带和药物给自己止血,吃下馒头和粥,困意袭上,不过一会便靠着大佛沉沉睡去。
因此他也未听到庙外传来一个敲门声。
老和尚听到有人敲门,起身前去开门,便看到了一个撑伞的金衣男子。
那金衣男子虽施了胭脂粉,但还是可见的愁容,衣裳和卷发沾上泥泞和血,半边身子湿透。
老和尚不多说便请那男子进庙,金衣男子开口道:“我并非是来此借宿避雨,只是打听些事,这庙里……可曾来过一个男子,模样年轻,穿着深黑蓝衣裳,发梢末尾也是蓝色的。”
老和尚一听便知是那躲在大佛后的男子,但他已承诺过不告诉任何人,可出家之人又不能打诳语,只好道:“老衲所立之处只有你我二人。”
金来香一听,垂眸哽咽,大风一吹过,宽松金衣下更显消瘦身形,他来此并非是巧合,而是经过了刚刚千墨离与众弟子大战的地方。
他见着那里竟躺着众多宗门弟子尸体,心里瞬间了然明白,冒着大雨撑着伞,一个个翻看尸体,将近四千具尸体,他全都看了一遍,确认过,都不是千墨离,这才放下心。
这些尸体是刚死不久,不过半个时辰,又下着大雨,徒儿定会找个地方避雨,金来香一路找着,山洞里也不见踪影,最后看到了一个立于大雨中的破庙。
庙里竟点着灯火,隐约听到木鱼声,便连忙上前询问,结果却不尽人意。
金来香看着庙里的大佛,道:“我还是进去拜拜佛祖吧,也算是为徒儿祈福了……”
他走进庙里跪在菖蒲上,合掌闭眼,心里默念着佛祖保佑千墨离平安,全然不知佛祖身后,正是他苦苦寻找的千墨离。
忽然金来香闻到了一丝血腥味,睁开眼,鼻间又全是檀香味萦绕,只恍惚那血腥味是错觉。
金来香捐了香火钱,撑着伞离开了破庙,消失在雨夜里,再去寻找千墨离的路上。
千墨离痛苦低吟一声,手指抵额缓缓睁开眼,看到红木悬梁,陌生的环境,腾的坐起,牵扯到腹部伤口忍不住嘶了一声,看到自己身上换了一件衣服,伤口包扎已经上了药。
他想起自己被那群人追杀,随后一直逃,一直逃,意识回来时自己已经逃到了一个庙里,还看到了一个老和尚。
千墨离忆起自己是被那和尚救了,拿过衣服穿起,身上伤疤累累如同鱼鳞,青一块紫一块。
昨夜他一人独挡千人,险先没了命,好再死里逃生,幸免于死,这时仍能笑出声调侃道:“不错,自己不愧命硬呢。”
门被推开,老和尚端着素食站在门外,单掌立起,手上挂着一串念珠,道:“阿弥陀佛,施主,请用膳吧。”
千墨离看着那老和尚,穿着破旧却干净的僧袍,白眉长过脸颊,就像银丝线,光影慢悠在脸上散聚,沉淀的安宁和脱尘闲静,骨相瘦癯,不知为何这让他想起了爷爷死前的模样,或许这老和尚就快要圆寂了。
在他胡乱想时,老和尚已经将食物摆好在红木桌上,请他过来用膳,便抱拳笑道:“多谢救命之恩。”
那小圆桌太矮,他又太高,坐在凳子上视线更高了,干脆移过凳子,直接蹲下来,抓起馒头塞进嘴里,道:“大师,不介意吧。”
“施主请随意。”
老和尚虽说着,但还是起身另拿了一个凳子,将小孩子坐的小矮凳子挪腾到千墨离屁股下。
千墨离也坐上去了,高度刚刚好合适,掰开金黄色饼,一口一口吃着,又端起碗喝粥,伤痕的手指触目惊心,埋头乖巧安静吃起,倒是难得的安逸。
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想着小时同爷爷生活时光,也是这般场景,竟完美契合。
千墨离放下碗筷,答谢过后便问道:“大师,这庙里可还来了其他人?”
见其点头,千墨离蹙眉道:“是身着宗门校服、手执武器的人吗?”
见其又摇头,松了一口气,便也没有再继续问,不知来的人正是苦苦找他的师尊。
千墨离起身推开门,一边走下台阶一边观望身边景物,没想到这竟然还是一个破庙。
落叶铺满在红瓦上,突然察觉有点不对劲,一低头见地面竟也有许多叶子,还是干枯的,他记得昨夜下了一场大雨,怎么可能还会有这么多叶子。
“我昏睡了多久”
“三天。”
“三天?”千墨离手腕抵额,自己竟然昏了这么久,他与金来香分开也快将近十几日,不知那人现在在做什么,又会在哪。
千墨离手掌对着地面,一股力将地上落叶卷起,带着屋檐上叶子一起飞到野林中去,破庙顿时干净敞亮。
“帮你打扫干净了。”
老和尚合掌道:“阿弥陀佛,多谢施主。”
千墨离笑着,准备离开破庙,听得老和尚道“施主,许个愿吧”,便停驻脚,回头疑惑望着。
那老和尚又道:“施主,你与佛有缘,可向佛许愿,以求平安。”
他一个魔竟然还要向佛祖许愿。
千墨离看着正殿伫立的大佛垂目怜悯,道:“许愿自己一帆风顺,得偿所愿,岁岁平安吗?命运是昙花一现的东西,只有亲手抓住才能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我不需要靠这些虚无缥缈不存在的东西。”
老和尚望着那男子,额眉可见有血光之灾,命途多舛、时乖运蹇,身边的人都会纷纷死去,自己也会落得个凄惨的归宿,再次道:“施主,许个愿吧,佛会保护你的。”
千墨离噤声,似乎也明白过来了什么,良久道:“佛也会保护我这个不是人的东西吗。”
“佛会保护一切生命。”
千墨离再次抬眸看了一眼佛祖,道:“好啊。”
便抬脚走向正房,又听得老和尚道:“因施主为魔,手上沾着人血,不便虔拜,可摇绳击钟,以钟声向佛祖传其心意。”
千墨离一愣,苦笑几声收回脚,走向一旁悬着的古钟,握起绳子,手一扬,钟声飘下,万籁俱寂,尘俗泯迹。
他只随着自己的本心,将绳抵于眉心,闭眼虔诚,凝思许久,而后睁眼微笑道:“我知道,佛都是干净的,但我本性非善,我对着佛说了一个不干净的欲望。”
语毕将绳子一甩,风摇荡牵带起惊世诱人的蓝,山瘦钟声远,远自心上人耳边。
金来香垂手低头走在山间上,听到那震心窅然钟声,抬头望着,现在都巳时,怎么还会有和尚敲钟。
看着钟声传来的方向,那不正是他之前来过的破庙吗,驻足细听,忽闪灵光,感知到那钟声是另有其人敲的,立即朝破庙方向飞奔去。
到了破庙,只有一个老和尚合掌站在那。
“阿弥陀佛,施主要找的人已经远去。”
金来香情绪激动,当真是他心里所想的人,念道:“徒儿,徒儿,你到底在哪,你千万不要有事。”
必须得赶快找到千墨离,那些宗门的人疯了般布下人手陷阱,层层严密誓要捉住万劫珠
他不敢想象再遇到千墨离时是那人的尸体,或是正蜷缩在某个洞穴独自舔舐鲜血的受伤兽物。
千墨离从破庙内离开,他刚刚许下的愿望其实很简单,是关于金来香的,但至于是什么不干净的念头,也只有佛祖知道了。
钟声敲响,心宁静而摒除杂念,千墨离走在路上,所想要的越来越清晰,于是自然而然有个声音告诉他——他想要再见金来香一面。
这念想一旦产生,便挥之不去。
然而他又是个矛盾体,面对那说着跟他在一起会感到快乐、会永远保护他的师尊,却又是把他炼成法器的人,一下乱了方向,心里难以割舍,耿耿于怀。
千墨离停下脚步,正好踩断一根树枝,咔嚓一声,声音飘下异常死寂,眸中腾起一片阴翳,难以言喻的痛苦在抑制。
上一世缘薄离别,换来这一世的相爱,这是极其难得不会再有的事了,可为什么,竟是这样的结果。
好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样结束,不甘心就这样放手,不甘心就这样错过。
千墨离站在那如一条纵裂长伤痕,身体似被笼罩在黑暗之中,只能看到模糊影子,像是被风吹得摇曳,像是随时都会消失,又像是随时会爆发。
千墨离回头看向路的尽头,伫立了一会儿,看不到一个人影,便离开了。
一个时辰后,金来香出现。
金来香焦急环视四周小路,接下来又该往哪条小路走。
这里树林茂密遮挡,山头攒聚诸多,即使飞到天上也看不清地面情况,最容易让人迷失方向。
他因一时激动,只急急忙忙要去找千墨离,都忘记了问那老和尚那人是何时离开,如果徒儿已下山,他便是搜遍了整座山也是徒劳无功。
“徒儿,你到底在哪?还是说,你一直在故意躲为师?”
金来香愁眉,望着远方天际的云层,继续走上找寻千墨离之路。
千墨离往山下走时,发现山下赫然被宗门弟子围栏起来,对过往路人一一搜查询问。
他一路躲藏,早就备有假皮假脸,千墨离立即戴上头套,戴上斗笠,化身成一个容貌平凡的侠士,隐到路人之间,若不仔细留心无人能注意到他。
搜到千墨离时,千墨离便不惊不慌配合着,趁机打探消息。
“各位大爷,你们突然拦着山下的路,莫不成是这里发生了什么大事?”千墨离故作好奇地凑过去问。
那些搜索者闻言,纷纷盯着他道:“宗门之事闲杂人别多问。”
千墨离眉毛一扬:“我好歹也是在这天天打猎劫富济贫的侠士呢,山上之事哪有我不熟悉的,你们突然不声不响拦住,我问问怎么了?!”
“哎你这人语气,怎么说话的——”
“唉好了,何必跟一般人见识,兴许他知道点什么。”领头之人制止住手下,随后看向千墨离,“小哥儿,既然你对这里熟悉,常经于此,我问你,三天之前你可见到过一个满身是血的男子?”
千墨离惊道:“满身是血?是不是一个散发着戾气的年轻男子?”
众弟子目光一纵望向千墨离,皆不由得凑近。
其中从怀里掏出一张画像给千墨离:“就是画像上这人,你快看看是不是。”
千墨离装模作样地接过画像,仔细端详片刻:“哦…原来如此呢…唔好像就是他哎,但你们把人画得好丑,我都要认不出来了呢。”
听完千墨离答复,众人皆喜:“小兄弟,你再仔细跟我们讲讲。”
千墨离唇边挑起,开始胡编乱造:“当时我打猎完准备回家,结果天降大雨不得不躲进一个山洞,在那我看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我还给他包扎,他说他叫千…千什么……”
“千墨离!”
“对,就是叫这个名呢,但他后来走了,不过你们要找他,我可以带你们去,毕竟那条路上还拖着长长血痕呢。”
千墨离见那群弟子眼里带着激动兴奋,提到他时都有明确的恨意怒火,仿佛上辈子欠他们似的,不禁感到奇怪,他最近乖巧得很,哪里至于招惹所有人泄恨。
为首弟子带着一些人,一起跟随这位好心的小兄弟前往,其他人则待在原地继续搜查询问,吩咐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人。
千墨离伸出手:“钱,带路的报酬。”
一弟子道:“还要给报酬,我们不怀疑你说话真假便不错了。”
千墨离笑嘻嘻:“不给便罢,信不信随你们,只是我凭什么要无缘无故带你们去呢,如果那千墨离是个大好人,你们找他万一是把他杀了,那我岂不是害了人呢。”
“你懂什么,屁的大好人!那千墨离无恶不作,杀人不眨眼,残忍地屠杀八门派,烧杀抢掠,奸辱妇孺,滥杀无辜,村庄的百姓都被他屠个干净,还下毒药将水流给污染,周遭村庄无一幸免,百姓痛不欲生,还扬言要端了修真界,带领魔教杀了所有人。”
此话说出来千墨离微微一惊,但惊的并不是这些罪行,他上一世不知被人栽赃嫁祸有多少,就连隔壁家的鸡吓得下不了蛋都要赖在他千墨离头上,早已习惯,只是惊讶这些莫须有的罪不知是谁传出来。
为首弟子道:“你带我们去自然会给你好处。”
千墨离接过那零星点铜钱,心想等到了山洞再捉你们来好好盘问,道:“各位可要跟紧在我身后了呢。”
一行人跟在千墨离身后,千墨离孤手指抛玩翻转着铜钱,当铜钱落地时便是掉在了山洞血泊里,那普通衣裳忽然变成冷银质地黑蓝,马尾扬落,蚀骨的冰冷眸中锐显。
千墨离脚尖一踢,地上铜钱飞舞而起,在半空停滞旋转片刻,又落回手掌心。
“各位,你们好啊。”
第82章 猎杀开始2
“千墨离!你竟然——”
弟子们还未来得反应,便被千墨离邪力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千墨离俯视地上跪倒一片的弟子,嘴角噙着笑意,眼神阴森森:“我不介意让大伙尝尝被封印灵力的滋味,相信你们应该不会忘记这种感觉吧。”
说罢他抬手,将弟子体内灵根尽数封锁,弟子们脸色骤然惨白,痛苦难耐,却又无计可施。
千墨离眼利见得一弟子想偷偷放信号,闪身一脚踢折那弟子的手臂,踩散符纸:“你们要是敢放出半个字,我要你们碎尸万段。只要乖乖回答我的问题,我不会动杀手,不过若是你们敢把剑指着我,可不要怪我防卫了呢。”
“千墨离,你究竟想怎么样?!”
千墨离走来,提起这叫得最凶的弟子,掐住脖颈:“我想怎样?你刚刚骂我的那些事,是你胡编乱造还是真有其事?从哪传来的!”
那弟子被掐得喘不上气来,无力挣扎,哑声道:“现在满城都贴满悬赏你的告示,你不信自己去瞧!”
“谁贴的。”
为首弟子道:“修真界上下所有宗门,千墨离,你但凡还有一点良心就别再自私自利的活着,你为什么不去死,难道你想要天下人给你当陪葬吗!”
千墨离一瞬扭头看向那为首弟子,头微微一歪,露出异样奇特目光,错愕几秒,将弟子甩到一旁,快步走来,一把钳制住那人下颚,冷笑着:“你个畜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陪葬?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自私自利活着。”
那弟子几尽窒息脸涨得通红,半句话也说不出。
千墨离眼睛里满是杀气,手下力量更加大,几乎将对方的下颚捏碎:”我告诉你,我千墨离想要活就能活,想死就可以死,生死皆在我个人你管得着吗?我开心我就活,我不开心我就死,你管得着吗?”
一旁弟子怒道:“什么个人,你只是一个法器,还真把自己当人了!”
千墨离错愕。
“你若不自私自利,为何不回到你的阵法,为何还要赖在人的身体里,你当人便算了,还当个恶人,呸!畜生成精都比你功德高!”
骂声响彻山洞,千墨离如被推入深渊,一动不动,声音被夺走,意识被夺走,整个人都被夺走,灵魂在失重。
心里不断在盘旋着,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了何事,他只昏睡了三天,为什么所有人都知道了,为什么全部人都来指责他。
弟子们见千墨离突然没有了动作,睖睁呆若,都快要听不见呼吸声,互相看着彼此,悄悄用眼神交流,暗自运转灵力退除压在身上邪力,打算趁此一剑刺穿千墨离脑袋逃出去。
千墨离瞳孔惊颤,纵然脸上没有表现出过多表情,他站在那便觉山崩地裂,波浪巨涌。
如今全部人都知道他的真身,知道只有他能修补邪界,知道只要杀了他千墨离一人,便可以救天下所有人。
他更没料到虚世老儿竟选择放手一搏,将万劫珠事情大散出去。
上一世从未发生过这般事,纵使有人知道,那也是少数,与祝音门、醉花宫联手想让他死,他也有自己的势力和众多跟随他的手下,毫不畏惧,如今他孤立无援,没有人能帮他,也不会有人站出来,哪怕只有一个人。
千墨离想起金来香在他面前哭着,只有答应祝音门把他炼成法器,那人才能获得自由,获得新生,身子晃动起身,心里荒凉,低声喃喃自语。
“难道我的存在就是为了让别人活着而做出的牺牲吗……”
忽然耳边惊起刺耳破风声,飞速掠疾,脸颊便感到火辣辣疼痛,有血流了下来。
千墨离手一把扣住那飞刺来的利物,掌心被划破,他看着手中抓住的那物,是一把利箭。
那箭擦割过他太阳穴边,因一瞬低头起身,才躲过了脑后一箭。
众人见偷袭竟未成功,皆露惊恐之色,千墨离凝盯着箭,血珠顺着脸颊缓慢落下,滴入唇边,冰凉刺骨,掌心血也顺着箭支滑没,几乎染红箭身。
这把血箭,让千墨离再次回忆起母亲身体躺在他怀里,变得轻盈透明最后眼睁睁见着消失,话声犹在耳畔响起。
“千儿,好好活着。”
母亲温情希望孩子活下去的话语一瞬就被众人海水般骂声冲散:“为什么不去死,难道你想要天下人给你当陪葬吗!”“我们这样做是为了救天下苍生,你就不能成全我们吗!”“你个邪珠,怪物!!”
众人见千墨离抓住箭后便一直盯着看,全然没有任何行动,干脆豁出去,道:“大家一起上!”
那些人持剑朝千墨离杀来,千墨离本能的求生欲让他一刹再化为夺命厉鬼,只有杀了那些想要杀了他的人,他才能不受到伤害。
死?为什么他一定要死……这又不是他的错!
千墨离捏碎箭支成粉末,周身顷现黑气,山洞蓦然传来几声呜咽,地面留下许多血泊,墙上洞顶到处都是,血一直流到了洞外。
祝音门的神义殿。
殿前挂着的笼子囚鸟在沉睡着,殿内香炉袅袅升起笔直一缕白烟。
虚世天尊给每一株盆栽浇水,精心照料,见其茁壮成长,又长出了新的嫩芽,欣慰笑道:“这植物跟人一样,都是有生命,既然要养就得用心,可不能随意践踏啊。”
听着弟子汇报修真界近来状况和千墨离之事,面露得意称心。
他第一步棋便是先召集所有宗门一致对付千墨离,用众人力量遏制阴天血力,然而这还不够,光是打倒千墨离还不能达到他的目的。
宗门之主虽是派各自弟子捉拿千墨离,但真正算在每个弟子、每个人头上时,他们也只是按照宗门之令行事,只当是除去平常魔修。
他得要让每个人意识到千墨离必须死。
于是便下第二步棋,挑唆众人情绪,在贴着的悬赏公示里,列写许多罪名。
虽然这些都是编写乱说,不是千墨做干的,但在祝音门弟子一通洋洋洒洒攥写、夸大其词添油加醋下,读完一通,皆不由得哕骂斥责,信的人也愈多,即使他们不认识千墨离。
虽也有人站出来指出这些罪行似乎都不是真的,并没有听说哪里死了大片人或被屠了村,但微乎其微,待众人骂过,怒火消了一半时,第二天虚世天尊再次散布消息。
这则消息才真正把千墨离推上风口浪尖。
便是悉告其真身万劫珠。
当年五珠伏魔阵坠落下的那一颗邪珠已经变成了人,千墨离就是这颗珠子。然而这颗邪珠有了人身,因贪恋人间不愿再回到阵法,邪界岌岌可危,下一秒就会冲破阵法,人间即将有场大劫。
之后便是描述如何如何危险又如何如何来不及云云,最后将所有的矛头指向千墨离,只要这人一死,邪界便可修补,人间就有救了。
祝音门、醉花宫这一张公告贴出来,顿时引起轩然大波,众声议论。
当年神道珠、万劫珠突然掉落引得邪界出现裂缝,便已惹得所有人惊慌万分,唯恐下一分阵法就支撑不住,邪界里不知名怪物和上古的东西全部跑出来。
此后过了几百年又突然再有万劫珠的消息,无不再引修真界轰动,法器变成人这件事本就新奇鲜有,千墨离一天之内便成了每个弟子口中无不提起念起的名字。
很快便有人将之前千墨离所做的恶事再拿出来骂一遍。
万劫珠本就蕴藏着天地邪气,是颗邪珠,邪立正对面,邪扰乱人性,可想而知这颗珠子变成了人,心会有多脏,做了这么多恶事也不奇怪了,实在是不该值得同情可怜。
况且杀死一个魔修,救得天下百姓,怎么看都不亏,值了。
祝音门、醉花宫弟子便混在众人之中,见缝插针的再挑起情绪,原先事情的重点矛盾越来越歪,甚至演变成了一个极端趋势,千墨离活,他们就会死。
这一事来得迅速又猛烈,等千墨离睡一觉再醒过来时,便已站在了世人对立面。
这些对于虚世天尊来说,还仅仅只是谈空说有,他想要达到的效果不止这般程度,他要让千墨离真正体会到立与世人对立面的痛苦绝望。
当初给他选择做英雄他不选,明明祝音门都已经帮他铺好了路,他非要说什么自己是人谁都别想随意剥夺他性命的大话,桀骜不驯,空落悔恨。
虚世天尊尽情奚落嘲讽一番,心道自己都能让神道珠乖乖听令于他,还怕这一万劫珠?
且他的第三步棋子还未下呢。
“衣青,你看千墨离现在——”
他一回头便看到一旁祝衣青手轻捧着那些花朵,俯身嗅其味道,嘴里呢喃着:“花,香味……”笑容骤然僵硬。
虚世天尊回忆起他带着人去找神道珠,结果却看到一个躺在地上的婴儿,那婴儿呜哇乱叫,眼睛瞟来瞟去仿佛瞧不够这世界,他一开始还不敢相信,可婴儿嘴张着可以看到舌尖印有神道珠印记。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神道珠变成了人,是真正从一个没有生命的东西变成了有生命。
无论他之前再怎么消除祝衣青的感情和记忆,恢复一片空白,只要让祝衣青一接触人,体内的人性仍会被唤醒。
不过,你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好好珍惜人间吧。
虚世天尊笑着,道:“衣青,仔细嗅着,这就是花香味,每朵花的味道都不一样,不过可不能吃了。”
祝衣青点头:“好……”
千墨离化成黑气从山洞逃走,一路逃到城镇,装扮成百姓混入人群,才躲过身后追杀来的弟子,忽然迎面走来一群巡逻弟子,忙随其他人躲避到一旁,之后又跟来两三个队伍。
街上到处可见有弟子巡逻,这里应该是某个宗门的领域了。
千墨离目光搜寻此处悬赏公告栏,欲要证实那些人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往里走便见得一处人头攒动,栏上赫然贴着他的画像,附贴着三张大纸都写不尽的罪行,还有关于他真身万劫珠的事。
那上面虽是他的名字,却与他本人剥离,他好像是真实存在,又好像只是别人虚构出来。
公告栏旁站着几名弟子,向前来的弟子百姓解释一通悬赏栏上此恶人千墨离的罪行,众人听其不免受之影响,愤怒詈骂。
千墨离冷漠听着,不言不语,仿佛置身事外,指间夹着铜钱竖起,对准那还在悬赏栏前滔滔不绝造谣他的弟子脖颈,手中铜钱一弹,瞬间划破那弟子喉咙。
鲜血溅射在栏上纸张,染红了半个角落,画像半面脸也被血模糊,众人刹那惊叫出,一旁弟子紧随其后也被铜钱割喉。
一时更加引起恐慌,在场弟子忙安抚百姓,稳住秩序,一人眼尖看到人群中一个男子平静站着,随后在混乱中转身离开,立即指道:“是千墨离!他装扮成普通人混在百姓里了!”
千墨离余光瞥见那些人朝他跑来,眼神微闪,身形一动如同鬼魅般消失不见了。
“他逃走了!”
“快抓住他啊!”
人群再次混乱起来,这里人多街道复杂,一晃神千墨离孤便甩开那群弟子,随即跳在一棵树上躲了起来。
千墨离背靠着树,目光幽远注视秋海棠立尽在黄昏中,目及之处风景无限好,一阵冷风扑面吹来,吹乱他的发丝。
脑中不断回响那些人的骂声,字的笔画做成刀刃在撕扯着他,那些人用一双双愤怒的眼睛盯着他,看着他痛苦,看着他挣扎,看着他沉沦,看着他自杀,最后一点点消失,肉/身腐烂,魂魄死亡,变回珠子。
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所承受的折磨和痛苦。
千墨离微垂着眸子掩去眼中情绪,抬起手将吹到脸上的发丝拂到耳后,一行人渐渐散去逐渐平静,千墨离趁此闪身坠入树林里,离开世人在的地方。
到处都有宗门所建势力范围,白天至黑夜皆有弟子把守,随着悬赏奖励愈来愈高,愈来愈多人参与加入。
千墨离只能不停逃,逃到深山老林中,停息片刻便又要离开,终于找到一个偏僻洞穴暂时歇息,洞内有坑坑洼洼的水坑,这些皆是干净的活水注成。
简单洗去衣裳鲜血,掬水洗脸,便在一脚之大的干净小水泊里,将三灵怨神放进去洗澡。
三灵怨神整个瘫浮在水上,任其飘着,随后被主人提起,又涮到水里,提起又抖了抖,再放进水里,反反复复。
千墨离撑脸看着蔫蔫软软的三灵怨神,笑道:“还什么邪灵呢,叫屁的三灵怨神,看你又白又软的,不如叫你糯米糍,糯米糍糯米糍糯米糍。如果我像你这样活着,那我可宁愿去死。”
糯米糍仍歪瘫着,算是回应着主人的话。
千墨离将糯米糍放在石头上晾晒,拿出两块半玉佩上,将它们合在一起,玉佩再次引他回到过去,看到父亲与母亲同他在一起的生活。
这些便是他在仅有的杀掠腥秽日子中留存的温热,这样的幸福对于他来说是奢侈且不敢奢望的。
良久,千墨离挂好玉佩,收回糯米糍,便准备起身回返魔界暂避风头,韬光养晦。
他因把时间推得太早,以至于邪魔潮还未开启,成为魔尊之事还得等几年之后,众门派围攻他之事又提前到来,修真界是待不得的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阴寒刺骨的冷风袭来,一道道黑色气息从地面上浮现出来,随后变成人,竟是魔修。
千墨离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群魔修来找他的目的,因为阴天血力。
第83章 萧败癫狂
那群魔修在看到千墨离时,脸上充满了狂喜贪婪之色。
“哈哈哈哈千墨离,终于找到你了!你还真是命大啊!不过这次我可看你怎么逃。”
千墨离此时倒还和颜悦色道:“哎呀,原来是同类啊,久仰久仰。”
“同类?”领头男子冷笑道,“谁跟你是同类,我们都是人,你是人吗!不过是一个卑微低贱的蝼蚁!”
众人哄然而笑:“你还真把自己当成一个人了?”
“你也太高估自己了,不要说我们魔修,就连普通的修士都不愿与你为伍!”
“呵呵,众位前辈说得对呢。”千墨离微笑着回应,“不过,就算是蝼蚁,也有反抗的权利。”
“不知,您要如何反抗呢?”
那群魔修一步步向千墨离逼近,千墨离却始终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不慌乱不紧张不着急。
”哼,死到临头居然还敢装腔——”
这群魔修未说完便被千墨离手一挥,一瞬覆灭。
千墨离看着地上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随后化成点点黑气消散在半空,脸色阴沉得可怕。
墙倒众人推,什么臭鱼烂虾都敢来挑衅他,应声搭话,倒给他们点脸了,也敢来骂他。
千墨离拍了拍手上灰尘,踏着黑靴径直离开,去往魔界。
金来香看着洞穴内几名弟子残缺的肢体,血腥味过了许久仍刺鼻无比,不敢想象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捧着卷发走进去,看见血滩里有几根发丝,一眼便认出是千墨离留下的,一瞬明白了过来,不禁生出担忧。
等找到了徒儿,无论发生何事,他都不会离开千墨离。
千墨离被众魔修围攻,被逼赶出魔界,四周群情激奋,无数道攻击铺天盖地袭来,全部朝他而去。
“哈哈哈!千墨离死定了!”
“千墨离死定了!”
众魔修狂笑起来,看着千墨离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件物品,毫不掩饰疯狂和贪婪,他们正苦苦寻找阴天血力无果,哪知那人自己送上门来。
虽忌惮万劫珠的阴天血力,可这力量对他们又有致命诱惑。
一旦得到阴天血力,那就相当于站在这天地间都能修炼增长功力,而且是无止境,没有上限,天地有多少邪气,身体就能吸收多少,力量无穷无尽,必将是最强大的存在。
他们坚信蚂蚁也能咬死大象,况且千墨离孤立无援,正是好猎杀的机会,这样的好事上哪找去?
千墨离双眸猩红,凌厉杀意从体内爆发而出惊天动地,他速度太快,几乎让人看不到他的身影,他出现一次,必然会掀起一番腥风血雨,无数魔修倒下,再看时他的身形就消失了。
所有靠近他的魔修纷纷后退,一时间竟不敢靠近。
千墨离一步踏出,脚底下的地面瞬间崩裂,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冲向天际,与此同时伸出手,掌心凝聚起两团黑色火焰,火焰熊熊燃烧,在空中形成一把巨大手掌,对准地面一群密密麻麻魔修压去。
手掌落下,大地震颤,方圆十里地面尽毁,无数魔修在手掌下变成粉末消失。
众多魔修大骇,纷纷倒吸一口凉气,千墨离实在是太恐怖了!想要后退却又垂涎阴天血力,咬紧牙关硬撑着,不顾一切朝千墨离扑去,试图将其吸引住。
千墨离一步一步逼近,每走一步,地面便会震颤一分,一些魔修忍受不了压迫,转头就跑,剩下的魔修见状纷纷跟随,众多魔修也是惊骇不已,皆是逃窜而去。
”千墨离,你别太嚣张!你迟早必死无疑!”
“识相的话就乖乖束手就擒!”
众魔修一边逃命一边威胁,千墨离却没有半点停下脚步的迹象,置若罔闻,脚下速度更加迅猛,转眼间便追到众魔修身后,一路追击,逼到一处山谷中。
”千墨离,你休想——!”
千墨离脚步猛然一跨,整个人如鬼魅般出现在那名魔修面前。
那魔修根本来不及反应,直接被千墨离一掌打散,化成飞灰消失在天地之间,连同波及周边人震死。
千墨离举起手,天空之上忽然出现巨大漩涡,一股毁灭性的力量从漩涡之中释放出来,一颗黑球从漩涡中掉落而下砸在地上。
黑球砸在地上发生剧烈爆炸,产生的冲击朝四面八方扩散,整片山脉顷刻间夷为平地,连惨叫声都没有听到,便什么也没有了。
千墨离脚步微顿,抬眸望去,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安全了,全身像被抽空力气,在准备跪下时以剑撑住身子。
然而那剑早就卷刃不堪,一瞬折断,千墨离便狼狈得摔倒在地,躺了一会,便又挣扎站起,踏着血步离开了魔界。
这里也容不下他。
千墨离因腿受伤,撑着木棍在悬崖峭壁上行走,每走一步便不住咳血,刚刚大战耗费了不少力量,顿时感到身体十分疲惫。
阴天血力就像个香饽饽,不知还会有什么怪物向他冲来。
那群魔修像是有预谋有组织的来攻打,他一踏入魔界不久便遭到不同程度攻击。
然而不得不庆幸,魔教左尊对他的阴天血力不感兴趣,否则他必死无疑,现在修真界这般混乱的局面,想必左尊正在悠闲看着这一出大好戏。
三灵怨神趴伏在千墨离大腿间,身子颤抖不已,那储物袋早就被毁坏,千墨离只好用腿环缠住三灵怨神,才不至于在混战中掉落被踩死。
直到终于找到了水源,千墨离才敢停下歇息,解开腿环,拿下糯米糍,糯米糍还在害怕颤抖,随后被主人安稳放到衣裳怀里。
千墨离弯腰掬水,忽然身体一沉,一头栽进水里,昏了过去。
待他再醒来时,看到了用茅草盖的屋檐。
鼻间是蒸米饭的味道,自己正躺在了一间榻上,半边脸被缠上绷带,挡住一边视线。
千墨离坐起身,环顾房间摆设,发现是一农户家中,窗外还有几间茅屋,屋后是连绵起伏的高山。
这里应该是某个山里的村庄,明白过来他是被人救了。
一名年轻女子推门进来,叫道:“奶奶,他醒了。”
老妇人从灶房走进来,约莫六十岁,身形佝偻颤巍,对那女子道:“好孩子,快去端点热水给他擦洗下吧。”
年轻女子点了点头,端着盆走了,老人走到千墨离身边,坐到榻上问道:“你醒啦,饿吗,要不要喝点粥?”
千墨离摇了摇头,那老人虽说方言话,但他小时常跟爷爷和一群老人待在一起,也便听得懂一些。
“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哩?”
千墨离听到前面一句,张了张唇,但听到后面一句,忽然不语,默默转头看向窗外。
老人见得那人身上遍体鳞伤,几乎没一块完好皮肤,看着便让人心脏揪疼,道:“你爹娘在哪啊?”
千墨离闻言,摇头。
老人道:“有没有兄弟姐妹啊?”
千墨离再摇头。
“朋友有没有啊?”
千墨离还是摇头。
老人咂了咂嘴:“哎呀,那这世上还有人把你领回去吗?”
千墨离不言语,唇牵扯起笑,却无一丝温度,笑弧愈深,愈觉那是悲凉。
年轻女子端着盆回来,身后跟着刚干完活回来的竹马,那女子听得奶奶在跟那人说话,好奇抬头,她便看到那人侧头看着窗外。
即使面庞被遮住半边,也能隐约窥见绷带下轮廓线条挺俊,骨相有种蛊惑的美,可见这张脸的主人生得很好看。
窗边日光照得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受伤显得颓废凄楚,但却因那孤凄的笑带着难以捉摸看透的意味。
在小村子里还未见得这般气质的人,女子的心脏忽然紧缩了一下,有点不自在地别过视线去。
一旁竹马注意到女子移开目光,耳朵竟然红了,颇有些生气望着床上千墨离。
老人想要安慰两句,却不知何从下口,于是叹了口气:“这孩子怪可怜的,你先在这多住几天,把伤养好了啊。”
千墨离开口道:“多谢,我会尽快离开,不会打扰到你们。”
他的声音有些冷淡,低沉沙哑,带着令人心疼的孤寂,女子听了怜悯心起来,道:“不麻烦,还是治伤要紧咯!”
千墨离低头发现自己衣裳换了,掀开衣领不见一物,道:“我的……糯米糍呢?”
“糯米糍?”
“一个白色小不点。”
“啊,原来是那个小东西啊,它被我阿妹拿去了,还有你身上的两块残缺玉佩,放在了桌上。”
千墨离见窗外出现几个小孩子身影,三灵怨神正被那群小孩抛来抛去玩耍,便手掌抬起,食指动了动,被抛在半空中的三灵怨神立即飞回到主人手上,抓在掌心里,已是整个瘫下,还有点在哭。
他又对着桌上玉佩勾手,那玉佩似有一道力量在托起,回到千墨离手上,一同放进了怀里。
这般简单再正常不过的动作,对于从未见过的凡人百姓,皆是吃了一惊,那竹马见此皱眉蹙眼,盯着千墨离。
老人对女子道:“阿甄啊,快拿热毛巾来给他擦擦。”
阿甄姑娘忙走来将热毛巾递给千墨离,千墨离接过只随意擦了擦手,道声多谢便递回去,看到那女子脸上妆容,停下目光。
“你抹的是什么胭脂。”
女子猝不及防被千墨离盯着看,脸色顿时红成一团:“这个只是很普通的半边娇。”
千墨离记住了这胭脂名字,正要道谢被那竹马抢过,赶紧拉那女子离开屋子。
竹马急道:“你怎么能随便把人救回来,万一救了个坏人回来怎么办!而且你刚刚也见着了他竟然能隔空取物,会妖术啊。”
“什么妖术,我看那是法术,应该是宗门弟子,这些宗门不都是保护百姓的嘛,哪里会害人咯!”
“会法术的谁说就是宗门弟子呀,你没听说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所有宗门都在悬赏一个魔头,那人出现在这偏僻山里,没准救回来的就是那恶人哩,到时可是害了全村人哩!”
女子懒得再辩解转身忙着干活,竹马忙追上前安哄,二人在外谈话被屋里千墨离听得一清二楚。
坐在身旁的老妇人还在紧追问他饿不饿,身体还疼不疼,需要好好休息几天才好之类的话。
千墨离知自己给这家人带来了麻烦,必须得赶快抽身离开,不能久待,道:“谢谢奶奶,我与家人走散摔落悬崖,他们应该还在找我,现在我醒了得赶快找到他们。”
“哎呀这孩子也是有精神的嘛,有家人就行咯,要快点与家人相遇,别让他们担心你哩。”
千墨离沉默,一个小女孩跑了进来,趴在老妇人腿上道:“奶奶,大夫说唔,赏金花没有啦,不能开药了。”
“是上锦花吗,生长在悬崖峭壁,我可以去采来。”
小女孩和老妇人一瞬看向千墨离。
千墨离又重复了一遍刚刚话语,老妇人面露欣喜又有难色,叹气道:“你还是个伤者怎么好叫你去哩,还是悬崖这么危险地方,再说我都是半死人,吃不吃这点药没关系咯!诶阿甄这孩子真好,本来是要上悬崖给我采来,我不放心她偏硬要去,结果看到你摔在河边,把你救了回来哩。等会她又说要再去替是采……”
老人家一说话便是忍不住说得多,千墨离不多言,拿过衣裳便跳出窗离开,他实在不想欠别人,也算是报了恩,况且爷爷的病就是因为没钱买药,愈积愈久,最后被病痛折磨咽气。
他刚走不久,村子口便突然飞出几个浑身是血的村民,紧接着村里有人大叫:“死人啦!死人啦!!”
霎时安详村子被惊得鸡飞狗吠。
几个年轻汉子看见从村里走进来几十个衣着黑衣身笼黑气的人,以为是来抢劫的,立刻抄起锄头镰刀要将其赶出去,一上前却是人头落地,鲜血飞溅。
“啊啊啊啊啊!”一旁几个妇女孩子吓得大叫,哪里见过这般血腥场面,顿时魂飞魄散。
这群人不是什么强盗和普通人,正是一群魔修。
“不想死就都给老子闪开!别碍路!”
村民们哪敢噤声,见得这群魔修气势汹汹往前走,最后停在了一户屋子前,皆小声说着“阿甄家惨了!”“该不会是他们引来这些恶徒的吧?!”
魔修一脚踹开门,看见一个病弱老人和一孩童,旁边还有两个年轻男女,嚷道:“把千墨离交出来!”
那竹马连忙护着身边妇孺,道:“你们是什么人!什么千墨离,我们根本就不认识他!”
“少他娘装傻,这里可还留着千墨离气息!”一魔修拿出一张画像,“睁大狗眼看看!”
那几人看着画像男子,倒吸一口气,画上之人不就是刚刚救回来的男子吗。
老妇人想起那孩子现在应该还在给她采草药,刚刚一番交谈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坏人,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老不死的,不懂别开口,千墨离杀了我们弟兄!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这些魔修不是为了千墨离阴天血力而来,而是为了报仇,口中的弟兄便是当初千墨离在山洞里一掌覆灭的那些魔修。
老妇人吓得脸色惨白,颤抖道:“我们只是普通百姓,哪里见过什么千墨离啊……”双手紧搂住怀里小女孩。
竹马道:“千墨离早就跑了,我们见他昏在河边才把他救回来,根本就不认识他,也跟他毫无关系,你们要捉就去捉他,别害了村里人。”
魔修冷声道:“你说他跑他就跑了?说不定你们窝藏起来了!给我搜!”
说是搜却是举起椅子桌子一通乱砸,踢翻物品,阿甄姑娘气得便要上前说理,被竹马拦下,几人只好蜷缩在一个角落里。
老妇人看着老伴去世前亲手制作的家具通通被毁,还有几个老祖宗流传下已久的东西也被砸烂,又气又怒,浑身颤抖。
突然碎木扎溅到小女孩眼里,小女孩霎时疼得嚎啕大哭,脸颊被割伤流出血,老妇人见此心疼至极,上前起身骂道:“你们这些畜生啊,快给我住手!我就算拼了老命也要——”
“滚开!”一魔修直接抬起脚,将那老人踢出门外。
“啊奶奶!奶奶!!”
阿甄姑娘跟竹马冲扑过去,见老人紧闭双目,嘴角溢血,没了气息,俯在身上大哭。
村民们皆是不敢看这凄惨一幕,都不敢上前阻拦,那几个人头落地的村民便是下场。
竹马怒火中烧,什么也不管,抓起柴火堆的斧头使劲乱砍向那群魔修,然而很快就被魔修一脚踢歪膝盖,斧头落下反被魔修握住。
魔修高举斧头用力劈向竹马脑袋,突然被一道力量震开,斧头飞转向那魔修,劈向胸膛。
“啊!”
众魔修脸色大变,皆感受到了那股骇人力量突然袭来,纷纷后退躲避,忽然一个巨大血窟窿出现在一个魔修身体里,血水顺着血窟窿流淌而下。
“是千墨离!千墨离!!啊——”
那名魔修未来得及说完便痛苦死去,血仍在从身上流出,当众魔修从那惨死魔修尸体上移开目光,抬眼看时,竟发现千墨离已站在他们面前!
千墨离眼睛眯成危险弧度,闪烁无尽杀意和暴戾,手指紧握,手骨咯吱作响,看到地上躺着的老人,一旁女子痛哭哀求着醒来,道:“谁干的。”
“是那人!”竹马立即指着最左旁魔修。
那魔修还未反应过来,只见眼前迅速闪过一个身影,千墨离也是一脚过去,把那人直接踢到全身骨折,陷进墙里,七窍流血,当即断命。
众魔修愣了几秒,立即暴怒:“快杀了千墨离啊!”
千墨离眼神骤怒,一掌击向那几人心口,一招毙命,抡起脚踢向脑袋,血花四溅,夺过剑迅速连杀性命,那群魔修甚至都未惨叫出声。
不到一分钟,地面墙上鲜血横流,周围静得可怕,村民们皆不敢大喘气。
待确认已无危险,才渐渐有人走出来,村长跑出来,嘴唇颤抖:“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好端端村子怎么遭魔来了?!”
“是这个混蛋把魔修引来的!这人也是魔!”竹马原先指向魔修的手顿时指向千墨离。
村长看着站在一旁握剑衣裳沾血的千墨离,惊吓得连连退后,前来围观的村民也是纷纷打量起这陌生男子。
那竹马因为自己青梅对千墨离似乎有心,本就嫉妒不喜,如今又得知那千墨离不仅是个极恶之人,还把魔修引来,害死了自己的奶奶,更是愤怒,道:“大家也看到了,他杀死那些魔修跟踢死我奶奶的那群魔修一样,如出一辙,都一样残忍暴戾!那些无辜村民也都是因为他送了性命!我们好心救了他,他却把灾祸引到村子里来!”
村民听完男子的话,议论声更大。
千墨离站在原地,他身上沾满了鲜血和魔气,就是想要解释,也是根本无法辩驳。
“我奶奶死得冤枉啊!她好心救这个人,却没想到被魔修杀害!如果你还有点良心,就赶快给我滚出村子!”
“滚啊!”
“快滚出村子这个灾星!”村民们情绪激动,纷纷挥动拳头。
“若不是你来,村里人哪里会死,我奶奶又怎么会死!她还想安享晚年,结果因为你!”
众村民将之前恐惧害怕变成愤怒,发泄在千墨离身上。
竹马举起一个石头砸向千墨离,被千墨离握住一掌捏碎,那被遮住绷带露出半边眼的眼眶红怒,不禁被吓住。
原先趴在老妇人身上哭泣的女子,见此也抓住石头扬起手臂砸向千墨离。
石头一瞬砸在千另一边眼角额上,霎时千墨离眼睛流出血。
千墨离被砸得偏过头,他缓缓回头,那仅露出的眼睛流血受伤,一条血痕滑过白皙脸庞,血液遮住视线。
他抬起手摘下另一边脸的纱布,露出深蓝眸子破碎似海光,把上锦花留下,转身离去。
“拿走!我们才不需要!你这灾星!”女子捡起上锦花向千墨离丢去。
千墨离置若罔闻,瘸着腿走向远处。
村民见状,那人竟敢就这么安然无恙走,又见千墨离才一个人,不似刚刚一伙人,鼓起胆气,也拿起石头和木棍去,要把这灾星赶走。
然而无论怎么砸,那石头和木棍却似都触碰不到千墨离身体,直到消失在眼前。
千墨离前脚刚走,村庄宁静了半个时辰,另一批魔修赶来,发现自己的人竟死在了村子,立刻毫不犹豫大杀屠村。
紧接着,又是数道尖锐的惨叫声响起,随后是慌乱、惊恐和惊恐交织而成的哭声,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
村子里顿时乱成一团糟,大人们吓得四处逃窜,老人和孩童,有些村民跪地求饶,愿意给予魔修钱财,可惜,魔修们并没有要这些东西的意思。
待魔修杀光了村里人,正要走时,又被天上巡逻的宗门弟子逮住一顿杀揍。
那群魔修为了活命,立刻哭喊道:“不是我们干的,是千墨离指示我们干的!是千墨离!”
前来的弟子正是祝音门弟子,听得魔修此话,眼神对视,立即将此消息报告给虚世天尊。
亥时,远处小镇仍灯火通明,不时传来歌舞欢笑声,郊外一个卖着酒茶的小摊前虽是清冷,但还有三三两两客人。
一个红灯笼照不到的角落,光线昏暗。
摊主早注意到那里坐着的男子,从他开始摆摊时那人便来饮酒,带着黑纱斗笠看不清脸,一个人独坐喝到现在,已经喝了有十几壶。
见其招手又想要一壶酒,走来道:“公子,你一口气从早喝到晚,身子伤不起啊,要不要先吃点什么。”
这里最不缺喝酒喝到死的酒鬼,麻烦的是还无名无姓,摊主每遇到此不禁叫苦,不得不找个地随便埋了,对喝个不停的客人总不免劝一下。
那男子低垂着头,手肘撑着桌子才不至于倒下,挂耳染蓝软贴在脖颈,白皙肌肤因喝酒变得热红蔓延到耳垂。
摊主从黑纱下窥得面容,还是个年轻人,再次劝道:“要不,先去镇里客栈休息一会。”
千墨离抬起头,目光迷离地看向摊主,眉眼间已有倦疲醉怠,嘴角带着浅浅笑容,道:“怎么,你怕我给你带来灾祸?”
“诶你这说得什么话,我虽是卖酒但也见不得喝个不停的人,况且客人你还这么年轻,可别把性命交付在这里,还是早先回去休息好。”
千墨离摇头笑了笑,把一袋银两放在桌上,撑起身就要走,但因一条腿受伤,又喝醉酒,不免身体摇晃趔趄。
摊主忙扶稳客人,让其先坐在这歇息一下,千墨离也未推迟,点头致谢便坐下来闭眼假寐。
不过一会,远处行来几个宗门弟子,在小摊前坐下,忙唤摊主端好酒好菜上来,一时觥筹交错,热闹起来。
这时一人开口道:“可别贪杯啊,我们还有正事要办呢,前面山里有一个村庄被魔修屠了,死状惨人,只活了一个小女孩。”
几人闻言点头应和,一人道:“我早就打探清楚了,那些尸体还有中毒现象。”
“什么毒啊,那是守斋咒!你没见死者全身发黑,皮肉脱离,最后骨骼都给融化,几乎成一滩血水了嘛。”
“就是,不懂别乱说,这咒还会传染咧,影响到活着的人,生者会不受控制浑身抽搐发抖,发病时还会没了眼珠,活像个怪物!最后全身逐渐溃烂而亡。”似想到了情景,那人也不由得颤抖了几下。
“是啊骇人的很!那咒传染得很快,被屠村的那座山,还有两个村庄,都被感染了,连带着附近几个山的村都被感染了!哎!好再我们修炼者不会受此咒影响。”
“现在还炼不出解药,这么多人死在此咒上,真是可悲,而且听说是有人特地下的咒。”
“什么听说,是真的,干此事的人就是千墨离,那些被屠的村民也是他指示魔修干的。”
有人接嘴道:“这千墨离到底是谁啊,怎么突然之间所有门派都要抓他,还没见哪个魔修有他这般闹得修真界整个沸沸扬扬。”
“那公告上把他的罪一一列出来,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自己去看,况且他不是人,是五珠伏魔阵里的万劫珠,修补邪界,所以才引起重视,我们要是把他抓住,没准就成了英雄。”
“他现在不仅杀修士,连手无寸铁的老百姓都不放过,当真是恶患!”
几人霎时议论声高起,这里面还有当时被屠了八门派的弟子朋友,更是对千墨离所做行为痛骂不堪。
千墨离听得这些弟子议论他,嘴角边扯出笑意,就像是在听集市里大娘吆喝卖菜声,摇晃起身走人,忽然听到一人开口,停下脚步。
“我听得一消息,现在不仅要抓千墨离,连千墨离身边的人也要抓,估计过几天就会出告示了。”
有人好奇凑近道:“他那么坏,身边还有谁啊。”
“他师尊啊!”
“他这种人还有师尊?谁敢收他为徒!”
“这你就不懂了,千墨离还有一个师尊,叫金来香,是祝音门的仙君。现在抓不到千墨离,怎么着也得把他师尊抓着了,替其问罪,况且抓到他师尊,就能把千墨离给捉住了。”
一个曾跟千墨离参与百魁仙秀的弟子道:“在百魁仙秀时,我就看出那金来香当师父的是怎么放任宠溺千墨离!你们可别忘了祟苍派,如今酿成大祸,徒弟是败类,那师尊又是孬种,般配!”
正说此,桌边突然被一只脚踢蹬住,力劲其大,桌面摇晃得酒杯哐当响。
几人骤怒道:“哪里来的酒鬼!”
“我靴上的羽毛脏了呢,借个桌子靠一下,拍拍。”
那人声音轻慢,却透着威慑力,还有点疏懒,一听便知是喝多了。
几人抬头,看到是一身黑衣的男子,带着黑纱斗笠看不清脸,高抬一只脚正踩在桌子上,有几个已发觉此人身形隐约有几分熟悉。
“你是谁啊?!把你脚拿开!”
那发话的人突然被男子一手背拳打过去,顿时鼻血鲜流。
众人立刻惊起想要持剑,却发现他们竟然一动都动不了,有什么力量在压着,越是要挣扎便越压迫着胸腔内氧气。
“谁准你这么跟我说话的。”男子瞥了一眼那鼻血横流的人,而后扳过一张椅子坐下,指着自己道,“我是谁?我千墨离啊。”
几人瞬间惊愕,看着那人掀开斗笠,众人口中凶神恶煞的面庞近在咫尺,没想到千墨离竟正坐在他们面前,不禁面面相觑,皆露复杂难言之色,明白刚刚一通冷嘲热骂都被本尊听到了。
千墨离漫不经心地坐着,也不说话,目光慢慢扫过他们,似乎在等着什么。
几人顿觉压抑无比,那种气势不是普通魔修能拥有的,心底生寒意,却又不敢多言,生怕惹怒这个杀神,一时间都将刚刚气势给憋住,憋得脸色极难看。
就这般僵持一会,大眼瞪小眼。
良久,千墨离道:“你们还真是好玩,盯着我干什么,没有看过我的脸吗,我只是封了你们的手脚又没有封你们的嘴,为何不继续骂了。”
几个人脸上表情不由得更加难看,却谁也不敢接腔,额冒冷汗。
其中一人忍受不了,率先开口道:“千墨离,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我告诉你,后面、后面可还有众多弟子赶来,你若杀了我们,可知后果?!”
这话说完,其他人也纷纷点头附和。
千墨离不屑地笑了一声,道:“这里哪有什么众多弟子,只怕是你们自己吧。”
几人面色大变,心生恐惧,看着千墨离又饮起酒,一杯接着一杯,没有下文,如砧板上的鱼肉,不知那屠刀何时落下,备受折磨。
千墨离终于放下酒杯,用力砸在桌子一下,环视一圈道:“抓金来香,是怎么一回事。”
声音因喝酒嘶哑,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戾,几人只觉毛骨悚然,不寒而栗,见千墨离已面露杀气,竟惊慌得不知该说什么。
“我问你们话呢?聋了还是哑巴了?”
“我们、我们也只是听得消息,因为一直抓不到您,就打算拿您身边的人来要挟……”
“哈哈!”千墨离仰头笑了两声,眼睛里带着血丝,“你们是不是以为,我的人是无主之物,想怎样便怎样了?”
“我们也只是听掌门吩咐,其他的事一概不知!”
千墨离:“守斋咒怎么回事,哪个村被屠了。”
一人道:“就是,就是前面一个山头的村庄,我们今天也是刚得到消息,什么咒的也都是听其他同门说,我们正打算前往去看一看情况……”
千墨离看向那人眼神瞟向的方向,那座山不正是他刚刚下来的吗,想起说的村庄被屠,把罪揽在他身上,心头忽生不好预感。
对着那些弟子手一抬,地面升起黑藤将这些人缠住高吊在半空。
黑藤迅速收缩形成一个大茧将这些人笼罩其中,一旁的摊主惊得不敢出声。
这些茧无法从内破出,只得等人前来救出才行,千墨离无视那些人惊慌叫声,朝原来的路奔去。
他跳到一个高树上,俯身看着不远处村子,那里已成为了炼狱,到处都是鲜血和死尸,有不少弟子穿梭在其间检查。
千墨离落下地扮成弟子混进去,对着一正查看尸体的弟子道:“谁屠的村?”
“千墨离啊。”那弟子闻到身后人酒味,回头看果然脸色醉红,气道,“你小子是不是偷跑去喝酒了,现在正忙着缺人手,已经有六七个村子都中了此咒,等会扩散到城镇里就是更多人伤亡!”
千墨离道:“为什么是千墨离屠的村,谁说是千墨离屠的。”
“是一群魔修说的,他们说是千墨离指示他们屠的,你要是想了解去问祝音门的弟子,他们知道详情。”
“魔修啊……”千墨离一刹那意识过来,看来他走后,原来还有一群魔修赶到了村子,自己的确是很好的替罪羊,随后摇晃起身去找祝音门弟子。
那弟子看着千墨离背影,疑道:“那是哪个宗门的校服来着?”
千墨离又扮成祝音门弟子,看到一个正独自一人靠墙休息的弟子,识出那是虚世天尊的亲信,走来询问事情缘由,前面之事陈诉皆是一样,那群屠村的魔修也都被杀死。
然而当提到守斋咒时,那弟子的神情颇让千墨离饶有兴趣。
那祝音门弟子警惕地看了千墨离一眼,道:“话说你叫什么名字,怎么这么面生,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千墨离见其谨慎模样,便知祝音门心里有鬼,当即收回打探之意,瞥到一旁小巷子,道:“我手上有关于千墨离特别消息,在纠结要不要告知掌门,请师兄帮我定夺,人多耳杂,到巷子一谈。”
他这话一落,那人果真跟着他到了小巷子中,千墨离将其引至角落里,笑容满面,手上却瞬间钳制住那弟子脖颈。
那弟子一瞬反应过来眼前人在千墨离,毫不犹豫咬断舌头,被千墨离眼疾手钳住下巴。
这一举动更让千墨离笃定是祝音门搞的鬼。
“守斋咒,是不是你们下的。”
弟子咬牙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现在百姓都恨透你,你就算说是我祝音门干的,也不会有人信你!明早你就等着公告一张贴,全部人——”
千墨离抬腿猛踹在那弟子腹部,那人身体被踹飞撞到墙壁上,顿时一口鲜血喷洒而出,整张脸瞬间扭曲。
千墨离走来扣住那人腕脉一捏,顿时传来咔嚓之声,腕骨生生断裂。
“你们祝音门竟敢诬陷我,给我去死!”
巷子惨叫声很快惊动其他弟子,千墨离听到众多脚步声跑来,眸光骤冷,转身逃去,一路逃到另一个山,见身后弟子快要追上他,刚好瞥见一村庄,忙躲到一户人家柴火堆后。
直到周围动静变小,那群弟子朝别处御剑飞行离去。
千墨离呼口气,靠在身后柴火堆,醉意冲上脑子,打算在此将就歇息一夜。
忽然听到了一些村民的声音,千墨离探出头来看,发现这些人时不时浑身颤抖,眼珠总会向上翻,这些村民竟也都染上了守斋咒。
千墨离不禁想起那户人家因救他,而害得被屠了整个村,现在更是被祝音门利用下守斋咒,方圆十里村庄无一幸免,心里复杂,撇过头垂下眼眸。
他小时便是跟爷爷生活在村庄十五年,更知生活艰辛,百姓疾苦,因此不愿挥刀向弱者,更不愿将祸害带给他们,可现实却是……他害了他们。
千墨离回忆起他小时曾对着爷爷哭诉道:“爷爷,爷爷,他们说我没爹没娘,是个野孩子,爷爷也不是我的亲爷爷,大人们总拿我取笑,这里村子容不下我,我要去更广阔的世界,那里才有我的容身之处。”
爷爷见千儿哭得厉害,佝偻的背放下柴火,抱起小千墨离安哄道:“有爷爷在,哪里都有你的容身之处。”
如今千墨离孤身一人靠在柴火堆上,不知是因喝醉了情绪上来,还是身上伤口又开始发疼,千墨离眼眶蓦地红了,脸上还是面无表情,却可见眼底的泪花。
忽然他听到了几个孩童笑声:“仙君仙君,快来这快来这。”
千墨离一听,回过头,他便看到了金来香。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这章本来说要万字更新,但现在还差700字才到w字,实在没有时间了,最近一直受现实里问题的困扰……有点影响了写文效率,很抱歉
迟来的新年快乐和元旦祝福,祝福你们每天快乐,身体不受疾病困扰,心情不受其他人影响,未来不受父母影响,成功逃离恐惧,不要害怕,新的一年,变得强大自信起来!
第84章 萧败癫狂2
金来香被几个孩童拉着走,一双白玉履快步踏着,衣襟飘动,只道慢点慢点,最后停在了一棵槐树下。
一小孩踮起脚指着道:“把这些家槐花摘下,晒干泡水,仙君喝后身体就不难受了。”
金来香举手提起灯笼,看见串串白花蕊垂下,那些孩童早已纷纷爬上树采着,没几下便捧着一篮子花跳下来,都围在他身边给他看着。
“仙君仙君快看,这些花都送给您。”
“仙君,这些都给您,喝了之后身体就会好起来了。”
金来香很快便被热情淹没,只好一边说着谢谢,一边挨个摸摸头。
他本是听得这里被魔修屠村的消息,指使者还是千墨离,连忙赶来,令他没想到情况如此严重,这里村民竟还中了守斋咒。
守斋咒他曾在父亲书里见到过,中咒情况与村民表现一致,对于此咒他也只能暂时压制阻止,不至于扩散乃至全身溃烂,但村民仍会出现不时颤抖状态。
村民们对前来相助的金来香表现出莫大的好感,他一副打扮妆容本就像个仙人样,衣裳仙袂翩然,金光闪闪,又有着一身不凡修为,脸部线条柔和,嘴唇红润,头发卷密纹理光泽,因此总给人过目难忘的感觉。
一问才知果真是个仙君,孩童们更加欢喜常围着转。
然而金来香在帮助村民后又消耗了一波灵力,身体更为虚弱,总不时低头抚胸喘气,孩子们见了便都带仙君去找村里最大的槐树。
金来香轻拍着每个孩子的头,突然觉得他像是在挑西瓜,挨个拍一拍听个响,不禁笑了,看着这群孩子,恍惚间,出现千墨离小时候的影子。
那时候徒儿虽然十五岁,但因为贫穷身子骨瘦弱,看起来就像十二岁,黑衣裳松垮穿着,即使张手环抱住师尊,踮起脚尖,也都没到他胸部位置。
如今一眨眼,那昔日在他怀臂下的幼雏,一瞬间便长成了人人恐惧唾弃的魔头,不免有造化弄人,世事无常的感叹。
关于屠村和下守斋咒,金来香是怎么也不相信徒儿会干出这种事,他心知千墨离再怎么恶也绝不会对百姓下手,来此一是想要调查清楚事情,二是期望能在这里碰到千墨离。
但不知此时千墨离正在暗处盯着他看。
金来香回神过来才听到那几个孩童一直在叫着他,他看到有个小女孩把一面鼓递给他,接过来才发现是一个上铃鼓。
这上铃鼓鼓面二十厘米,高四厘米,很容易拿在手上,又称手鼓,鼓面色彩瑰丽奇异,图案纷繁复杂,鼓边镶着六片铜铃,分别系着五彩绸带。
这鼓应该是这地方特有的乐器,见得那些孩童都叫他击奏摇乐,倾下/身笑道:“好,不过摇了这上铃鼓后,我就要离开了,我还得去找我家徒儿,不能在这里久留。”
孩童们闻言拍掌点头,金来香试探地摇了摇,声音响亮清脆,于是举起上铃鼓,右手指尖划动,施法微薄灵力,万千缕风吹来,那鼓便有了生命,铜铃飒然作响,五彩绸带翻动,和着金带飘举。
金来香左手持鼓摇动,右手击拍鼓面,鼓面震动铜铃发出不同声响,道:“是这样吗。”
看见孩子们欢声雀跃,便更加大胆拍着鼓面,一手婉转上铃鼓,一手轻重拍着,那高举的手臂袖子滑落,露出白手臂,绸带太长,乱飞缠了一两圈在上面,随风轻轻颤抖。
那肌肤太白,五彩斑斓的飘带缚上去,令人出神,金来香向前抖晃手鼓,缠在手腕手肘上的绸带便离开了。
千墨离靠在柴火堆上,眼眸抬扫,目光自上而下,又自下往上,将师尊整整侵略了一遍,脸颊山根间一片醉红更深。
金来香放下上铃鼓,一手将鼓递回去,另一只手拢拉好衣袖,遮住那露出的一截小臂。
“好棒好棒,仙君好棒!”孩子们围着金来香蹦蹦跳跳,拍手欢呼,赞叹连连。
金来香笑着点头:“多谢夸奖。”
突然他被几个吼声给惊住。
“抓住他!”
金来香一回头便看到几十个弟子在指着他,很快将他包围起来,那群孩童皆被弟子哄散开,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但仍是保持镇定,道:“各位——”
话未说完那群弟子已经一拥而上,钳住他双臂反手剪锢住,一瞬将他按到树上。
金来香猝不及防脸用力撞在树上,疼得低声叫了出来,循序抬起后腿,一脚踹翻拿着铁链准备捆绑他的弟子。
随后脚尖往上撩起,一力击在身后弟子下巴,手挣脱束缚,转身扫腿劈去,砰的几声巨响,几名弟子应声倒地,一人脑袋鲜血横流,另一人被踢飞出数米远掉落在杂物里。
金来香知道这群弟子抓他定是为了千墨离的事,他绝对不能被捉走,因此不禁下了死手。
见得其他弟子拔出剑刺来,连忙后退暗叫不好,他此时灵力根本就不足以完全应付。
正在此时,一个人影从天而降,迅速把这群人与金来香距离拉远开。
金来香看到那深黑蓝衣裳,一刹愣住,呼吸跟着那人动作急促起来,上前跑去,然而那人在杀完之后脚下迅速一点,身影闪现离开,连回头都未看他一眼。
“不要走,徒儿!!”
金来香轻功跳起,地面突然升起黑色藤蔓捆住他脚踝,将他往下拉,另一边藤蔓则接住他,等金来香落地,再抬头时哪里还见得那一直心心念着的人身影。
“徒儿,你终是不肯见为师一面吗?”
金来香垂首呜咽,忽然他听到了另一个同他一样的呜咽声,还在吱吱乱叫着。
他这才看到在前方还趴着一个白色小玩意,整个瘫在地上,那呜咽吱吱声正是那小不点发出的。
金来香走来抓看,发现这小不点竟是三灵怨神。
在千墨离猛地慌乱躲身逃跑时,啪叽一声,三灵怨神从衣裳里掉出来,摔在地上,吱吱叫唤,看着主人头也不回离开了,整个瘫下哭着。
金来香握着三灵怨神,环顾四周,千墨离真的离开了,只得强忍悲伤,察觉到身后有人来,忙躲进一旁草丛里。
他刚刚站的地方不到一会儿便跑来弟子,那群弟子看到地上尸体,道:“金来香跑了,赶快回去汇报。”
待那群人走之后,金来香才从草丛里钻出来,看来日后自己也是危险重重。
感到衣袖内的三灵怨神在动,金来香忙从袖里掏出,那小东西已完全没有了精神,身体还在抽搐颤抖。
三灵怨神虽是邪灵,性格却很胆小,因此喜欢躲在温暖黑暗的泥土里,躲避比它任何体型大的东西,离开泥土后需要依附在强大的主人身边才能活,一旦离开了主人,很容易就因为各种原因被吓死。
金来香蹲下用手挖土,捧起三灵怨神放在泥土上,使其回到温巢里,这才感到安心,不至于害怕。
三灵怨神这类邪灵没有能保护自身的能力,但藏着的一只眼可以窥见人的内心,不仅能看到过去,还能看到未来。
他可以通过三灵怨神最近接触的人而看到那人之前做的任何事,也就是说,他能看到与千墨离分别之后,千墨离都经历了什么事。
金来香伸出拇指按揉了揉三灵怨神,见其不再乱哭了,便再次小心翼翼捧起,施法让其带他回到千墨离走后发生的所有事。
千墨离所历之事一瞬灌入他脑子里,他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阵阵血腥杀戮,漫天漫地的魔兽朝千墨离杀来,无数道强横力量席卷,将千墨离淹没在无边无际的杀意之中,这样的景象持续了很久。
夕阳西下,魔兽尸体堆积如山,千墨离坐在尸体上看着天边金光逐渐黯下,又开始新一轮杀戮。
而后他看到众宗门围攻千墨离,一人独对千人,大雨倾盆而下,千墨离逃了出来,逃到了一座破庙的大佛后面,几尽奄奄一息,金来香见此心一颤,原来当时自己与徒儿如此近。
随后是千墨离敲钟许愿,杀了山洞里弟子,又与魔修作战,狼狈倒在地上;被村民叫骂着灾星,用石头砸着赶出村子;到小摊前独自一人闷头喝酒,喝到酩酊大醉;躲在柴火堆旁垂眸流泪,在暗处看着他。
这些场景皆似历历在目,金来香如置身其中,五脏六腑都似被绞痛,无法用言语形容痛苦和自责,更觉自己未尽师尊之职,徒儿受欺负委屈,他这个做师尊的竟然不能陪同在身边。
“如果自己能早点找到徒儿,徒儿就不会承受这些事,如果自己当时在他身边,如果当时自己就在他身边……”
金来香闭上眼,幻想着当时自己待在千墨离身边的场景。
或许那时千墨离与众人、众魔修对战,站在身边的还会有一道金衣身影;或许千墨离也不用躲在佛像后,他会带他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为他疗伤;千墨离也不必担心石头会砸到他眼睛,他会挡在他身前呵斥那些人;即使喝醉不省人事,也不会被丢在野外,因为师尊会把千墨离背回家。
金来香脑海闪过许多画面,最后浮现出那道身影,心头涌起浓郁悔意,眼前的画面也逐渐变得模糊,最后一丝清明消失殆尽。
等他睁开眼时,便发现自己眼眶湿了,金来香回头看着不远处一堆柴火,想起那道目光,心脏跳得厉害,原来徒儿,早就在暗处看着自己吗。
三灵怨神蔫趴下,瘫在金来香手心里再也没了动静,金来香见其是累坏了,赶紧放到储物袋里让它休息。
他本来还打算让三灵怨神嗅着主人的味道去找到千墨离,如今情况,天色又暗,只能先歇息一晚,明早再去找徒儿。
金来香安慰着自己,至少在他遇到危险时千墨离肯出手相救,就证明那人还不至于如此憎恨疏离他,自己还有机会。
在未惹人注意的一黑暗地方,千墨离躲在一个高大树后,身影隐没在黑夜中,只能听到他略显急促的心跳声和微微颤抖呼吸声。
他的余光一直注视着师尊,看着师尊向远处离开,便悄悄跟在师尊身后。
金来香走了许久,才终于找到了一个破旧荒废的草屋,拂去蛛网蹲身走进去,借月光看着里面陈设,家具有些还完好,有些已破损不堪,但至少那床榻还能睡人,勉强凑合睡一晚。
收拾好床榻,拿过一块硬木板垫着,又去外面砍枝叶扑来做草垫,也算是做好了床。
金来香睡前还不忘照着镜子,他得时刻保持好打扮与徒儿见面,左瞧右瞧,才收起镜子拢好衣裳躺下,又贴一张符纸在自己手边。
这张符纸过了两个时辰便会燃烧,烧到他手,他就会被疼醒,这方法能确保他不会陷入沉睡。
夜色浓稠,阴雾湿重,此时耳边唧唧喳喳的小虫子也突然没了声息,一切都被卷噬在凝寂里,草屋外面被月光照得一片惨白。
金来香不禁冷得蜷缩起身子,脑子不断出现千墨离破碎面孔,还有许许多多闪过的片段,皱眉呜凄说着呓语。
就在这时候,一阵轻微脚步声由远及近,金来香立刻惊醒,一只手掌覆住他嘴鼻。
“唔……”
酒味猛然袭来,他抬眼便见着一个黑影正凑近看着自己。
金来香并未被锢住手脚,但此时他完全没有一点反抗,因为他察觉到那压在他身上的人,是他心里所想的那人。
那黑影离他愈来愈近,金来香能感受着那人的呼吸,还有异样的温热,直到近得他能看到千墨离的面庞。
金来香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瞳孔颤动,眸光流转,掩住眼底情绪暗涌,那捂住他嘴巴的手移开,他便急不可耐喊道:“徒儿。”
听到千墨离嗯了一声,竟没成想得到了回应,更加激动大胆,忙不迭伸手抚上千墨离脸庞:“徒儿,你喝酒了。”
当感受那脸颊烫热,真实触碰到了千墨离,金来香更紧张了:“徒儿,为师在这里,为师在这里,不用害怕了,别担心,没有人会再欺负你。”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带上哭腔。
千墨离开口道:“我刚刚把附近要抓走你的人都杀光了。”
金来香顿住,这才发现千墨离的脸上满是血。
第85章 千金再遇
金来香手从千墨离脸上拿开,凑近便闻到一股血腥味,看着掌心鲜血,心疼又自责,望着身上那人,流下眼泪。
“徒儿,为师……”
这时千墨离撑着手臂从金来香身上起来,坐在一旁,头靠着发霉脱落的墙壁上,血顺着脸颊滑落,眼帘抬起与金来香对上视线。
金来香也起身,爬向床榻另一头那人身边,用金衣抹尽手上鲜血,这才拿出一张干净手帕,覆在千墨离面庞,仔细擦去。
千墨离注视金来香眼睛,看着他为自己擦拭血,动作轻柔又爱抚,是这几日以来难得受到的温柔。
他突然意识到,其实比起力量,他内心真正渴望,也是最原始的那份需求,是保护。
金来香指头隔着手帕似在描绘他的轮廓,抚摸他的肌肤,小心翼翼,梳顺他耳旁凌乱的发丝,二人目光交汇在一起,又移开。
等金来香擦干净千墨离脸上血,又低头擦去衣襟上的血迹,屋子漆黑不得不凑近才能看清,总会不小心轻磕碰额头。
每当此时金来香便会听到千墨离从鼻子里发出恩的一声,只好尴尬地略微起身拉开距离,不到一会儿又靠近了。
黑暗中千墨离听到金来香努力忍着的啜泣声,而他自己也在忍着疼痛,后背是大面积灼伤似血淋淋的伤,只有靠墙才能得到缓解,且他也不想让师尊看到。
屋头外的月亮渐渐高升,天色越发阴沉,屋里漆黑一片,没有半分灯火光亮,陷入死寂,有两个人的剪影在一点点动着。
金来香收起手帕,欲开口说话,却见千墨离身子摇摇晃晃,头重重低了低,赶忙扶住,担忧着。
“怎么了徒儿?”
“累。”千墨离闭眼闷哼一声。
金来香连忙将他搂紧怀里,让徒儿靠在自己身上,轻拍千墨离后背:“乖,为师在这,睡吧。”
哪怕二人已决裂,金来香还是下意识地像往日师徒那般关怀着徒儿。
千墨离没再吭声,伏在金来香怀里安静下来,闭上双眼昏昏欲睡,静谧的屋子只剩下二人呼吸。
这种姿势其实很不舒服,他们却谁都不敢再挪动一下,不敢再分开一下,仿佛如果一旦放开,就会永远失去对方。
千墨离已经许久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但这次靠在师尊怀里,睡得格外踏实,仿佛一切噩梦都没有发生过。
不知过了多久,千墨离迷迷糊糊间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舔舐自己的嘴唇,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金来香的脸。
本能的,他张嘴含住师尊送过来的舌尖,轻咬吮吸。
“唔……”金来香轻喘一声。
千墨离松开嘴,看向他。
金来香不好意思,偏过头避开视线,却又忍不住偷瞄过去。
二人的目光相遇在一处,千墨离眼底深沉复杂,金来香则充满期待希冀,一瞬间气氛诡异又暧昧,空气仿若变质。
“徒儿,为师想你了。”金来香终于鼓足勇气开口,虽然知道这句话说出来的语气有些矫揉造作,但是他不愿错过任何一秒与千墨离亲密接触的机会。
千墨离没回答,只是盯着他,神色莫辨。
金来香又小心翼翼试探问了一遍:“徒儿,为师想你了,你呢,你有想为师吗?”
千墨离终于开口了,语调平和:“师尊想我做什么呢?”
金来香心脏跳了跳:“想、想你陪在为师身边,一辈子,想与你见一面,想与你说上话,想…让你能原谅为师,想……”
金来香停顿,垂下头,心里默念:想你爱我。
千墨离看着师尊,只觉师尊坦诚的样子好可爱,但他却没有勇气说出这一句话,便倾身吻上金来香的唇,用亲吻代替无法诉说的爱。
金来香愣了愣,随即双手攀住徒弟的肩膀,主动迎合,然而千墨离却将他的双手锢住反剪在背后,让他动弹不得。
说是在吻,更像是在咬,唇肉传来轻微刺痛,金来香尝到了血腥味,喉咙里挤出模糊呻/吟,被咬得又疼又麻,身体战栗,但千墨离却仿佛咬得更厉害了,甚至带着惩罚性的侵略。
金来香疼得直发抖,却仍旧舍不得推开徒儿,他知道他的徒儿恨他怨他。
千墨离感受到金来香唇舌的软嫩,不禁加重了力度。
“唔!徒儿,疼……”金来香艰涩吐出这两个字。
千墨离稍微停了一瞬,依然没有放开,继续咬下去,将师尊抱得更紧,准备将那人压身下,他刚一动,便听到咔嚓一声,刹那应激,推开金来香。
好不容易被顺抚的神情顷刻荡然无寸,锐利眸光看向屋外。
金来香见此,顺着声音向下看,是他们坐的这破床榻出问题。
这床本就破烂只能勉强支撑他一人,千墨离又压了上来,哪里能承受两个男人的体重,金来香正要出声安哄提醒,下一秒二人身下的床榻瞬间崩塌。
“啊!——徒儿别害怕,别害怕!!只是床榻了。”
金来香被呛起一尘灰,感到旁边徒儿惊慌起身,连忙出声安抚,然而千墨离早就动作迅速直接跳窗逃走。
“徒儿——!”
金来香未说完话,地面便升起千墨离的黑藤蔓捆住他手脚,连同嘴也一起被封住,千墨离力量太强,他根本挣脱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徒儿离开。
这时屋外传来几十个人声,丛丛火把光照进来:“是千墨离!我就说他果然在这里,快追!!”
话音落下,四面八方的火把全部离开,朝远处跑去,屋内的金来香便安全了,未有人发现他在此。
金来香挣扎剧烈,火光中,千墨离的身影愈来愈模糊,他看着徒儿消失,心里涌起悲凉,藤蔓逐渐勒紧,阵阵眩晕感霎时传至全身,嘴里还在念着徒儿,不到几秒就失去意识,昏了过去。
等金来香再醒过来时,屋外日头高照,已是晌午。
身上藤蔓消失,金来香连忙起身,却是手脚酸硬不禁摔坐在地上。
“徒儿,你可千万别再有事。”
金来香忽然听到屋外传来脚步声,眼里惊显慌乱,他不能被捉到!立刻起身逃跑,踢到破木块不禁摔倒,膝盖重重砸在地上,又忙不迭爬起。
嘭的一声门已经被破开,金来香心下揪紧,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传入耳里。
“什么啊,这屋破烂得能休息嘛。”
金来香停下脚步转头看去,施定柔正一手叉腰走进,一手扇去飞尘,皱眉环视,当看到屋里站着的人时,露出惊讶神情,随即挑眉。
“哟,金来香,又见面了,你竟然还没有死啊,我以为你已经为你徒儿献上生命了。”
金来香见是施定柔,松了口气,看到屋外站着一些弟子,道:“你也是来抓我的吗。”
“抓你?我只奉命抓千墨离,抓你做什么,再说我抓你你也会跑,我又打不过你,何必白费这力气。”
金来香听即,知是柔妹妹网开一面,道:“多谢了。”
便一屁股坐下来,揉了揉红肿膝盖,不管金衣卷发碰到地面灰尘脏不脏,看到施定柔向他走来伸出手,伸出手握住:“谢谢柔妹妹。”
施定柔一掌扇开金来香的手:“谢个屁,谁要扶你起来啊快给我镜子。”
金来香掏出镜子给施定柔照着整理妆容,只好自己站起来。
施定柔来回照着镜子,见脸上胭脂未淡才呼了一口气,将镜子还回去:“这大太阳的在外面跑,亏得你给我珍藏的胭脂好才没有化去——哎?你嘴怎么了?”
金来香见施定柔惊讶地指着他,手指抚着嘴:“我、我嘴怎么了?”
“怎么又红又肿的,还破皮了。”
金来香心知这是徒弟的“杰作”,然而他又不能说是千墨离啃着,不然就暴露了千墨离的位置。
“啊,我吃了辣,受不了,嘴巴便这样了。”
施定柔突然不怀好意凑近,盯着金来香脸笑道:“哼哼,你说实话,这嘴巴真是吃辣,还是某人……”
金来香摊手干笑:“真是吃辣,我都没跟我徒儿见面。”
施定柔闻言眼珠一转,看到一旁塌下的床,道:“昨晚挺激烈啊。”
“我跟我家徒儿还没到这一步。”
“哈你承认了!千墨离昨晚就在这里!”
“这、这不是——我可没……”
施定柔使了白眼给金来香,走出屋外,令弟子先各自去找地方休息,转身回屋道:“你别跟我在这叭叭了,我可不是来跟你闲聊,我还有正经事要做。”
金来香:“是守斋咒的事吗?”
施定柔怒道:“哼!可不就是你那好徒弟干的事吗!”
金来香摇头,解释道:“我敢用我性命担保,守斋咒绝对不是我徒儿下的,若非是性命攸关的事,徒儿绝不会对百姓下手。”
“如果真是你徒弟下的咒怎么办,如果你徒弟真有这么丧心病狂!”
“那也是我这师尊教导不周,我愿代我徒儿受惩罚。”
施定柔叹气,手抚着额头:“金来香,没有你这样教徒儿的,天下也没有你这样的师父,你这样是教不出好徒弟的,你的教育理念也是错的,怎能一味的宠爱?你给的爱太多了,你只是他师父,又不欠他的,何必把自己弄得这么辛苦。”
“柔妹妹,你真的觉得,我和徒儿能活到最后?”
施定柔被问倒,他自然是希望千墨离死的,可金来香一旦问出“我和徒儿能活到最后吗”的话,他又不忍心的说出:不能。
金来香:“徒儿是邪珠,他不献祭世人就会死,我的灵力又在慢慢消耗殆尽,最后我们师徒的归宿,一个沉睡一个死亡。你认为,这样的生活,我这师父能给徒儿什么东西才是对徒儿有用的?我徒儿真正需要的又是什么东西?
“若最后我二人真的死了,可活着的日子里,我们二人始终陪伴在对方身边,直到死亡来临的那天,也,无悔无憾。”
施定柔愣怔良久,道:“你——唉,我懒得跟你讲这些歪理,反正我是劝不动你了。”
金来香颔首:“柔妹妹,这守斋咒我与你一起调查,我要还徒儿一个清白。”
施定柔一脚跨出去,与金来香保持距离:“你现在跟千墨离一样,就是个靶子,谁挨着谁倒霉,你难道想让我跟你一起被那些人打吗。”
金来香低头看着自己这金光耀眼的衣服,道:“柔妹妹,你有没有其他衣服?”
施定柔不多言,从包裹里翻出一执事团弟子校服,甩过去道:“凑合着穿吧。”
“多谢,但我这一头卷发。”
“剪了!”
最后金来香还是找了一长白布罩卷住头发,施定柔道:“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金来香跟着施定柔往村外方向走,迎面走来便是抬着一具具棺材的人,半空中飘散着白纸钱,还有哭声。
“这是要去哪?”
“让你看你好徒儿做的好事。”
金来香生出不好的预感,心有惶悸,当停下来时,便看到面前躺着百来人尸体。
第86章 香护墨怜
大面积血迹即使已经被清洗仍能见触目惊心,地面还有散落的断肢,有些尸体已经断成三截,头跟下半身一个在东一个在西。
现场无不让人震惊害怕,哭声喊叫刺耳无比,村民们将尸体和碎肢捧起装进棺材里,有些只能靠残肢上的衣服辨认是不是自家亲人孩子。
这些尸体不仅有弟子,还有村民的。
金来香脸色苍白,他不是没有看过杀戮,可这次亲眼目睹却让他心脏剧烈跳动,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窜上来,瞬间便冲向脑门,脑子只剩下一片空白。
因为此时杀戮不同往常,这是他徒儿千墨离干的。
“这…这些……”
“你难道想说这不是千墨离干的?”
金来香摇头,嘴唇发白,他记得昨夜那些人追千墨离,跑的方向的确是这里,道:“徒儿,徒儿他昨夜是被这些人追杀,是因为那些人要杀他,徒儿才…才杀了他们。”
突然金来香转过身双手掐住施定柔肩膀:“他是被这些人追杀!是那些人先下的手,是那些人想杀了他,徒儿只是想活着,徒儿只是想活着!他已经被追杀了几天几夜,精神已经失控崩溃,所以才下此狠手,他也只是想活命,他没有错!”
施定柔惊得慌道:“你你你别激动啊,虽说不杀了他们你徒弟就会死,可是这般残忍血腥仍会被人谩骂诟病。你再怎么解释,那些村民还是认为是千墨离屠的村下的守斋咒,否则他们也不会自发起来要除掉千墨离。”
“为什么……为什么会……”
施定柔拿下金来香握住他肩膀的手,揉了揉捏疼的肉,道:“这里的百姓可比任何人都要恨千墨离,也更熟悉千墨离的名字。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这里可是之前被千墨离屠的八宗门里的五个宗门势力范围!”
金来香身体猛然一沉,恐惧骇然而来。
势力范围便是宗门管辖之地,有不少村民会会将自己孩子送到宗门修炼,因此这里的村民,大部分都是那些弟子的家人。
施定柔:“当时千墨离屠的那八大宗门,分别是繁绯门、广华阁、苍欢斋、龙浩宗、灵琉宗、光蕴轩、柳芦山、楼绿门。虽然都是小门派,但最多的一宗也有三千人,细数下来每条都是血淋淋的人命。
“而这里的五大宗门势力便是我刚刚数的那前五个,本来被屠时抓不到千墨离,久久未能给这里百姓一个交代,现在千墨离又来祸害他们,他们岂能不愤怒?
“况且千墨离屠的那个村庄,本不在这五大宗门势力里面,但却因挨得近也遭毒手,一时人人自危,因此村民干脆与弟子联手除掉千墨离,今早便看到这些尸体了。”
金来香嘴唇发白:“但……但是,这守斋咒和屠村一事绝对不是徒儿干的!”
施定柔:“就算没有这守斋咒,之前千墨离屠宗门,这些村民也不会放过千墨离。千墨离罪孽深重,你救不了他,金来香,还是放弃他吧。”
金来香眼眶湿红,摇头。
施定柔轻叹一声,拉着金来香的胳膊往外走。
“我们先离开这个地方,我实在见不得这些百姓疾苦、分离哭丧场面,叫人难受。”
二人一路走去,都见得村民控制不住的浑身抽搐发抖,连正常的生活都不能再做到,牲畜不能投喂饲料,田也难以耕作,路边还有全身溃烂而亡者,这一连片的村庄生命都在渐渐流逝。
金来香见那些村民眼里没有光泽,只有绝望和悲哀,不忍再看,道:“柔妹妹,你们找到了可以解决守斋咒的办法了吗。”
“不行,各方面途径都找不到解决办法,但唯一敢确定的是修真者不会被传染,因为体内有灵气,守斋咒是邪咒,传染不到修真者身上。”
金来香道:“难怪如此,我之前便将一些灵气传输给村民,情况的确好了些。”
施定柔摇头道:“没有用的,这是治标不治本,村民们体内没有内丹,即使再怎么传输也只是抑制全身溃烂程度,顶多是让他们多活几个月,多承受几日痛苦。”
金来香欲开口便听到一个妇女哀嚎声,转头看去,那妇女怀里正躺着一个四岁小女孩,双目阖闭,脸色发白,垂下的手臂小手紧握成拳头,在昏迷前还在承受着痛苦。
然而更引人注意的便是那孩子手臂上部已经出现溃烂,金来香毫不犹豫上前给小女孩传输灵气,灵气源源不断传入,那孩子面庞才缓和舒展开来。
未注意那妇女在看着他输入灵气时,眼神变得有些奇怪,闪过诡异光芒。
施定柔见金来香竟然这么明目张胆地在村民们面前传输灵气,赶紧上前要拉开他,但那妇女双手已死死握住金来香手臂。
“这位小弟子,你真是好人,你真是活菩萨在世啊,求求你救救我家孩子们啊。”妇女拽住金来香手臂不让他走,回身向屋内大喊,“阿福,快带姊妹们出来,快出来给恩人磕头。”
金来香另一只手抓住那被妇女拽疼的手臂,叫道:“不必了不必了,我只是——”
话声未落便见屋内又走出五个小孩子,最大的也才十二岁,皆是被守斋咒折磨地痛苦不堪。
那五个孩子走到金来香面前,忙按照娘亲说的磕头,金来香慌得摇手,突然啊的叫出声,他的另一只手也被妇女死命扣住,那指甲不禁在白嫩手臂上划下几道破了皮的红痕。
妇女哭喊道:“求求你无论如何都要救救我的孩子,最小的也才刚刚会走路,我一个人含辛茹苦把他们拉扯大,我不想失去他们,我不想让他们出事啊,可怜天下父母心吧!”
施定柔拽住金来香的手低声叫道:“快走!”用力往外拉了拉,却发现怎么也扯不出来,金来香整条手臂已经被那妇女完全抱住。
这时旁边几个人早就注意到金来香走到小女孩身边传输灵力,那小女孩痛苦立即得到缓解,手臂也停止了溃烂,看到那妇女在用力拽住人,也纷纷害怕金来香走,皆上前拽拉住金来香,哀求着别走,诉苦自己的痛苦困难,请求帮忙。
顷刻间来了六七个村民,金来香很快便被人群淹没,手臂被指甲扣住陷进肉里。
一人一只手拽住他胳膊往外推,另一只手则钳制他双肩往外扳,几乎把身体重量压在他背后,不让他动弹。
金来香疼得惊慌大叫,摇头道:“不要这样!!快放开我!!”
不远处树梢落下一道身影,蓝绸带飘扬,那人手掌反转,黑气缭聚,划成几百根小银针,针尖直指向远处村民。
忽然施定柔的叫声响起:“来人!快来人!!”
听到叫声的弟子立刻赶来:“堂主有何吩咐。”
“快——快安稳住这些村民!”
施定柔整个人也快要被村民扒拉进去,他逐渐看不到金来香,不假思索出声呼救,弟子们手指一击点住村民双臂,那些人才卸了力松开手。
金来香一被放开毅然起身,跌跌撞撞跟施定柔逃离这里。
那树上的主人见了才收起银针。
二人跑到村外头才敢停下来,施定柔喘气骂道:“你发什么疯,就这么直接上去救人,这么多人,你救得过来吗!”
金来香:“我没想到会是这样,之前我也给了其他村民输了些灵气,大家还都是和和气气,怎么突然——”
“之前能跟现在一样嘛,你也不看看这里可是离被屠的村传染源最近,中咒情况更严重,已经有不少人溃烂而亡,你这么直接上前送灵气,大家可不得抓着你这一根救命稻草不放嘛。”
施定柔揉着手臂坐到树下,拍去衣裳灰尘:“哼,这种事就要等宗门组织救援,若像你这样私自救治,所有人一哄上前,乱糟糟的把你踩死了都可以,到了这种地步,为了活命谁还有理智可言。”
金来香知道施定柔作为执事堂堂主,常年带弟子外出办事历练,这种事懂得比他多,道:“多谢柔妹妹,是我冒失了。”
随后也坐到树下,卷开袖子看着自己手臂,那如白纸般的皮肤已经显出一片红,不同程度的刮痕和深陷印记,还在火辣辣的疼。
然而比起这个,还有一件更让他在意的事。
金来香扭头道:“柔妹妹,你知道吗,我刚刚被那些人淹没时,听到了他们在说话。”
施定柔皱眉:“他们可不一直在说话吗,什么求求活菩萨啊,自己孩子父母多可怜,又如何痛苦。”
金来香摇头,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严峻,道:“不是,我指的不是这个,你知道我听到了那些村民在说什么吗。”
“什么啊。”施定柔见金来香语气凛然,不免凑近,他便听到金来香说道。
“只要有了灵气我们就有救了,可怜我儿子也不用为了去取那恶魔的血而惨遭毒手,命丧黄泉了。”
施定柔怔住,脑子很快浮现出一个念头,但仍是有些反应不过来,道:“什、什么……”
“是一个老奶奶说的,我听得一清二楚。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金来香眼珠直勾勾盯向施定柔,一字一句说着,尾音抑制不住的在颤抖:“这些村民,要取了我徒儿的血,作为守斋咒的解药。昨夜那些人去追墨离,也不是因为要捉他,而是要取了他的血。”
施定柔望着那近在咫尺的胭脂面孔,只觉头皮发麻,寒意窜上脖颈,忙伸出手拍拍金来香:“好啦好啦,没有的事,别胡思乱想啊。”
金来香:“现在你明白为什么那现场如此惨烈了吗。”
施定柔:“没有的事,你可能听错了!”
“明明不是徒儿下的咒,明明不是徒儿害死村民,为什么要拿他的血,这里那么多村庄,那么多的村民,如果每个人都从徒儿身上拿一点血,一人拿一点……一人拿一点……”
“别胡思乱想,估计是那些人乱说,现在我这里都没有接到消息说千墨离的血是解药,你何必自寻烦恼,没有的事。”
施定柔连忙坐过来安慰,伸手握住金来香肩膀,又晃了晃,阻止金来香再去深想。
然而金来香只木然举起那触目惊心的红色和伤疤的手臂,上下扫视,好似在看已经被取尽血干瘪的千墨离,道:“就会变成像我刚刚经历的那样……”
“金来香!”
施定柔一声大吼,把金来香给震醒,起身道:“你别陷入情绪里,这件事还不一定是真的,估计是村民随便胡言,迷信这些,以为拿了施咒者的血就可以解开邪咒。况且就算是真的,大不了,大不了你带你徒弟远走高飞,再也别回这个地方,不就好了!”
金来香慢慢点头,整个人疲惫下来,吐出一口气,道:“如果是假的,那最好不过了,如果是真的……”
目光一沉,不再掩饰张扬的杀气。
“千墨离是我徒儿,我是他师尊,徒儿有难,做师尊的不能坐视不理,我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兴许是你过度揣测了,没准只是那老奶奶这么一个人说,做儿子的不愿母亲受折磨,想了这个办法,以为去取了千墨离的血就能救母亲,结果死了。并不能说明村民们都这么想。”
“但愿如此。”金来香起身又朝村里走去,“我得调查清楚这件事。”
施定柔叹息,随手折了一只花戴在头上便跟着金来香走回村里。
金来香是不敢再去人多的地方了,只得往小路走去,见得一群弟子走来,忙拉好白头巾挡住些脸,低头走过,躲到树后,见得又有人来,不禁往后退。
“哎呀踩我脚了!”
施定柔一巴掌拍在金来香后背,金来香忙走上前,又忽然叫道:“你踩我头发了。”
“烦死了,干嘛这么躲躲藏藏偷偷摸摸的,我们是去调查,又不是去做贼!”
“这里有太多弟子,直接明目张胆地调查很容易惊动人。”
施定柔抱臂道:“你不方便在这里随便走动,便在这里先等着,我去找我手下打听情报。”
金来香见施定柔很快消失在拐角处,便在小巷子等着,片刻后见施定柔回来,脸色不太好,担心道:“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是祝音门传出的消息,在守斋咒传染时便放出千墨离的血为解药之类的话语,本来村民还未在意,之后情况变得严重便一发不可收拾。”
金来香怒道:“他们哪来的依据能证明我徒儿的血就是解药!”
想到祝音门,一瞬间明白过来,如今将徒儿身份告知天下人,污蔑其罪名,引得群众共愤,又说其血为解药,都是虚世天尊要逼杀千墨离。
“会不会守斋咒是祝音门下的。”
金来香话一出,施定柔惊愕地瞪大眼睛,道:“你瞎说什么,祝音门可是名门正派,怎么可能拿百姓的命作筹码。”
“做不出拿百姓的命当筹码,就可以做得出一千人逼死一个人。”金来香道。
施定柔哑声,想到醉花宫为了压制地下亡魂怨灵,把金来香炼成泥人俑,羞愧地低下头。
忽而抬头,表情难得严肃,决然道:“金来香,是我醉花宫害了你,还有那四百八十个活人俑,都是醉花宫为了一己之私害死的平民百姓家儿女,明日我就启程回醉花宫,找出救人的办法来!”
“柔妹妹。”金来香眼里露出感激之情,“你真是我的好姐妹,竟然能为我做到这份上。”
施定柔一把推开上前要感动拥抱的金来香,皱眉道:“离我远点,自恋什么,我可不单是为你一个人,我是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对不起那些被醉花宫炼成法器的人,而且我这么做,也是为了救姐姐。”
金来香明白施定柔的意思,点头感谢。
施定柔:“还有一个消息,申时各村村长会带本村年轻人,到山脚下的庙台集合,商讨如何杀死千墨离,取了他的血救治所有村民。”
“在哪?!快带我去。”
第87章 香护墨怜2
金来香忙跟着施定柔来到山脚下,看到远处庙台已聚集着不少人。
台上已经搭好了棚子,台中间摆着一个木箱,箱前是用红字血淋淋写着“千墨离人头”五字,一旁还摆着一副棺材,不用说便是装千墨离尸体的。
金来香看及脑子一轰,便要冲上前砸烂了那木箱和棺材,被施定柔拦下。
“抱歉。”金来香把已握成拳的手搭在树上,那树一瞬裂开纵长裂痕,还有股焦味。
申时一到,庙台已聚满了人,台上站着各村村长,台下都是村子里年轻力壮的汉子,个头高大,体魄强壮,他们身上溃烂处用绷带缠住,努力压住守斋咒带来的痛苦,脸上露出愤怒之色,仇恨深入骨髓,目光冷冷盯向装着千墨离尸体的棺材和人头木箱。
“今天是杀了千墨离的日子,我们必须让他付出代价!他屠宗门杀死了我们的家人,还害得我们成了这副模样,我们要他血债血偿,让他为自己的行径后悔!”
“对!无论如何都要为我们死去的亲人报仇!!”
“千墨离,你去死吧!”人群中传来一声咆哮,接着便爆发出激烈的呐喊。
一阵阵咆哮声震耳欲聋,众人爆发出激昂的呐喊声,人们的眼睛通红,充满仇恨与愤怒,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将千墨离撕碎。
“杀啊!千墨离死了,我们就能报仇了!”
“千墨离必须得死,只有他死了才能解除咒术!”
“杀了他!杀了千墨离!”
“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
金来香手撑着树浑身发抖,脑袋嗡嗡作响,听着那一声声呐喊声震天动地,看着所有人都疯狂起来,咬牙道:“柔妹妹,如果等会我做出什么冲动出格的事——”
“放心我会拦住你的。”
“别拦住我!”
金来香甩袖冲上前,一掌打退要上前拉住他的施定柔。
“喂金来香你发什么疯啊,这种情景你冲上去是想被他们打吗!”
金来香不理,径直往前走,在他使轻功跳起时再次被施定柔拽住袖子。
“你冷静!现在你去又能做什么!”
“又能做什么?难道什么也不做就站在这里看着他们骂我徒儿吗,我但凡是他师尊——”
“就因为你是他师尊你就更不能去!你忘了吗,现在千墨离是人人唾弃诛杀的魔头,你还是祝音门的仙君,如果你告诉众人你是千墨离的师尊——”
“我就是他的师尊,这有什么不敢说的!”
金来香停下脚步,回头怒视,清晰可见眼睛周围红了一圈:“我心疼我徒儿,我不想看着他被众人骂,这个理由,够吗。”
施定柔看着金来香,眉头愁紧,不禁吸了一口凉气,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大不了按你说的,带着他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了,再也不要回来了!”金来香挣脱施定柔的手。
施定柔追赶不及,只能急促喊道:“你先冷静一下,你现在冲出去只是送死。”
金来香顿步回头,双眸通红:“柔妹妹你不懂,我欠他的已经够多了,这是我唯一能够弥补他的机会,我必须去。”
他伸出手,一股力将施定柔打在树边,以阵法困住施定柔。
“金来香,你干什么,放开我!”
“这里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处,我们自寻天地,不会把灾祸带给你们了。”金来香转头洒泪,再次朝前冲去,施展开轻功,飞掠而去。
庙台前人群还在愤慨呐喊,突然飞来一人落在台上,一脚踢碎木箱,众人刹那惊住,只见那人又一脚踢向棺材。
“你你!!你做什么!”
村长上来就要揪住那人衣领,反被那人一把推开,再次一脚踢向棺材,直踹得棺材散架去。
众人大惊,纷纷看向那人,那人利落地掀开头上白头巾丢在地上,垂落下一头波浪卷发,身上弟子衣裳立刻碎开,露出金衣。
金来香望着台下村民,又抬头望了望周围,他知道,千墨离现在一定在暗处看着他。
“诸位,我是千墨离的师尊,金来香。”
他能感受到这句话说出来时众村民望着他的眼神瞬间变得不同,混杂着惊讶,愤怒,甚至还有几个鄙夷的神情。
但仍是继续说下去:“是我教徒不方,有什么过错,皆由我这个做师父的来承担,有什么事,也都来跟我这做师父的说。”
金来香独立在众人之间,缄默肃穆。
村民们皆是你望我我望你,面对着突然出现的“千墨离的师尊”,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原先还是激昂呐喊只变得窸窸窣窣碎语声。
村长气愤填膺,手指着金来香道:“原来你就是那畜生的师尊,好啊,你看看现在这邪咒害得我们村民受了多少苦难,许多人死去,这个罪责,你担得起吗!”
金来香道:“这守斋咒并非是我徒儿下的,村庄也并非是他屠的。”
“你是他的师尊你当然会这么说!”
“你别狡辩了!若不是你教出来的畜牲,会害得我们整个村庄都成了这鬼样子?若不是你们,会让我们这些老百姓家破人亡吗!”
金来香忍着怒气道:“你们口口声声说是我徒儿下的咒杀的人,有何证据。”
村长冷哼一声:“证据?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能作为证据!他千墨离就是能干出下邪咒杀村民屠宗门的事!这里的所有祸乱都是因为他而来到这世上的!”
“血口喷人!”金来香怒喝道,他的脸色变了又变,显然气得不轻。
“你自己问问大伙吧!”村长指向周围的百姓,“若不是你徒弟千墨离,会让我们整个村庄陷入如此地步吗!会让我们失去亲人吗!”
“你就别再狡辩了!真不亏是师徒,一个德性!”
“你若想要证据,自己去看千墨离昨夜残忍地杀死了多少人!”
“那是因为你们要取他的血,他也只是——”
金来香嘶哑声音被淹没在人群声中,周遭的村民纷纷开始附和村长,满腔义愤指责千墨离的罪行,唾沫横飞,一个比一个厉害。
“你们……”金来香咬牙切齿,却又无法反驳。
他脑海里浮现出千墨离那张俊朗的容颜,朝他回头一笑叫声师尊,随后那张面容倒在泥土上,满脸是血,双眸阖上再也没有了呼吸。
“千墨离没有下咒也没有屠村,你们没必要污蔑他,我相信他。”
“你就别装了,你们师徒俩狼狈为奸!”
“你们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村民们骂得越来越凶狠,金来香狠下心来,掌心慢慢凝聚起力量,是他把痛苦带来给千墨离,就让他替千墨离抵挡这些痛苦。
双手合掌向两前一伸,一道金光突然自掌心爆发,气浪席卷冲击,瞬间将所有人掀翻在地。
“啊!——”
原先嘈杂的骂声顷刻被压下,只剩下哎呦叫个不停。
远处施定柔见了急道:“金来香!你可别杀了这些百姓啊,你冷静点!”
金来香收回手:“我没有杀他们,我只是让他们闭嘴。”
村民们捂着伤痛站起来喊道:“大家别怕他,我们这么多人一起上!”
“真不愧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徒弟,把他也杀了给我们死去的人赔罪!”
人群中再次响起一阵呼喝,朝台上金来香围攻过来,各人手持木棍、锄头、镰刀斧头等农具劈来砍去,村民们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不顾一切扑向金来香。
金来香看准机会,身影一闪躲过众人的攻击,脚下连点,快速移动到人群中央,双手一扬将金光打出。
金光落在人群之中,人群顿时被击退,很快如潮水涌来。
施定柔在远处喊道:“金来香,快跑吧!那些弟子要赶来了,别跟这些人耗了!”
“为何要跑,我们又没有做错什么!何至于受这些人辱骂!我不跑!”金来香倔强回答。
如果他跑了,那就再也没有人肯为千墨离出头了。
他就是要告诉千墨离,这世上还有一人为他担心,还有一人为他难过,还有一人站在他身边,还有一人守护着他,还有一人不愿他死。
光芒再次爆发,一圈金色光波扩散开来,村民们全都像稻草人似得倒下,金光扫过,一片哀嚎声。
众人被金来香打在地上起不来,有些因为出掌重不禁吐出血。
金来香看着底下一群村民,知从他出手时便已经无法回头,指着道:“是你们胡言乱语,颠倒是非在先!就不要怪我下狠手了!”
在一众哀吟惨兮兮叫声中,一个吼声传来:“千墨离他就是无辜的吗!难道我们的家人就该死了吗!!”
随着这一句话说完,更加有人出声,皆言是啊是啊,难道千墨离就是无辜的吗!难道他千墨离就没有做错事吗?!凭什么专打我们……
“你可不要忘了,千墨离屠了八宗门,杀死全部弟子,这又怎么算?!难道你这个当师父的也要说不是他干的吗!”那说话之人很快便泪流满面,为死去的亲人哀嚎。
在场之人无不念及死去的兄弟姐妹,他们本怀着各自理念梦想踏入宗门,还未来得及光宗耀祖便被人杀死了。
金来香再无力辩解,哽咽难言,端放在胸前的手垂下,终于抑制不住眼泪,夺眶而出,一字一顿道:“徒儿有过,师父受罚,这是自古以来的道理。”
语毕,他甩袍右膝跪下:“对不起!”
金来香垂下头颅,艰涩道:“请你们原谅他,他……他也只是想要活下去,是我害得他变成这样,都是我的错,一切罪都由我来承担。”
众人骂声戛然而止,面露震惊之色。
金来香手撑着膝盖,身子微微发颤,脸上泪痕斑驳,金衣没有了昔日光彩,被弄得凌乱肮脏,早就黯淡无光。
远处慢慢显出一个人影,千墨离看着台上的金来香,矜傲和疯骨消散无踪,喉结一滚动,鼻尖眼眶殷红,脸上血污渍被一滴一滴滚落的泪珠淌去。
原先对金来香的怨恨和愤怒都在这一刻瓦解,哪怕孤注一掷,这人间还有人念他记他,他会活在金来香的心里。
“他不过是想要活下去……我知道,我知道……”金来香哽咽着继续说道,“我求求你们,别让他死……我知道没有人愿意接纳他,我会带着他离开,永远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
突然,从山间飞来几百号人,脚踏飞剑,身形轻盈飘逸,很快便来到庙台前方。
“怎么回事。”
一道清朗威严的男声响彻整片山林。
只见一个腰悬黑身银纹长剑的俊朗男人快步而出,衣摆四羽凤凰翩动,凤眉冷峻如霜,浑身散发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
村民们见了皆是露开笑颜,一哄围拥上去:“仙督来了,是云阳仙督来了,我们有救了!”
厉青云一落地,便抬起手,身后弟子立刻堵住金来香的去路,将他围起来。
“金仙君,在下是奉命来保护你,请待在这,不要随意乱走。”
金来香望了望身边持剑的弟子,又见着厉青云手按着剑,是真要保护他还是要像看管犯人看守他,不言而喻。
厉青云目光随即扫过拥来的村民,每人身上皆绑着绷带,绷带上晕出血,守斋咒已经发展至溃烂程度。
“云阳仙督您可终于来了!”一位老村长走上前说道,激动地拉住厉青云的手臂,眼里泛起泪花,希冀道,“这段日子以来,村子接二连三遭到邪魔袭击,原本繁荣昌盛的村庄现在都变得死气沉沉了!”
“是啊仙督大人,我们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啊!”众人七嘴八舌地附和道,围拥住厉青云。
之前他们脸上布满绝望,仿佛看到了自己即将到来的死亡,心中悲伤不已,现在一看到厉青云,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睛里重新绽放生机,纷纷诉苦起来。
“请云阳仙督务必捉住那畜生!为百姓讨回公道!”
“云阳仙督千万要替百姓们做主呀!”村长说完,其余村民齐刷刷跪倒在地。
“恳请云阳仙督为百姓除掉邪孽!”村民们异口同声地喊道,一遍又一遍哀求声。
“快请起。”厉青云连忙伸手扶住,示意村民们起来,其他弟子也赶紧一一拉百姓站起。
待大家站稳后,厉青云来:“我前来正是为了解决事情,大家放宽心,交给我就行。”
听到这话,村民们欣喜相望,异口同声说着真是太好了,云阳仙督一来那什么的千墨离魔祟根本不足为惧,他们也能活命了。
无怪这些人太过热情,百姓眼里最敬佩最称赞的就是修真界云阳仙督厉青云,在他们眼里,那厉青云就是活菩萨般存在。
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为民除害,铲除魔邪恶兽无数,使得百姓生活安宁祥和,安居乐业,再无邪物敢来肆虐。
百姓们听了厉青云的话,心中大安,纷纷跪下叩拜:“谢云阳仙督为村子除掉祸患!”
厉青云点头,让弟子们安抚好村民,便将目光转向金来香。
金来香厉声道:“你们是想抓住我好胁迫千墨离是吗?”
“金仙君明鉴,在下不过是奉掌门之命,请不要误会。”
厉青云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在他抬头看向远处施定柔时,金来香脚下一动,阵法浮起定住身边弟子,趁机跳起逃走,然而一道威压落在他身上,再次摔在地上。
“金仙君,话只说一遍,不要随意乱走,请待在这,否则别怪我们动武了。”
威压加强,金来香被禁锢在原地,痛苦地皱眉,又一道威压下来,金来香蓦地昏了过去。
厉青云看向村民们:“你们聚集在这里做什么。”
远处施定柔的声音传来:“诶?!先把我救出来啊!!”
村长上前道:“云阳仙督你有所不知啊,那千墨离实在是太可恨,不仅杀了我们的儿女还下邪咒搞得这里所有村庄不成样子,我们也是没办法,只好自己跟那个魔头拼个你死我活,好在云阳仙督您来了,我们也不用怕了。”
另一村长道:“我们听说用了千墨离的血就可以解开邪咒了呀,一些村民自告奋勇前去杀他,结果全被他杀死了。”
“听说,听谁说?”
“快解开阵法啊厉青云——我还被困在这——!”
“就、就是那祝音门弟子。”
厉青云看到其他宗门弟子都赶了来,纷纷行礼拜见,点了点头,便让弟子把箱子都搬上来。
箱子打开,里面全部都是灵石。
“灵气可以暂时压制守斋咒,把这些灵石分发给村民,一个都不要少,弟子们在旁看守协助,防止有人争抢,等过了一天,再继续分发灵石,不能多也不能少。”
“是!”
“未有指令前,任何人都不可擅自行动。”
厉青云吩咐好弟子,这才准备去解救施定柔,然而他一回头,竟见树旁的施定柔不见了。
“云阳仙督,千墨离出现了!!”突然弟子高喊道。
“在那!”
所有人顺着声音望去,便见一张俊邪迷人面孔印入眼帘,蓝眸微眯,正笑森森凝望底下众人。
千墨离站在屋檐,手上挟持施定柔。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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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四面楚歌
那断剑挑起施定柔下巴,露出白肉般脖颈,一副随时要刺穿施定柔喉咙的模样。
众人刹那不敢轻举妄动,有人小声道:“施堂主被抓住了,怎么啊?”说罢都不约而同看向厉青云。
施定柔脸色微白,被封住死穴动弹不得,害怕地不住朝厉青云使眼色,更是又气厉青云还在因之前他们吵架,方才故意赌气不救他,现在好了,他被千墨离给捉住了。
厉青云眉心紧蹙,眼中闪过杀意,但很快恢复镇定:“你想做什么?”
千墨离将断剑往施定柔喉间送了几寸,锋利剑刃割破肌肤,一丝鲜血溢出:“仙督大人,你应该,不想看见他死吧?”
厉青云抬手,忽然在场所有人都似被一力量压下,双膝猛地发软跪下,原先手摸剑准备偷袭的弟子,也此刻双手被迫放在大地,所有人都被禁锢住,动弹不得。
唯有厉青云站着,手腕一直搭着剑,此时也放了下来。
千墨离见此哈哈大笑,笑罢后道:“哎呀云阳仙督,你是聪明人呢。”
厉青云冷漠道:“说,想怎么办”
千墨离:“厉青云,叫你的人都别动我师尊,别伤害他一根手指,更不准抓住我师尊。”
厉青云直接道:“你师尊就在这,你可以马上带走他。”
千墨离看向躺在地上的金来香,目光柔和,又看向厉青云:“那可不行呢,我家师尊跟着我只会受伤,还得跟在仙督大人身边才安全呢。”
这意思便是让厉青云护住金来香的安全,不然施定柔就没会命。
千墨离挟持施定柔扬长而去,施定柔不停呼唤厉青云。
厉青云凤眼寒扬,望着远方,神情阴暗难辨,半晌对身后弟子道:“扶金仙君到房里休息,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擅自对金仙君出手。”
威压消失,众人从地上爬起来。
有弟子忍不住问道:“云阳仙督,这……”
“布阵。”厉青云冷冷看向说话之人,立即腾身而起,飞至半空。
岿巍青山上,伫立着百来名弟子,每人手上拿着不同阵旗,这些阵旗上刻画着各种繁复的阵纹,一弟子各踩一把飞剑,悬于半空之中,围绕在山巅四周,众人目光齐刷刷望着山巅上厉青云,等着命令。
为首者一身乌黑凤凰衣裳,面容俊朗,剑眉星目,唇红齿白,气质非凡,青丝拂过右耳耳钉更显风华,只是眼中却透露着浓烈的杀气冷凝之色。
身后跟着数十名年轻女修士组成的队伍,身着统一的灰白衣裳,身材纤细,五官端正,看起来都很漂亮。
村民们哪里见过仙家如此大阵仗,好奇地盯着山上之人,赞不绝口,有的甚至跑到山脚下观望,不知道这是在做什么。
“云阳仙督,时辰已到。”立于各处弟子皆来报告。
“结阵。”
“是。”
随着这一声命令落地,所有弟子按照既定位置,每人手中握着一把阵旗,随着他们法诀变化,无形法力波动扩散。
“去——”
所有弟子默念口诀,一齐操纵结界。
天空中云朵快速翻涌而来,转瞬间便聚集在了半空之上,便见数道白光闪烁,众人抬手阵旗直指高空。
刹那间,无尽光芒冲天而起,直奔那处虚空刺去,整座山峰都笼罩在光芒之下,逐渐形成了一层薄薄的屏障,从天边延伸跨至另一头,将所有村庄包围起来。
厉青云见结界已成,将法力灌注到手中阵旗之中,一股股强大气劲汇聚屏障里,顿时间,整个村落的天地灵气朝着这里汇聚,打入屏障里,整座大阵顿时散发出夺目的光芒。
很快,组成的这大阵结界便形成,如此,外人进不来,里边人也出不去,守斋咒也不会继续扩散至外边,也将千墨离围困在这里杀。
厉青云命令弟子将村民都聚集在两个村间,统一管理,不可乱走动,嘱咐好弟子事情,正待要离开,一个少年拦住了他的去路。
“云阳仙督,请让我跟你一起去捉了那千墨离吧。”
厉青云低头看向那孩子,那少年约莫十六岁,穿着一身灰色破烂长袍,身骨销瘦,手臂和腿绑着一圈圈浸血的绷带。
少年抱起脚边的狗,冷静说道:“我家阿黄嗅觉很好,它可以嗅到那人的味道,云阳仙督,请让我跟你去吧。”
厉青云见得那孩子认真神色,并不想直言拒绝他,蹲下道:“他是魔修,你是凡人,你一个人杀不死他。”
“我知道我杀不死他,但我会让他付出代价,云阳仙督,求求你。”少年抱拳,露出不该有的成熟和狠厉。
“你的家人呢。”
“死了。”少年说时目光涣散,显然沉浸在回忆之中,“我只有一个兄长,他是繁绯门的弟子,为了守宗门死在千墨离剑下。”
厉青云:“这是修真界的事,你一个小孩不该掺和进来。”
“我不是小孩,我已经长大了,我只是想为家人报仇,而且我也想成为云阳仙督这样厉害的人。”
“修真界很脏,不要进来。”
厉青云起身摸了摸少年的头,派弟子过来带少年去休息,便径直离开。
千墨离用捆仙索绑住施定柔,抓住那人衣领一路往山里奔去。
“我去你的!千墨离放开我!你想做什么!!”施定柔急得乱骂,却挣脱不掉,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千墨离拽着奔向密林深处。
不一会儿他就被千墨离甩进一个隐蔽洞穴。
施定柔脸着地狼狈摔在地上,吃痛叫出,一边翻身坐起一边骂道:“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毫毛,厉青云不会放过你,金来香更不会放过你!”
千墨离居高临下看着施定柔挣扎捆仙索,乱蹬双腿,嘴里骂骂咧咧叫嚣个不停,片刻之后,施定柔似喊累了,他才走上前,抬起黑靴。
施定柔看着千墨离鞋底,骤然生怒,蹙眉叫道:“做什——”
千墨离一脚踹下去,施定柔顿时脸色发青,嘴溢鲜血,躺在地上没有了力气,就连呼吸都显得困难。
“你个混蛋…畜生……”
施定柔疼得五官几乎变形,声音虚弱,但仍是不肯甘休,不住咒骂。
千墨离再次一脚踢过去,施定柔便连人翻滚出去,身体撞到石柱,头嘭得一声用力磕在墙上,疼得他眼泪汪汪,嘴巴更是满溢鲜血,不住颤抖喘气。
这下他便安静多了。
施定柔看到千墨离背光站在洞口,面庞朦胧揉杂,辨不清楚,浸了黑墨,发丝像没有生命的冰山在白光下寒光闪闪,只觉空气冷得稀薄。
当他向前走时,那腰上的两块半玉佩总不免相碰在一起,发出清啷响,与断剑微晃动割破空气声,又刺又痒。
千墨离从黑暗中分出来,如褪下了人皮,裸露出真面目,与施定柔相视,施定柔便噤得连气也就不敢喘了。
平时他都是见着千墨离待在金来香身边,虽是危险,却也算安全无事,如今离开了金来香,千墨离不知会露出什么残忍性格。
他虽是跟金来香关系好,但跟金来香的千墨离可是没有半点关系,千墨离不会念他与金来香的情分,随时都有可能杀了他。
想即不禁感到一阵后怕,往后退着,可背后就是墙,哪里也躲不了,在心里不停呼唤厉青云的名字,盼望他快点救自己出去。
千墨离:“你们是不是还想抓他来要挟我呢?”
“金来香能有现在状况,都是托你的福!现在你满意了吧!”施定柔话虽狠,语气却怂了几分。
千墨离从鼻里哼出笑,用断剑来回拍着施定柔的脸:“呵呵,你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情况呢,如果他不安全,你也会跟着不安全。”
“呜哇啊啊啊啊呜呜呜厉青云,厉青云,厉青云在你后面呢!!快快快回头看啊啊!”
施定柔哀嚎着撇过脸,那断剑锋利寒冷,每次一拍剑刃都要往前插刺一下,有要割掉他耳朵的错觉,浓腻血腥味钻入鼻,如果千墨离手一抖,他随时都会破相掉耳朵。
“金来香真的安全得很,真的!!我们不会捉他的!!求求你快把剑拿开吧!我我我我的脸我的耳朵我的我的啊啊啊——”
施定柔吓得嘴瓢,大脑不禁思考嘴皮子一咕噜吐出来,待千墨离拿开剑,他便脸埋膝盖哭起来,心里骂个祖宗十八代,等出去后一定要跟金来香告状。
“你可是个好人质呢,这里被厉青云用阵法锁住,我若有一点危险,你也别想活了。”
千墨离走到洞口边,扶墙望着山下。
树林里有人在攒动,还能听见弟子声音,厉青云定是派了不少人在搜寻他,现在可不适合出去,便靠在墙憩息。
施定柔抬头道:“千墨离,你仔细想清楚,我跟你家师尊是什么关系,金来香也只有我这么一个朋友。你大可把我杀了,以后你师尊遇到什么困难也没有人帮他了!哼没人陪他说话,替没人他解围。如果你想以后金来香是这般孤苦伶仃,那就杀了我吧!”
他看到千墨离面色有迟疑,顿时底气十足了不少,再次嚷道:“来啊,杀我啊!哼,不杀我你就是懦夫!”
“你说得对呢,我是不能杀你,不过我可不敢保证,你会不会断手断脚断舌头呢?”
千墨离说此,锵的一声抽出一把小刀,手里旋转。
施定柔冷不丁悚惧,身体缩团紧,喊着不要,却见千墨离拿出个红苹果削起来。
“慌什么呢,我只是削个苹果,不补充营养,他会担心的。”千墨离想到了什么,红润嘴唇露出甜蜜笑容,忽而又陷入荒凉。
施定柔嘴唇动了动,唇语里明显是骂道:“吃吃吃个屁,吃屎去吧你!”
下一秒千墨离眼珠盯着他,施定柔吓得敛闭上嘴。
千墨离连削着果皮,不让它断掉,等苹果皮一圈一圈卷起来,在快要削到尽头时,他才出声说话:“厉青云是不会来救你的。”
“放你的屁!”施定柔不假思索骂道,“你吃果吃噎脑了,厉青云才不是见死不救的人!我不准你胡说八道!”
千墨离知施定柔是真生气了,继续道:“你如何这么敢笃定,你们难道很信任彼此,关系很好?”
施定柔:“哼,他与我什么关系关你屁事,他的为人我比你清楚得很,就算你今天抓的不是我而是其他人,他也会来救的!”
千墨离像是听到了笑话,仰头一笑,咬下苹果,扭头学着施定柔语气道:“我告诉你,你那所谓善良的同伴,其实早已变成一条毒蛇了,你信不信我说的。”
“你什么意思?”
“厉青云是魔教左尊的人。”
“你胡说八道!!”
施定柔气得脸色发白,眼里闪过惊慌:“污蔑人清白!你!你!你少在这里吓唬我!”
“哈哈哈哈,那你倒说说,为什么左尊能得知这么多宗门内部消息?还不是厉青云在告密。”
“放什么屁,你有什么根据!”
千墨离冷笑:“不是左尊有神通广大的消息,也不是左尊安插了很有眼线,而是厉青云,利用仙督之职,可以轻易进入任何宗门,得到任何宗门的秘密,他再把这消息告诉左尊。”
施定柔抿紧嘴唇,看着千墨离得意样子,还在不停品尝苹果,不由恼怒:“拿证据说话,堂堂仙督竟是魔教的人,胡说八道也是要打草稿的!”
千墨离浮现出意味不明的笑:“证据?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吗?不然你这些天都在调查什么呢?”
“你——!你闭嘴!你闭嘴!!”
千墨离摇了摇头,吃着苹果望向山下:“哎呀我只是随口一说,你何必这么生气呢。你不信,调查一下就清楚咯,只怕你知道真相后,承受不住自杀了呢。”
“你又想挑拨什么!你不好过还不让别人好过,你!”施定柔挣扎捆仙索,绳子却更加紧实,摔坐在地上。
“我才不信你说的这些话!果然是千王八,王八念经不听不听!”
施定柔摇头甩掉耳边千墨离声音,却怎么也捱不住心慌意乱,大口喘气冷静下来,看到千墨离咬下最后一口苹果,突然意识到什么。
“等会……这苹果你去哪得来的?你去村庄了?!”
千墨离转头,一笑琅然,又故作惊讶:“是的呢,你不会,现在才发现吧。”语毕搭在手臂上的手指打了个响指,山洞一溜窜起一排火符。
火光照亮下,洞穴深处靠坐着一个个村民,被封住嘴巴和手脚,眼里满是绝望和无助。
“千墨离!你疯了吗!”
施定柔愤怒:“你抓我一个人还不够,还要抓这些百姓?!”
千墨离一脸无辜的看向施定柔:“我没有抓他们啊,是他们自不量力,要来杀我,我为了活命只能把他们捆起来了。怎么会是你想的那样呢。”
“你……”
施定柔恼火,千墨离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表面装得清纯乖巧,暗地里却做着丧尽天良的事!
“光拿你一人的命,太不保险,但如果你的命跟村民的命绑在一起。”
施定柔见千墨离笑得天真无邪,还如此轻松说出这番话,更觉得这人可怕,骂道:“千墨离!!你这畜生!——”
喉咙里突然进来一个东西,噎了下去。
“你往我嘴里丢了什么?!”
“毒药。”
“哈?!”
这千墨离竟又给他下毒了。
施定柔惊得差点咬断舌头,呸呸呸吐出来,还不忘间断骂娘,又听到千墨离说着:“顺便一提,那些被绑来的村民也被我下了毒药呢。”
“千墨离!!”
千墨离撑墙歪靠,抱臂微笑,给村民下药是假,给施定柔下药却是真。
“哈哈哈哈,既然你们都说我是恶人,我何不做点恶人的事呢?不然岂不白白浪费了这恶名的称号?”
“你、你这个卑鄙小人!!”
施定柔双目通红,愤恨地盯着对方。
千墨离笑容愈发灿烂,眼神也越发阴郁:“啧,你怎么就不懂呢,我这是在帮你啊,这毒药是左尊的,只有左尊有解药,若你那好厉青云真能给你拿到解药,那是不是就能证明——”
施定柔瞳孔骤缩,一瞬间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最后化成两个字:“闭嘴!”
千墨离不仅没停止,反而笑得更加放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千墨离……”施定柔咬牙切齿,瞪视着他,恨恨磨牙,“你简直丧尽天良,你会遭报应的。”
“嗯,谢谢夸奖呢,但是这种话听多了,耳朵也快听出茧子了呢。”千墨离毫不在意,还回以笑脸。
施定柔胸膛剧烈起伏,对这种没有良知且厚脸皮的人是说不通的,只得忍住内心滔天怒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冷静地思考该怎样救出村民。
千墨离早看透他的心思,却也懒得理会,准备把手上苹果核喂给糯米糍吃,当他掀开衣裳,这才发现三灵怨神不见了?!
遭了,一定是落在哪个地方,我得去找回来。
千墨离暗想,把苹果核销毁,走到洞穴深处的百姓们面前,举起手上匕首晃了晃。
“你们再敢取我的血试试?我不伤你们可不是念你们是百姓原因,纯粹是力量的差别,但如若你们自不量力,自寻死路,那就别管我不客气了呢。”
村民们害怕的往后躲,眼睛睁得老大,流露出的全是恐惧与哀求,千墨离笑得更加开怀。
“我千墨离不是随意杀人的主,但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主,更不是别人踩到我头上我还能无动于衷的主。当然啦,谁想死,放马来惹我,我成全你。”
又笑眯眯补充:“其实你们怎么说我坏话我都不介意的呢,不过嘛,你们要知道,千万不要来找我,你们的性命,全在我一念之间呢~”
村民们惊恐交加,吓得连连点头,谁都知道先安抚好眼前凶徒,他们哪里能跟这人拼命,只能等待宗门救援。
千墨离满意地弯唇笑,收起匕首,朝洞外走去。
“还有,下守斋咒的不是我,是祝音门。”
施定柔准备出声,他便见千墨离脚下一点,黑气蔓延到那些村民身边,将他们全部笼罩,一声惊叫,自己也被一股黑气挟拢住。
结界内外,风平浪静。
突然,一道道攻击落在结界上,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仿佛天空爆炸一般,一圈圈涟漪向四周荡漾开来,结界被轰得摇晃起来,但并没有破碎。
又是轰隆声不断传出,众人心底掠过不详预感,赶忙随云阳仙督赶往爆炸声源。
千墨离手腕轻翻掣出剑,黑光掠过,结界现在出现了裂缝,虽然极淡,却依旧可以清晰分辨。
众人赶至,皆是脸色剧变。
“千墨离!?”
“快捉住他,别让他跑了!——”
几乎是一瞬间,数百名男女弟子纷纷祭出自己的本命武器朝千墨离杀去。
千墨离衣裳猎猎作响,腾空而起,寒光乍现,断剑迎接敌方的进攻,只听得铿锵之声不绝于耳,一件件兵器被弹开倒飞回去,地下众弟子被掀翻,摔得鼻青脸肿。
一道光芒带着恐怖威压朝千墨离射去,千墨离举剑挡去,当的一声,两股能量撞击在一块儿,爆开一团耀眼火花。
厉青云面庞浮现在眼前,青丝飘然,双眸紧锁,右耳上的耳钉泛着严冷银光。
“人,交出来。”
长剑横扫,千墨离避其锋芒,退后几步。
千墨离持剑面色沉稳,神情不惊不躁,笑说道:“仙督不说人名,我怎知仙督要谁呢?毕竟——”
就在这时,“轰”的一声巨响传出,只见地面忽然裂开了个大洞,而后一头长相极为丑陋的怪物从中钻出,几十条手臂上面抓着一个个村民。
“我可是抓了很多人呢。”
千墨离旋即笑意盈满了整张脸,语调颇高。
第89章 再遇亲人
众弟子见状大吃一惊,纷纷大喊:“杀魔物,救百姓!”
“小心别激怒它,别伤害百姓——”
所有弟子御剑而行朝着那怪物飞扑而去,一时无暇顾及千墨离,比起抓魔头,百姓的命更重要。
厉青云快速看一眼,没有施定柔的身影,脸色微沉。
黑气弥漫中千墨离剑气如虹,纵横交错,一路向前斩去,厉青云身形连闪躲过无数剑光,手中长剑挥出,将对方攻击悉数化解于无形,剑影盘旋后形成一张巨网,向四周散发出强烈灵力波动,快速旋转扑捕向千墨离。
千墨离身影飘忽,手中断剑舞得密不透风,剑气四射,斩断巨网,厉青云持剑追来,两人交战在一块,你来我往,剑影重叠,身影交错,招式凌厉迅猛,招招致命。
山谷内血光翻涌,强劲灵力波动扩散,好一阵剑器铿锵声。
突然有人叫道:“快看,那、那是什么?!”
“是炼器师的炼器炉!”
原在打斗的众人被吸引注意,惊骇望着山顶上突然出现的巨型鼎炉。
鼎炉高足有丈许,通体乌黑,呈圆形,上面镌刻繁复花纹和古朴图案,周身笼罩一层雾气,鼎盖半掀,金鼎炉喷涌着熊熊烈焰,炙热滚烫热浪扑面而至。
鼎炉旁正立着金来香。
金来香将手掌按在炼器炉上,立刻运起灵气,另一边手掌则朝向山谷的众人,叫道:“来!”
顿时间众人手上拿着的法器和武器都被金来香收归过来,一众飞到空中山顶,落进炉鼎火焰里被融毁。
突然那巨大鼎炉被金来香一掌拍下来,直坠而下,在半空中爆炸开来。
剧烈响声震彻天地,山谷摇晃,无数火焰四处飞散,尘埃漫天,滚烫气流从空中倾斜而下,落在身上如刀割痛苦难当。
众弟子也已成功斩杀那怪物,救下村民,立即逃窜躲避。
金来香五指交叉相扣,反手向前伸,阖目催动灵力,金色光芒从指尖迸射而出,迅速结手印。
阵法纹路在身周流转,渐成形状,最后手掌翻转按在地上,金光如水波荡漾,阵法扩大到四面八方,笼罩结界。
一声大喝,阵法携带力量升起撞在屏障上,裂开一条缝,无数光芒从裂缝中照射上,裂缝慢慢被撑开,天空一圆金色。
千墨离见此趁机逃跑,化成黑光冲出结界。
金来香则被余温波及撞下山,金衣卷发缠滚在一起,待头晕目眩站起,抹去鼻间鲜血,见得成功破了结界,迅速飞身逃离。
厉青云看到有两道光芒冲出了结界,知那二人师徒已经逃走,然而眼下紧迫,便飞身把人从爆炸中一一救出来,带到安全处。
很快,站着地方塌陷出凹坑,鼎炉残烧部分和熔浆倒在里面。
众人皆是有惊无险,抱拳道:“多谢云阳仙督救命。”
然而他们一看,身边早就没了厉青云身影,再一望,厉青云站在那怪物尸体上,正从那怪物口囊里抱出施定柔。
千墨离将施定柔藏得极深,若没有及时发现,施定柔很有可能就被腐蚀掉了。
厉青云抱着施定柔飞回,脚下一离开,原先站着的地方就被熔浆淹没。
施定柔窝在怀里,脸色苍白,双目紧闭,气息微弱。
厉青云对一个女弟子道:“如此轰动的巨响,百姓定受了惊吓,赶快派人去安抚。”
“云阳仙督,千墨离逃了怎么办?”
“无事,前面翻过几座山便是城镇,由白仙尊守着,千墨离跑不到哪去。”
千墨离跌落在地上,浑身疼痛让他忍不住喘出声,之前的伤势还没有痊愈,又跟厉青云作战,伤情更是严重,新伤添旧伤,加再一起疼得受不了。
他扶起旁边大树站起,手上伤口还流淌着血迹,沾到树干,察觉到有人朝这里来,忙走向远处。
千墨离脚下深一步浅一步,在准备昏倒时走向河流旁,倒在水里总比倒在路上安全,水流会把他冲到岸上,便一头扎进水里。
当千墨离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榻上,入眼是一顶茅草屋,他赌对了,自己果真被河流下的人家给救了。
那时自己也是被一户人家所救,结果害得村子被屠,他不愿再把灾祸带来,不等这家的主人回来,便掀开被子要下榻。
然而门被人打开了,千墨离看清来人,恍惚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握着被子的手微微颤抖。
进来的人正是他十五岁拜师踏入修真界,离开村庄再也未见的珍大娘。
珍大娘抬起头,熟悉的脸庞和古朴装扮印入眼帘,眸子深邃幽黑,嘴角扬了扬,笑道:“小公子,你没有事吧!”
千墨离只是凝视着她,未说一句话,珍大娘又再重复一遍,千墨离才有了反应。
“我…没有事……”
千墨离摇头,眼眶泛红,哽咽说着。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啦!”珍大娘把毛巾浸到热水里,扭干递给千墨离,“来擦擦脸,我去给你拿药。”
“等等……”
千墨离叫住珍大娘,看见珍大娘回头望着他,心底涌出一股难言的感觉,想起自己的处境,决定不与珍大娘相认,只低头道:“谢谢。”
珍大娘走来坐在床边:“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跟阿娘说啊。”
“没有…只是想谢谢你。”
珍大娘一笑,伸出粗糙的手摸了摸千墨离柔软的发丝,叫道:“小千啊。”
千墨离猛然抬头,对上珍大娘目光,流下泪:“我以为,你认不出我了。”
“哎哟傻孩子,傻孩子啊!阿娘怎么认不出你来啊!跟你开玩笑的呢,怎么还哭上了。”
珍大娘看着千墨离满脸泪水,心疼地搂紧他,用热毛巾抹去眼泪:“你走的时候才十五岁,那么瘦小的一个人,一晃眼,怎么变得这么大了。”
千墨离毫无保留露出脆弱一面,他被爷爷抱回来后,都是珍大娘给他喂的哺乳,穿的衣服也都是珍大娘亲手缝纫,珍大娘就是他在这世上另一个娘亲的存在。
“有什么好哭的,我能看到你我就心满意足了。”珍大娘轻轻拍着千墨离脑袋,疼惜地扫过千墨离身上触目惊心伤痕,握起他的手,拇指摩挲手窝。
从她在河边救下落魄的千墨离,她便知道这孩子踏入宗门后发生了什么。
珍大娘把热毛巾塞到千墨离手里:“来自己擦眼泪,自己擦脸。”
千墨离听话地拿过毛巾,擦去脸上泪痕,又抹干眼角泪珠,还给珍大娘,珍大娘浸好热水又叫他洗脸。
“跟你说了多少遍,洗脸记得把头发撩起,你看你这你这头发都湿了。”
珍大娘见千墨离直接把毛巾抹在脸上,走来把脸颊凌乱发丝拨到耳边,又把额头发丝掀起,拿过毛巾替他擦了。
顺手抚起千墨离发丝,看到耳边有一缕头发竟是深蓝色,其余发梢处也渐层渐变深蓝,往后一撩展,更多的蓝色显现出来。
千墨离见珍大娘盯着他头发,忙解释道:“这是天生的,我的头发没有问题,也不是异类——”
“好看。”珍大娘笑了笑。
千墨离一顿,看着珍大娘帮他把头发捋好:“好看,没有关系,阿娘不会说什么。”
她转身从烤火架上取下千墨离的衣裳,捧还给他。
“衣服上的补洞,我都帮你用黑布补好了,还有你的伤势我也都包扎好了,待会阿娘给你药粉,你要记得每天按时敷啊。”
那衣裳暖烘烘的,凉冷的手摸起来很舒服,千墨离点点头,下床把衣服穿好,见珍大娘眼睛盯着他瞧,特地在她面前转一圈,走来弯腰把手臂搭在珍大娘肩膀,抱住了她。
珍大娘不知何时泪眼婆娑,被这么一抱,眼泪顺着皱纹滑下:“你说你,突然长这么高,这么俊郎的小公子,你爷爷在泉下有知也就安心了。”
想到千墨离在河里泡着,满身是伤,不知道他受了什么苦,也不知道怎么被欺负,有没有朋友相伴,如果不幸死了,有谁给他收尸,眼泪更是流下。
“我不求你当什么大仙师,只求你平平安安,岁岁年年,如果在外面活不下去,就回来吧,你的小茅屋我一直有给你打扫,随时可以回家。”
千墨离抹去珍大娘眼泪,对珍大娘说的话不置可否,道:“阿娘,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我想去祝音门见你的呀,现在能提前见到你,我也就没什么遗憾了,你那金光闪闪的师父呢。”
“师尊他……走丢了。”
千墨离见珍大娘明显一愣,流露担心,又道:“我会把他找回来,师尊对我很好。”
珍大娘松口气:“你还有个师父我就放心了,至少还有人能照顾你,可千万要好好待在师父身边,知道吗。”
千墨离点头,之后珍大娘的嘱咐关心之言,他皆一一点头答应,看到珍大娘走到门后抓起一只活鸡,又提起一大袋麻袋,拿到他面前打开,里面都是从家乡带来的农产品,用一个个袋子装好。
“鸡肉补身子,今晚炖来吃,还有你爱吃的苹果,之前我包的肉粽子——”
不等珍大娘说完,千墨离突然搂住她,头枕在她肩上蹭着,像个孩子撒娇,眸光跳动:“谢谢阿娘~阿娘对我真好,你是我永远的娘亲。”
珍大娘听到最后一句话,再次哭了出来,千墨离的十五年里都是她一手带大的,从她哺乳千墨离的第一口奶后,便把他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看待。
“阿娘这次来看你,还带了个东西交给你。”
千墨离看着珍大娘从衣裳里取出一个包裹好的方块小红布,一一展开,里面躺着一个银镯子。
“这个银镯子,是咱家的传家宝,送给你未来娘子的。以后有了喜欢的人,就把这银镯子给心上人戴上,寓意着永远不会分开,不离不弃。我怕以后再没有机会看到你,所以提前交给你,记住了,可不要随便给人戴上啊,一定是你决定厮守一生的人。”
千墨离目光随着银镯子转动,听着珍大娘一席话,脑子只浮现出金来香白皙手臂上戴着银镯子的情景,抿笑道:“谢谢阿娘,我会给他戴上,从此牢牢锁住。”
千墨离蹲在门边扒拉面条,看着母鸡的头来回啄吃地上米粒,嘴角勾起笑意:“吃吃吃,多吃点,等你吃完就到我吃你!”
珍大娘在灶台听得千墨离一番孩子话,笑了起来,道:“今晚就要走了吗?”
“嗯,吃完饭就走。”
他不能再把灾祸带给阿娘。
千墨离放下碗,把面汤挪到母鸡面前,心里想着糯米糍丢在哪个地方了,他可不能没有三灵怨神,还得拿这小不点对付白颜画呢。
那小不点也不知道会不会自己来找他,还是被哪个人给捡去了,罢了,等我安全了再去找寻糯米糍。
“你还没有跟阿娘说你怎么落到水里,还浑身伤的,叫我心疼。”珍大娘问道。
千墨离低头看着母鸡吃食,手搭在膝盖,闻言道:“因为我是一条狗,被人撵着到处乱跑,跑着跑着,就跑到你怀里来了。”语毕抬头朝珍大娘弯弯一笑。
珍大娘擦桌子的手愣住,看着那脸上纯真笑容,心头一痛,她拿起扁担塞到千墨离手里:“我看你是闲得慌,净胡说八道,去,山上砍些柴来,否则你就跟鸡吃食去。”
千墨离被珍大娘推着出门,道:“我会早点回来,如果有人来找我,就说没见过我。”
“快去吧!等会天都黑了!”
千墨离朝四周望了望,确认无一人,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篆贴在门柱上。
这张符篆足够抵御一切灵力攻击,直到符篆撕裂,他又散了一把化香粉,掩盖屋子旁他留下的邪气,这才放下心离开。
太阳准备落山,收起最后一丝温暖。
千墨离砍了满满一堆柴火,扁担都快弯了他才肯罢休,扛起柴火飞身离开,望到地上丛丛杂草,正可以设陷进,他担心晚上那些人会追来,忙又落地,放下柴火,钻到草丛里。
地面斜阳被拉长,影子投射到房间窗台上。
珍大娘在屋内为千墨离衲鞋底,见千墨离久久不回来,道:“肯定又是贪玩了,罢了罢了,就让他玩去吧。”
不远处的小山坡,一个少年正半跪在那,手抚摸身边黄狗,道:“你确定那畜生的味道就是这吗。”
这少年正是刚刚同厉青云说话的那人。
黄狗小声汪汪叫几声,少年随即明白,便抬起弩,对准屋里。
等了半分钟,屋内终于有了响动,门一开,却是一个妇女。
少年疑心,看向阿黄,按理说阿黄不可能闻错,它对人身上的气味最敏觉,正想问时他便听到那妇女喊出声。
“小千,小千啊,你怎么还不回来啊。”
少年听到那一声,明白过来眼前妇女是何人,眉目骤戾。
千墨离,我要你尝尝失去家人的痛苦!
手指一弯,对准珍大娘,扣动了弩/箭。
千墨离从草丛里钻出来,拍去身上泥土,抬头看了眼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赶忙抓住扁担扛柴火走回家,走到茂密草丛里又突然弯腰,一把抄起,走出草丛后便见手上多了只野兔子。
“今晚加餐。”
千墨离眉欢眼笑,一蹦一跳,肩上的柴火对他来说如同树叶,就这么哼曲往家的方向走。
过会儿嫌慢了,便使轻功一飞,直接落到屋前院子。
大滩的血染红了地面,缓缓流淌到他脚边。
千墨离手一松,扁担落下,柴火滚落了一地。
第90章 杜鹃泣血
他一步步走近倒在血泊中的人,凝视那张没有血色的脸庞,慢慢跪下,握起珍大娘的手腕,放在耳边听着。
他几乎忘记了呼吸,也不敢呼气,静静听着那里的脉搏,已经没有了跳动,粗糙温暖大掌变得冰凉。
千墨离嘴唇抬起、闭合,声音轻如蚊鸣,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见眼底涌现出了泪意,双眸泛红,泪珠掉落。
“阿娘?阿娘……阿娘你怎么了?”
回答他的是死寂般沉默,他又握起珍大娘另一只无力躺在血泊的血手,那只手上还握着生前为千墨离衲的鞋底。
珍大娘的脖颈被弩/箭横穿而过,箭尾绑着一张纸条,他解下纸条打开一看,那纸上写着“咎由自取,活遭报应,无一幸免!”
背后又皆写着骂他之话,千墨离手微不可察地颤抖,痛楚如藤蔓缠上身躯,抬头仰望着即将沉下山的阳光,一声比一声凄惨哀嚎的哭声在天地回响。
“呜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救命!!”
千墨离跪地抱起珍大娘的尸体,仰头大哭。
周围鸟雀纷纷惊起,振翅高飞。
“呜……呜呜,呜……阿娘,阿娘,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千墨离摇头哽咽,却发觉嗓音早已嘶哑,连话都讲不清晰,只能不断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紧紧搂住珍大娘,将脸贴在珍大娘冰冷的脸庞,闭上眼,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千墨离哭过后,抱起珍大娘,放到床上,为她擦干净鲜血,替她盖好薄被。
随后转身,神志恍惚,摇摇晃晃地走出门口,看到门柱上那完好的符篆。
符篆可以抵御灵力和邪力,可他却忽视了,符篆唯一挡不住的就是普通人,阿娘不是被宗门弟子和魔修杀死,而是被百姓杀死。
这附近的村庄就是他刚刚跑出来的地方,意识到这一点,千墨离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像极了他的人生。
突然千墨离笑了,笑容诡异,他抬起胳膊捂住肚子,眼泪再次夺眶而出,但这次,却笑得畅快淋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大,比刚刚的哭声还要大,在漫山回荡。
“死了,全都死了,死得好啊,死得好啊!!哈哈哈哈哈哈。”
千墨离大笑,嘴里一遍遍不厌其烦重复:“死了,死了,全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全死了——”
“咳咳,咳咳咳咳!!”千墨离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捂住嘴,喉咙一痒,喷出数口鲜血。
血迹斑驳,触目惊心,他仍在不停地咳嗽,吐血声伴随着咳嗽声持续不断。
千墨离站在风中,衣袂飘飘,凌乱高马尾披散,苍白憔悴面孔挂满泪痕,用力捂着的嘴不断有血渗出。
灯火通明的街道上,络绎不绝的人们赏灯游玩,卖糖葫芦的爷爷拿着棍子,卖力敲打木桩,吆喝彼伏,融进人声鼎沸,熙攘繁华。
突然人群中传来惊叫,打破热闹喧嚣,只见一个穿着黑蓝衣裳,斑驳血迹的男子跌跌撞撞跑了过来,身上还背着一具满身血的尸体。
“帮帮我,帮帮我,棺材,棺材铺在哪啊!!”
众人惊吓地躲避到一旁,骇然望着那个冒出来的年轻男子,见着背上尸体,大人忙捂住小孩眼睛远离,人群中间很快留出了一条路。
“棺材,棺材,棺材铺,我要去棺材铺,我找不到在哪!?”
那年轻男子一边焦急喊一边跑,他走到左边,左边的人退散,他跑向右边,右边人躲闪。
众人心生恐惧,哪里反应得过来,见着尸体和血只想躲得越远越好。
况且那男子皮肤白皙脸上又沾着血,一双眸子更是血红得吓人,令人不敢靠近。
只听见他大声嘶吼道:“快点!告诉我棺材铺在哪,不然我把你们全都杀光!!”
“小兄弟,你冷静冷静。”卖糖葫芦的老人小心翼翼哆嗦道,“你是要去棺材铺是吗?”
千墨离听见终于有人回应他,连忙回头疯狂应着,看到是个老爷爷,眸子变得清明:“我的阿娘她……我跑了好久,找不见棺材……”
“我们这里没有棺材铺,你得往下走,走到城西才有卖。”老人听及是为了娘亲,才敢走近,伸出木棍指向前方说道。
千墨离低头道:“谢谢……”便又疯似跑了。
人群逐渐聚集在一起,对于刚才发生之事不明就里,只道莫名其妙的神经病,还真怪吓人的,便继续携亲朋家人逛这灯火街景。
千墨离一路跑到城西,这里街道只挂着三三两两红灯笼,风吹得呼啦响,两旁房屋都紧闭门窗,行人零星,一眼看去灰暗空荡。
他走到一家棺材铺前,用脚踢了踢门,门只打开了一条缝,便砰得一声关上。
千墨离再次一脚踢去,门内就传来了声音:“不做生意!”
千墨离只好背着珍大娘,转身去对面另一家棺材,咚咚踢了几脚门,听到屋内人走来脚步声,他便退后一步,脑内已想好了措辞。
门一打开,那老板与他对视一眼便吓得关上门,落下门闩。
千墨离张嘴的话未吐出,又噎了回去,皱紧眉头,垂下眼眸,看着背上的珍大娘,不愿过多纠缠,回头急忙去找下一家。
接着又再次被拒绝,有的甚至连门都不开,点燃的烛火熄灭下,假装没人。
这时风刮得厉害,红灯笼吹落在地,不一会就被天上下的雨打灭。
千墨离刚好站在最后一家棺材铺屋檐下,雨飘斜进来打湿珍大娘背后衣裳,他转过身,让珍大娘背对店铺,他则向外面对雨水,屋檐落下的水珠滴进脖颈里,冰冷刺骨。
千墨离脚向后踢了踢门,可想而知,无人应答,他瞥见窗户上的烛火突然熄灭,脸色阴沉,再次一脚踢向门,重重一击,门板摇晃。
屋内人慌了,叫道:“今日有事,不做生意!”
可那踢门的声音越来越大,门板吱呀作响晃颤,连带着整间屋都快要倒塌。
老板吓得浑身哆嗦,只好起身打开门,手握着门闩,只露出可见半边脸缝隙,匆忙说着真的不做生意,手上赶紧推回门闩。
然而门被千墨离直接踹开,连带一旁都给踢烂。
“关什么关!我是鬼吗,再关把你手砍了!屋子砸烂!”
千墨离目光阴冷,脚踩着倒下的木板走进,老板远远躲到一旁,惊恐望着他。
他目光扫向一排灵床,走去将珍大娘放下,袖子擦去脸上的雨水,低头整理拉好珍大娘衣裳,动作温柔,又帮她拢好头发,用簪子插好。
千墨离注意到老板待在角落,眼中充满恐惧而又绝望的神色,看着他就好像个灾星,皱眉不快道:“我又不是瘟神,何至于如此避我!”
老板见千墨离看向他,嘴里哆嗦得更加厉害,好半天才理清一句话:“这,白仙尊他……他说,让我们先——”
“你们别来惹我,我不会杀你们。”
千墨离一听便明白,这里城镇已经是白颜画驻守的地盘,定是向这附近的村民夸大其辞他这魔头如何如何惨绝人寰,杀人如麻,这些人自然对他有很强的戒备和惧怕心理。
他也懒得再去为难,俯身仔细擦去珍大娘身上血痕。
“这里哪个棺材好?都拿出来。”
千墨离久未听到老板开口,抬眼见得那人仍是满脸惊惧,死死靠在墙角,阴狠道:“问你话呢,哑巴了吗!”
忽然注意到老板的手握紧旁边花瓶,脚下抵着凳子,这般姿势可以随时把东西砸向他自卫。
他看着那素未谋面的路人,望着他的眼神好似他们曾经有仇。
他想起那些村民骂他灾星,把罪祸带来,想起那些人站在悬赏栏前愤恨咒骂他,想起珍大娘心疼地看着他,想起娘亲死前替他挡的一箭,想起爷爷,想起父亲……
爱他的人都死了,期望他活下去的人都不在了,只有那些没见过他的,从别人只言片语认识他的,都在想着让他死。
千墨离握起拳头,恨意和杀意扑面而来,眼里愤怒,站起身一步一步走来道:“你见着我杀人了?你见着我吃人了?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如此,不敢靠近我!?
“上一世我想做个好人,结果被你们利用,被你们像个破铜烂铁的抛弃,有谁在意过我的想法,有谁……”千墨离握起拳头,“一句法器,珠子,就想左右我的人生,就想控制我,就想让我死。”
千墨离咬牙切齿,将桌子掀翻,一把握住那人肩膀,双目瞪红道:“难道我生来就是错的,难道我生来就该死吗,就该为你们这群人,舍弃生命修补邪界吗!如果我真正这么做了,有谁会感谢我,有谁会记得我曾来过这个世上!!”
那老板随着千墨离声音暴怒也跟着大声叫出来,手指颤抖握着花瓶,准备砸向他,忽然那握住他肩膀的手又放开了。
千墨离看到了老板身后还躲着的一个小女孩,脸色惨白地抱紧父亲大腿,身子轻颤,他转过身走向灵床上的珍大娘,脱去外套盖在尸体上。
“阿娘,我们走。”
千墨离重新背起珍大娘,冒雨走向了远处青山,雨水顺着发丝滑到衣裳里,那抹蓝已经变成了软塌塌脏兮兮的,全身湿透,但他没有任何感觉。
终于在一棵老树下找到了合适埋葬珍大娘的地方。
千墨离控制力量,在地面打出一个坑,用断剑销去旁边泥,接着用手掏泥掏石头,挖出个长方正样,便抱起珍大娘放到里面。
“阿娘,对不起,你先在这躺着,等我找到好的棺材,再来好好安葬你。”
千墨离摸了摸珍大娘的脸庞,眼角有泪水滑落,随后被雨冲去消失不见。
他埋葬好珍大娘,跪在泥上,忽然陷入了沉默,一种前所未有的念头突然萌生,一直在萦绕着他。
他意识到珍大娘死的日子,正是上一世被强盗杀死的日子。
他只是把时间推迟了,该来的还是会来。原来重生一世,什么也没有改变。
他什么也改变不了,别人,全部,包括他自己,什么都没有改变,他逃不掉的。
阴雨淹没泥土,浮了一层浅水面,千墨离的手指泡在里面,已经有些发皱苍白,他跪在那很久,一动不动,像积了灰的法器,被人丢在一个角落。
又多又挤的雨水密不透风的滴落在千墨离身上,压抑又窒息,他一动,衣裳浸水的重量就往下沉,几乎要拉他摔下。
千墨离撑剑站起,望着茫茫天地,忽然笑了:“天地太小,容不下一个我。”
语罢,独身一人走上自己的道路,一袭深蓝于风雨中飘扬,翻滚起伏,生乃一条无尽危路,唯有死在尽头停驻。
山洞里,千墨离窝蜷身子,瑟瑟发抖,头枕墙听着外面雨声,目光平静,眼里却已没有神采,直到他在朦胧雨里看到一个金衣正朝他跑来。
“徒儿!”
金来香放下油纸伞,目光扫过全身淋湿的千墨离,心口一疼,眼眶红热。
“徒儿,乖徒儿,为师在这,没有事了,没事了。”
金来香一手握住那冰凉的手指,一手轻抚徒儿冰冷僵硬的脸颊,金色光芒从指尖传出,一点点包裹住二人,阴冷寒湿的天地间出现金光,温暖的感觉让千墨离冰寒身体渐渐回暖。
千墨离蜷缩着抱起紧自己,呆呆直视前方,没有理睬金来香的话。
金来香抱着千墨离身体,两只手臂因为用力而泛白,脸贴着千墨离湿透的头发,声音嘶哑悲伤。
“徒儿,为师在这,别怕,别怕,以后为师不会再离开你半步,从现在开始,一辈子,都不会再离开你。”
千墨离似终于有了一点反应,抬起眼来看着师尊,眼神空洞无神,眼泪却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你说什么?”
“为师说,为师再也不要离开你,为师这辈子都不会再离开你。”金来香一字一顿说着,声音里有种让人心悸的坚定与执着,像誓言一样。
千墨离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师尊,深蓝眸底有水光浮动,眼神依然没有任何焦距。
“我不信,我不信还有人愿意待在我身边……”
“为师说的是认真的。”金来香哽咽道,眼底泪水越聚越多,他伸手握住千墨离冰凉的手,紧紧握住。
“你听到了吗?千墨离,为师说的是真的,为师再也不会离开你,绝对不会。”
千墨离慢慢松开被金来香紧攥住的手,两眼无光,迷茫无助的声音在山洞响起。
“我千墨离是个灾星,我只会给人带去灾祸。”
“你不是灾星,你也不会带来灾祸,你是千墨离,是我金来香的徒弟。”
金来香重新将徒儿拥入怀里,双臂收紧。
“徒儿,你还有为师,你还有为师!看看为师啊!”
雨势越来越猛,狂风夹杂暴雨呼啸而过,拍打着树叶沙沙作响,树枝摇晃得厉害,视野所及之处,黑压压一片,只有远处山洞亮起的温暖金光,照亮前方路。
“是为师害了你,是为师自私,把你炼成法器,对不起,千墨离,对不起!”
金来香情绪激动起来,眼泪止不住掉落,带着浓烈的自责与悔恨。
千墨离闻言,眼角流出泪珠,浸润了脸庞,咸涩难忍,他慢慢闭上眼睛,嘴唇蠕动,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为师会穷尽一生来守护你,哪怕失去生命。”
千墨离喉咙干涩,声音很小,几乎要被雨吹碎。
“是因为赎罪?”
“是因为爱你。”
千墨离心里一痛,睁开泪眼,他的生活是遍地乌黑的灰烬,但灰烬深处有余温,金来香就是那捂不灭扑不散的星火,一点点温暖着他。
来香而至,从此千墨离的世界百花盛开,在被爱者中,他是佼佼者,被金来香爱的千墨离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蓦然间,他生出疯狂占有欲和强势独占欲。
他张了张唇瓣,说:“我要……”
“要什么?”金来香抹去眼泪,对上千墨离的眼睛,生怕听错徒儿接下来要说的话。
“无论徒儿要什么,为师都会答应,只要你能开心。”
金来香既期待又欣喜,徒儿终于向他开口了,他终于能为徒儿做点什么了。
“我要师尊为我口。”千墨离喃喃着,眼里显出癫欲。
金来香惊愣,脸轰然变红,不敢相信徒儿说了什么,是…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千墨离看着师尊呆愣的模样,像狼群盯着肉,再次重复一遍。
“我要师尊为我口。”
这下金来香更加听得真真切切明明白白了,身体瞬间颤栗,清隽的脸更加涨得通红。
“师尊不愿意吗?”千墨离问道。
金来香慌忙摇头,他怎么会不同意呢,他巴不得把全部的一切都奉献出来给徒儿,只要徒儿能开心,只是这种事,他还是第一次。
“不……不、不是的,为师愿意……”
金来香刚说罢,头就被千墨离大手按压下去。
雨天阴连,地面腾起雾气,山洞内传来咕叽咕叽声,粗重的呼吸声时断时续。
“唔——”
金来香颤抖不休,继续吞食。
千墨离手抓着师尊卷发,稍微往上提了提,金来香头也跟着起来一点,很快他又重重往下一按,直接捅进嗓子眼深处。
金来香抖个不停,嘴里发出呜咽,千墨离又把他头按下去,喉咙眼彻底被撑开,石楠花味充斥鼻腔。
如此反复数次,像是惩罚般举动,千墨离急促的低喘,看着师尊眼泪滑落,却没有停下来。
良久,千墨离捧起金来香的脸,抚摸金来香鬓边潮湿的发丝,看着师尊嘴中白色液体全部都吞下去,低声道:“师尊,好吃吗?”
金来香脸颊通红,眼眶湿润,嘴里满满的徒儿味道令他心醉,他看着千墨离,哭了出声:“徒儿,原谅为师,好吗?为师知错,我们不要再分手了,能不能回到当初?”
“师尊,好吃吗?”千墨离没有理会金来香,再次问道。
金来香眼睫微颤,眼眶更湿了,心跳剧烈。
“好、好吃。”
“好吃,那就再吃一次。”
又是闷哼一声,千墨离按压着金来香的头。
结束后,金来香立即倒在地上,大汗淋漓,胸口不规律的起伏,眼睛迷离。
千墨离穿戴整齐,坐在师尊旁边,伸手擦拭金来香额间细密的汗珠。
金来香抓住千墨离手指,放在唇边亲吻,目光痴缠,眼神专注的凝视着千墨离,仿佛永远也看不够一般,他的衣裳仍是凌乱不堪,露出一字锁骨和白皙瑞雪的胸膛。
千墨离眼神暗了暗,看着师尊亲吻他手指骨,又轻咬了咬手指肉,像极了在勾引和挑逗。
“徒儿,为师以后都陪着你,好不好?”
千墨离沉默了,只是用另一边手指温柔至极的抚摸师尊脸庞。
得不到徒儿的回应,金来香害怕了,哀求道:“徒儿,不要抛弃为师,好不好?”
千墨离没有说话,缓缓阖眼,掩盖眼底深处闪烁的暗涌和挣扎。
见徒儿没吭声,金来香心里更加慌了,起身抱紧千墨离脖颈,带着哭腔说道:“徒儿,不要抛弃师尊,好吗?
“徒儿……做不到。”
第91章 墨散香黯
他知道这番话对师尊打击很大,但他必须说出来。
金来香身形僵硬片刻,眼角流下泪水:“为什么?”
“因为我给不了师尊未来。”千墨离不敢看金来香,眼里浮出一层悲伤。
他听到金来香带着哭的轻笑回应:“是不是徒儿认为,徒儿跟在为师身边,只会给为师带来危险,是不是认为,没有徒儿,为师会活得更加好?”
“至少活得很安全,师尊可以过上平静的日子。”千墨离道。
他有想过要与金来香更进一步,可是理智和责任占据上风,他做不到就这么放纵自己欲望,做不到违背心里那个声音。
“为师想要的是这个?”金来香松开抱着千墨离的脖颈的手,“你说这些话时,你敢不敢看着我的眼睛?”
他已忘记了以为师称呼,眼里含着泪光和怨怒。
千墨离别开脸,苦楚在身体蔓延,眼泪也流了下来。
看着千墨离的表现,金来香忽而放声痛苦大笑:“哈哈哈…凭什么你要自以为的觉得你这么做就能让我开心让我幸福!为什么你要自以为的做出这种决定!!你又凭什么,在我一直努力抓紧你时,要选择去放手!!!”
“因为我不想失去你!!”千墨离转头吼道,眼泪肆意流淌,红了眼眶。
“如果可以,我不想留住师尊吗!如果可以,我不想与师尊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吗!可是我根本办不到,多少人要抓我要杀我,我千墨离咎由自取罪孽深重,怎么死都无所谓!!可是师尊呢,师尊又凭什么待在我身边,师尊又凭什么承担我的因果!我的存在只会给师尊带去痛苦,给任何人带去灾难……”
千墨离说着说着语调哽咽,泣不成声,任泪水横流。
“因为你是我最爱的人啊,你是我在这世上最爱的人,师尊,我不想拖累你,我不想看到你受伤,哪怕是半点损失,我更不想让你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从小经历爷爷离世,让千墨离过早地经历身边人死亡是一种怎样的体验,母亲月蓝在他怀里魂飞魄散,父亲千座莲倒下的身影,珍大娘倒在血泊,全都是他亲眼见过,亲自体验一遍的痛苦。
若不是他对生命有强烈的渴望,对活着有强烈的归宿,他真的……就快要挺不住了。
千墨离站起身,哭着看金来香:“师尊,对不起,我害怕了,我不敢去赌我们的未来。而且我已经看透了我的命运,要么回归邪珠献祭,要么死在众人刀剑下。”
金来香同他悲哭:“可我要的,仅仅是……你留在我身边啊。”
千墨离张了张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他的声音很轻,轻到近乎飘渺。
“师尊,谢谢你爱我。”
金来香猛地看着千墨离,眼眶更红了,泪流满面:“徒儿,是为师……是为师谢谢你,谢谢你,让为师遇见你,为师从未后悔爱你。”
千墨离嘴角弯起一抹淡淡的弧度:“徒儿也是。”
金来香眼泪汹涌,心脏疼得快要窒息。
他们互相凝视,彼此眼里倒映出对方的影子。
金来香:“这一切,都是为师的错。”
千墨离:“师尊,这不是你的错。”
金来香摇摇头,也站了起来,面对千墨离,眼泪还挂在脸上:“为师明白了,为师终于明白了,徒儿,既然你活得这么痛苦,为师会帮你解决掉这一切,你放心,你的生活很快就会好起来。”
“师尊?你想做什么?”千墨离心里隐隐感觉不妙。
金来香抹干净眼泪,露出灿烂笑容:“徒儿不用怕,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但在此之前,有一件事,徒儿能不能满足为师,这是为师唯一拥有你的方式了。”
“我答应师尊,我什么都答应师尊!”千墨离急切应道。
金来香笑容显现,手放在腰带上:“为师好开心……”
他一扯,腰带掉落,弯腰褪去自己的裤子,露出一双修长白嫩的腿,大腿内侧的肉若隐若现,随即金来香手抓着两边衣领,往下一扯,衣裳滑落至脚踝。
“师、师尊……”千墨离眼神幽邃起来,目光不自觉扫视,看着师尊光裸的躯体,呼吸变粗。
金来香抬腿迈步走来,双臂搭在千墨离肩膀上,吻上徒儿的唇,千墨离下意识两手搂住师尊的腰,几乎是一瞬间将金来香扑倒。
两具躯体毫无缝隙贴合在一起。
他的徒儿,正被他爱着。
阴雨停了,山洞外,有几缕阳光照进来,将这个不大的洞口映得光亮无比,千墨离睁开眼,坐了起来。
身边已没有了金来香。
但他知道师尊去哪了。
而三灵怨神正趴在一旁干草上呼呼睡觉,千墨离看着那白色小身躯,此去一人去找师尊,恐怕凶多吉少,糯米糍跟着他很有可能会死,思忖后决定暂时将糯米糍放在安全的地方。
他穿好衣裳,捧起糯米糍,走到洞外,寻得一个隐蔽处,用断剑挖一个小坑出来。
三灵怨神被飞溅的泥土块砸到,懵懵醒来,看到主人在旁挖个小洞,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爬着呜呜哭泣。
千墨离听到那哭声,看着糯米糍,道:“如果我不能活着回来,你便自由了,随你去哪,如果我能活着回来,再来找你。”
挖好小坑,千墨离抓起糯米糍,小拇指瞬间被那小不点抱住,他把糯米糍放在泥土里,手指依然被抱着,不肯撒开。
“放手。”
千墨离低头冷声道,声音里没有半分温度,三灵怨神被吓了一跳,但还是舍不得放开,身躯颤抖,哭得更厉害。
“我再说一遍,放手。”
千墨离又冷声警告,这次三灵怨神才乖乖松了手,从主人手上滑下来,落在泥土里。
“跟在我身边,让你受苦了。”
千墨离一边说着,一边手推下泥土,逐渐淹没三灵怨神的身躯。
他看到那小不点在抬头看他,泪水从小眼睛里流淌出来,却没有抖掉身上泥土。
千墨离的手微微一顿,突然有些于心不忍,决定让三灵怨神自己钻进泥土里,他站起身,转身就走,忽然听到背后传来凄悲吱吱声。
顿足片刻,脚尖轻轻一点,便跃上天空。
“师尊,徒儿来了,你不会再孤独。”
千墨离脑内闪过金来香说着“为师会帮你解决掉这一切”,往祝音门方向飞赶。
虚世天尊伫立在走廊上,望着阴雨连绵,斜雨打在脚边,心中有几分怅然。
“师弟,再等会吧,师兄定会给你报仇。”
雨下了好一会儿才停,虚世天尊坐在庭院里,沏了一壶热茶,正准备慢慢品味。
突然有弟子来报:“掌门,金来香来了!就在大门外,还杀了我们好多弟子!”
“嗯”虚世天尊眉头一蹙,喝茶的动作顿了一顿。
“他、他还说……”弟子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
“他还说什么?”虚世天尊脸色沉静如水。
弟子咽了口唾沫,咬牙将剩下的话说出口:“他还说,要取您的首级!”
虚世天尊不怒反哈哈一笑,放下茶杯,目光深邃:“这是给他徒儿报仇来了,倒省了事,反正早晚都要一举灭了千墨离。叫祝衣青过来。”
“是。”弟子准备转身走,又被虚世天尊叫回来。
“把颜画、青云也一起喊来,再通知醉花宫花宫主,还有传信给其他各宗门,就说千墨离正在祝音门,让他们多带些人前来降服。”
弟子领命而去。
祝音门外,一片厮杀,人影翻飞。
弟子们被逼迫着向后退去,他们手持长剑,神色惊恐看着眼前金衣仙君。
金来香手握长剑撑地,胸膛起伏,卷发飘散,脸上鲜血斑驳,嘴角挂着血迹,眼神阴狠而直视前方,他身旁依旧围着数百位修士。
待得那些人再度靠近,金来香再次猛然挥动长剑,一道凌厉剑气呼啸而出!
“啊——”惨叫声中又有两个修士倒了下去。
虚世天尊负手而立站在楼阁,俯视门外打斗的金来香,看着金来香体力不支,却仍挥舞起剑,这幅情景,令他不由冷笑。
“体内灵力耗费得如此严重,还敢孤身一人来挑战,不自量力。”
站在一旁的厉青云闻言,淡淡道:“为了千墨离。”
虚世天尊嘴角微勾,扶须道:“竟为了一颗邪珠做到这份上,可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
白颜画摇着白扇,鼻子冷嗤一声,评价一句:“这俩人有不正当关系。”
祝衣青夹在三人中间,歪头疑惑,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金来香一剑一剑斩向每一个阻挡他路的人,血水飞溅,染红金裳,越来越多的弟子挥动武器朝他袭来,他不闪不避,只是疯狂攻击。
在连续斩杀三十余名修者,金来香脚步踉跄以剑撑身体,垂下头大喘气,汗珠顺着鬓边落下。
徒儿,你不会再痛苦,为师会一直守护你。
在他周围聚集了十几名高阶修者。这些人实力强悍,各自祭出法宝,朝金来香攻击而至,顿时无数灵力铺天盖地席卷向他。
金来香咬紧牙关,拼命抵抗,但还是被震得吐出一口鲜血,向后退去,很快稳住步伐,身形化作一缕残影,手中长剑挥舞如风。
“啊!”
惨叫接连响起,又有两人倒下。
“轰!”
又是一名弟子被他击中,尸体横飞,摔到十几丈之外的草丛里,其余修者皆露出惧意,目光警惕盯着四周。
金来香喘息不已,浑身浴血,双眸通红死死盯着众人。
徒儿…相信为师,很快,很快,不会再有人欺负你。
因为,为师会帮你解决掉这一切!
金来香所向披靡,一路冲杀,将所有挡他的修者斩尽杀绝,一个不留,终于踏破祝音门防御大阵,闯进祝音门内。
突然间,胸膛传来剧烈疼痛,金来香低头,一柄白扇插进身体,殷红血液从扇尖滴落。
金来香一掌打向白扇,白扇抽离飞出,但他随后也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软绵绵滑坐而下。
白扇主人站立在黑瓦墙上,一袭白衣迎风鼓荡,扇子展开握在胸前,眉宇间透着清傲。
“金来香,你的千墨离呢?”
“呵呵,哈哈……”金来香笑了起来,几十道白颜画的凌厉气息已经锁定了他的周身,只要他说错话,随时可要了性命。
金来香抬起头,斜眺上方白衣之人:“我的徒儿,关你屁事。你以为,所有师尊都像你当得这么没良心吗。”
银光迅闪,一道凌冽寒芒从远处射来,眨眼间便到眼前,速度快得惊人。
刹那金来香便与白颜画对峙上,力量碰撞产生巨大波纹,瞬间覆盖四周,树木纷纷拦腰截断,花影摇晃不止。
“可比不上金仙君教导出来了一个好徒儿。”
“我的徒儿,一向很好。”
数道白刃飞向金来香,金来香急忙挥剑格挡,却仍被刺伤肩膀和右臂,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白颜画收回白扇,白靴踏空走来,轻盈无比,冷笑道:“既然你的徒儿这么好,那么你的徒儿呢?怎么放任你这师尊独自孤战?”
金来香回怼道:“那你的徒儿又去哪了?”
“找死。”白颜画眼瞳中掠过怒火,“今日便是你死期。”
寒芒暴涨,扇子一抖,欺身而来,白扇带起凛冽劲风,仿佛一把冰冷镰刀割裂空间,金来香挥剑相挡,两股巨力交锋,爆出一团耀眼光芒。
白颜画轻易躲过金来香攻击,反手一扇打在金来香身上,金来香跌落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迅速起身交战。
二人足足打了几十招,金来香虽抵挡得了致命伤,却奈何身上重伤重重,灵力消耗愈渐多,渐渐支持不住。
此刻他已满头大汗。
白颜画趁势攻来,金来香再添新伤,鲜血更加汹涌。
四周突然出现满天粉水袖,如游鱼般快速往前窜刺,金来香翻身躲避,持剑一斩,那些水袖此刻又变得柔软,挂在剑上瞬间缠绕,一股力量拉扯,他顺势飞出去。
“呃啊!”
一条红袖飞快缠上金来香脖颈和四肢,重重砸到地面,喉咙发甜吐出一口鲜血,抬头见施花淮正朝他走来,四面八方都有醉花宫弟子。
他看着红衣女子一步一步走近,眼神凌厉,脸色苍白如纸,双唇微张,却没能再吐出任何字眼。
“金来香,我等你很久了。”施花淮目光冷冷注视着他,声音凉薄,充斥杀机。
“你该回去了。”
金来香脸色惧变,眼中充满恐惧之色,喃喃道:“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回去,别让我沉睡!”
施花淮缓缓伸出右手,手上挂着串铃,发出叮铃声。
金来香眼睛睁大,挣扎起身想逃跑,却被施花淮用灵力禁锢住。
“但在沉睡之前,我可还要借你身体一用。”施花淮眼里闪过冷光,哂笑着。
她来回摇晃手上串铃,发出清脆悦耳声,可听到金来香耳中仿佛魔咒一般。
金来香身子浑身哆嗦,头沉得厉害,牙齿咬破嘴唇流出血强迫自己冷静,心口的疼痛却越来越剧烈,没有办法思考,逐渐任由施花淮控制心智。
施花淮五指上的串铃再次响起,金来香身子猛然一震,眼中迸射出疯狂,只听见他从喉咙里最后喊出一句“不要伤害千墨离”,便头一沉闭上了眼睛。
“师尊!”
“师尊!!”
待千墨离飞至祝音门,看到面前一片狼藉,显然经历了惨烈战斗,到处都是打斗过痕迹,地面鲜血淋漓。
可这里却很安静,安静得太过诡异。
他心中生出不详预感,喊道:“师尊?”
“千墨离,我们终于见面了。”
千墨离听到虚世天尊那年老慈爱的声音,猛然回头,目眦欲裂。
高楼上,站立着虚世天尊,身旁跟着祝衣青、厉青云、白颜画三人。
虚世天尊看到千墨离,小小惊叹了一下,很快露出笑容,和颜悦色,似乎很高兴。
“千墨离,想不到仅仅三年未见,你竟然越来越像个人了,你这是长大了吗?”
他对千墨离的印象还停留在十五岁模样,那个穿衣服松松垮垮,身形消瘦的少年,如今竟像蜕变成了另一个人。
虚世天尊看出了千墨离眼中隐藏的怒火,但他仍是展露笑颜,道:“没想到你这副漂亮皮囊和我之前杀死的那个女人长得一模一样,哈哈我忘了,你和那女人是母子关系。”
千墨离握着断剑,白皙脸蛋笼罩着发丝阴影,度上寒霜,怒气值上升。
虚世天尊:“你在人间游历了三年,感觉如何啊?”
那语气自然的仿佛就像许久未见的老朋友。
千墨离闻言忽而咧嘴而笑,脸带悠闲道:“好玩,十分好玩,我还送给了您老人家一个礼物呢,不知您收到了没有。”
“噢,是什么?”
“您忘记了吗,是你师弟的头颅啊。”
千墨离眉眼含笑,语调轻快。
虚世天尊脸上笑容一僵,与千墨离对望。
千墨离笑意更浓,手指摸了摸腰间储物袋,取出一把匕首,在手指间翻转把玩,歪头笑眯眯问道:“怎么,不喜欢我送给您的礼物吗?”
虚世天尊随即恢复过来,脸上依旧挂着温润如玉微笑,但眼底深处已然浮现一丝冰寒,幽光流动。
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笑多久!
“真是没想到,你经历了那么多,还能笑出来。”
千墨离也不恼,继续旋转手中利刃,反倒脸上笑意更浓:“那当然咯,我为什么要哭丧着脸,倒让你看了笑话,而且我一想到你要被我杀死,我就笑得停不下来了呢。”
那千墨离看起来很平静,甚至可以说,他心中的愤怒和仇恨都被掩藏在这幅平静之下,他的笑容越灿烂,他内心的痛苦就越深重。
虚世天尊看破了这一点,扶须怜悯道:“其实你根本不用这样,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都能帮助你。你看看,你身边的人都因你一个个死去,他们死后你又何尝不是痛苦万分,这样下去你迟早会崩溃的,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吗?”
他语调轻缓,开始与千墨离讲条件。
“其实也不是说你答应舍弃生命变回珠子,就立马让你去死,你完全还可以再活百年,五珠伏魔阵还可以再支撑。你有的是时间与自己做思想——”
千墨离一声不屑嗤笑打断虚世天尊的话,淡然自若地回视他:“这些话我上一世都听腻歪了,你老年痴呆了吗,啰里啰嗦。我告诉你,要么是我杀死别人,要么是别人杀死我,永远没有第三种可能——我亲手杀死自己。”
虚世天哈哈一笑,笑声中充满了讽刺之意。
“话不要说得太满,我现在倒是真的好奇你最后的抉择,会不会真如你所说的那样。但我还是要好心提醒你,你终究是要乖乖接受命运的安排,否则,后果将会很严重,你会永远后悔今日所做之事,别太得意忘形。”
“我哪敢啊。”
千墨离一双眸子里满是狡黠与戏谑:“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是吧祝衣青。”
祝衣青立于虚世天尊身后,一直沉默不言,此刻突然被叫名字,有些懵懵懂懂。
千墨离抬起玩耍匕首的手,刀尖点着下巴,微弯着唇:“你看我是你哥哥,虚世天尊如果真要杀我,你是不是,应该帮哥哥一把手呢?”
祝衣青看着千墨离,不明白其意思,唯一明白的便是千墨离是他同类,是跟他一样的珠子,因此不禁唤道:“哥…哥?”
虚世天尊脸上笑容渐渐敛去,一抹冷酷残忍浮上眼角。
厉青云闻言,也看了祝衣青一眼。
千墨离应了一声,压低声音蛊惑道:“难道你不想像个人一样活着吗?”
祝衣青:“人……”
他虽然拥有意识,却只有婴儿般灵智,还不能理解这些话。
虚世天尊忽然掌心凝聚灵力,轰然拍出,强劲力量使得空气震荡,掀起层层涟漪,朝千墨离汹涌席去。
千墨离脚尖轻点,挥剑躲过这一击,他刚落地便又抬起手臂挥剑斩出,顿时一道黑芒横贯长空,划出半圆轨迹劈砍向虚世天尊。
虚世天尊右手轻拂袖袍,一股无形波纹荡漾,黑芒瞬息粉碎化作点点晶莹碎光。
“千墨离,游戏结束了。”
一团白球从他掌间迸射而出,如闪电般划破空气袭向千墨离,高高在上的王者在对臣民宣判命运。
千墨离一边躲避攻势,一边挥剑格挡,微笑道:“怎么,你害怕祝衣青觉醒人性,意识过来这一切,把你杀了?”
“你错了!”虚世天尊眼神冰冷,“祝衣青永远不可能觉醒,他永远只是一颗灵珠,永远不可能是人,你也一样!”
这话倒也说得没错,上一世祝衣青的结局便是自戕,恐怕这一世,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虚世天尊斜睨向祝衣青:“祝衣青,你还愣着做什么!”
祝衣青正站在一旁发愣,听到指令,抬起剑,轻轻一挥,一道肉眼可见的剑影扩散而出,众人青丝随风扬起,所及之处,空间扭曲,景象迷蒙。
千墨离身体骤然紧绷,连忙侧身躲过,断剑舞动如风,凌厉剑雨倾泻而下,两者相触,激起漫天星火,虽最终相抵,可顿时剧痛传遍全身,他低头看向自己胸口那深深伤痕,目光阴冷,杀意凛冽。
祝衣青的力量实在是太恐怖,哪怕是随手一挥,也能将自己重创。
就在千墨离全神戒备时,突然见虚世天尊身后走出来的施花淮,他忽感这与师尊有关。
“千墨离,我劝你现在就束手就擒,否则,你会后悔的。”说罢想到什么施花淮突然笑出了声。
千墨离蹙眉,他感受在场上还有另一个人的气息。
施花淮转过身,在她身后缓步走来一个金衣男子,千墨离目光一凝,抬眼看去,脸色惧变,那人竟是他的师尊金来香。
施花淮:“别手下留情。”
金来香径直向前走,一跃跳下高阁楼,落在地上,与千墨离对望,面容平静,双眸浑浊,面容平静,仿佛没有生命的木偶,只是眉目间带着一股阴冷煞气。
一看到师尊,千墨离眼眶瞬间变红了。
虚世天尊见千墨离终于露出脆弱一面,心情瞬间舒爽。
原在一旁看戏的白颜画,看着那师徒二人对立,寒芒悄无声息在眼瞳中绽放,畿遗山的仇他可没忘。
金来香向千墨离走去,金衣还是很温和的,异乎寻常的灿彩耀人,却渗不出光,支撑着涣散的身躯,卷发尾在轻轻摇曳地面,白靴踏过,还是走在同一片土地,人却不同了。
风钻进他的衣袖,吹起一拢,露出涅白的手臂,千墨离可以清晰看到,金来香因走路而晃动的指尖,在慢慢凝聚力量。
当金来香走到与千墨离一定距离时,脚步声戛然而止,手掌上有一道金色的气流,气流从手心处,慢慢升腾而起,渐渐汇聚成一个阵法。
千墨离看着师尊,忽然有种晕船的感觉,二人仅隔百米,却仿若站在隔岸。
“师尊。”
他试探的唤一声,不知该不该握紧剑。
金来香却是竖起掌心对着他,背后虚空化为一片金光,紧接浮现出无数玄妙晦涩的阵文,一道道光芒浮现,在他背后形成一个巨大的八卦阵。
八卦图案之上,一股极强的威压笼罩四周。
金来香抬手打出几个法诀,八卦图案上的符文便开始缓缓流转,丝丝金光如同实质般朝四方散去。
千墨离心中骇然,看着师尊手掌猛地向前一推,八卦阵便呼啸而出,速度之快,带起一阵阵劲风,他将剑凝聚的力量仅足以抵挡阵法,不至于伤到师尊。
两者相遇,瞬间爆裂,发出一阵刺耳的响声,剑与八卦阵撞在一起,一股巨力从剑刃传递到他手臂上,让他整个人向后飞退。
千墨离被震得连退十余步,脚下一踏,又向后滑行了十余米才停住,一口鲜血喷出,末了又撑地呕血。
他的身形刚刚站稳,一道金色的影子从天际掠下,瞬息即至,手如刃狠狠朝他脑袋劈落下来。
“师尊!!”
千墨离瞳孔收缩,两手一抬,竟硬生生钳制住金来香手掌,力量余力波动到他体内,喉间涌上甜腥味,却仍没有松手半分,纹丝不动,反而越攥越紧。
可只一瞬,金来香再次撩起腿,狠狠踢在千墨离肚腹上,将千墨离整个人给踢飞出去数丈远,嘴里再次吐出殷红血液。
千墨离重重摔在地,咬牙半跪起身,大口喘气。
白颜画见即,白扇遮脸掩去冷笑,施花淮更是笑谑道:“千墨离,师徒相残,这戏,如何?”
千墨离擦掉唇边血迹,踉跄站起身,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他绝不能伤害师尊。
金来香全身都散发金属光泽,仿若星辰耀眼夺目,化作残影朝千墨离疾驰而去,一瞬冲到千墨离面前,抬手抓住他肩膀,掌风袭来,直击面门,千墨离侧脸避开,掌风擦过耳际,划破一道血痕。
千墨离趁机抓住金来香手臂:“师尊!快醒过来!”
但金来香手腕突然一转,死扣掐住他手臂,手臂一甩,将他砸在地上,千墨离闷哼一声,身子撞出一个凹坑,背部传来一阵钝痛,额角冒出冷汗。
金来香趁机一掌喝出,这一记掌风如山岳倒塌,千墨离不敢怠慢,身体向旁躲去,手腕翻转,剑指上下交错,化成一片密集的剑网,将那人笼罩其中。
两人攻势越来越猛烈,金来香一招一式都带着绝对的杀机,千墨离却始终不肯把剑对准金来香。
站在楼阁观战的虚世天尊不禁拍掌道:“精彩,精彩。”
金来香身形一闪再次扑到千墨离身前,双掌连环打在千墨离的要害位置上,一道道血从伤口处飚射出来。
千墨离整个人顿时向后飞跌出去,身体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后才停了下来,随即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虚世天尊眼一眯,盯着地上许久未有反应的千墨离。
金来香脚向前一动,脚下突然升起一个阵法固定住他,而身边也出现众多阵法,阵文密布发出璀璨夺目,力量在此刻暴增百倍,最终凝聚成一个光球将他笼罩其中。
一阵剧烈的轰鸣炸响从虚空中传出,随着爆炸声响起一道巨大光柱从地底冲天而起直上高空。
金来香在这光柱里仰头痛苦撕喊,突然千墨离从背后紧紧抱住他。
“师尊……”千墨离声音微颤,他紧贴着金来香耳畔,“我是千墨离,是你的徒儿啊。”
“啊——!!”金来香凄厉悲吼,身体剧烈抖动起来。
施花淮瞬间催动串铃,铛的一声响,响彻空中,金来香顿时眼闪狠厉,身体挣脱出,打向千墨离。
千墨离连忙避开,可还是被打中,整条左臂麻痹,动作也跟着迟缓下来。
金来香身影一晃,出现在他身后,右拳挥出,千墨离立马横剑格挡,却依旧没有完全阻止了师尊的拳头。
砰的一声闷响,千墨离整个人倒射出去,撞断了两棵粗壮树干才停下,嘴里哇的一声,又吐出一大口鲜血。
拳头之下,金来香眼瞳有泪花,可他像个被牵线的木偶被人控制,飞至千墨离身边,一拳拳毫不犹豫的打向千墨离。
鲜红粘稠的液体从金来香白靴流淌而过,染透衣摆,所有拳头全都往千墨离身上招呼,没几下,千墨离已经遍体鳞伤,满身鲜血,狼狈不堪。
“够了吗?”千墨离声音嘶哑的问道,胸前骨骼碎裂,血肉仿佛搅烂在一团。
金来香的动作果然停下,眼神呆滞了一瞬。
千墨离看见,金来香泪珠在眼眶里转动,有一瞬间他觉得,师尊……是不是也在承受着痛苦。
他伸出手擦掉金来香脸上的泪水,轻声呢喃:“别怕,我在呢。”
金来香浑浊的眼睛闪过一丝亮光,眼泪终究还是哗的一下落了下来,顺着脸庞,滴答滴答落到千墨离身上。
窜铃叮咚乍然作响,施花淮摇晃串铃,再次控制金来香,金来香捂耳朵痛苦嚎叫,声声入耳,像刀子割在骨头缝上,疼得人心神俱碎。
金来香双手掐住千墨离脖子,用力按压在地上,千墨离想要说话,嘴巴张开却只能发出沙哑的咳嗽声。
师尊身体本就灵力不多,如此耗费灵力,师尊会有危险,他该怎么救师尊。
在窒息感来临前,千墨离始终想着金来香的安危。
虚世天尊见即,伸手重拍两次祝衣青的肩,祝衣青听到指令,当即手掌一翻,一柄长满眼睛的黑剑悬在千墨离头顶空中,指尖一压,黑剑瞬息往下刺。
千墨离眼底闪过狠色,想要挣逃,却被金来香死死按住,抓住金来香的手指骨泛起青白色,瞳孔里倒影的剑影愈来愈近。
在剑准备刺下千墨离时,“铛”的一声响,剑被人掀飞,落插在不远处泥土。
虚世天尊微眯着眼,看着压骑在千墨离身上的金来香,手高高举起。
剑正是被金来香打飞的。
千墨离惊异地看着金来香,眼里欣喜,忍着掐脖的痛苦,扬起笑意:“师尊,我知道你无论如何都不会——”
金来香抽出腰间刀,一刀捅进千墨离的脖颈,血溅红了他衣袍。
千墨离眼里发出微弱闪光,眨眼间熄灭,手按住脖子,鲜血从指缝溢出来,冷涔涔刀尖在撕开他的肉,热麻麻的血被放了出来。
眼前景象飞快消失,只剩灰白色的光。
他要死了吗。
被自己爱的师尊杀死。
那他还能重生吗?
还能再来一世吗,还能再与金来香相爱吗?
千墨离嘴里不停呼出热气,心脏在跳动,时间变得好漫长,好慢好慢。
他看到自己的脸,苍老、憔悴,满是皱纹,像个迟暮的垂死老者。他看着自己的双脚,没有穿鞋,一步步走向黄泉路。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嘶哑低沉,就如一个老人在沙哑地哭诉:“我死后去哪?去投胎做人?还是……下地狱?”
那一瞬间,千墨离心里突然产生无穷无尽的悲哀与绝望,在真正死亡面前,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金来香坐在千墨离身上,握着沾满徒儿血的匕首,仰头痛苦地哀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眼泪和着汗水流到嘴里,非常的苦。
虚世天尊惊恐地凝望千墨离,手扶栏杆探腰:“万劫珠死了?”
厉青云脸色阴冷,白颜画持扇蹙眉,祝衣青震撼地听着那哭声,施花淮则露出一抹笑容,似乎早有预料,道。
“这颗邪珠早就该死了,正好借金来香的手除掉他,就怕金来香醒来,承受不住他亲手杀死千墨离的事实。”
天上飞来各御剑仙家的身影,个个气息强横,正是前来降服的千墨离的宗门,此时黑压压停留在祝音门上方,对着下方大喊道:“千墨离在哪,今日你必死无疑,还不快速速束手就擒!”
虚世天尊还在看着躺在地上血泊的千墨离,皱眉不语,揣测万劫珠是死是活。
而金来香就像疯了似的,双手撕扯扒掉身上沾有千墨离鲜血的金衣,搓去脸上的血,仿佛要将它们从身体内抠出去。
施花淮极力控制金来香,防止失控。
而就这会功夫,天空之中又有一行人御风而行而来,顿时间漫山遍野的人头攒动,从四面八方向外围涌去,肃杀之意弥散开来。
“所有弟子听令!全体出动,诛杀千墨离,以免祸害苍生!”震耳欲聋声音传下,顿时天空中响起一连串的应喝。
虚世天尊看到千墨离身上隐约浮现黑气,心中明了,扶须露出如愿笑容:“衣青,青云,颜画,你们三人要确保在各宗围剿千墨离,千墨离还剩最后一口气时把千墨离带回我祝音门,别真让万劫珠死了。”
他话说罢,千墨离周身萦绕黑气,突然化做无尽邪气飞上天空,刹那间,天地间飘荡魔头的哭声。
万魔同悲,千魔恸哭!
众多修士惊骇地望着天际源源不断汇聚过来的魔修邪灵和邪煞之气,铺天盖地,席卷而至,遮住了整片苍穹。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那无数鬼哭狼嚎之声,心神皆颤,恐怖威势笼罩而下。
天空中,那些御剑仙家脸色骤变,都被如此浩瀚景象惊呆了,纷纷后退几步。
“天呐,怎么回事,好可怕的魔气!”有人惊慌失措,浑身颤抖。
“千魔降临,这可怎么办啊?!”
“这千墨离疯了吗!竟然敢以己身召唤如此庞大的邪魔出山!”
“不知死活的东西,区区魔物也想与我们等抗衡,真是自寻死路,正好我们一举歼灭!”
“诸位道友莫慌,这等邪魔,根本奈何不得我们,我们一同联手,定能将它彻底镇压,永绝后患!”
“没错,诸位,我们合力诛杀这些邪魔邪祟!”
随着这些修士的话音落下,他们齐齐挥出剑,一道道凌厉光芒绽放开来,照亮苍穹,霎时数道流星划破天际而落,宛若彗星袭月般朝邪魔冲击过去。
几乎同时,漫天剑雨爆发恐怖威能。
然而,“嗡——”天地震颤,一股浩瀚无边的力量朝四周碾压而至。
“噗!”众人当即吐血,有的胸口凹陷下去,整个人如断线风筝坠向地面,有的全身骨骼尽碎,经脉寸断,连站立的资格也没有,趴伏在地上奄奄一息。
一招之威,便让数名高阶仙者重伤垂死,毫无再战之力!
有人惊恐叫嚷,其余之人均露出惶恐畏惧之色,他们甚至感觉到了一种深沉的绝望。
天地间依然飘荡千墨离的哭声,但那声音却比先前更加凄惨渗人,像是要把众人拉入地狱。
虚世天尊脸色变得极其阴沉,没想到千墨离对生的渴望,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
厉青云轻轻瞥一眼还在被施花淮控制的金来香,道:“之前便说过,动谁都不能动金仙君,不然千墨离会把这修真界变成他的地狱。”
看着那天地间乱成了一锅粥,刀光剑影、血雨腥风,惨烈程度超乎想象,厉青云嘴角浅浅弯了弯。
白颜画摇着白扇,目光扫过眼前的惨状,冷漠的说道:“有明世仙圣在,千墨离有何可惧。”
这话不假,他见识过祝衣青恐怖的力量,比起眼前的景象,祝衣青简直就是一座难以翻越的泰山,修真界无一人能战胜他。
如今再回想,白颜画不禁皱眉,身体起寒颤,再次评价道:“果然不是人的东西,就是个怪物。”
这话正正好被祝衣青听进耳里,他扭过头,看到白仙尊眼里的厌恶和不屑,但他还不能理解人的感情,因此读不懂。
可他逐渐的知道,他即使有人的身躯人的模样,也没有人把他当人看待,不把他当人看待,自然不会有人以人的方式对他。
虚世天尊递给祝衣青一条黑布,发出命令:“祝衣青,阻止千墨离。”
每当需要祝衣青出面杀人,虚世天尊便会用黑布蒙上他的眼睛,这可以让神道珠不被外界干扰,只专一行动他的指令,这次也不例外。
祝衣青接过黑布,低下脑袋,黑布条在他手中飞扬,像漫长无际的黑夜,渗不进一点光。
我……不是人、吗?
虚世天尊:“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祝衣青旋即将黑布缠上双眸,遮住他的双目,隔绝他的心脏,隔绝他的灵魂,隔绝灿烂狂热的人间,隔绝他与人一切情感。
紧接着祝衣青身形消失在原地,虚世天尊双眼微眯,注视祝衣青。
雷鸣滚滚,天昏地暗。
无数黑雾缭绕于天际,千魔咆哮,声势慑人,魔气翻滚肆虐,血雾漫天飞洒,摧枯拉朽,所向披靡。
“大家别怕!哪怕还剩最后一个人,也要战斗到底!”
“没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拼死护苍生!”
众多修士虽然惊恐,但他们并非软弱之辈,纷纷催动灵力,有长剑的挥长剑,有法宝的使法宝,施展出最强大术法攻击邪魔。
攻击轰炸而至,顿时天摇地晃,山崩地裂,大量邪魔死亡,化作魔气消散在天地间。
然而很快,新一轮的邪魔又出现了,无穷无尽,密密麻麻,宛如蝗虫过境,铺天盖地的扑向修士们。
天上地下都充斥着邪魔吼叫声,不少修士满脸疲惫,咬牙嘶吼:“该死!我们已经坚持许久了,为什么还是杀不完!”
一人喘粗气道:“这样耗下去,迟早会精疲力竭,这千墨离太强了,他又一直在哭,引得千魔更加狂躁。”
突然有一个人好奇发问:“千墨离为什么要哭?”
“谁知道,反正他就是一个疯子!”旁人鄙夷道。
一位祝音门弟子道:“好像是因为金仙君的缘故!?那地上的金仙君在哭,天上的千墨离也跟着哭!”
其他宗门道:“若真如此那你快让金仙君别哭了啊!!”
“我们快支撑不住了啊啊啊————”
说话间众魔越发凶狠,攻击愈发猛烈了,修士们节节败退,鲜血淋漓。
就在这时,天际浮现一道耀眼的银白之光,银光扩展,数百邪魔瞬间湮灭,而后光芒巨盛,冲天而起,刹那间,天地似被拦腰斩断。
邪恶之气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刺眼的白光,光芒渐散,一个人影浮现在半空中
见到这一幕,众人瞳孔剧缩,一个个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而后欢呼雀跃,兴奋大笑。
“明世仙圣终于现身了!我们有救啦!”
“是明世仙圣来了!是明世仙圣来了!!”
众人呼吸急促,眼里含着敬仰和崇拜,无不显露狂热之色。
祝衣青悬浮在半空中,黑布遮眼,高束青丝,周身释放淡淡光华,而在他身后,紧随而来的便是厉青云和白颜画,皆面色冷漠,目视前方,没有任何言语。
三人的出现,立马让众多修士激动起来。
“是三圣尊者他们!!“”
“有三圣尊者坐镇,还怕那千墨离不成!”
弟子们原本黯淡下去的眼睛重新焕发神采,心中阴霾一扫而空。
虚世天尊见状,嘴角微微上扬,最后还不是要靠我祝音门出手。
这次我祝音门可要立大功了,师弟,你看到了吗,师兄很快会实现我们年轻时的宏伟抱负,祝音门终究会成为天下第一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千墨离哭着哭着,溢出的哭腔化成笑,“你们要杀我,有本事,就把我的命拿去啊!”
滔天魔气倾泻而出,犹如海浪般层叠而出,天地变色,祝衣青、厉青云、白颜画三人飞掠而去,各立三处,各施其法,以千墨离为中心开始围剿。
众人看得三圣尊者在对付千墨离,都道:“大家一起上!杀死千墨离——!”
众多修士纷纷运转功法,一股股磅礴无比力量喷薄而出,全朝千墨离怒啸而去。
所有巨响而出,天上眼花缭乱的光芒闪烁着,璀璨夺目,极具视觉震撼效果,一阵毁天灭地的波纹以千墨离为中心扩散而开,无形劲气横扫而出,地面出现无数条裂缝。
所过之处,血染长空。
但,千墨离仍然屹立在天地间,任凭狂风吹而不倒,纵使被劈砍得身上血肉模糊也无所畏惧,仰头似在大笑,又似在痛苦的哭泣。
众人目瞪口呆,这到底是怎么样的怪物?!
“来杀我啊!来杀死我啊啊啊啊!!”千墨离双眸赤红如血,癫狂大吼,张开手臂。
白颜画眼眸森寒,雪亮的白剑被浸红透,每一道攻击都落在千墨离身上,可千墨离就是不倒下!
厉青云看向祝衣青,那人没有使出全力。
虚世天尊在地面观望这一切,道:“呵呵,人在死之前,求生意志总是最强的,但你千墨离能撑多久,不过是在垂死挣扎罢了,祝衣青——!”
那一声命令传进祝衣青耳里,祝衣青右手两指点在眉心处,一团白光打上虚空。
“嗡——”天地共振,天上忽然落下十二柄利剑,剑气波动,剑身镌刻复杂的符文,每一柄剑都闪烁璀璨白光,蕴含恐怖剑气。
利剑破空声不绝于耳,那十二柄利剑携着恐怖剑威化作流光,朝千墨离暴射而去。
“徒儿!!”
施花淮手上的串铃突然破碎,再看去,金来香已然化作一道金光冲上天空,她想去阻拦,但虚世天尊开口道:“花宫主不必去追,已成定局,金来香去,也只是螳臂当车。”
那道金光如日月般灿烂耀眼,瞬间穿透重重魔雾,直直迎面上降落的十二柄利剑。
“不要挡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师尊——”
千墨离看清金来香的影子,立刻大喊阻止,语气绝望。
然而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十二把剑穿过金来香身体,他整个人顿时被洞穿,浑身鲜血淋漓,从上方跌落。
千墨离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幕,受到极致的刺激,双眼猩红欲裂,泪水滚落而下。
“师尊!!!”
千墨离想要飞过去接住金来香,但那群修士似早看穿那金仙君是跟千墨离一伙的,一致阻拦千墨离。
金来香的身体从天而降,重重摔落在地上,鲜血染红大片土地。
“不要——”千墨离悲恸的哭嚎着,声音嘶哑,仿佛用尽毕生力气。
尘土弥漫,烟尘飞扬。
金来香躺在深坑内,浑身染血,奄奄一息,然而,他却努力睁眼,看了千墨离一眼,嘴角微扬,带着温柔的笑容。
“师尊!徒儿来陪你!”千墨离撕心裂肺的哭喊着,把身边阻挡他的人杀尽,疾速朝金来香飞去。
“徒儿……”
金来香站起来,仰起头,颤巍巍的朝千墨离伸出双手。
白颜画震惊,这下他看明白了,整场下来,祝衣青分明就使了两分力,冷声道:“十二把剑穿过金来香身体,金来香都不死甚至还有力气站起来,明世仙圣,你未免放水也太严重了。”
祝衣青不语,风将他眼上黑布吹开。
千墨离飞身扑进师尊怀里,脚尖落地,青丝飘落,抱紧金来香。
“师尊,师尊……徒儿要离开这里……徒儿再也不想待在这个鬼地方……带徒儿走吧,师尊,带徒儿走吧。”
千墨离哭得几近崩溃,伤心凄厉而绝望。
一众修士想要趁机攻击,可都被千墨离的屏障阻挡。
金来香轻抚千墨离脊背,轻言细语安慰着:“乖,没事了,一切都结束了……”
他抬起沾满血污又温暖双手捧住千墨离脸庞,让千墨离感受到温度,随即他将自己的额头紧贴在千墨离额头,闭眼流下泪。
“为师,又一次,再一次地伤害了你。”
“徒儿,为师……对不起你!”
金来香忽然双膝一软,向千墨离跪下。
“师尊!!!”
第92章 来香之死
“对不起。”金来香抬起头来,看着千墨离,泪眼婆娑,眼眶通红,“如果为师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你是不是就不会活得那么痛苦?”
“不…师尊,别向徒儿跪下,自古都是徒儿跪师尊,从来没有师尊跪徒儿,别跪徒儿啊!!”千墨离拼命要拉起金来香,可金来香脚下有阵法锁住,除了解开阵法,任是怎么拉也没用。
“徒儿,为师真的好后悔,为什么有些错误,人一犯了就再也不能挽回了?”
“师尊!快起来啊!!别跪徒儿,不要跪徒儿啊!”
“我金来香,不是个好师尊,我金来香,是世上最失败的师尊。”金来香笑着摇头,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蓦然间,千墨离也跟着跪下来,他跪在师尊旁边,泪水涟涟,祈求金来香快站起来。
屏障外的众人看着那师徒俩好端端的竟突然面对面跪下,他们听不到二人的声音,不知发生了什么,皆一脸惊恐震惊,当这是来拜堂成亲的吗!?
不管三七二十一,忙都再挥剑攻击,四面八方疯狂涌来剑刃砸向屏障,剑刃密集如雨,铺天盖地斩下,像是要把师徒俩碎尸万段。
屏障很快裂出一条蛛网般的裂痕,裂痕越来越多,眼见就要彻底突破。
金来香看着屏障外那些黑压压的剑尖对准他和徒儿,道:“是时候,为师该偿还自己的罪孽了。”
千墨离看到金来香眼底的决绝与坚毅,忽然有些害怕:“师尊?你想做什么?”
“当年炼制你,就是种下的因,这同生共死契,就是结下的果,这是我的报应,亦是我的归宿。”金来香眼泪夺眶而出,亲吻千墨离唇瓣,终究是站了起来。
千墨离看着金来香松开的手,瞳孔骤然收缩,眼泪不停滑落,哽咽道:“不管师尊要做什么,请不要丢下徒儿,我不想离开你。”
他立即起身,却发现自己脚下不知何时出来了锁阵,而他的丹田不知何时也被金来香锁住,发挥不了一点力量。
“这同生共死契,其实就是为了今日的救赎,为师从遇见你的那天起,就做好了迎接这一天到来的准备。”金来香低下头,眼神温柔地看向千墨离,眼中流露出不舍。
千墨离猛然一怔,随即摇头,师尊这是在用自己的命换他的生!
金来香微微笑了笑,伸出右手抚摸千墨离的脸颊:“为师…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徒儿啊……为师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
他的眼中闪动着水光,泪珠一颗颗落下:“我爱你,千墨离。”
说罢,金来香头也不回地朝人群走去。
千墨离脸色大变:“师尊!!”
“徒儿……”金来香转过身,满脸泪痕,终究还是不舍地望向千墨离,可,已别无选择。
千墨离挣扎着想要追上去,无奈脚下有锁阵缠绕,根本无路可走。
“师尊,你不要过去啊!!”千墨离撕心裂肺吼道,看着金来香一步步远离他。
“金来香,你是世上最好的师尊,你是世上最宠徒儿的师尊,你是世上最坚定不移站在徒儿身边的师尊,你是世上从不打骂徒儿的师尊,你是世上最最最最最最最好的师尊,你是千墨离唯一的师尊!!”
千墨离心如刀绞,痛不欲生,歇斯底里地叫喊,可他只能看着金来香渐行渐远。
“我求你,不要离开我,我求求你,师尊!!”
金来香走出屏外,那群弟子看着他就这么一个人走出来,心有防备,竟是不敢上前。
而金来香走到不能再走的距离,才停下来,张开双臂,掌心落下一个死字,风起,光辉闪耀,举袂飘然,海藻长卷发被风吹起,生命在渐渐流逝,光尾转动,载着金光笼罩四周。
“他这是要做什么?”
“快阻止他!”
众人虽是不懂,可都顿时慌乱起来,纷纷挥力想要阻止金来香,然而一道金光冲天而起,照亮半边天空,将众人震散。
虚世天尊眼神一凝,盯向金来香,眼底一时涌上惊讶、迟疑、恐惧等复杂情绪,金光大盛,待他看清金来香手上有个死字时,立刻明白过来这是金尘玄老教给金来香的禁术。
他摆手大喊道:“这是、自毁!金来香要自毁了?!大家快跑!!”
众人看见这样的情景,虽不知何为自毁,可见虚世天尊都叫快跑了,看来是明世仙圣在也无济于事,刹那慌乱起来,一个个惊恐万状转身逃离。
施花淮:“来不及了!”
虚世天尊:“祝衣青!快回祝音门护宗门!”
所有人闻言都赶紧往祝音门里面跑,金光越发璀璨夺目。
“师尊!!”
千墨离嘶吼起来,声音震破云霄,身形一晃,越过风去拥抱金来香。
在这时候金来香也转过身,朝千墨离张开手臂,一瞬之间,两人紧紧相拥,风声呼啸,天地仿佛都安静下来。
二人紧紧相拥在一起,不再有分开的恐惧和绝望,反倒觉得像是回归本源的亲密无间。
金来香笑了,声音从风中传过来:“这是为师最后一次看到徒儿了。”
怀里的温热逐渐冷下,那人的身体变得透明如风轻虚,千墨离抓住金来香的肩膀,看着金衣卷发向上飘飞,泪水流下,无力感袭遍全身。
“不要、不要走!师尊!不要抛弃徒儿啊,你不是说要一直陪着徒儿吗,你不是答应过你不会离开徒儿吗!!”他哭嚎着,可金来香的身影越来越淡薄。
“为什么要食言,为什么要食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千墨离抓着金来香衣袖放声大哭。
“我错了,我只要你活着,以前的事我不会再追究,你没有罪,我也不会再怪你恨你怨你,如果说我一生最悲惨的事就是被炼制成法器,那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就是遇到你!
“我求你,不要走——!”
千墨离手抱紧,扑了个空。
天空中一束金光划破长空,金光炸开落下,所经之处,一切化作灰烬。
金光消失,只余满目苍夷。
天地间寂静无比,没有人知道这一切发生过,仿佛从未存在过。
风声吹拂而来,灰烬簌簌而下。
金来香,灰飞烟灭了。
远方天边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将整片天空都照亮,金黄的阳光铺撒下来,照着旷野一切。
太阳出来了。
千墨离坐在原地久久不能回过神来,一阵风吹过,影子被风吹得飘忽不定,他的心脏还在跳动,可却觉得整颗心脏都已经死掉。
他试图站起来,又跌倒在地,一遍又一遍的爬起来,一遍又一遍的跪倒在地上。
他跪着,跪了很久,久到风声都变成哭泣,久到泪水流干。
“师尊……原来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都没有办法去改变,就比如人生……”
千墨离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哽咽,一字一句,刀割在喉咙,疼痛刺激着每一根神经末梢,微风掠过他身边,将地上的灰尘扬起。
天地之间,只剩下他孤单的身影。
千墨离双手撑地,头低垂,额前碎发遮挡脸庞,他的身影与周围环境融成一体,宛然与黑暗同化,画面静止在这一瞬间,一切都仿佛静止。
地面上,他的影子慢慢伸长,变成一潭黑水,一只苍白修长的手突然钻出,手掌贴在灰烬,缓缓撑抬起,影子随之而动,像是活物般游走,一个男子的脸探了出来。
那是一张绝美迷魂淫魄的容颜,眉眼间隐含戾气,一股浓重血腥味道弥漫在周遭,像是来自深渊地狱的厉鬼,令人望而生畏,恐惧至极,嘴唇是红色糖果的红,看着千墨离的目光深邃阴寒。
千墨离依旧低垂着头颅,影子在他身旁晃荡,一点点朝上浮动,越靠近,露出的脸也更加清晰。
那张苍白俊美、毫无瑕疵的容颜,赫然便是千墨离。
但与现在的千墨离模样却是有些区别,准确的说,那是千墨离为魔尊时的模样。
千魔尊的身影从地底升腾而起,他站在那片灰烬前,俯视千墨离,那双勾魂夺魄的眸子里闪烁诡异光芒,毛骨悚然。
“你的脊梁就这样被压弯了?”
千墨离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另一个自己,那好像是他的魔性出来了,又好像是上一世的他出来了。
“我的世界没有谁可以摆布我,我的命运也没有谁可以决定,我不需要任何人帮忙,我一样可以做得很好。”
千魔尊说着,露出一种胜利者才会拥有的笑容,让人忍不住想要臣服膜拜。
周围的景色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空气都染上一层血色红晕,身前是美丽万丈悬崖,身后是炫丽无尽深渊。
千魔尊张开手臂旋身转圈,脚下无数魔兵鬼将匍匐,强大的魔威震慑心神,肆意妄为的姿态尽显于脸颊,突然间有了一种解脱感和兴奋感,那是一种近乎扭曲的快感。
他大笑着,声音充满了诱惑:“哈哈哈哈哈——你还在纠结什么,金来香都死了,还有什么能束缚得了我呢,快点,快点让我出来,狂欢开始啦!盛宴开始了!!”
千魔尊停止转动,瞳孔收缩成针尖状,放下旋转的手臂,看向对立面的千墨离。
黑蓝色长袍鼓荡,衣袂飘飘,如墨的长发到一半渐色为深蓝,马尾辫垂落在腰际。
“你在犹豫什么,为什么不抛去人性,堕入深渊,为什么不能像上一世那样,做最纯粹的自己?”
千墨离抬头望着悬崖边缘,那心里的声音不停在召唤他,堕入黑暗,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那样就不用再承受心中的痛苦。
这样一想,他便觉自己身体变得轻盈许多,宛若被蛊惑,脚下的力量在逐渐增加,让他的心情平静下来,思维也变得更清晰。
“是啊,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呢,我已经失去得太多太多,已经没有害怕的东西,也已经没有,可以阻止我的了。”
话语背后蕴含无尽杀意和战意,千墨离随着本能驱使前行,他踏步走到深渊边缘,脚步停顿几秒,便毫不犹豫地跨了出去。
身体一坠消失在深渊中,而就在同时心境虚空破碎崩塌。
千墨离睁开双目,他仍然跪在灰烬上,周围场景没有变,他抬起头,幽蓝眸子沿着命运轨迹凝注结局。
而后他站起身,向远处走去。
至此,千墨离就像是人间蒸发般,消失不见了,不知下次出现是在何时。
众宗门皆派修士前往天涯海角追杀千墨离,势要将这魔修扼杀,有些宗门掌门亲自率领精英弟子出动,却都是无功而返。
在这之后,将近两年的时间里,一点千墨离的踪迹都找不到,就连半条线索都没有。
在千墨离消失后,不免再次引起一阵七嘴八舌热烈议论,一瞬推到风口浪尖。
有人推测千墨离在落荒而逃时早就死在半路上,肉和骨头被野兽分食吃干净,所以才连半点影子都寻不也有人猜测他因畏缩胆怯或失去功力,已隐姓埋名退出仙门,不再涉及修真界;亦或怀疑他躲在某处疗养身体,闭关潜修,日后卷土重来。
一时之间各种版本都冒出来,甚至有人断言,千墨离已然转世轮回,只待再次降临这片土地时就是血雨腥风之日。
不免有人唾弃道:“一个连史书都没有记载的小小魔修,还能把修真界颠覆了吗。”
“的确是掀起腥风血雨,掀的是苍蝇的血,下的是屁大点雨!”
其他的,关于千墨离的事,比如跟他家师尊私奔;大逆不道欺师灭祖;勾引长老;跑去当山贼云云,各种说法不胜枚举则都被当成茶余饭后的笑谈,数不胜数。
无论千墨离是真的死了还是躲藏起来,此后一直没有任何风吹草动,仿佛消失在人间,从未存在。
半年之后,有人意外在一处深山中发现千墨离的尸体,当真是惨不忍睹。据说是被几名化身鬼物的元婴期高手合力斩杀。
又过了三月,更加劲爆的消息出现,千墨离死在了一座小镇上,死状奇特,全身皮肤干瘪枯萎,就像被吸干一样。
之后,便是不了了之。
千墨离消失得一干二净。
各大宗门一心扑在准备到来的群魔潮,哪里还无暇顾及什么千墨离万墨离百墨离的,唯有祝音门与醉花宫仍是派人不停追捕,但都无济于事。
在金来香灰飞烟灭,千墨离消失不见,瑶池阁也在两年的时间里,变得灰败落寂。
金来香经常三天擦二十次的镜子也落满了一层灰,胭脂、梳蓖、头簪等随身物品都静悄悄躺在小抽屉。
千墨离偷懒不想听师尊传授炼器之法,经常躲在房檐上小憩的那屋顶铺满了落叶,一边偷喝装在水葫芦里的酒一边坐在秋千上摇晃玩耍的那秋千也爬满了苔藓。
院落中的银杏依然树长得枝繁叶茂,一地的金锡箔叶子,风吹来,沙沙声响,仿佛在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树下还立着当年金来香为千墨离堆的小坟,木板做的灵牌被风歪吹倒过一边。
上面原先刻着的“爱徒千墨离之墓”,歪歪扭扭七红字也落了漆,半边埋没在泥土里,只见着一个“爱徒千墨”四字,黄泥土长满青草。
修真界宗门仍旧按部就班的过着平静而充实的日子,除了每隔几月召集修士参与抵御妖魔侵袭,并不见太大变化。
似乎一切又都回到原点,亦或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淅淅沥沥下起雨,虚世天尊撑伞走来,青锦袍加身,长须飘逸,仙风道骨。
他看到祝衣青正站在雨里仰着头,伸出双手接住飘落而来的雨珠,任由雨珠落在衣裳,滴湿发丝。
虚世天尊没有立刻过去,观察着祝衣青,看见那人又低垂下头,有一瞬间他觉得祝衣青似是在学着思考。
他走过去拍了拍祝衣青的肩,祝衣青眼睫动了动,缓缓睁开眼,雨水顺着脸颊流下,成一道道晶莹水痕,打湿嘴唇。
“你在这里做什么。”
祝衣青的目光从人间转回虚世天尊脸上,指着自己道:“我是…人…吗?”
虚世天尊微怔之后笑了起来:“你怎么会是人呢?你不是人。”
“我不是人……”祝衣青喃喃重复。
虚世天尊问:“你还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
“祝衣青……”
“呵呵。”虚世天发出两声冷笑,“你不叫祝衣青,你叫神道珠。”
“神道珠……”祝衣青的语气显得十分迷茫。
“你是不是看到万劫珠,就受它影响了?”
祝衣青低下头:“我…我……”
虚世天尊一巴掌扇过去,清脆响亮,祝衣青半张脸都被打肿,但祝衣青没有何表情,像个怪物体会不到痛觉。
“这一巴掌,是让你看清自己的身份,因为你不是人,所以我打你一巴掌,如果你是人,我就不会打你。”
“我是神道珠,我不是人,我的身体是父亲给的,我的责任就是献祭自己,五珠伏魔阵才是我该待的地方。”
祝衣青熟练的机械的说出虚世天尊从小到大教给他的话,垂下头颅,看着地面裂缝,那棵被雨水打得奄奄一息的小草。
“你想活下去吗?”
“活?”
祝衣青疑惑,不明白口中的“活”是什么意思,这个字听起来很遥远。
“万劫珠所一直坚持的就是这个东西啊,可你知道吗,那是一块废铁,它没有用的。”
“废铁……”
祝衣青沉默,似乎在努力消化这句话的含义,如果活着被人看成一块毫无价值的废铁,为何千墨离要一直努力地活着。
虚世天尊轻声叹息,语气里带着无奈和同情,像是在看一个可怜虫:“活着,不是谁都能活着,它只属于一小部分人,绝大多数人,生来那一刻就死了,因为命运早就注定好,或悲惨、或平庸、或卑贱、或孤独。他们会在一夜之间死亡,或老死病死,或在某个特殊时候,突然暴毙。千墨离一切行为经历都在告诉你,如果你学他,你的未来将跟他一样,甚至比他还要糟糕。”
他看着祝衣青低头看着那夹缝中生存的&##xe63d草,道;“它就像那颗小草,随时可能枯萎。”
祝衣青紧抿嘴唇,眼神迷茫而又恐惧,虚世天尊的声音很淡然,却让人感受到一股难言的压力,仿佛一座大山压在他心头。
虚世天尊:“是一颗珠子就做回珠子,是人就做回人,千墨离却偏不懂这个道理,他经历了那么多事,到头来有谁能理解他,有谁支持他、有谁帮助他、记得他,有谁愿意听他说话,有谁关心他的死——”
“有一人……”
祝衣青忽然出声打断虚世天尊的话。
“金仙君……”
虚世天尊微微眯起眼睛,眉梢微动,淡漠道:“现在没有这个人了。”
祝衣青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想要…去人间……”
雨水越下越急,砸在伞上啪啦作响,虚世天尊缓慢闭上眼睛,他知道,这些年他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为了交流,他只教了祝衣青最简单的命令口令,且每次说话,祝衣其实青总会沉默一两分钟,似乎是在试图去理解他说话的意思,就像一只小猫在理解人类的语言。
但不知他刚才说的那一大段话,祝衣青又听懂了哪句。
为了避免祝衣青长时间待在人群,学会人说话,每次让祝衣青出行做任务,回来后立刻烧毁记忆,关进炼器炉里,封闭个几十年。
虚世天尊睁开眼时,狠厉从眸中一闪而过,转瞬即逝。
“我与你说了多少遍,我这是在保护你,为什么你要学万劫珠呢?你对我们人类来说就是异类、怪物。你知道别人怎么看待你的吗,就像一个土豆他成精了——恐怕你连土豆是什么也不明白,我告诉你,不要去人间,为何总要贪恋不属于你的地方,你根本就不是人。”
祝衣青低着头,沉默不语,雨水落在他身上,浸润全身,冰凉刺骨。
虚世天尊深吸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等解决好万劫珠的事情,你就回到炼器炉去,群魔潮结束后,你的任务就完成了,同万劫珠一起回阵法去吧,人间是留不得你了。”
虚世天尊不待祝衣青回应,便转过身撑伞离去,心里悄然思考要如何处置祝衣青。
祝衣青仍垂首站在雨中,脸上没有表情,他盯着那裂缝中被风雨吹歪倒的小草,感受着雨滴落在身上冰凉的触感。
他想到父亲走来的时候,撑着一个东西,那东西把雨水都阻隔开来,不至于水滴到身上。
于是他突然明白了一种行为——下雨了是要躲雨的。
祝衣青蹲下来,拉起衣摆,为那裂缝中的小草挡雨,嘴里念道:“对不起……”
忽然一道清朗却充满冷意的声音响起:“祝仙圣可想要去人间?”
祝衣青抬头看到雨帘外,厉青云撑伞正朝他走来,目光落在他身上,像是能穿透他心中所想。
“我……”
“祝仙圣不羡慕万劫珠吗。”厉青云又问,目光仍然停留在他脸上,没有移动分毫。
听到这话,祝衣青没有立即回答,不知是在思索话中意思,还是因为不敢回答而沉默。
“祝仙圣其实很聪明,实力也非常强大,明明可以比万劫珠拥有更美好的人生,却要受限于一个人手上,真的甘心吗。”
“我…不懂……”
“宿命也有反抗的一天,我倒是很期待看见宿命被打破的样子。”
厉青云走到祝衣青面前,二人身高一致,相视之时皆能感觉到彼此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和威压,两股气势碰撞,空气仿佛都凝滞一般,让周围温度骤然降低许多。
“祝仙圣可以成为另外一个新的人。你有机会活下去,你可以拥抱阳光,呼吸新鲜空气,享受喜怒哀乐。如果祝仙圣想好了,随时来找我,我可以帮你逃离这个地方。”
厉青云说此正要准备离开,听到祝衣青道:“我想要……去人间。”
闻言厉青云嘴角微扬,转过身道:“祝仙圣跟我来便是。”
虚世天尊原本还在为两年来都寻找不到千墨离而苦恼,但他很快便不苦恼了,因为他有了一个新的需要苦恼的东西。
那就是他发现祝衣青不见了?!
第93章 祝衣青篇—初识人间
祝衣青跟着厉青云逃出祝音门,路过斜壁陡崖时两人停下。
厉青云道:“从这跳下去祝仙圣便可去到人间,好好享受这次旅途吧。”语罢二话不说从后面推下祝衣青。
祝衣青身体一路滚下山崖,最后重重摔落进杂草丛里,眼前发黑瞬间昏迷。
不知道过了多久,祝衣青的眼睛缓缓睁开,入目皆是苍翠绿色,鼻息间萦绕着淡淡的香味,他认识这个味道,是花香味。
阳光穿透厚重树叶照射在身上,暖洋洋的。
祝衣青趴在草丛里,身子疼痛未缓过来,动弹不得,只两颗沉烟淡然的眼珠转动,他好奇看着从未看过的世界,原来祝音门外的景色,是这样。
旁近溪流潺潺而过,林中百鸟鸣叫,长风吹拂,无尽生机勃勃,周围植物都长得异常茂盛,譬如现在祝衣青躺着的这片地方,便长着好几种他连见都没有见过的野果丛。
祝衣青伸出手指,轻轻点触在一片绿叶上,风微淌,绿叶像活物似得,在他指腹微颤,他的心也跟着微动,心里忽然冒出一个词——生命。
这般念头奇怪而又神奇,却清晰无比烙印在心底最深处,周围有千千万万个生命在围绕着他,而他也逐渐变得真实存在于这个世上的“人”。
祝衣青少有去凡间的机会,就算去了回来也是被烧毁记忆,每次任务完成便立即赶回,难得像这般借此动弹不得的时间,仔细观察人间。
几声女子笑声传来,他被声音吸引,偏过头,从叶隙中看到溪流有两个人踩在石上蹲下,手里衣服来回浸濯。
那姑娘说着:“今年春天,我刚刚嫁给你哥,还不习惯咧!”
“那有什么关系?等以后你慢慢就习惯了。”
她们笑语嫣然,欢乐极了。
祝衣青听着山下世人的欢声笑语,最简单的快乐也领悟体会不到,一知半解,不甚了了。
两个姑娘洗好衣服收拾离开,其中一位姑娘抬头望见了祝衣青,对身旁同伴说道:“草丛里有人!”
女子顺着视线瞧向草丛,当看到身上有血的祝衣青,吓得惊呼,抱拉起同伴的胳膊:“是死人吗?”
另一女子摇摇头:“我不知道啊!”她向前瞧了瞧,朝祝衣青走去,又被同伴扯停住。
“不要去啦好可怕的。”
“但那个人好可怜,他趴在那儿好像受了伤,肯定饿坏了,我们把吃的分他一半好吗?”
“给他吃的就赶快走吧。”
两名女子协商好便从篮子里掏出两个大白馒头,丢给祝衣青,匆匆跑走。
馒头滚了个圈,停在祝衣青手边,他看着那白色圆形东西,伸手拿了起来,软软热热。
“这是……什么?”
祝衣青愣愣盯着手中白面馒头,那二人提到了“吃”,明白是个食物,他尝试咬几口,松软淡甜,馒头一口一口往嘴巴里塞,嚼碎吞咽,然后用衣袖擦拭脸颊和嘴角鲜血,撑起手臂盘腿坐着,低头继续咀嚼馒头。
虽然他没有饿欲,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但还是吃得津津有味。
这时一条青蛇从旁边钻出来,吐着信子,朝他游来,张着血盆大口露出森森獠牙,祝衣青看见那条蛇,将手中另一个馒头塞到蛇的嘴里。
“你吃,这个…好吃。”
蛇的尖牙勾刺进馒头,下颌合不上,摇摆扭动身体,钻藏回草丛里。
祝衣青歪头看着,不明所以,他抬起头凝视天空,阳光温柔而又刺眼,明亮得仿佛一块宝石,照耀得整个大地金灿灿一片,天空湛蓝碧澈,云朵悠悠飘荡。
如此简单而又协调的画面,这是个充满生命的世界,充斥着各式各样美妙的景致,这是个美丽的世界。
但他不属于这里,在人的世界他是个异类,凡间也不会垂青于他。
虚世天尊的话似在他左耳响起,随后右耳出现厉青云说过的话。
“祝仙圣不想去人间吗……不羡慕万劫珠吗…”
祝衣青望着远方,目光幽邃,身上褪落尘寰气,犹如森林的冷绿,冷是林海浩大天生孤寂不知外物天地热闹,绿是特有生命美好盎然,在他身上两者感觉恰好都有。
不知在想什么,祝衣青静默片刻,起身迈开步伐朝前走去。
视线穿过层叠的绿叶,他所处的位置在一小峰半腰,云雾缭绕中,隐约能看见山脚下一条蜿蜒而上的羊肠小径。
小径的前方有行人背着箩筐下山,左侧是万丈瀑布,右侧长满了各种颜色鲜艳的野花。
祝衣青茫然好奇观望,像个迷迷糊糊的动物,目光从那些背着箩筐的男女身上划过,害怕被当成异类,又担心被认出不是人,他也学着人背箩筐的姿势,一步一步跟在行人的队伍。
他身材高挑,腰间悬着一把明晃晃剑,黑白衣裳还沾有血迹,一路上,不少行人转头打量他,或者好奇询问:“哎呀你在干什么?”
也会有行人问:“你是哪儿来的孩子?怎么一直跟着我们?你家人呢?”
祝衣青摇头,没有作声,脑袋里一片混乱,只是本能地跟在人群里走。
他就这么跟人走下山,来到小镇前,一进小镇就被人山人海冲散,一时间所有声音如海浪猛扑过来,撞打在他耳膜。
人鞋靴踏磨在地面声,衣服摩擦飘动声,笑骂叫卖声,家禽啼叫,铜钱拢响,野猫春喵,小孩哭闹,所有声音嘈杂交织听进耳内。
祝衣青低头捂住耳朵,皱眉闭眼,惶恐不安。
他五感能通识到细小声微,适应了修真杀戮声,却不适应人间热闹,置身其中让他产生强烈的排斥感,他觉得自己是多余的。
祝衣青捂耳站在原地许久,有人推搡他,将他狠狠撞向旁边的街角墙壁,咚的闷响,让祝衣青清醒反应了过来。
他紧贴靠墙壁,无措面对,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不懂与人交谈。
在修真界他是外人眼里实力高强、不可匹敌的存在,更是令所有魔修闻风丧胆且恐惧的怪物,但在凡间,他只是一个没有灵智的傻子。
看着一群人从身边走过,一切都是陌生又新奇诱人。
一路上,祝衣青不停地东张西望,一边注意周围人的表情和言谈,他与一个摊主对上视线,见着那人向他招手唤他,迎面走来。
“小伙子要买点什么,这些都是刚刚采摘下来,保证新鲜好吃!又便宜个头还大!”
祝衣青看着那些颜色不一样,形状也不一样的东西,听及好吃二字,知道这是食物,拿一个红色圆形东西,像吃那白面馒头那样咀嚼。
味道竟然不一样,酸中带甜,还有汁水。
摊主还没见过来买六月柿直接拿起就啃的,怔了怔,道:“直接吃也行,鲜得很。”
又见那客人拿起菘菜一口咬下去。
“哎你这……咬了可是要给钱的。”
但祝衣青只是低头啃着菘菜,一口一口咀嚼,像大兔子吃菜叶,摊主忙伸手拦住:“好了好了你别吃了,这你咬了可是要买下的。”说着伸出手讨钱。
祝衣青抬起头,眼神懵懂,看到那人向他伸出手,明白过来,伸掌与人握手。
“唉你?我要钱啊,握什么手。”
祝衣青看了摊主一眼,眼底迷茫更深,他知道食物是要吃的,但不知买卖关系。
摊主一瞬明白过来自己是碰上了个脑子有病的,一脸无奈,灰灰挥手像赶苍蝇般:“行了行了你快滚,不要你钱了,真是碰上个什么玩意。”
祝衣青不解为何这人神情在几分钟内能有许多变化,看见那手势,知道自己被叫走,手捧着啃了三分之一的菘菜,转身继续跟人群往前走。
不到五十米,便被一个卖番薯的小贩招呼,祝衣青放下手中菘菜,拿起番薯放在嘴里吃。
“这上面还有泥呀,怎么直接咬,买回去削皮煮来吃。”小贩看到祝衣青一口咬掉半截番薯,连忙提醒他。
祝衣青闻言,停下动作,疑问道:“这个……吃?”
小贩忙得招待其他客人,懒得再去理会那傻子,直叫道:“你去下一摊吧。”
他随手一指,祝衣青顺着指头方向,抱起菘菜向左上方鱼贩摊走去,不到几分钟,就被摊主大骂着疯癫子大傻子话语,赶走了。
祝衣青四处走,便被人四处嫌弃谩骂,他连傻子是什么也不知道,自然也不懂别人在骂他,仍对任何事物都抱着探索向往之心,要把整个人间全部记住。
他甚至觉得沾染上了人的气息味,自己定也能逐渐像个人。
菘菜走过来已经被啃了将近一半,祝衣青喜欢这个味道,清甜脆爽。
在他周围的人群突然散开,一阵骂声和跑步声传来,人们伸头惊奇张望那跑来的人,五六个家仆模样的人手持木棍,追打一个年轻橙衣小公子。
有人好奇道:“发生了何事?怎么打人了。”
“定是那小傻子又来这里讨食被打了。”
“哎,这小傻子长得好像咱们镇上富豪方家的小公子啊。”
“可不就是方家的小公子嘛,后来落魄了,现在当乞丐变成了个傻子!”
周围人不禁热烈议论起来,述说起当年之事,都退到一旁,街路中间只站着一个抱着菘菜的祝衣青。
橙衣小公子被后面家仆用木棍打在背上和小腿,又疼又哭,慌慌张张抱头往人群窜,人群像鱼般迅速撒开,嚷道快滚快滚,皆怕惹了那棍棒打。
还有人看事不嫌热闹大,特地把那小傻子,用力往家仆方向推搡一把。
小傻子踉跄几步,一头栽倒在地。
一些人见状,立即哄堂大笑,一些人则立即叫道:“哎呀,你们干什么啊!”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欺负人呐?”
“太过分了!”
“这小公子真可怜啊。”
但百姓们不敢上前阻拦那些家仆,这些人是当地富豪的家丁,平日里仗势欺人惯了,谁碰到他们都没好果子吃,无人敢惹。
小傻子哭着跑起,一头撞在祝衣青身上,顺势绕过去躲在身后。
几个家仆见到那傻子竟躲在路人身后,凶神恶煞地对祝衣青喊道:“识相的给滚边蹲去,要不然小爷连你一起打!”
说罢也不管祝衣青有没有躲开,挥舞着手中木棒,那几人都长得高大壮硕,手中木棒重达三十几斤,一棍子砸下去,非死即伤,若是砸中,必然血流如注,骨断筋折。
棍子劈头而下,用力挥至。
铛的一声震响,碰到真气盾罩瞬间被震飞,木屑四溅,口血飞出,一个个人骤瞬飞出,砸在几百米外,灰尘扬啸石头崩裂。
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扩散,周围百姓全都被掀翻。
一时间从西街长至东街,整条街道的人都被这股气浪给冲击,层层跌倒在地,哎呦疼喊声不绝于耳,耳膜震鸣,脑袋发晕。
祝衣青抱着菘菜,耳边发丝小幅度翩飞,转过身,低头看着躲在他身后瑟瑟发抖的小傻子。
傻子被罩在真气盾罩里,并没有受影响,其他人则是不好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撞得身子发疼,哪里见过这么凶残的破坏力。
祝衣青望着横七八竖躺在地上的人,记得父亲说过做错事要说对不起,道:“对不起。”
众人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怪异与畏惧,纷纷后退,生怕他会突然袭击自己,见得服装和剑,说不定是宗门弟子,比那些家仆更不能惹。
街道逐渐恢复秩序,人群缓缓流动起来,只留下祝衣青和那傻子站着。
祝衣青看着身后的小傻子,两个傻子的对望,互相瞧看彼此,谁也没有说话。
小傻子歪头,黑漆漆眼睛看着祝衣青,手指放在胸前绞着发丝。
祝衣青也低眸看着傻子半天,视线随着傻子歪头,他也学着微微歪头,手掌捧着啃了一半的菜,都显得不太聪明的样子。
两个人就这样对持,时间在无声中过去,直到小傻子先对祝衣青咧嘴一笑,露出两颗洁白小虎牙。
祝衣青凝望站在他面前的那只“小金鱼”,橘橙色衣裳宛若燃烧簇簇的火焰烤着红炉,又似橙云晚霞生动灿烂,更像一条汪水里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游着的金鱼,总能让他自然联想到了人间。
于是,他第一次对人展露出了微笑,虽然很僵硬,也谈不上那是笑,但却是他难得自发想要表露的情绪。
傻子看到祝衣青脸上绽放出来的浅淡笑意,仿佛受到了莫大惊喜,继而露出更多灿烂笑脸,双手背后,绕着祝衣青打转,边走边抬头盯着他瞧,口中咿呀叫嚷。
不知为何感觉很有趣的样子,眼睛中充满好奇和新鲜。
祝衣青看傻子围绕自己转圈,也跟在傻子身后转起圈,两个人你追我赶,嬉戏玩耍,路过行人纷纷侧目,感叹这两个蠢材,投射出同情诧异或嘲弄的目光。
“咿呀!”小傻子突然跑回身,仰头看向祝衣青,挥转着手。
祝衣青很快明白,转身跑,到小傻子来追着他,四五岁孩童才玩的幼稚游戏,两个男子玩得不亦乐乎。
二人心智不成熟,什么都不懂,没有复杂过多的交往,不必揣测恶意居心,只凭着单纯又真实的内心,享受毫无算计快乐。
傻子一直跑到祝衣青身侧停住脚步,伸手拉住祝衣青的袖子,仰起头:“你来,我们去玩。”
语罢转身,步伐轻快地跑着,小傻子边跑边转头冲祝衣青笑道:“来,来。”
祝衣青看见那只金鱼游走了,还向他招手,脚步一点,一瞬落在傻子身边,傻子高兴得不行,蹦跳着往前跑,祝衣青则迈步跟在后方跑。
傻子一会儿跑回头等祝衣青跟上,一会儿停下步子,扭头瞅瞅祝衣青,再接着跑回头继续等待。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城郊,四处无人,只有一排排粗壮棕木,片片繁叶在阳光下闪烁光泽。
“这里,这里。”小傻子惊叹兴奋,拉着祝衣青走到一个树下。
那树木下方有一个“小山丘”,小山丘是一块块碎石堆砌而成,坑里堆放着各种石头,有金石、宝石、玉石等等,散发各色光芒。
这些都是傻子的秘密宝藏,从来不与外人分享。
祝衣青蹲下,他知道这些东西,自豪道:“石头。”
“这个,送,送你。”
傻子捧起一块鸡蛋大小般黑白石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祝衣青接过石头,放在胸前衣裳,刚好跟自己衣服颜色相配,随后他把手上一直捧着的菘菜递给傻子,也学人说话道:“这个,送、送你。”
傻子立刻高兴得笑弯眼,小虎牙露出,抱住菜傻兮兮地用力咬,他已经两天没吃饭了,急得嚼巴嚼巴咽下肚。
二人就这么互相送给对方彼此的礼物时,自然成了好朋友。
祝衣青盘膝坐在旁边,看着傻子吃菜,注意观察和学习人的行为、语言等等,想要慢慢变得像个人。
可惜他不知道,坐在他身边的人是个傻子,在世人眼里,他们都是异类。
小傻子一边啃菜一边与祝衣青聊天,他说话少有逻辑,乱七八糟,常常是一句话重复几遍,听上去十分笨拙,句子一长,就开始出现语言混乱,嗯唔唔咿呀乱叫。
祝衣青不知其所以然,即使他总能听到虚世天尊说的话,但他对比不出来,也发现不了有什么不对劲,况且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产生过思考。
因此真正的学习便是从小傻子身上开始。
傻子不管说啥,他都会耐心倾听并记忆于心,尝试思考理解。
他们之间的交流也很简单,傻子叽哩哇啦说,他就嗯唔哦呜地应,两个傻子待在一起,倒是意外的协调。
小傻子一旦遇到什么不解之事,就问祝衣青答案,祝衣青不会回答,傻子就自己找原因,找来找去,最终得出结论:“咿呀!咿呀!”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祝衣青从傻子嘴里渐渐对人间有了轮廓,他才恍然发觉,他的同类万劫珠,真真像个人活着。
傻子带着祝衣青穿过这些棕木,朝着高山山顶走,一路上边说边回头对祝衣青笑,眼底萤火通明。
“来,来,跟紧我。”
“恩!”祝衣青学会了应声,跟在傻子后面,一步一步踩着泥土小道往山顶走。
山风徐徐,吹起两个人的衣角和青丝。
走到高山之巅,傻子停下脚步,兴奋地喊着:“啊啊!”然后做出张开双臂拥抱天空状,口中喊着,“哇——!啊——!”
祝衣青学傻子,张开双臂拥抱天空,呜哇啊的大叫,任由山风拂过脸颊,感知世界之大、万物之灵,他也是属于人间的。
山峰之巅风呼啸而过,刮在人脸颊上疼痛非凡,两个傻子却浑不在意,张着双臂拥抱风。
远处山峰如削平滑,高耸入云,近处郁郁苍翠的古老森林绵延数千米,绵延不尽,连接着天际。
两人在树林中奔跑,捡拾各类小石头,傻子还会对准树枝往空中扔,引得祝衣青跟着他学,一阵欢呼雀跃。
傍晚时分,夕阳西斜,余晖洒照在两个人身上。
祝衣青和傻子玩累了,傻子就将他带到一个小山洞门口,山洞里边摆放了许多干草,干草上垫着厚厚的褥子,旁边还有些锅碗瓢盆,这里就是傻子睡的地方。
傻子告诉祝衣青睡觉时要盖被子,否则会着凉,他自己就是盖这种棉被,暖烘烘的。
小傻子爬上褥子,指着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祝衣青躺上去,他们一起睡。
祝衣青在右边躺了下来,傻子便拿出怀里的花生和榛子,剥开壳,一半给祝衣青,一半自己吃掉,边吃边咧嘴笑,讲述人间的故事给祝衣青听。
“雪,雪就是白白的冰冰凉凉的,我最喜欢雪了。”
“白白的冰冰凉凉的”祝衣青重复道。
“你还可以吃雪,雪可好吃了,把一根手指插进去,像这样,一撩,放进嘴里,嗯唔。”小傻子咂巴咂巴,好像真的在吃雪。
“如果觉得雪淡就撒一把盐,想要更浓一点就撒辣椒,嗯唔唔好好吃。”
祝衣青也学着小傻子,手指在空气插着,撩起一指尖雪放进嘴里吃。
“雪是睡在地上,地上白茫茫一片。我一到、一到雪铺满了地,我就我就不出门啦,我不出门啦,出门会踩醒雪,雪被踩会好疼,我叫他们不要踩,但是、但是他们骂我——”
傻子说到这停顿下来,低垂脑袋,表情沮丧,那一说话就露出来的小虎牙,此时也紧紧合上。
“他们骂我,说我是败家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说我只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公子。他们欺负我,不给我新衣裳穿,不让我吃饭,还骂我是个傻子,可我不是傻子。”
祝衣青侧头凝望傻子,伸出手,五指一开,掌心里都是刚才傻子剥好的花生和榛子,他特地留着。
傻子一见着吃的立即又眉欢眼笑起来,咀嚼吞咽,又开始咿啊咿呀地说话。
“我喜欢冬天,我喜欢雪,你喜欢什么呀?”
“我……不懂……”
傻子眨巴看着祝衣青,很快明白原来祝衣青是个小傻子,忙对祝衣青介绍春夏秋冬。
“春季是温暖的,到处都是绿油油,它的名字叫做春;夏季是热的,就像一团火焰,烤在人身上,它的名字叫做夏;秋季是寒冷的,就像冬日的霜降一般,刺骨寒冷,它的名字叫做秋;冬季是冰凉的,下的雪我能抓住它,它的名字叫做冬。唔啊还有还有……”
傻子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他说得那样的滔滔不绝,他已许久没有跟人说话,也许久没有人愿意跟他交谈。
祝衣青躺在一旁认真聆听,目光闪烁。
突然傻子扭头,看向祝衣青,认真道:“你能陪我一起看雪吗?”
祝衣青看着傻子,在傻子眼里他看到了以往他看不到的东西,那些人从来不会用这种眼神看他,虽然他不知道什么是雪,但还是答应道:“好。”
傻子开心得手舞足蹈起来。
夜幕降临,星空璀璨,万籁俱寂时分。
傻子在一旁呼呼熟睡,祝衣青靠在墙壁上,仰头静静看着夜空,他今天学到了好多东西,都是从小傻子嘴里一点点认识来的。
虽然还没有办法完整形容人间的一切,但也足以让他热爱且向往,渴望着有朝一日能够去到好多地方。
他是个人,是真正的人,这样的念头一出来便疯狂滋长,根本压抑不住。
傻子每天早晨醒来都会去河塘抓鱼捉虾,他抓得越多,卖得的钱也就越多,赚来的银子都被傻子收起来,藏到衣裳里面,每天睡觉前,都会拿出来压在枕边下。
傻子说要存好这些钱,等钱够了就可以去看最厉害的大夫,这样就能治好他的傻疾。
祝衣青每天早起时,看见身旁躺着傻子还在熟睡,他便把昨夜偷偷典当身上之物得来的钱,放在傻子枕头下,给傻子存好钱。
他愈接触人多,便愈聪明,灵智慢慢开窍。
祝衣青知道傻子存钱是为了治病,他把身上的法宝灵物,宗门玉佩等都拿去典当,换来钱,这是偶然听路人说的一个方法,随后悄悄给傻子。
小傻子也会趁祝衣青睡觉时,偷偷将藏起来的银子,拿出一些装在另外一个兜子里,然后偷偷摸摸塞给祝衣青。
他们就这样默契又神秘地做着某种约定。
祝衣青跟着傻子学到了许多东西,傻子还教他画画,拿着树枝在泥土上先画最简单的横竖和曲线。
傻子画了一横,道:“这是横线。”又一竖下去,“这是竖线。”
祝衣青学着,道:“横线、竖线。”
傻子看着,摇头道:“不是不是,这才是横线,这才是竖线。”
祝衣青又横着画一笔,竖着画一笔,傻子仍是摇头说不对,他看了一眼,很快明白过来,是他与傻子看的视线不一样。
在他的视角里,“一”就是横,但傻子站在他侧边,看到的永远都是“|”。
祝衣青一瞬明白这点,以傻子的视角再重新画一遍,傻子便笑着道:“对啦对啦。”
傻子画出各种图样,祝衣青每次都能迅速模仿,学得很快。
他们看着远处茅屋,画下茅屋,傻子下面画个长方形,上面三角形,便是一个茅屋了。
祝衣青画了个立体面,虽是潦草,但透视、空间、阴影该有的都有。
但傻子不懂这些,脑子简简单单,道:“咿呀咿呀房子、房子不长这样,它是它是这样,这样。”
木枝点着自己画的房子,祝衣青见着,明白这两者都是房子,只是画法不同,他把自己画的抹去,在傻子旁边画了个一模一样的长方形和三角形。
傻子开心拍掌,他也望着傻子微笑起来。
祝衣青能聪明地领悟到傻子不知道的东西,但是在傻子有限认知里,他不懂祝衣青说的东西,祝衣青就把它改成了傻子会的东西。
祝衣青学习本领极强,不仅学会了傻子所画的画,也学会算数、写字、说话等等。
傻子很喜欢玩闹,总是无拘无束,毫无烦恼,祝衣青就跟着傻子简单地活着,陪伴在傻子身边,傻子也总是围着祝衣青转悠。
直到第五天,祝音门弟子终于找到了他们的仙圣。
弟子们无不震惊讶罕看着那正蹲在街边小巷子,抱着生菜啃着和吃烂果的祝衣青,衣裳灰脏,头发凌乱,发冠歪过一旁,几乎不能看。
旁边还有一个年轻橙衣小公子,也是脏兮兮样子,看起来脑子不太正常,总是咿咿呀呀叫。
为首弟子忙上前抱拳恭敬道:“明世仙圣,请跟我们回宗门,掌门很担心您。”
祝衣青抬头,一场大梦惊醒。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过!年!好!咱们一起呀,包!饺!砸!
————
还想继续写的,走亲戚实在没有精力了
第94章 祝衣青篇—木偶人生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份是什么,慢慢体现出的人样再次破碎,父亲的命令他都会言听计从,从出生开始,便是如此。
他站起身跟着那些弟子离去,傻子咿呀咿呀的声音叫醒了他。
祝衣青顿足回头,傻子蹲在那,着急地摇晃手,嘴里不知道说些什么,一副害怕模样,但是又没办法。
“我要……”祝衣青指了指远处永不可逾越的高山,道,“走。”
小傻子望着祝衣青身旁一群青衣人,清亮黑漆眸子充满了恐惧。
那些人气场强大,一个个持剑而立,自身散发出的灵力威压让人心生忌惮,有时还能感受到杀意。
祝衣青站在他们之间,烟火人间下潜,白罪孽黑暗上升,回到了领地,如同一尊神祇屹立,无形压迫感让这片天地沉寂,周围弟子皆向他微微恭敬低头。
傻子恍惚一瞬间明白祝衣青跟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露出胆怯畏惧,吓得哆嗦,连话都说不清楚,只是看着祝衣青,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祝衣青转过身要向傻子走去,被弟子拦下。
“仙圣,请快回宗门。”
“我……”祝衣青看着傻子的眼泪,内心动摇。
“仙圣。”弟子催促道,“我等已寻你许久,请跟我们回宗门。”
“这种疯癫痴儿不必理会,仙圣不用放在心上。”
其他弟子也纷纷阻拦,不许祝衣青靠近傻子,在众弟子推阻下,他们围拥着祝衣青离去。
“唔哇嗯——咿呀咿啊!”傻子焦急跑出巷子,抬头望着天上的祝衣青,一步一步跑去追,马尾辫一甩一甩,怎么都追不上。
祝衣青看着那条“小金鱼”追他而来,心中触动,然而他的反抗意识还没有觉醒,本能遵守命令行动,心底却又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他不想走。
很快弟子们带他回到了祝音门,高山深谷,云海翻腾,是众多人梦寐以求进来的地方。
一座巨大巍峨宫殿坐落其中,俯视凡间,那便是神义殿,殿前挂着的囚金笼里养有一只白鸟。
虚世天尊喜欢圈养奇异禽兽和奇花异草,他享受精心照料每一个生命的过程,给它们水它们就活,不给它们就死,是茁壮成长,还是枯萎凋零,全都由他一人控制。
在他修剪好最后一盆植株时,弟子来报已经将祝仙圣带回来,正站在殿外。
“嗯,先让他去洗漱干净,换件新衣裳再来见我。”
“是。”弟子抱拳下去。
虚世天尊不用猜便知道祝衣青在人间流荡五天会是副什么模样,但他最在意担心的是祝衣青的人性,会不会因此唤醒。
祝衣青重新换了一套干净新衣,高束青丝,踏进门槛,走向殿上,每走一步,就离身后凡间愈远。
“衣青,你终于回来了。”虚世天尊微笑望着他,“坐吧。”
祝衣青看向虚世天尊,神情平静淡漠,没有任何感情波动,微微躬身行礼,走向一旁椅子落坐。
虚世天尊眼眸阴暗几分,祝衣青竟然能自然连贯的做出这些动作。
明明在此之前,他叫祝衣青坐,还得抬手指示,祝衣青就如同一块石头,一具傀儡,只有偶尔闪现的眼神才能告诉别人他还是一个活物。
虚世天尊尽量压住内心翻滚情绪,语气温和:“衣青,你在人间待的这五天,都做了什么啊?”
祝衣青目光透彻:“我遇到一条金鱼,他很好……我们是朋友。”
虚世天尊眉毛挑了一下,眼底闪过寒光,祝衣青不光是在行动上不一样,语言也是大有进步。
“那你跟他都做了些什么?”
“玩……人间,很好。”
“你跟他在一起,应该比谁都快乐。”
祝衣青点头,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歪头,嘴角扬起浅浅一笑。
虚世天尊看到那笑容,心底泛起阵阵惧意,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他想起千墨离那张脸上挂满了类似的笑容。
恍若间祝衣青的脸变成了千墨离,毒蛇般诱人五官,撑着脸颊在对他笑,笑意春风拂面,暖洋洋的舒服,这舒适中又透着令人窒息的雾冷。
千墨离嘴角弧度扩大,鲜红舌头安静躺在嘴里,随时探出舔食猎物血肉,而虚世天尊则像个猎物,等着被对方捕捉。
虚世天尊听到了久违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好久不见,何时迎接我回来?”
虚世天尊的脸瞬息惨白,浑身冒汗,惊恐万状地瞪着祝衣青,那依然是祝衣青的脸,不是什么千墨离。
他从思绪中惊醒,眼神阴沉,因心里反复想着神道珠和万劫珠,神道珠一显出人性,他便立即联想到千墨离。
再加上几天几夜搜寻都没有找到千墨离一点身影,这快要成了他的心疾,祝衣青的一个笑,竟有了方才那般浓烈幻觉。
虚世天尊强迫自己镇定,恢复往日温和慈爱,不愿抓住那丝恐惧的来源,手掌覆在茶杯上。
“父亲,我想要去人间。”祝衣青说道。
“呵……”虚世天尊刹那摇头失笑,端起茶杯品尝,并不说话。
“父亲,我想要去人间。”祝衣青毫无顾忌说出自己的感受。
虚世天尊放下茶杯,目光灼热凝视祝衣青:“为何想要去人间?你动了凡心?”
祝衣青垂眸沉默片刻,轻声说道:“我是人。”
这句话令整座大殿陷入寂静,气氛陡然变得诡异僵硬。
半晌,虚世天尊道:“你认为自己,是人?”那声音低沉缓慢,蕴含无比威严。
祝衣青点头。
虚世天尊深吸一口气,脸色瞬息万变,眼中杀机隐现,他努力抑制着没有发泄,而是耐心说道:“你融入不了他们的。”
“我能。”祝衣青谈及这个,记起傻子教给他的东西,些许自豪道,“我会写字,我会算数,我会说话,我会洗衣服,我会盖被子,我会辨认食物,我会——”
“你不会!”虚世天尊忽然暴喝打断祝衣青的话,脸孔铁青难堪至极,从未像今天般愤怒,“你不会!你永远不会!你是颗珠子,你怎配成为人!”
他本以为已经完全控制好了神道珠,一切不成问题,却没想到祝衣青依旧对人间充满渴望,甚至还有人性。
当初神道珠变成人落下凡间,他抱起那个婴儿时,就该想到会是如此。
“你是不是也想学万劫珠,学千墨离,你看看他现在的下场是怎么样了吗,你不会是幸运儿那一个,你只会比他的下场还要更惨!”
祝衣青缓缓摇头,语气虽然冷清而又空洞,但已有了不少感情色彩:“我可以。”
虚世天尊冷笑,再仰首大笑,声音充满嘲讽和讥刺。
祝衣青看着父亲,对于虚世天尊的笑声仿佛置若罔闻,更像根本就听不懂虚世天尊笑中意思。
他只是在说一个事实,为何引得父亲大笑。
“你以为你是人吗?”虚世天尊收敛大笑,冷声问道。
祝衣青颔首道:“我是人。”
“那你可曾记得,你是怎么来的吗?”
“我是人。”
“我问你是怎么来的,你可记得?!”虚世天尊愤怒瞪着祝衣青。
“我……”祝衣青张口欲答却又闭口不语,表情显得矛盾痛苦。
“跪下!”
祝衣青双膝跪下。
“你以为你是人!”虚世天尊厉喝再次响起,“你根本就不是人,只不过是披着人皮的异类罢了!”
祝衣青眼中光彩冷下,双唇紧抿。
虚世天尊紧盯着他:“你是不是忘了,你从哪里来的?”
“我是父亲炼制出来。”
“你如今人的身躯是怎么来的。”
“父亲给的。”
虚世天尊逼问道:“你的责任又是什么。”
祝衣青纹丝不动跪着,低垂的眼帘遮掩住他眼中一闪即逝的痛楚与悲哀,沉吟片刻道:“自戕,然后献祭自己。”
“你只是颗灵珠。”虚世天尊眼神冰冷,“是我为了修补邪界,千辛万苦炼制出,我把你送来这个世界,可不是为了让你当个人。你活着的唯一理由就是等待死亡的到来。”
祝衣青眼中划过挣扎,似乎陷入某种痛苦。
“七日后修真界便要迎来盛界大典,准备一下,随我去赴宴,下去吧。”
祝衣青起身,低头离开,一出神义殿就有弟子出现,紧紧跟在他身旁。
路过一池水时,祝衣青看着水中倒影的自己,他不明白他跟其他人的区别在哪,仅仅是“出来的方式”不同吗?
祝衣青在池边蹲下,吐出舌头,舌尖上印有神道珠印记。
身旁弟子道:“仙圣,请快回房休息。”
祝衣青跟着弟子离开,他明白,这个休息就是封闭五感。
虚世天尊负手而立,握了握拳,望着殿外云海沉默不语。
反复思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让祝衣青看到他的同类,以此让他看到了世界的另一面。
他永远不会忘记他抱起了那个婴儿。
祝音门花了两百年的时间终于感应到了神道珠的力量,却发现这力量来自一个婴儿,而这婴儿,正是神道珠变成的人形。
从古至今,从未有法器变成了人,这在修真界是前所未闻的。
既是人,自然不能再以法器看待,也就是不能再以一个“物”看待,而是以一个“人”来看待。
但祝音门显然不是这么想。
当扶阳真人看到师兄抱回来一个婴儿,听明情况后,破口大骂:“一颗珠子竟然变成了人,真是可笑,真是荒谬!难道这法器还想体验人的生活,人的情感?荒唐至极,明明就是一个破铜烂铁,只不过拥有混沌神力罢了,就妄想成人了!”
虚世天尊道:“神道珠拥有天地混沌初始力量,吸收天地万物灵气,又散落人间,日久年月地吸收凡人气息,自然修炼出了人形。”
“那师兄你说现在怎么办!难道我们就直接把这个婴儿交出去,向修真界众人说‘看啊,我们找到了神道珠,这就是神道珠,只不过变成了人’,然后拿这婴儿去支撑阵法、镇压邪物?”
虚世天尊笑着摇头:“这婴儿体内还存有神道珠的力量,既然未消失,那么自然能再继续支撑阵法,只是这力量只有达到一定实力才能使用,这婴儿虽有力量却无法使用,那我们何不培养它。”
扶阳真人微微一愣,道:“师兄的意思是?”
“我们教它修行,让它能使出神道珠的力量,最后祭出自己修补阵法,镇压邪物。”
“话虽这么说,可神道珠现在是一个人,万一它有了自己的思想欲望和本心,不愿意作出牺牲去修补阵法怎么办,又不可能像是法器那样随便任我们驱使,所以说这灵珠变成了人就是一个麻烦事!”
“呵呵,这有什么可烦的,它本来就是我们炼制出来,就算变成了人也由我们控制。它现在只是一个婴儿,什么都不懂,我们只要给它灌输一些思想和必要的认知,让它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是什么。等找到了另一个失落的万劫珠,再让它回归到自己本来的位置,不就行了吗?”
“师兄真是高妙啊。”
两人商量一番,觉得这办法可行,皆相视而笑,而此刻婴儿正躺在摇篮中睡着。
为了方便称呼,虚世天尊给这婴儿取了名,以祝音门的首字为姓,至于名,他身着青袍,就给婴儿取“衣青”两字,最后名唤“祝衣青”。
祝衣青从被虚世天尊发现并抱回祝音门后,就彻底与人间一切隔绝,彻底掐灭人欲,百年来深受控制,如同傀儡般活着,没有自由,没有感情,没有思考,只会听命令行事。
这计划无疑是成功的。
当他们找到万劫珠,发现其也变为人,打算用控制神道珠的办法控制万劫珠,却发现根本不可能。
千墨离与祝衣青最大的不同便是他经历过凡间生活,自小就被金来香抱起,爷爷抚养长大,心底便以归做人。
现在看来,虚世天尊倒庆幸他们早点发现神道珠,带了回去,如果晚一步,指不定是哪个人抱走祝衣青,从此改变结局。
虚世天尊走到殿外,拿出谷物喂养笼中白鸟。
白鸟叫“凤”,这个名字寓意很好:凤凰于飞,不知疲倦。
但却终究逃脱不出命运,在牢笼里永生永世。
虚世天尊笑着抚摸白鸟的脑袋,眼睛温和地望着:“你想逃脱出去吗?”
三声清脆的连续鸟鸣后,仿佛告诉虚世天尊答案。
“那是永远不可能的,呵呵。”虚世天尊一把把谷物扬了,“管你是千黑鸟还是祝白鸟,都别想逃脱。”
七日后,盛界大典到来。
盛界大典是整个修真界最为隆重的大典,是宗门仙家盛世的大庆典,重中之重,一百年举行一次。
这场大典是修真界最为繁华、最为鼎盛的盛事,届时成千上万修士将会汇集于此,共同参悟天道法则,互相促进交流,共同进步,提升修为。
不仅有数千万名修士同时见证修真界那些顶端绝世的人物,还能看到各种奇珍异兽、天材地宝多如牛毛,灵丹妙药随处可见,随时可拍卖。
盛界大典盛大而热闹,这样的大典,无论是在任何时代都能被人津津乐道,因此众宗门无不重视,无不想在当天展示自己全部实力地位。
当大典一开始,各方势力云集于生渊广场四周,各个门派的高层皆出动,各路天骄也都齐聚,纷纷出席这场盛宴,整个广场内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喧闹声冲破了云霄。
生渊广场中央位置,有着几十座巨大石台,那是为观礼者准备的,此时每一个石台之上都坐满了宾客,而在石台之后则是摆放着无数桌案,供来往宾客食用。
坐于此便可看见不远处入口,每一个宗门浩浩荡荡走进。
“天石教到!”
“十方宗到!”
一阵又一阵高昂报号声接连响起,顿时吸引了众人注意,当即所有目光朝向门外望去。
一队又一对气度非凡的宗门弟子缓步踏入广场之内,他们衣袍上绣有各色灵花,腰间悬挂玉佩等饰品。或是身穿黑色服装、或是白衣胜雪、又或是金光闪烁……
这些年轻男女弟子身材挺拔,相貌俊朗,美貌绝伦,眉宇之间透露出傲然与自信,举手投足之间显得风姿绰约,气度不俗。
“万剑宗、神丹谷、玄冰宫、青阳宗、星河圣地到!”
伴随着一声又一声高亢响亮的宣报声,一道道威严的身影御空飞行落下,从入口走进,每一个宗门的领袖皆带领着一众杰出子弟。
越来越多宗门赶至,陆续入场,这一刻整片区域内汇聚着近百个强大势力,共同庆祝欢聚。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在魔尊降世前,这竟是修真界最后一次盛会场面,也是最后一次和平。
此后将是修真界最黑暗的日子,也注定被载入史册。
第95章 祝衣青篇—最后快乐
随后众人再次听到一声撩亮报声。
“祝音门到!”
全场所有人目光不约而同朝入口方向望去,祝音门的到来也表明其他十大门派正在陆续赶到。
只见远处的虚空中,绽放出璀璨耀眼白芒,犹如一颗太阳,紧接着数以千计身影脚踩虚空,御剑前来,宛若仙人,飘逸潇洒。
他们速度极快,眨眼间便降临在生渊广场。
为首是一仙风道骨的老者,须发尽皆雪白,一袭洁净无尘的青色长袍,面容祥和慈善,嘴角噙着淡淡笑意,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正是祝音门的掌门虚世天尊。
虚世天尊带着一众弟子朝里走去,便已有许多人纷纷上前拱手恭礼,身后跟着三圣尊者和一行长老,这些人都是祝音门的核心人物,修为深厚,实力强横,平日里难寻踪迹。
祝音门来到之后,其余十大宗门也已经悉数抵达,各占据一方。
在十大宗门的主持下,盛界大会也正式开始,各门各派互相攀谈,一番寒暄,气氛渐渐变得活跃热闹起来。
大会上一方以展现宗门实力为主,各方优秀弟子比试,显扬惊艳功力,比斗剑法、炼器、丹药、阵法等等,引来诸多赞誉和羡慕的目光。
比赛层出不穷,精彩绝伦,各宗门之主虽是心中互不服气,争锋相对,但脸上都对彼此和颜悦色。
另一方则是展示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将压箱底儿宝贝拿出来,让众人见识到各自门派的底蕴,武器丹药、法宝,奇异植物云云。
上面掌门聊得火热,下面弟子也玩闹得火热,小辈之间较量,弟子们交换功法、炼器等秘笈,还有各类稀奇古怪的玩具,不亦乐乎。
也有那道侣不同宗门相隔一方,今日终于能有机会相见,当然,这期间不同门派的弟子们,看对眼的可不少。
哪怕是修士,在感情上依旧如同凡人般敏感,比如听闻哪个哪个宗门的师姐美丽无双,师兄英姿飒爽,有心仪的便上前勾搭,也有那看不上眼的,直接将对方轰走,惹来一群弟子的哄堂大笑。
因此私下里弟子们还把这盛界大会戏称为相亲大会。
年轻弟子们也因此发生不少摩擦纠纷,有师兄抱剑护着身后师妹,叫骂道:“你小子想癞□□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我们宗门里的师妹是你能碰的?简直做梦!”
被骂得人也不生气,反倒嬉皮笑脸的说道:“我就是想娶她,怎么了?你打我啊,来啊!”
“你……”那位师兄气得七窍生烟,立即拔剑冲上去,“就凭你?也敢说这话,找死吧!我打爆你脑袋!”
一群师兄弟们围观看戏,有的还兴致勃勃地添油加醋,煽风点火,各种争吵不断,好不热闹。
这样的插曲屡见不鲜,不时发生。
祝衣青旁观其中,游离之外,站在虚世天尊身后,眼被黑布蒙上,白挺鼻梁罩其下,黑发丝落在白耳垂,黑白劲衣衬得他更显高挑削长。
一动不动地伫立原地,与周遭景色融不进,他的世界也只有冷孤黑白,没有丰富色彩。
“衣青。”黑暗中传来虚世天尊的声音,“斩魔戏开始,你随我来。”
祝衣青微微颔首,紧随而去。
从生渊广场西侧走,很快便出现在猎弑峰,此刻峰顶周围已聚集许多人,都是各大宗门的强者。
这里气氛比广场中央越加活跃,各门各派都在说着接下来的斩魔戏,一个劲儿吹捧自家弟子,夸奖他们英勇无敌,斩魔无数。
大典中一个精彩环节就是斩魔戏——斩杀魔兽和魔修。
猎弑峰下设有一猎弑场,专门投放数量庞大的魔兽群和魔修,供其弟子进入其中厮杀。
其中有三阶魔兽,七阶魔兽,甚至还有一只九阶魔兽,体型硕大,血肉坚韧,浑身散发出阴冷的气息,魔修更是强悍无比,他们受本能的控制,嗜血好战,疯狂做出攻击的动作,危险程度堪称恐怖。
斩魔戏的要求就是没有要求,想进去杀便杀,想出来便出来。
众人都心知肚明,斩杀的数量越多越好,越高,越证明这个弟子的实力强大,受到的赞誉更多。
每次斩魔戏都会引发轰动,吸引诸多天骄前来,各宗门高层也皆是关注。
在众人议论之际,虚世天尊带着祝衣青来到了峰顶,祝衣青一出现,整个猎弑场安静了下来。
所有目光齐齐汇聚在祝衣青身上,带着敬畏和嫉妒,更多的则是害怕。
祝衣青身上的特殊气质让人不敢逼视,又因是个深不可测的强大存在,眼蒙黑布,在众人眼里显得特别神秘,无法窥探,总忍不住多看几眼。
这便是天榜天骄的威压。
祝衣青的强大,在场所有人早有耳闻,此刻见到祝衣青亲临,许多人心中都忍不住打鼓,他一来,其他人都不必再讨论了,因为这斩魔戏注定祝衣青是主角,恐怕一根指头都能碾死这里所有人。
众人低语,一脸羡慕,一脸嫉妒。
他们羡慕祝衣青,祝衣青也在羡慕他们。
他拥有比在场所有人还要强大的实力,却无法拥有所有人都有的东西——人的身份、人的尊严。
虚世天尊站定在山巅上,负手而立含笑,目光扫过在场每个人的脸,不待他说话,便已有其他宗门之主出来先一步提出。
“此次斩魔戏不如就先明世仙圣出手,也能让其他弟子观摩学习学习,领教一番。”
“是啊,明世仙圣实力超群,前途无量,能出此天才弟子,真是祝音门的荣幸,此次斩魔戏定是能让我等大饱眼福。”
“明世仙圣实力非凡,斩魔戏自然是没问题的。”
其他宗门之主纷纷点头,彼此心照不宣知道祝音门定要出风头一番,不如趁此让这个祝衣青大展身手,他们知其厉害,但少有见祝衣青出手,倒要见怎个威力,能让所有魔修恐惧。
虚世天尊听到这些宗主们的恭维话,嘴角微扬,很是享受,淡淡道:“既然诸位都这么说,那我也就不再推辞,衣青。”
他转向祝衣青,目光柔和慈爱,带着期许。
“这一次的斩魔戏就由你先来。”
祝衣青微低头,即使眼被挡住,看不清情况,他也能感知到峰底下有一大群邪物,邪气缭绕,听到命令,便化做一道流光冲向峰底。
他身形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旋转一番头朝下,锃的一声剑鸣,无边力量喷薄而出,一把长剑从他右眼拔出。
剑身布满红瞳黑眼,上空一瞬四散密密层层的眼睛,好似天空生病长出一个个瘤子,眼珠蠕动旋转,不放过生灵。
“啊!”
有人惊呼出声,吓得花容失色。
“这……这是……”
其他人也都是目瞪口呆,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一双双眼珠子瞪着天上眼睛都快蹦出来,即使知道祝衣青这一招式,可真正看到时,依旧感到头皮发麻,难以平复。
“好……好强悍的威压。”有人颤抖,声音都变了,一脸惊悚。
“这……明世仙圣果然名不虚传。”不少人心头翻江倒海,这种级别的攻击,绝对远超其他人,不,是根本就不在同一个级别!
在众人震撼不已时,望见一股磅礴至极的毁灭般波动弥漫开来,使得诸人的呼吸都停止下来,心口颤栗,有种莫名的窒息,灵魂都随之一紧。
待力量消散,猎弑场只有祝衣青一人伫立,一袭劲衣无风而动,黑发飞舞,周围哪里还见得半点邪物影子,连点血迹都没有。
一时间,整个峰顶寂静无声。
再然后,便是响彻全场的掌声,所有人都为祝衣青热烈鼓掌。
“哈哈哈明世仙圣好功法,不愧是祝音门的天骄,果然不凡!今日有幸见到明世仙圣的实力,老夫真是太幸运了。”
“明世仙圣年纪轻轻就拥有如此实力,实乃我修真界一大奇才啊,值得庆贺一事。”有人赞叹道。
“祝音门有此天骄定能昌盛繁荣,万载不古。”
众人的反应全部落在虚世天尊的眼里。
虚世天尊眼中精芒闪烁,脸旁挂上骄盛笑意,他费尽心血培养出来的一个工具傀儡,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他心情愉悦,脸上褶皱也跟着抖动,甚至已异想天开的想,若是能成功控制万劫珠,再来个千墨离,成为“天下第一宗”还不是唾手可得吗?
祝衣青一出手,便引起全场轰动,人们都在为他鼓掌。
但他一点都感受不到快乐,他想要发表自己的感受,可他的嘴已经被虚世天尊封闭得严严实实。
有一弟子望着立在中央低头的祝衣青,对身旁同伴小声道:“我怎么觉得,他似乎…有点不开心。”
“他这么优秀有什么不开心的,你看那么多人都在夸奖他,奉承他,还有闲心关心他干嘛,还不如关心关心自己下次比试能不能成功晋级。”
虚世天尊的话在祝衣青耳畔传来:“再重新斩杀一遍,这次慢一点,只用剑,让大家看看你是如何杀的。”
那声音低沉不失威严,仿佛一把大锤砸在祝衣青耳膜里,令人难受至极。
祝衣青就似受命令操控的木偶,让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几百年来都是如此,不曾变过。
随着他身跃剑落,峰顶上的人再次发出响亮声音,不断拍掌喝彩。
声势浩大,气氛到达顶点,人们目光都盯着猎弑台上的那男子,每次一出招,便引来惊呼振奋,阵阵拍掌声不绝于耳。
甚至有人叫道:“可否一剑斩五十只!”
虚世天尊抚须眯眼一笑,点了点头,重新下命令给祝衣青。
此后峰顶上的众人无论想看什么样的招式,台下祝衣青便照做,没有丝毫犹豫,剑光迅闪,五十只,不多不少,一剑斩完。
这一下更加引爆了全场,人们疯狂鼓掌,疯狂叫喊,疯狂拍手,声音一波高过一波,仿佛要将整座猎弑场都掀翻。
此斩魔戏本就是给弟子们准备的一场屠杀魔物大戏,如今又添上了祝衣青的身影,众人自然激动兴奋,此刻看来,效果极佳,每一次成功斩杀便引来观众的呼声。
人们纷纷叫道:“能不能再一剑斩一百只!”
“要两百只!”
“一千只!”
“速度可否再快一点,我等根本不够看啊!”
“能否站着不动,只操控剑,让我们也看看你的剑术!”
一次次呼唤,一次次的叫嚣,一次次的催促,他像个木偶,一遍遍完成弟子们的要求。
每完成一次,弟子们的情绪便被挑起到最高点,每一句话落下,整个猎弑场上的气氛便是一涨。
不管是谁,看着祝衣青出剑的速度,都忍不住为之喝彩,祝衣青动作行云流水,剑势迅猛,剑越发犀利,速度越发凌厉。
整个猎弑台被血染得通红,剑光璀璨,耀眼无比。
一个个声音不断回荡,令人心神激荡,久久不息。
虚世天尊听着耳边一浪盖过一浪的欢呼声,满意点头,脸颊上皱纹舒展,越来越深。
一时间,祝衣青成为全场焦点,成为所有人瞩目的焦点。
依然是那弟子发觉有些异常,看着台下祝衣青,对身旁同伴道:“他是不是在哭啊?”
“哭什么,你眼瞎啊,他脸上那是血!”同伴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可他明明……”
“他明明很开心啊,他在笑!”同伴打断他的话接下去,振振有词。
“他在笑?可他那表情分明是在哭!”那人被同伴呛着,不服气,嘀咕着顶嘴回去。
同伴没再理会他,目光紧紧盯着猎弑台上的身影,不时惊叹。
十分钟后,这一场好戏才结束。
祝衣青收剑归鞘后,整个人如一尊雕像,笔直挺立,他的衣裳已落满了红血,蒙眼睛的黑布晕深了一片,血顺着布不断滴淌下来,滴答滴答掉在地面上。
祝衣青抬起手,指尖微颤抖,慢慢覆在黑布上,血立刻也润红了手指,往下抹去,脸颊上血被渲匀开,好似延展泪痕。
“回来吧。”
虚世天尊的声音响起,祝衣青抬头,一跃回到了峰顶,众人的欢呼声渐歇,但还是忍不住讨论刚才的戏,仍是有不少人前来恭贺赞赏。
“先下去休息吧。”
祝衣青僵硬地抬脚,准备离开时,又被虚世天尊叫住。
虚世天尊听着其他宗主之言,温和笑道:“是啊,说得对,衣青斩杀了那么多邪物,应该给个奖赏才对。”面对祝衣青道,“你想要什么。”
祝衣青被封印的嘴印被解开,他毫不犹豫道:“我…想要,去……人间……”
他没有再说下去,不是他不说,而是他的嘴又被虚世天尊封印住了。
虚世天尊淡笑道:“凡间也没有发生大事,你不用去斩魔,到时有任务再派给你。”
其他人听了道:“倒不愧是明世仙圣,一心护天下,心系人间,真是大义凛然。”
祝衣青如被剥了壳的螃蟹,里面内脏血肉美味自由他人来评说。
虚世天尊摆手笑了笑,便让祝衣青下去休息。
生渊广场的另外一侧,上面有诸多座椅,十大宗门之主已落座,形成一个巨大圆圈。
他们面色肃穆,凝视着空地上的卦印,这是大典里最重要的一个环节,便是卜兆。
卜兆是推衍未知天机的一种方法,能预示未来修真界祸福走向、发生的吉凶大事,以及将来会有怎样的灾劫。
这是一件极其复杂的事情,需要很强的神通才能完成,而且,需要的神通还不少,因此在场宗主不敢掉以轻心,每个人都打起了精神。
所有宗主同时闭上双目,催动神念,感受那卦象的变化,每人身周浮现奇异波动,道道光芒射出,飞快地钻进卦纹之中。
“嗡……”
卦纹闪烁了一下,变得更加明亮,越来越多的光芒注入,最后汇聚到卦纹中央处。
所有人眼睛一亮,卦象显现了!
“天呐,这是……”一位较年轻的宗主惊呼起来,脸上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之色。
“这是怎么回事?”一位宗主沉声问。
“应该没错!”另一位宗主接过话茬,语气沉重地说道,“卜兆从未有错过。”
其他宗主面露惊惧之色,纷纷望向了那名说话的宗主。
那宗主看到众人的目光,顿时有些尴尬起来,不由得咳嗽了一声:“我只能确定,这就是天地卦象的显化!”
“可这并非什么好消息啊。”另一位宗主皱眉说。
其他宗主也是点头,虽然卦象上显化的只有一个黑卦,但却意味着,天地间要迎来一场灾厄!
虚世天尊如坐针毯,凝眉不语,手掌覆在腿上不禁握了握。
施花淮道:“诸位,解卦吧。”
众人闻言纷纷收敛心思,如今唯一能做到就是解卦,虽然都知这黑卦代表的是什么,但都抱有希望是别的东西的心理,或是希望这劫只是个小劫。
宗主们各自祭出一件至宝,打入卦象之中,这些至宝乃是他们用来推演天机的,威力非常惊人。
随着这些至宝入阵,卦象散发出的光辉更盛,整个天空仿佛都被照亮了。
众人都是面色凝重,盯着卦阵上空的黑色卦文,等待卦文变换。
只见黑卦缓慢地转动,一道道玄奥晦涩的轨迹显化出来,随着卦文变幻,天地间充斥着恐怖威压,让人不由得喘不过气来。
最后,在黑卦上空,浮现出一个字迹。
“是祸!”
一刹那所有人脸色变得难看至极,卦象分为好坏,每一个程度都不一样。
平、吉、和、荣。
难、劫、灾、祸。
越往右,福祸便越大,而此卦竟然已经达到的了“祸”的程度。
“再看看这‘祸’何时降临。”一宗主问道。
另一人解答道:“很近,就在一年后!”
“只有一年了时间?!”宗主们闻言都是倒吸一口凉气,脸上浓郁惊骇之色即使怎么掩盖也掩不下去。
很快便有人出声打破这肃静:“莫不成,是因为那群魔潮的到来?”
“可以往群魔潮到来,最多也算个难,实在达不到祸的程度。”
此话一出,谁都没有下文,都对视了几眼,大家都知道,能达到祸的程度,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魔尊要出世了。
修真界视“魔尊降世”为一场祸数,一个不可违的天命,是整个修真界面临的严峻考验。
这里的“魔尊”已不单单看做一个人,而是指大势,是不可逆转的大势,这是一场祸世,修真界所有修士都必须抗衡的一场祸世。
“一年……魔尊将在一年后现世,毁掉修真界。”
“太紧迫了!”
“这可怎么办?”
”天下即将动荡,大势即将临近,这注定是动荡起伏不定之年。”
众宗主皆是议论纷纷,面色沉重,这一刻,无论哪一个宗门都感觉到压力。
魔尊的威胁是无穷无尽的,必定会造成无边杀戮,天下陷入混乱和危险。
曾有五千宗门短短一个月时间,降至三千,一宗门便有数万人,两千宗门灭绝,伤亡人数难以数计。
“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坐视大劫降临。”
“天地大劫,必须早做准备,否则必将酿成大祸!”
“是啊,我们要想办法阻止。不知魔尊降临会选择哪个宗门作为突破口,我们必须联合起来。”
“好,我赞同。”
“我也赞同。”
众宗主争先表态,你一句我一言,毕竟大劫一旦降临,所有人都难逃一死。
天下势力众多,若是联合起来,或许还能保存实力,若是一个个分崩离析,那就真的是全军覆没,尸骨无存。
虚世天尊面色凝重,沉默许久都未说一句话,他心里盘旋着一个身影,但又不希望是那个人。
祝音门与醉花宫私下派人两年来每天每夜搜寻千墨离,都一无所获,天地卦象预兆出祸端,恐怕……但愿是自己猜测错误。
然而与花宫主对上一眼,彼此心里都已清楚。
祝衣青穿梭在人群中,每走过一处便能听见别人对他的崇拜声和赞叹声,身后跟着虚世天尊的两个心腹弟子,看似跟随,实则是押着他。
他的身影在众人眼中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人海当中。
虚世天尊不让祝衣青接触太多人和世间风景,出去便要用黑布蒙上眼睛,休息便是回到屋内封闭五感。
弟子带着祝衣青走回生渊广场后面的居所,将他关入一个房间内,门窗都紧紧合上,房间里昏暗一片。
祝衣青坐在椅子,挺直背,手掌贴在膝上,安静乖顺坐着,一动不动,像个木偶。
过了一会儿,他眼上感到一松,黑布解下,唇上封印也解开,祝衣青睁开眼,望向窗外,窗户关得严实,但仍挡不住阳光照在窗纸上的斑驳。
“不要乱动头。”一弟子冷峻道,他们是虚世天尊特地培训出来,专门负责神道珠在人世的生活起居。
祝衣青回过头,两眼发呆盯着地面,只要他一坐在这个椅上,就不被允许乱动。
一弟子在后替祝衣青摘下发冠,解去发带,落下青丝,一弟子拿过温毛巾擦去祝衣青脸颊的鲜血。
祝衣青道:“我会,自己洗脸……”
傻子教过他,他都会了。
“我会,抹脸。”
祝衣青目光顺着那弟子蹲下的动作,道:“我会脱鞋,我会、穿鞋。”另一个弟子手摸索着他的腰带解开,他又道,“我会…脱衣服,我会穿…衣服。”
他说归说,那两名弟子做归做,皆是不理他的话,他们的工作只是每日护理一下这颗珠子。
“站起。”
祝衣青听到命令,站了起来,又听到“抬手”命令,他便抬起手,一名弟子一层一层脱去他沾满血的衣服,一名弟子则去准备热水澡。
他目光看到身旁弟子腰间挂着一个食袋,里面装有花生瓜子杏仁等果子。
“我…想吃……”
祝衣青看着花生,道:“花生,想吃。”
那弟子完全只顾做自己的工作,这里没有人听他说话,也不关心他的需求。
将脱去血衣裳放到一旁,便跟另一个弟子把热水桶抬进来,身后仍旧传来祝衣青的声音。
“我…想吃,我…想吃花生。”
两名弟子抬好水,重新下命令让祝衣青进到浴桶里,手拿热毛巾,一左一右给祝衣青搓脸、擦手、洗身子。
祝衣青坐在浴桶里,一半脸埋进水里,一半脸露出来,水从头顶上倾倒下,沉沉压在睫毛,水进眼睛疼得厉害。
待洗尽,擦干净身子和头发,重新换衣裳梳起发丝,下一步便是封闭五感。
祝衣青躺在榻上,眼睛再次被黑布蒙住,他的嗅觉、听觉、声音等都被封住,陷入没有时间的黑暗,只意识还清醒。
寻常人若是经历这般什么也感知不到的黑暗,不到十分钟便会崩溃不安,乱动乱叫,但祝衣青从小便经历此事,已然习惯,或是说麻木躺着。
那两名弟子完成他们的工作后,如风一般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祝衣青意识还游荡在人间,他的听觉忽然恢复,传来风吹门响的声音,紧接嗅觉、触觉等都恢复过来,有人解下了他眼睛黑布。
“祝仙圣,可还记得我与你说的话。我可以帮助你逃离这地方。”
祝衣青睁开眼,看到一双凤眸正盯着他,他坐起身,望向厉青云。
厉青云手腕搭在剑柄上,指尖垂下,穿着乌黑凤凰裳,头发用玉冠束住,面庞白皙俊逸,耳钉衬着眉目中透出淡漠疏冷。
“若要走,跟我来,只这一次机会。”
厉青云向门外走去,偏头道:“就怕祝仙圣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他说完便走了出去,祝衣青站起身,跟了出去。
二人往居所一处满山巨石走去,专门挑避开人的小道,没走多久便有一块巨大岩石挡住去路。
厉青云走近,抬手按在岩石,石板移开,露出一条长长阶梯,他转身道:“请。”
祝衣青没有迟疑,抬腿迈上阶梯。
厉青云回头望了一眼,确认没有人跟来,便走上阶梯,岩石重回到位置。
沿着阶梯一直往上走,祝衣青忽然回头,指了指厉青云。
厉青云顺着指尖低头,那祝衣青指的是他腰间的食袋,取下来道:“你想要,便拿走。”
祝衣青接过食袋收好:“谢谢……”
厉青云不禁有些惊讶,祝衣青竟然会道谢。
台阶直至到了最底部,竟是一处深不见底的悬崖。
“依然往下跳,下面便是人间。”厉青云淡淡说道,说罢转身离开,留下祝衣青一个人。
祝衣青目光平静落在悬崖之下,崖壁光滑如镜,没有任何凸起,一眼看去,只能望见无尽的黑暗,似乎没有边界。
“为…什么……?”
“我只是期待看见宿命被打破的样子。”
祝衣青闻言,往前一跳,这一跃,只愿再也不受囚笼束缚。
厉青云走出一段距离,又走回去,站在祝衣青刚才站立之地,目视崖底,已经见不到祝衣青的身影。
垂搭在剑柄上的手指,点了点剑,身后岩石上蓦然升现出几个黑影。
厉青云俯视崖底:“仔细盯紧,随时汇报——”
突然他察觉到其他人的气息,手握剑一紧,眉尖利蹙,黑影骤然消失。
厉青云一回头,便看到施定柔叉腰向他走来,扬眉对他笑。
“啧哟哟哟,仙督大人,您个大忙人,不去整理秩序,跑来这,干什么呢?”
祝衣青身体迅速往下坠落,耳畔呼啸而过的劲风声,崖下的空气很潮湿,他不停坠落,一直下沉。
视野渐渐开阔清明,他看到悬崖下是蜿蜒曲折的山路,有一辆马车正经过,祝衣青运用真气控制好速度,轻盈落在马车顶上。
车内的人和车夫都一无所觉,车轮滚滚,载着他驶向人间。
这里地处高部,山路延伸在云海里,蓝色如同丝绸,层层叠叠,飘渺美丽,远处还有连绵数百里的巍峨高山。
祝衣青坐在车顶上,望着四周的景致,害怕会从梦境醒来,他闭上眼睛,感应四周,突然找到一缕熟悉的气息。
那气息离他很近,不超过一米,祝衣青寻着气息,探下头,他看到坐在前辕的小傻子。
傻子蜷坐在车辕,手指无措搅动着,他是来寻祝衣青的,可他不知道该往哪寻,只得搭上车,车到哪他就去哪。
别人知道他是傻子,怕他会突然犯傻疾,便赶他出车内,他只得坐在车辕上,眼睛胡乱瞟着。
祝衣青一手抓住傻子衣领,轻而易举便提起来,将傻子拉到车顶。
“呜哇啊——”
傻子回过头看到了祝衣青,立刻伸展手臂咿呀咿啊的开心大叫,嘴里发出奇怪的音节。
祝衣青低头,看着傻子一笑露出的虎牙,眼神中闪烁希翼的亮光,垂眸浅笑。
车夫听到车顶传来的声音,抬头一瞧吓了一跳,上面竟然坐了两个人,连忙勒住缰绳,停止马匹奔跑,叫骂道:“你们两个人干什么?疯啦!赶紧给我下去!快点滚下来!”
蜿蜒山路上站着两个人,而马车已远远行驶离开。
祝衣青站着,偏头低眸看着傻子吃食袋里的瓜子花生。
傻子两手剥壳吃进嘴里,掏出瓜果继续吃,随后抬头看向祝衣青,欢快地跺脚,又绕着祝衣青转圈,停在面前一蹦一跳。
“好好吃,好好吃,好好吃。”
傻子在笑,祝衣青望着傻子笑。
“家,家,家,山洞,山洞,我找不见了,我找不见了。”
傻子突然大叫道,祝衣青张了张嘴,道:“什么。”
“家,家,山洞,山洞,我找你,好久不见,我走来走去,走来走去,我找不到山洞在哪了,我找不到它在哪了。”傻子摇手道。
祝衣青歪头,脑子思索,很快他因明白傻子的意思,自豪道:“我明白了。”
傻子看着祝衣青,眨巴眼睛:“呀?”
祝衣青手覆在右眼上,五指往外一拉,光芒闪过,长剑握在手里,向天上抛去,拉着傻子一跃,脚稳稳当当踩在剑上。
“唔哇呜哇回家回家。”
傻子高兴得忘乎所以,紧紧拽着祝衣青的袖摆。
祝衣青指尖一竖,真气罩在傻子身上,一瞬间长剑如流星般掠过,留下残影,只听风声呼啸,人已经消失在远处。
“家,家,家,我们去家,找山洞,找家。”
傻子扯着嗓门大喊,一脸期待的神色,似乎在渴望着能尽快看到熟悉的景物。
“嗯!”祝衣青轻轻应了一声,手掌再次朝上一扬,长剑划破云层,穿梭于云层之中。
傻子看着云朵翻腾,兴奋地拍手。
很快二人便落在山洞前,洞里和原先一样,仍旧铺满许多干草,锅碗瓢盆落在一角,唯一不同的是,傻子睡的褥子旁边,多了另一个褥子。
那是傻子给祝衣青铺的床。
“家。”
傻子冲祝衣青甜腻腻笑,松开攥紧祝衣青袖管的手。
他跑到祝衣青睡的床,将被子掀开,露出里面整齐放置的枕头、干草、还有一套叠好的亵衣。
傻子咧嘴傻笑。
祝衣青也笑了起来,走来脱鞋,掀开被子躺下,盖住自己。
傻子跟着躺了下,把枕头挪动到最舒服的位置,从食袋抓出一把瓜枣,分给祝衣青,指着山洞外面柴火道:“你看,我挖的陷阱哇。”
祝衣青顺着傻子指的方向看过去,见到几条深深的沟壑,还有一个不小的坑。
“陷阱里洒了米粒,鸟雀饿了它们、它们就会飞过来啄食,我把米粒埋进坑里,然后然后等鸟雀来啄食,我们就可以吃了……”
傻子又要开始滔滔不绝讲了一大堆,他总喜欢讲很久很久,说的口渴,喝下水又继续讲,重复枯燥无味却乐此不疲的话语。
“家家户户的灶台旁边有棵树,树上结果子,我每天坐在那儿吃果子。”
祝衣青道:“吃果子…”
“树上结满果子,我摘果子给你吃,吃完果子就去玩泥土,我们种菜养鸡鸭鹅鱼,然后喂猪,喂牛羊马。”
“树下还有一只老虎,它凶巴巴地要咬我,这里护不住我,我逃跑时摔死了。”
祝衣青道:“老虎…吗?”
傻子想了想,道:“哦,家没有老虎,只有鸡鸭猪狗,家没有房子,只有泥墙茅屋,家没有钱,买不起肉包子,果子很硬,要一口一口嚼碎了咽进肚里,我就想办法偷偷溜出去。”
傻子掰着手指头数道:“家里有三个娃娃,他们每天都欺负我,骂我傻瓜,打我骂我,家养的鸡也欺负我,我不敢反抗,怕被杀掉,所以我只能忍耐。”
“有一年,家来了坏蛋,他们抢走家里的粮食和钱财,我趁机爬进院子的井里,井里有一只大蛇,我用石头砸断它的腿,我躲进山里,躲到冬季才敢下来。山里有狼群,有野兽,我很害怕。”
祝衣青静静倾听,他没有插言,直到听到傻子哭泣的声音。
他看着那眼睛旁流下的清泪,伸出手,掌心摊开,都是刚才傻子分一半给他的瓜枣,他依然没有吃,特地留着。
傻子见到吃的,立刻收拾心情,不顾眼泪,拿起瓜枣往嘴里塞,嚼吧嚼吧咽下,瞬间又露出笑颜。
“好吃呀好吃呀。”
祝衣青见那金鱼又活泼游动起来,浅浅微笑。
傻子盯着祝衣青,忽然安静下来,手指缠卷发丝,慢慢靠近祝衣青:“你叫…你叫什么名字?”
祝衣青目光对上那双如黑夜星辰的瞳孔,道:“我叫,祝衣青。”停顿了一会儿,道,“你呢?”
傻子缠卷发丝的手指点在下巴上,笑弯了眉眼露出小虎牙:“我叫方糖。”
“方糖……”祝衣青轻念一遍,恍然想起他初遇傻子时,听到身边人的话语,“富豪家的……方家小公子吗?”
方糖咧开嘴,笑容灿烂,似乎已经许久没有听到别人这么叫他。
晚上,方糖把没有吃完的瓜果埋进山洞深处,免得被别人偷走,他们要藏好这些果核。
祝衣青也学方糖的动作,把剩下的花生和枣子等全部收集起来,打算留着当粮食。
“衣青,来,来。”
方糖跑到洞外,站在皎洁的弯月下,向祝衣青招手,月光流泻在橙衣,有些可爱耀眼,他的手上还拿着一根竹枝样的东西。
祝衣青缓步而出,走向他。
“衣青,来。”方糖笑嘻嘻招手,一蹦一跳。
夜晚寂静,偶尔响起几声蛙鸣虫啼,清冷月色照耀下,草地还挂着七星瓢虫。
祝衣青走出洞外,只见方糖已站在一棵柳树下,他的身影在月华下拉得细长,绿柳浮动,青石光滑,盛满橘柚色。
“衣青,我要吹曲给你听,我要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你,你要记得我哟。”
方糖笑盈盈指了指手上竹枝样的东西,那是一个漂亮竹笛。
祝衣青看去,竹笛的末端还挂着一个精致的雪白小锦袋,细绳捆住,锦袋上绣有祥云图案,绣工非常精巧,栩栩如生,贵气非常。
两个人相距约莫两三丈,方糖站定,举起竹笛,手指抬按,悦耳婉转的乐声在四周荡漾,空灵飘渺,余音绕梁,宛若仙境。
方糖低头轻吹,笛音悠长清冽,他抬眸对祝衣青一笑,月亮正圆,银辉洒落,映着一片苍翠欲滴的树林,莎莎奏响。
祝衣青静静伫立,手指颤抖地握紧腰间没有剑的剑鞘,有什么阻隔他、压抑他百年的东西在一点点裂开,借月光看到他眼眶有些红了。
乐曲渐歇,方糖放下竹笛,望着祝衣青,眼睛明亮,充斥喜悦与纯真,嘴角带笑,像是邀功的孩童。
祝衣青一笑,夸奖道:“好听,我喜欢…听。”
“呀。”方糖开心的跳下来,跑到祝衣青身边转圈圈,转圈圈。
此后祝衣青身边多了一个小傻子,二人并肩而行,相依相偎,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而另一边虚世天尊知道祝衣青又不见了,怒不可遏,命令弟子寻找追查。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我更新很慢,很抱歉![鞠躬][跪搓衣板]
我的手速真的很慢很慢,我的思维是蜘蛛网,我的脑子and手速就是树懒!
我内心:快快快点写啊!读者全部跑光了呜呜≧△≦
脑子&手速:——好——的——在——努——力——了——
我内心:(急得跺脚)
脑子&手速:——没——问——题——交——给——我——
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战绩,319字,(晕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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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祝衣青篇—自刎献祭
深秋已过,渐渐迎来北风。
祝衣青和方糖卧居在山洞里,洞口用破败木板和一堆柴火干草挡住,冷风不至吹进,篝火烧得通红,温度很高,热意融化寒冰,暖烘烘的热力驱散寒意。
方糖道:“那只癞□□太厉害啦,我差点被它扑到,我跑得快就、就、就没有被它扑到,没有被扑到。”
祝衣青听着,袖子卷起,一边煮长寿面给方糖吃,今天是方糖的生辰,他也跟着方糖简单学了如何煮饭菜吃。
虽然他已辟谷,不需要吃东西,但他还是很乐意跟方糖一起享受食物。
他举起不知用了多久、烧得黑漆漆的锅,里面是白花花的面条,倒进缺了一个口子的碗里。
“咿呀咿呀!唔呀!——”方糖开心地拍掌欢叫。
“吃,方糖。”
祝衣青煮完,靠在墙壁,袖口卷到手肘,仍是沾了些水渍,那不知有多少生命鲜血沾满的双手,此时已全是烟气味。
“衣青,衣青,我教你。”方糖拍拍祝衣青,双手交叉握起,举到脸前,“生辰,生辰就是一个人来到人世间的时间,到了那个日子,我们要祝福他来到这个人间,祝福他健康平安,无忧无虑。”
“生辰……”祝衣青看着方糖认真的表情,便也学着双手交叉握抱起,放在胸前。
方糖问道:“衣青,你生辰是什么时候哇?”
祝衣青摇头,他是珠子,不是人,没有生辰。
方糖期待说道:“那、那你跟我一起,我们同一天生辰,同一天来人间,好不好?”
祝衣青笑了笑,点头道:“好,我们,一起。”
方糖把自己一半长寿面分给祝衣青,两人并肩坐在火堆旁烤火,山洞里的火堆燃烧很旺盛,火苗跳跃,发出噼啪的脆响。
“吃长寿面前,我们、我们得说一句祝福语,得说一句祝福语,这样这样就能保佑我们,我教你呀。”
“嗯。”
方糖双手交握道:“愿从今日始,来共人间欢。”
“愿从…今日始,来共……”祝衣青念道,“人间欢……”
方糖看向祝衣青,脸庞染起一抹淡淡红霞,含笑道:“生日快乐。”
祝衣青也复述了一遍,扭头看向方糖,粲然一笑。
“生日快乐。”
二人将长寿面一起吃下,祝衣青煮的面,没有盐,没有油,实在是不好评价味道。但方糖吃得津津有味,这给了祝衣青莫大的鼓励,他觉得自己越来越能融入到人的生活里了。
方糖抱起新的干草重新铺好,冬天准备来了,需得备好一个温暖的床才行。
枕头下放有三四个钱袋,都是方糖跟祝衣青存起来的钱,再过一个月,那民间传的厉害大夫就会过来,到时他就可以拿这些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存好的钱,去找大夫治好傻疾了。
方糖道:“寒冬,寒冬快来了,要下雪啦,下雪我们就可以吃雪啦。”
祝衣青看着火光照在墙上的方糖影子,点头道:“嗯,雪…想吃。”
方糖不知是过了生辰,还是他最喜欢的冬天准备到来,他今天都特别快乐,轻哼起歌谣来:“春风吹绿了河滩,桃杏梨花纷纷坠盛,河里有小船在飘啊飘,船舱里传来叮咚叮咚声音,船桨摇呀摇,小船划呀划,岸边有个女孩子在看着河中央的小船。”
“我想乘着这艘船,带着我最宝贝的东西远离尘嚣,远离伤心事。我知道,我现在应该做什么……我不管前路多艰险,我要和你一同度过……”
祝衣青沉默聆听,黑白退尽,色彩的人间终于照耀他,如果这是一场梦,他不想醒来,他沉浸其中,不愿再醒来。
方糖哼完歌谣,也铺好了床,拍了拍一旁褥子示意祝衣青可以睡上来了。
祝衣青指了指,道:“歌…好听。”
方糖笑起来,咿呀咿哇说着,他以前常去酒肆歌坊,偶然听见一个歌姬唱了这个曲,他觉好听便记得了,给祝衣青讲的人间故事也多是他看的众多书籍来的。
晚间,洞外冷风开始吹来,洞内暖烘烘,二人躺在新铺好的干草和厚褥子上。
方糖跟祝衣青说,一到了冬季,人间就要繁忙起来,哪里都变得热热闹闹,红红火火,会挂起满街灯笼,因为入冬后就要过节了……
自从盛界大典后,祝音门就没有闲下来,反而更忙了,不仅要找千墨离,还要找祝衣青,让人头疼的是,这两人都不知所踪。
这段日子,虚世天尊几乎快被逼疯,整个人瘦了一圈,憔悴无比,眼睛里布满血丝。
他不能接受两颗珠子就这么同时消失,如果再找不到,那就全完了,一切都完了。
此时窗外冷风中飞来细细冰花,虚世天尊弹去肩上冰花,没想到竟然已经开始下小雪了……
因为有厉青云在从中作祟,祝音门许久都未找到祝衣青,再加上祝衣青那般实力的人,几乎不可能察觉他身上的气息和灵力波动。
但终于在一日,他们终于探到了祝衣青的灵力。
祝衣青和方糖住的山洞的后山上有一个新建的土匪窝,二人采野菜途中被土匪抓去当劳力,为保命逃出,祝衣青催动灵力,一指灭了土匪窝。
灵力波动太过强烈,扩散四周,立即引起了祝音门的注意,虚世天尊当即派出众弟子前往捉拿。
祝衣青安抚受惊哭泣的方糖,背起一箩筐的野菜,拉着他手走回山洞。
在他转身后,一场梦,彻彻底底醒了。
虚世天尊背手,双眼充斥着滔天怒意,一贯祥和慈善的脸此时阴冷得可怕,盯着祝衣青。
“祝衣青,你好大的胆子!我之前跟你说的话你都忘记了吗!”
祝衣青身形一震,微微颤栗,看着眼前虚世天尊,心底从未有过的害怕和恐惧,他回头望着方糖,而方糖似也明白过来什么,眼眶发热,泪水落下。
二人未开口说一句,巨大斤重锁链飞来捆缠住祝衣青的脖子和四肢,双脚顷刻离开地面,将他高高飞拉起。
“衣青!呜哇啊!”
方糖放声痛呼,扑向祝衣青,为时已晚,祝衣青已经飞到半空中。
“衣青!!”
祝衣青嘴巴张合,却是发不出声音,脖子被勒说不出一句话,手虚虚抓住地上的方糖。
以他的实力,身上的锁链完全可以粉碎,可他此时却反抗不了。
他挣脱不开的,何止是他身上的锁链,从他诞生在人世的一刻,他的一生就被锁链牢牢捆住了。
方糖泪流满面,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祝衣青消失在云里,最后招手哭道:“衣青,再见,衣青,再见,衣青,再见,衣青,再见,再见,再见……”
虚世天尊将祝衣青抓回去,关押进禁思教,并严令禁止任何人与祝衣青联系,否则杀无赦。
禁思教就是祝衣青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也是专门控制祝衣青精神和行为,毁灭掉人的意识,变成一个真正的傀儡。
昏暗的石室,阴沉的气氛,死寂的环境,这里设内有专门的刑罚,可以折磨人的精神,让人痛苦万分,永远陷入痛苦的深渊,永生永世沉沦下去,直到死亡才会解脱。
“销毁他的记忆!”
虚世天尊站在石床旁边,对着所有穿着黑袍戴面具的教徒怒喝道:“我要灭掉他所有的人性,所有的感情,我要让他变成一个真正什么也不会思考的法器!”
“遵命。”教徒们领命,走向躺在石床上被束缚的祝衣青。
虚世天尊转身走上台阶,他的脸冰冷而残忍,身后一阵刺耳尖锐声响传遍整间房间。
那些刑具发出的声音,仿佛都在为即将消失的灵魂而哀悼,随后团团火焰燃烧起来,如似千刀万剐般撕心裂肺。
整整七天七夜,禁思教的人才来将成果汇报给虚世天尊。
“启禀天尊,经过试验之后确定,神道珠的人性已被彻底消除,只剩下纯粹力量,没有自主思想。”教徒低头恭敬回应。
“好,很好。”虚世天尊冷笑几声,然后又问道,“这几天,神道珠有没有反抗?”
“未曾,神道珠非常配合,完全按照我们的吩咐执行,没有半点抵触,甚至主动承受刑罚,表现得非常听话。”
“他的记忆已经全部销毁?”
“全部销毁。”
“他可还记得过去一切事和人?”
“全都已不记得,他甚至不记得自己叫什么。”
虚世天尊道:“好,带他上来。”
“遵命。”教徒退了出去,片刻之后,一道身影由远及近走来。
一个高挑纤瘦的男子,脸色苍白,双眼空洞无神,目光呆滞,就像丢了魂一样,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
此时的他,早已没有之前的人样。
此人正是祝衣青,但却不是原本的祝衣青,而是一具傀儡祝衣青。
虚世天尊眼睛死死盯着祝衣青,目光凌厉,仿若一条毒蛇:“你叫什么名字?”
祝衣青摇头。
“你来自哪?”
祝衣青仍是摇头。
“你要听命谁?”
祝衣青摇头。
“从现在开始,你没有名字,你就叫神道珠,我是你父亲,是创造你之人,你必须任何事都听令于我,我把你创造出来就是让你自戕献祭,拯救苍生才是你的责任,听明白了吗。”
祝衣青点头,随后静立着,等待虚世天尊接下来的指示。
虚世天尊看着那张毫无波澜、如同冰山一样的脸庞,露出满意微笑。
他要的就是这样一件完美的工具,既能帮助他做事,又只听他的话。
他绝对不会让下一个千墨离诞生。
此后祝衣青便似傀儡,没有自己的思想,更没有感觉,回到一颗没有灵智的珠子状态,只会依照虚世天尊的指令做事。
一次一次斩杀妖魔,每次出手必是尸横遍野,鲜血流淌,将一切染成红色,化作炼狱。
周遭村民百姓都被祝衣青吓坏了,恐惧地看着祝衣青,纷纷逃散离开,谁也不敢招惹这个杀戮机器。
在祝衣青最后一剑将一头恶魔枭首之际,站在暗中观察的虚世天尊走出来,道:“不错,去下一个地方。”
祝衣青收起长剑,踏着鲜血跟随虚世天尊离开。
愈到夜晚,天愈来愈冷,纷纷下起毛毛小雪。
几声凄惨惧怕的叫声突兀响起,打破了不安宁夜晚。
长剑降临十余道强大气息,一股磅礴的威压席卷而来,使得这片空间剧烈颤抖起来,地面上树木瞬间倒塌,草木枯萎,花草凋零。
一座茅屋中,一名少女蜷缩着身体躲藏在被窝,瑟瑟发抖,她睁着惊惶的眼眸看着窗户外,外面一地鲜血和魔兽残肢。
村里来了两名修士斩杀魔兽,一名老者和一年轻男子,那年轻男子下手太狠厉,不管是邪物还是百姓,皆一剑过去。
可比起魔兽,他们更害怕的是那年轻男子,那是一个人,却没有人的气息。
虚世天尊抚须微笑,露出赞赏目光:“可以回去了,别伤害了百姓。”
祝衣青收回剑,跟在虚世天尊身后,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衣青!衣青!”
是方糖的声音。
祝衣青背对着站立,脸色平淡,眼底没有一丝涟漪。
没有命令,他绝对不会动一下,他现在也已对外界做不出任何回应。
“衣青,衣青,我终于见到你啦!”
祝衣青感受到有人靠近他,距离他三尺左右的地方,杀意起,这是不需要等命令就做出的杀戮行为——不让任何人贴身。
转身一瞬拔出剑,鲜血飞横。
方糖的人头高高飞起来,划了条弧线才落在地上,滚了数圈,然后停住不动。
血落在雪地上,那张脸,还保持着生前对祝衣青热烈的笑容。
“啊啊啊啊啊啊!”
周围顿时响起百姓惊恐的尖叫,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那个人居然说死就死,而且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更加恐惧地看着祝衣青,浑身颤栗。
虚世天尊抚须看着祝衣青,寒月般瞳孔闪烁诡异光芒。
祝衣青的杀意顿时散去,缓慢放下手臂,长剑抵在雪地,剑身上血珠凝缓滑落,许久都未有反应。
“这才是我想要的结果你终究只是一具傀儡。”虚世天尊满意转身,“去下一处吧。”
就在这时,咚的一声闷响,虚世天尊立刻转回头,他看到祝衣青竟然跪下来,长剑脱手。
那人垂下脑袋,用头不断撞击着雪地,额头皮肤迅速裂开,溢出殷红的血液,看上去触目惊心。
“神道珠!”虚世天尊皱眉呵斥,“你这是干什么!任务已经结束了。”
祝衣青头依旧磕砸在地面,痛苦嚎叫,口中发出模糊的求饶声,鲜血从他的口鼻、耳朵中渗出。
虚世天尊脸色阴沉下来,立即道:“测试结束。”
他这一声,四周景象生出裂缝,幻境破碎,回到禁思教。
教徒们惊讶天尊为何突然结束测试,当看到祝衣青反应,明白是神道珠失去控制,立即上前压住祝衣青,进行新的传念控制。
不是说已经销毁全部记忆了吗!为什么他还能对那小傻子有感情?!
虚世天尊眉头紧锁,已经一个月了,祝衣青应该完全受控制,也没有感情和记忆才对,在刚才幻境里,若祝衣青能成功杀死方糖,且毫无反应,就代表控制成功,若是不能……
他盯着祝衣青,眼眸深邃,良久,才叹口气,道:“罢了,这场测试或许来得太早,再次销毁他的记忆,控制他几个月看看。”
又过了一个月,雪下得更大了,虚世天尊想要再去禁思教看看祝衣青的情况,却收到了一个噩耗。
“掌门,神道珠已经……”负责掌控祝衣青的教徒面色凝重,思忖了一会儿,道,“已经不能再作为人活了,必须马上回归真身,否则,否则神道珠的力量就会被毁坏掉。”
虚世天尊神色微凛,脸上肌肉不可控颤抖,道:“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何缘故,他的意识和精神似乎受到极其严重损伤,无论再怎么控制都没有用。而且,神道珠的力量竟然在逐渐消失,灵性也在慢慢消失殆尽,如果不尽早回归真身,恐怕就跟一块普通石头无异。”
虚世天尊顿时一阵刺骨凉意袭上心头。
“属下认为,再过一个月,力量就会完全消失,所以,请您尽快决定……”
虚世天尊闭上眼睛,他费尽心机培养一枚棋子,居然成了这样。
一开始控制祝衣青,不过是为了能让祝衣青自己提剑自戕献祭,到后来他发现祝衣青就是一个能帮他实现宗门辉煌的棋子。
没有谁能再拥有祝衣青那样强大的力量,也没有谁能像祝衣青那样供他驱使。
其他宗门也因祝衣青的力量,而忌惮尊敬祝音门。
虚世天尊将祝衣青献祭的日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推迟,反正神道珠如此听话,叫他何时自戕都行。
现在群魔潮未至,魔尊未降临,如果祝衣青回归真身,变回了神道珠,就再也不能使出神道珠力量。
虚世天尊再度睁开眼,道:“之前我让你们去找的那橙衣公子,如今可找到了?”
“找到了尸体,那人已经冻死在雪地里。”
闻言,虚世天尊重重沉了口气,希望又渺茫了一分,道:“带我去见祝衣青,我想再跟他说几句话。”
走时他传信与醉花宫,告知神道珠情况。
当他看到祝衣青时,祝衣青已经躺在一具冰棺里,冰棺里空气温度极低,冰冷彻骨,可以缓减力量流失。
祝衣青静静躺在冰棺内,双目紧闭,苍白的脸上没有半分血色,仿佛死去多日。
虚世天尊心里涌起不详的预感,他快步走上前,伸出手指探向祝衣青鼻端,一丝呼吸从指腹传递到他手心里。
祝衣青还活着,可那气息衰弱得实在不能称作呼吸,只有胸膛仍在微弱跳动,证明他尚存于世间。
“祝衣青,你醒醒,祝衣青?祝衣青!”
虚世天尊握住冰棺边缘,他唤了好几遍祝衣青,祝衣青都没有睁开眼睛,心里一沉。
“准备一下,让祝衣青自杀,回归法器,明日实施。”
次日,虚世天尊再次来到禁思教,冰棺里的祝衣青已经睁开眼,献祭最后需要的便是他自己拿刀杀死自己。
虚世天尊看着祝衣青,想要再次唤那人,可到了这地步,他不懂还能说什么,罢了摆摆手道:“送他上路吧。为时已晚,说再多也没有用。神道珠,早该回去了。”
教徒把一柄雪白的尖刀递过去,另一个教徒抓起祝衣青的双手,让他五指交叉握住剑柄,刀尖悬指着祝衣青的心脏。
教徒道:“献祭开始。”
虚世天尊道:“用你手上的匕首,刺进……”顿了顿,眸光闪烁,“刺进你自己的心脏。”
祝衣青听到命令,雪白刀尖往下一刺,他永远都在听命令行事,包括死。
其他人绳子一拉,冰棺上铁箱一翻,炼器特有的熔浆倾倒而下,呲呲烧裂声响起,熔浆瞬间淹没过祝衣青一半身体,开始熔化肉/身。
祝衣青却像感受不到疼痛,又像是已无力挣扎,任由身体一寸寸融入熔浆里。
在淹没三分之二时,他忽然举起双手,在众目睽睽下,残肉模糊的左手握住化为白骨的右手,眼底血色弥漫,流下眼泪,为自己降临这个人世而送上祝福。
“愿从今日始……来共人间欢……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生日……快……”
在场的人无不震惊讶罕,他们听着祝衣青为自己送上最后的祝福,生日快乐。
那人便完全销融在熔浆,彻彻底底消失在人世,随即一颗黑白耀眼灵珠冉冉上升,神道珠回归了。
寒风吹卷雪花,在空中肆意飞舞,街上行人匆匆而过,脚步都不由加快了几分,唯恐被漫天的雪花给沾染到,这样的温度,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只有方糖还逗留在雪外,饿着肚子抱紧自己,身上还算暖和的衣服被风吹得鼓起来,他怀里揣着一个布袋,那里面都是治病的钱。
方糖舍不得拿钱去买吃的和衣服,他要等到那个最厉害的大夫来,这样就能治好他的傻疾,他就有脑子去找祝衣青了。
等了差不多两炷香时间,方糖终于等到了那大夫赶来小镇。
只见对方穿着一件深蓝色的道袍,手里拿着拂尘,脸上带着笑容,背后挂着一对白幡,左边是“神医治病”,右边是“药到病除”。
“大夫大夫。”方糖连忙迎了上去,害怕又像之前那样被赶出来,他便先把布袋塞到大夫的手里。
“我有钱,好多好多,可以治病,我不是傻子,我是我是,我不捣乱,我想看病。”
那大夫接住了布袋,沉甸甸的,打量了方糖一眼,点头微笑道:“你放心吧!有我出马,没有什么问题!”
一边握住傻子的手腕,一边把那钱装进自己包里。
“你年纪轻轻便患上此种顽疾,辛亏老朽医术深厚,可以根治。”
听到这话,方糖激动地流出了泪水:“呜哇谢谢大夫救命之恩!我要变聪明了,我要认路了,我要坐马车走了。”
“老朽先给你扎针驱散你体内的寒气,再配合药物调理半月即可恢复健康。”
说完,那大夫从布袋中掏出银针:“你闭上双目,仔细感觉老朽手中所握之物,然后……”
准备施针,突然间,一阵喧闹声传来。
大夫皱眉,抬眸望向前方,却见几个壮汉手举着农具,嘴里不知骂着什么脏话,向他冲来。
“遭了!”大夫连忙护住包裹,转身跑走。
那几个壮汉追着他跑,嘴里骂道:“别跑!你个害死人的老庸医,黑心肠的偿还人命!”
方糖吓得不敢动,呆愣住,直到那几个人身影消失在茫茫雪里,才回过神来。
“呜哇我的钱,我的钱,那是我攒了好久才存够的钱呐!”
傻子仰头大哭,跌跌撞撞跑向街道,沿途行人纷纷避让。
“呜哇哇我没有钱了,我治不好病了,我找不到家了,我也找不到他了,呜哇哇啊呜哇啊啊啊。”
傻子哭声响彻整条小巷,传遍城中各处,他的哭声悲凉,仿佛是在对天嚎啕大哭,路过者不禁侧目。
“傻子疯啦!”路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议论不断。
地上的雪积厚了一层又一层,傻子摸索着捡起雪里的东西,是一串糖葫芦。
糖葫芦上沾满了雪,早已变色,但是傻子却津津有味咬了两颗下来,舔着手指,甜甜的味道弥漫心田。
傻子笑嘻嘻吃完糖葫芦,用袖口抹掉嘴角的甜糖,将签子扔到墙根下,踩在冰冷的雪地上,蹒跚而过。
突然间,他脚下一滑,整个人摔倒在雪地里,咚的一声,脑袋磕到坚硬的东西发出沉闷声响,鲜红的血液顺着额角流淌而下。
傻子瑟瑟发抖,在风雪中冻得浑身发紫,可这并没有打消他要去寻找家和那个人的决心,他艰难爬起来继续走着,身体越来越僵硬。
终于找到一个废弃破烂牛棚,蜷缩成一团,他抱紧自己,脸埋进膝盖。
很快,年到了,街上挂满了一排排红灯笼,挨家挨户贴满了春联,孩童点燃鞭炮,噼里啪啦作响,街上小贩都穿着崭新的衣服,在路边吆喝自己的生意,一派喜庆热闹。
那年长街的风雪很大,傻子冻死在了雪地里,身体被半个雪淹没。
漫天的焰火划破黑暗,震耳欲聋的响声传来,烟花璀璨绚丽,华灯初上,万家团圆,人声鼎沸,热闹祥和,所有人都在欢度这个新年。
一年春后,群魔潮将至。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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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祸兆横临
神义殿前,挂着囚笼里的白鸟死了,食物充足,水源干净,阳光不缺,但就这么平白无故死去。
虚世天尊眼神变得复杂,手掌抚摸白鸟羽毛,末了微微叹气:“埋了,重新换只鸟儿来。”
过会儿弟子另取个笼子来,那笼子里装着一只全身漆黑的鸟儿,长翅膀丰羽毛,浑身散发寒意,一双血红的眸子死死盯住他。
这次弟子拿来的鸟儿,跟刚才那只比起来,要大上一圈,体型也更加健壮。
虚世天尊接过,看向囚笼里黑鸟时,眼神闪过一丝惊异,随即呵呵一笑:“这只好,就挂在殿前。”
他伸出手指,探进笼里几分就被黑鸟尖喙啄破血,一旁弟子见状道:“掌门可有事?不如换只鸟儿。”
虚世天尊不以为意,摆摆手,冷笑道:“畜生也懂得反抗。养它一阵就乖了。”
弟子们不再说话,把囚笼挂起。
窗户前一株植物长势极好,闪着翠绿色光芒,在空寂冷清的屋子里显得格外醒目。
白颜画握着水瓢,小心给植物浇水,手掌覆在水里,又抽出来手指弹去,水珠撒在枝叶上,眼神清明冷漠。
微光颤栗在白衣上,美玉万分,但那一身白就像一场积了许多年的大雪,有冻死僵硬的尸体躺在上面。
时不时有小鸟飞来伫立在窗边,又被水珠溅到惊得飞起,落回树里,在白颜画把一些谷物放在窗台边时,那些鸟又一齐飞回来了。
白颜画给植物浇好水的同时,底下弟子也汇报完无底崖的事。
“你探查到的可都是真的?”
“回仙尊,句句属实,不敢有假。”那弟子躬身行了个礼。
白颜画放下水瓢,负手转身走来,向那弟子挥了挥手,那弟子便退下。
他抬眼向窗外望去,眉头压下,眸光沉了沉,白扇摇晃来回踱步,薄唇轻轻下撇,流露出焦灼。
过一会便再有弟子跑来,跪下抱拳道:“仙尊,无底崖未有任何异常。”
白颜画停步凝视那弟子:“确定?”
“确定,但是……”那弟子迟疑片刻,“但是…”
“说!”
白颜画脸色沉下,声音陡然变冷,令跪着的弟子心头惊惧,连忙垂下脑袋,战战兢兢道:“但是无底崖的百层结界并不完整,好似被人强行破坏一半,可又好像只是一个障眼法。”
“障眼法?”白颜画微微眯起眼睛,目中寒意凛冽,一把合上扇子。
“弟子不敢确定,才说的障眼法,但不止是弟子一人看见结界出现裂缝,在场的所有人都亲眼见得结界从下被打碎,松动了许多,可是一眨眼,那些裂缝又都消失了,因此……”
“因此什么?你倒是给我说清楚点。”
白颜画厉喝一声,跪着的弟子吓得浑身颤抖,唇瓣哆嗦张了张,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把你们见过的所有人叫过来,我倒要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是!仙尊息怒!”弟子连忙应下,快速转身离去。
白颜画坐在椅上,手撑额靠在桌子,心里浮起不详之感,脑中再次闪现出那一身墨绿衣裳,有着白面小狐狸面容的眼盲哑巴的少年,他的徒弟戚袁青。
自从他把戚袁青打下无底崖后,他便总是心绪不宁,总觉得,那人还会再次回来。
两年来他一直派人去无底崖探查情况,但都不曾发现有任何异动,可就在最近,无底崖却突然冒出黑气,这黑气迅速蔓延,转瞬之间就将整个无底崖笼罩。
他立即带人前往,结果,没有任何收获。
而此时,一股强烈的危机感从心底涌现,那种危机感让他觉得,戚袁青还活着。
白颜画手指沿着茶杯转悠,强压心底不安,片刻之后,陆续十几个弟子走来跪下,低头行礼:“仙尊。”
“无底崖的事,全都一一报来。”
白颜画接过弟子归还的白扇,听得那些人仔细讲述他们看见的情景,脸色越发阴沉。
那群弟子皆是神色认真,不敢有丝毫怠慢,看见仙尊眉头比之前更加紧皱,都不由屏住呼吸。
半晌,一弟子道:“仙尊,无底崖出现异动,可能是……群魔潮就快要来了。”
白颜画眸光一凛,他竟忘了还有群魔潮的事。
弟子道:“无底崖最近异动不少,那群邪魔恐怕会再次涌出来,又要开始新的一轮群魔潮,上万之巨邪魔互相争夺残杀,不少实力深不可测的魔头共聚一此。”
白颜画并不担心关心这群魔潮,他袖子一拂,那群弟子便胆战心惊退下。
等所有人离开后,那道白衣身影才起身,缓缓踱步,白颜画手指摩挲着骨扇,回想他将戚袁青打入崖底的情形。
那灰雾眸子直到往下坠,都没有浮现任何波澜情绪,但那像死鱼的眼睛却是紧紧盯着他,让他感到恶心。
白颜画扇子猛的一收,就算那畜生回来了,他也一定会再次把他打入无底崖。
执事堂,施定柔提着大袋小袋东西走来,对守门的弟子笑道:“辛苦了,这些都是给你们的。”
两名执事弟子闻声望去,一人立刻笑眯眯的迎上前接过:“堂主出手真是阔绰!”
打开袋子,里面有各种各样的糕点、干果、布匹,还有许多漂亮的发簪、玉镯、戒指等,看起来十分昂贵。
这些都是施定柔年里购置的年货,特地送来给执事堂每一个弟子。
另一弟子连忙道谢,有些受宠若惊。
施定柔叉腰微微一笑,很快五辆大马车缓缓驶来,出现在大门口,众弟子一眼扫去,心中顿时乐翻,上面都是各式各样的礼物,啧啧称赞。
“你们全都过来,这些礼物随便你们挑选,不够的再来找我要,我那里可还有很多。”
“多谢堂主赏赐!”
众弟子喜不自禁,连连道谢,纷纷上前挑选礼物。
施定柔豪爽道:“谢什么,只是年后事情繁忙冗沉,你们可要多上点心了。”
“放心吧堂主,一切交给我们好了。”
“堂主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心尽力!”
施定柔满意点头,一边走进堂内一边滔滔不绝道:“这些地上残雪都扫干净,窗户地面什么的也全都要擦干净,新的一年要讨个好彩头。还有这个这个,那里那里——”
忽然他瞥见贴着的新对联,抱臂道:“这对联贴得不错,上面的字写得倒是好看,谁写的?”
旁边一位弟子笑道:“是云阳仙督大人写的。”
施定柔眼珠转了转,他一看这字迹就知道是厉青云写的,只不过随嘴问一句,最后给出一句评价:“哼,不如我写的好看。”
说完之后,施定柔迈步往里走去,一进堂屋便看到自己的桌案上堆满了许多需要处理的事务,那些都等着他过目批阅。
而厉青云早就坐在位置上埋头工作,新年才过了一半,他就早早回到执事堂了。
“咳咳!”施定柔重咳两声。
厉青云停止笔墨,抬头看他一眼,没说话,继续低头看手中的账册。
施定柔坐在椅子上,随便抽取一本账薄看了起来,只看了几行,嘴巴就闲不住,絮絮叨叨。
“你看看这月钱,我们这一年收入真是少得可怜。不过参加宗门考核,成为执法弟子的人数倒是翻了一番,但这样下去不行啊,执事堂恐怕就更穷了,幸得药草园的灵草长势喜人,还能供给炼器炼丹啊。”
施定柔一边翻动账簿一边说着,见厉青云始终不语,气道:“喂!你理理我啊。”
“我在听着。”
施定柔翻到最后一页,这才发现厉青云都已经帮他批阅好了,将账簿扔在桌上,双手环胸:“你早说嘛。”心里怒气消去。
不过一会,又有弟子抱来新的一批文件,施定柔看也不看一眼,道:“不用给我,全都给厉青云就行。”
“但这是堂主您的工作……”
“都说了全丢给厉青云去!”
弟子愣了下,看向厉青云:“这…云阳仙督……”
厉青云:“拿过来,我一同批了。”
“是。”弟子应诺一声,把一堆卷轴放在厉青云桌上,退出去。
施定柔撑脸,咬着笔杆问道:“最近你也总是被掌门唤去,是要发生什么事了吗?”
厉青云道:“你打探消息的能力不是很厉害吗,又何必来问我。”
施定柔眉头皱起:“不就是那群魔潮还有祸兆的事吗,群魔潮大家一起抵抗,有什么的哼。”
“你只需要知晓一点,这次事情并不像你想象的那般简单,盛界大典既然占卜出祸兆,很有可能会有魔尊降临,到时可是生灵涂炭,血流成河,万事小心才是。”
“魔尊?几百年都不出现,这会儿怎么可能会出现。”
施定柔站起走到厉青云身旁:“哼,就算魔尊降临了也不怕。”他手一翻,三个铜钱落在桌案,“正好我最近学了金钱卦占卜,我来占一占你的吉凶。”
说毕抓起铜钱心里默念,一通抛了三次后,双手合掌笑道:“啊哈哈哈哈,吉兆,看来你不会死,行了行了,不用担心了。”
厉青云头也不抬起道:“生死各有命,岂是你占一占就能改变得了。”
施定柔轻哼一声:“怎么?你对我的占卜结果很不信任?”
“你的卦象太差,我没兴趣听。”
“你!”施定柔气得要揪厉青云右耳,厉青云却躲避得快,施定柔扯了个空,反被厉青云捉住手,按压在书桌上,疼得嗷嗷叫。
“啊我手疼!”施定柔想挣脱开,但厉青云力气很大,他用另一只手扒开也扒不掉,一瞬间炸毛,“混蛋快放开我!!”
厉青云松开他的手腕,冷淡地望着他。
施定柔揉着发红的手腕瞪着厉青云,气呼呼转身离去,又被厉青云一只手拉回来。
“施堂主何不占一占自己的生死?”
“我是生是死关你屁事啊!”施定柔甩开他的手,气得离去。
厉青云看着施定柔背影离去,眸光微敛,似乎陷入沉思。他也不知为何,每次与施定柔说话,施定柔总会生气,他是有哪句话说错了吗?
随后盯着桌案上的铜钱,若有所思,手握着毛笔支在纸上,笔尖墨都晕染开来了。
施定柔往瑶池阁走去,因瑶池阁上了锁,前两年都无人踏足,年初他整理了一番自己房间,突然找到了金来香给他的瑶池阁钥匙,忙派弟子去开锁,打扫瑶池阁,如今他得了闲,便打算去瑶池阁看一看。
金来香灰飞烟灭时,他还昏迷在床上,不知发生了什么,日后才从弟子口中零零散散拼凑出当时情景。
想到以前与金来香在一起聊天欢笑的场景,不免有些感慨悲叹,但那人已经化成一抹尘埃消失于天地之间,再想也是徒增伤心。
施定柔低头叉腰走着,又不禁感到生死之事原来离他这么近,身边时常说话的人突然死去,竟是这种感受。
如果未来厉青云也死了,他怎么办?
施定柔猛摇头甩掉脑海里乱七八糟的念头,何必担心那木头脑袋!
他来到瑶池阁,看到眼前场景,这才猛然记起。
瑶池阁早就被拆去,哪里还有瑶池阁,眼前只有碎石瓦砾和残垣断壁,一片荒草丛生。
他站在已没有大门的门前,心情沉重,还是走了进去,里面依稀能看到些过去师徒二人生活的痕迹,只是秋千被毁,灯笼被踩,窗台福纸被撕,胭脂扫光,镜子砸碎,池子干涸,王八逃了,高立的银杏树被斧头砍伐,倒在院中,成了一棵枯木。
施定柔叹息:“金来香,你安心走好,我会给你多烧纸钱过去。”
冷风扑面而至,寒意刺肤,不禁打了颤,他一停下,才感到周围是如此的冷清寂静。
静的有些可怕。
突然又是一阵阴风吹过,施定柔心中生起一丝恐惧感,这瑶池阁太久没有活人的气息,他一个人在里面待久,难免会感到害怕,正要转身走,心底猛的一颤。
他听到了一个男人呵呵的笑声。
施定柔急忙转身,仍是一片寂静,连呼吸声都能听到,脊背不禁发凉。
“下次我叫厉青云过来才行……”
施定柔突然看到那枯死的银杏树枝上竟飘着一金发带,随风飘扬带起金波澜。
他来时可记得这树上没有金发带的。
他走去伸手拽住金发带,眼一瞥,另一旁树枝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条深蓝绸带。
施定柔微怔,这怎么又多了一条绸带出来,他看着金发带与蓝绸带在风中交卷,缠绕着,亲昵着像是在相拥亲吻。
施定柔扯住金发带,想要拉回来,但是蓝色绸带却越缠越紧,最后竟与金发带打缠了个死结,任谁也无法将它们分开。
他使劲解也无法扯动,那蓝绸带勾死树枝和金发带,最后施定柔索性放弃,放好手上发带转身往门外走去。
施定柔走了几步,想到刚刚那诡异的笑声,便忍不住回身望了一眼,什么也没有,只有那飘着蓝金绸带。
瑶池阁门关上,一双黑靴出现,垂荡在屋檐旁边,轻轻一挑勾,蓝金绸带一齐飞了起来,落攥在掌心里。
群魔潮至,众宗门纷纷出动,即刻前往无底崖,无底崖在无尽山脉中,那有无数强大邪魔,他们互相吞噬残杀,炼化成自己的力量。
对于靠邪气修炼增长功力的邪魔来说,这一次群魔潮无异于一顿美味大餐,争先恐后赴赶来。
宗门们必须插手干预此事,以免无数邪魔力量增强,趁乱兴起,祸害天下苍生,且也为了防止邪魔杀到最后诞生出魔尊。
无尽山脉上,一道道身影正拼死抵挡魔修,不时爆发出惨叫声,鲜血染红地面,场景十分血腥。
“不好……这些魔修太强悍了!”一个青年男子咬牙切齿道,“他们到底吞噬了多少,力量竟然如此恐怖!”
另外一个女修说道:“他们的实力太过可怕,我们根本杀不完,再这样下去,只怕我们也难逃厄运啊。”
一长者眼神冷厉:“这群畜生,我定然将你们碎尸万段!”
这些修士实力比之其他宗门弟子高上一筹,可他们却被数百名魔修包围,处于绝对劣势,只能苦苦支撑。
就在他们焦头烂额之际,好几道剑光飞射而来,那些剑光如同流星雨般划破天空,将数百名魔修斩杀殆尽。
地上修士心中狂喜,抬头便见一白衣飘逸的身影御剑而行,身后跟着众多弟子,其余宗门也陆续赶到。
那白衣身影一落地,手里白扇一震,长剑出鞘,白颜画扫视周围情形,便孤身一人闯入群魔里。
“白仙尊?!”那长者立即叫道,“不可擅自闯入群魔潮,这群魔潮很是危险,稍不注意,就会遭受重创,甚至陨落。”
白颜画淡漠道:“这是我的自由。”
留下这一句便飞掠出,手持长剑,剑光所指之处,一个又一个魔修倒地身亡,更加向无底崖靠近。
紧随而来的厉青云也落下,对众人道:“再坚持十分钟,第一轮群魔潮很快便结束。”
一炷香后,众人斩杀魔修无数,逼得那群魔修退散,但也损失惨重,互相扶持回各自阵营休息。
每隔一个时辰便开始新一轮的群魔潮,一直持续到第五轮才结束,越往后,魔修数量越少,但也越难杀。
白颜画握剑站在无底崖边,静静凝望下方深渊,百层结界已经破了三分之一,等到第五轮时,结界便完全破碎,无底崖下恐怖的东西就会一齐涌出。
突然他听到身后响起阵阵脚步声,回头看去,几十个弟子正围在一个什么东西旁,远处两三个宗门之主也正赶来。
他将手中剑变做白扇,走上前,目光瞥到弟子们是在围着一个黑色的长方东西,皆在议论纷纷。
“这东西应当不属于这里吧。”
“不知道啊,该不会是那群魔修留下的吧。”
“可刚刚作战时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白颜画停步,道:“发生何事。”
弟子们忙让开,白颜画脸色一凝,那竟是一具棺材。
棺材通体漆黑,四条黑色铁锁捆绑住,除次之外再无其他特别,平平无奇,可就因为它显得过于简单,反而给人极其诡异不适宜的感觉。
白颜画道:“谁先发现这具棺材?”
好几个弟子抬手,皆说这棺材突兀的就出现了,明明之前没有的。
白颜画眉尖微蹙,他伸手抓住铁锁一拉,只听到嘎吱嘎吱的声音,那棺盖被慢慢推开一条缝,霎时一股令人窒息的阴寒之气扑鼻而来。
紧接是散发出浓烈的恶臭,令人作呕,这棺材躺着的尸体不知腐烂成怎么样了。
一众弟子退避几十步几百步,原先还围聚的弟子现在没有一个人赶上前,赶来的人们闻到这股恶臭味,都止步不想再上前。
白颜画以扇挡鼻,眉头更蹙了蹙,并没有退开,他突然好奇这棺材里面会有什么。
早有弟子来报这出现的棺材,很快一些宗门之主都赶来,现在无底崖这里有什么动静他们都无比关注。
白颜画不想再听众人一一惊讶询问,先一步汇报这棺材情况,并道:“刚才我打开了一条缝,里面并没有危险,打开也无妨。”
众人点点头,眼下也只能打开这棺材看看里面是何物,兴许是那群魔修来吓他们。
几个弟子解下铁锁,推开棺盖,从缝隙间透射出阴风,吹拂在众人脸上,令人浑身不舒服。
从推开一点的棺盖,能隐隐看见其中躺着一具尸体,散发出丝丝邪恶阴森的气息。
见到这一幕,人群目光凝固在棺材上,等棺材完全打开,众人皆倒抽凉气,脸色剧变。
这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这尸体……”诸弟子似被吓得不轻,身形忍不住往后撤,似乎害怕靠近那棺木。
白颜画眉头微皱,看到那具尸骸时他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疑问:“这人是谁?”
人群噤声,面面相觑。
一个声音小声而又颤抖地浮起:“快、快看那衣服颜色图案,还有头上还算完好的蓝色发带,怎…怎么那么像千墨离。”
“千墨离?”
听闻此言,诸弟子面面相窥,不敢置信,莫不成千墨离失踪后,真的死了?那么又是谁把这棺材放在这里的?
白颜画脸色微沉,并没有理会这些议论,而是走近那棺椁。
棺椁之内,是一层尸水,尸骨没其中,面部破碎,关节全都反折,双手双脚呈现扭曲状态,可以想象生前遭受了多么严重的折磨。
棺材里面有好大一虫子窝,密密麻麻乱爬,毛骨悚然,让人不敢直视,而且从打开之后,这棺材就一直散发出难闻气味。
“这……这就是千墨离的尸体?怎会如此恐怖?”
“难道说…千墨离真的死了?”
议论声再次传荡开来,所有人心脏跳得厉害,带着震撼与错愕,也有不少人暗骂道死得好。
各宗主们都知千墨离身份特殊,如今这一死不能草草埋了,定要与虚世天尊商议,只好先将这棺材搬回阵营。
当棺材抬起之际,一股腐臭的气味再次涌出,扑鼻而来。
白颜画眉头紧蹙,看着棺椁内的尸骨,眼中划过异样。
随着一道道符咒打入,漆黑如墨的棺盖上四条铁锁缓缓移动拉紧,地面阵法升起,任何人都不能再靠近。
各宗门在无尽山脉外围扎营,以便每一轮群魔潮来时能及时应付,每一个时辰后邪气再次聚集,邪魔受本能驱使皆会来此,因此大部分修士都在这,只有小部分则留在宗门。
整片山林静悄悄的,鸦雀无声。
时间一至,一名年约五旬的老者快步向冲来,边跑边喊:“不好了,邪魔又袭击过来了!”
随着老者话音落下的刹那,整座无尽山脉都仿若摇晃了一般,巨响之声震得人耳膜疼痛,树叶飘零,沙尘滚动。
“邪魔来袭,快准备迎战!”
无数强者掠出,飞速朝着无尽
山脉奔去,瞬间便已至最前线。
此次邪魔攻势凶猛,远非上一波邪魔袭击可比,刀光剑影铺天盖地而来,尸体横飞,鲜血染红了这一块土壤,浓烈血腥味弥漫。
在这纷乱局势中,一个身影蓦然出现,背对众人,黑蓝袍蹁跹,唯独一格的安宁镇静,那人脸扭转望向这杀戮,手抵唇笑得身体发颤。
人群混乱,鲜血飞溅,身影又消失了。
待到杀戮结束,无数人才松了口气,疲惫倒地,大口喘息,额头青筋暴露。这种厮杀太过惨烈,稍有不慎,便会命丧黄泉。
一旁弟子急忙扶起身旁师兄,激动地抓住胳膊:“师兄!你刚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
那师弟道:“我听到了,刚才好像有人在笑。”
师兄皱了皱眉头,沉默半晌,缓缓站起,望向周围:“我怎么觉得什么都没有,你是不是太累产生幻觉了吧?”
师弟肯定的说道:“不是啊,我真的听到有人在笑,还有一个男子站在那——”
“别胡闹,回去休息,养足精神,待会还有大战,我们不可懈怠。”师兄板起脸训斥,拽拉着师弟回到阵营。
又一个时辰过去,第三轮邪魔未至,而奇怪的是,一直到了晚上,这第三轮群魔潮都迟迟未到来。
第98章 祸兆横临2
弟子们望着漆黑如夜、空无一人的山脉,心底感到怪异,难道说,群魔潮结束了?
这怎么可能,无底崖结界都没有破除, 第五轮都未到,他们布置准备了这么久,怎会出现差错?以往从来没有出现这等情况。
施定柔给受伤的弟子包扎,看到厉青云一身血的从旁飞快走过,眸光顿时闪了闪,追上拍肩道:“喂厉青云!你没死啊。我一直没见着你人身影,还以为你死在山上了。”
厉青云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施定柔:“只是在忙。施堂主,你觉得第三轮邪魔为何没有来袭?”
“这我哪里知道,难不成这群邪魔就躲在某处,趁夜偷袭我们?不管了,总之先休息,明日再作计较。”
厉青云摇头,眼底闪烁冷芒:“群魔潮是最为特殊的一次邪魔聚集,这群邪魔没有思考能力和自主行动力,只是靠着杀戮本能朝邪气地方聚集,进行厮杀。可在那两轮作战后,我发现,有些诡异的地方。”
“什么?”施定柔一愣,诧异地看着厉青云。
厉青云:“以往群魔潮都是一团混乱,根本毫无秩序,但这两轮却截然相反,有条不紊,并不像是在厮杀,更像是有目的、有配合的在作战。”
施定柔眉头紧蹙,多年来跟厉青云携手合作,他一听便明白厉青云话里意思,道:“难道你怀疑,有人在操控这些群魔?”
厉青云颔首:“这场群魔潮可能不简单,至少不能再像以往那样看待。”
施定柔抱臂,略微惋惜道:“唉,若是那祝仙圣还在,哪里还管这群邪魔怪异不怪异,一剑下去,先灭一半山。”
似是想到了以往祝衣青爆发出的威力,不禁感到害怕。
厉青云眉毛扬了扬,手指点着剑柄,没有说话。
施定柔看向厉青云,想到那时盛界大会他偷偷跟在厉青云身后,听到与祝衣青的对话,后来虚世天尊发怒,挨个询问每个人,他见厉青云未说实话,便也替厉青云隐瞒此事下来,但原因是什么,他倒现在也不知。
“厉青云,你那时,为什么要放走祝衣青?”
“我为何不能放走。”
施定柔叉腰,瞪他一眼:“那么掌门问起他去处时你却不告诉,又是为何?”
厉青云淡定道:“既然放走了,又为何再告诉他人去处。”
施定柔语塞,他忽然发现厉青云不想告诉他的事,他问一百遍都不能问出答案,明明以前无论是什么事,都会告诉他的。
厉青云见施定柔生气,轻抚剑柄,声音透着几许寒意:“我只是成人之美。”
“成人之美?”
施定柔挑眉,目光含着审视,等待厉青云解释。
“祝仙圣一直想出去,我便让他出去,仅此而已。”
“弟子几次去寻找,你都在从中作梗,你就这么不想让祝音门找到他吗?”
“我只是在帮他。”
厉青云丝毫不惊讶施定柔为何知道这些事,镇静的与他有来有往,俩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退缩。
其旁弟子似乎早已习惯他俩的争执,反而都纷纷在猜赌云阳仙督跟堂主谁先退一步。
从厉青云接手执事堂开始,施定柔便是一叉腰二跺脚三瞪眼,老百米远就听到那大嗓门,偏偏厉青云又是最能沉得住的一个人,任施定柔咋呼吵吵闹闹,他什么话也不说。
等施定柔发完脾气,他来一句“闭了听觉”,气得施定柔跺脚哇哇大哭,合着他乱骂一通,厉青云是一点也没有听进去。
而施定柔报复的方式就是在厉青云睡觉时,大半夜跑到住所敲锣打鼓震天响,隔三差五来几回,把厉青云扰醒后再一通乱喷,然后高昂着脑袋走人。
留下面容扭曲的弟子在一旁哀叹,堂主不愧是堂主,真是变态中的极品。
因此在执事弟子中间已经流传了赌注,猜猜下一次吵架谁会赢。
施定柔对厉青云的回答显然是不买账,抱臂盯着那人看道:“我聪明着呢,你最好别骗我。”
厉青云垂眸,看了看,道:“你脸上胭脂掉了。”
施定柔惊慌地捂脸转过身,抽出镜子补上妆容。
俩人之间僵持的气氛才缓和下来,一旁弟子小声道:“耶,我赌对了,快把钱都给我。”
厉青云道:“搬来的棺材有异样,据说是千墨离的尸首,我传信给掌门,但到现在没有回信。”
施定柔扇鼻道:“那棺材吗,臭死了,不知道是什么味,像腐尸又不像腐尸,倒像是某种毒药。”
“你最好不要再靠近。”
夜凉如水,月色皎洁,照射在黑漆漆的林木之上,投下斑驳阴影。
偶尔会有几只猫头鹰从空中飞过,发出几声叫唤,还有守夜弟子燃烧起火堆的噼啪声。
愈是寂静愈是显得危险,众弟子提高警惕,就连睡梦中也是睁开一只眼睡觉,不敢大意。
这三四个时辰都有了,第三轮群魔潮却迟迟未至,毫无动静,按理说,早该到了啊!
难道真如其他人所猜想,群魔潮已提前结束了?
众弟子们越想越觉得诡异,怀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不敢睡去,不怕它来,就怕它不知何时来。
关于此群魔潮怪异处,宗主们商议后都派出弟子去探查。
施定柔披着外套,坐在篝火边不住打哈欠,他这一打,带起好几声彼伏的哈欠声。
平日里,修真界众宗门都是各自为营或者相互竞争,少有交流,这次因为邪魔潮,众宗门联手合作,共同对敌,扎堆在一起。
且盛界大典预兆出“祸”,更可知危机四伏,需得联手抗敌共度难关,像这般合作场景只会多,不会少。
施定柔伸手揉捏双目,强忍着困意,但眼皮沉重得很,看东西都重叠在一块儿了。
“都寅时了,我就应该像白颜画那样,早早钻回帐篷里睡觉,我不管了,我要去睡觉。”施定柔指了指不远处弟子道,“你们哪个门派的,小声点!别在那聊天打屁了。”
翌日清晨,当阳光倾洒而落之时,无尽山脉中的邪魔依旧未曾出现,甚至连声音也未曾听到一丝,古怪的很。
而弟子们却是一夜都未睡好,有些则表现出神情恍惚,疑神疑鬼,因为不知从谁开始,流传在众弟子们之间的一件事。
有人在昨夜听到了,从棺材里发出嘻嘻的笑声。
一名男弟子拉扯着身旁女子,小心翼翼地问道:“师妹,你昨晚有没有听见什么声响?总觉得…阴嗖嗖的……”
女子被拽了一把,眉毛皱了一下:“什么?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昨晚,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男弟子又问了一遍。
女弟子摇了摇头:“我什么也没有听到。”
男弟子叹息一声:“我就知道是自己多心了。”
身后弟子听及二人谈话,凑近对那男弟子小声道:“你也听到棺材里的笑声了对吧?我也听到了,没有假!真他妈吓死老子了……”
另一女子脸色不好,颤抖道:“你们别乱说,我也害怕。”
“什么笑声?我怎么什么也没有听到,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此一出便引起热烈八卦讨论,这便是奇怪处,有些人听到笑声,有些人则是一点也没有听到。
事情愈演愈烈,甚至已经引起骚动,这样的流言自然也传到了宗主、长老们耳朵里。
群魔潮还未解决,这样的流言不阻止不知会传成什么样,倒时扰乱人心,使得众人惴惴不安,宗主们立即让派人去查明。
施定柔皱眉叉腰道:“会不会是千墨离搞的鬼?”旋即想到什么,那眉毛皱得更厉害。
“话说,那里面真的是千墨离的尸骨吗?千墨离真的还活着?说不定他失踪后就再也不回来了,或许他会回来,但不是现在。说不定是另有其人干的好事。”
“现在一切都未知。”厉青云道,“眼下先处理好群魔潮的事。”
一日下来,第三轮群魔潮都未至。
所有人心里已有了不少答案,不管是邪魔潮提前结束亦或不对劲,还是关于那“祸”兆预示,许多人都不愿去猜测的另一种可能——魔尊的降临。
但有命令,谁都不能乱说话,怕搅得人心惶惶,造成混乱,因此弟子们也只得干瞪眼。
夜晚,风吹过树林发出沙沙声响,月亮躲藏在乌云后,天边一片黑暗。
棺材里再次发出“呵呵”“嘻嘻”的诡异笑声,还伴随着人的呼吸声。
但周围弟子仍在沉睡,仿佛没有听见,有些弟子却突兀地睁大双目,瞳孔猛缩,似乎受到惊吓。
他们看向那棺材方向,脸色煞白,满是恐惧,不怕邪魔,就怕不存在的鬼魂。
笑声越来越响亮,一弟子再也忍受不住,推了推身旁睡熟的师兄,颤颤道:“师兄,快醒醒啊。”
师兄被惊醒,茫然地坐起身,问:“怎么了?”
“嘘……师兄,你仔细听。”
师弟指向棺材方向,哪知被师兄一巴掌打在头顶,训斥道:“胡闹!你疯啦,仙督今天都发话叫我们别管,赶紧睡!之前你便说看到一个身影,还发出笑,你指不定是出了幻觉。”
师弟被训斥后,不甘地闭上嘴,却在这时,又隐约听到棺材里传出“嘻嘻”的笑声,浑身汗毛炸起,软磨硬泡让师兄陪他去棺材。
“放心师兄,我有办法镇住那笑声。”
二人蹑手蹑脚走近棺材,捏鼻忍着臭味,那师兄接过师弟说的镇鬼符,拿起一沓看,上面竟都是明世仙圣还有莲心仙君的画像。
“明世仙圣是何等的厉害,只要把他的画像贴在棺材附近,千墨离的鬼魂还敢作妖吗?别说千墨离,其余恶灵也不敢出来作怪。”
“那这金仙君画像又是何故?”
“啧!金仙君是谁?千墨离的师尊!俗话说的好,儿子做鬼害人,就把他老子纸人烧过去,让他老子在下面治治他儿子,他儿子就不敢作妖了。”说罢那师弟信誓旦旦地指着金来香画像,“徒弟作妖,贴他师尊画像,绝对压制。”
师兄皱眉道:“你确定这东西有用?谁压谁还不一定呢。”
“放心吧师兄,我都打听好了,那千墨离他怕金来香!”师弟拍着胸脯,“保证万无一失。”
师兄听完师弟说的话,半信半疑,但看师弟说得头头是道的模样,心里也生出了几分期待,若真成功了,没准还能去领赏。
于是便与师弟合力,将十张祝仙圣还有数张金仙君的画像都贴在棺材附近。
“师兄贴紧点,别让画像乱飞了。”
“知道,等贴完你可要安心睡觉啊!”
“嗯嗯我睡我睡!放心吧师兄,这方法一定管用。”
“这金仙君是谁画的呢?可真一般呢。”
“还有谁,当然是我啊。”师弟一边急急忙忙贴着金来香画像,一边道,“我忙活了一整天终于画完,不过你也知道,我跟师父学了两年画,这点雕虫小技算得了什么嘿嘿。”
“哦,原来是你画的,那我是不是得夸夸你呢?”
“哈哈谢谢师兄夸奖!”
“不过你这方法不好,为什么不让金仙君本人过来呢?兴许千墨离见到真人,更加吓得不敢乱造次了呢。”
“若真可以我早请金仙君过来了!可惜金仙君早已不在人世。”那师弟微微叹气道。
“呵呵,似乎祝衣青也死了呢。”
“什么似乎,是确实!”那师弟大半夜偷偷摸摸跟师兄做不能被人发现的事,一紧张起来便忍不住话多。
“真是没想到,明世仙圣这么厉害,竟就突然死去,我还以为会发生什么可歌可泣可悲可壮,让人涕泗横流大战邪魔英勇牺牲故事,结果就只是死在了一个普通的早晨。”
师弟说着不由感慨道:“哎,我也曾梦见自己死去,醒来后还哭了一场。”
那声音话里带着笑意,轻飘飘一句:“那你不妨猜猜,接下来,还有谁会死呢?”
“我不知道,反正别是你也别是我。”
师弟在贴完最后一张画像后,转过身道:“师兄我贴好了你贴得怎样了?”
他这一转身,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他身后哪里还有师兄的身影,根本是一个人也没有。
师弟慌乱之际看到摔进草丛里的师兄,连忙扶起,师兄这才从凹坑里出来,道:“我一直在叫你,结果你一个人在那叨叨嘀咕个没完,怎么喊你都不应。”
“什么啊,我不是一直在——”
顷刻噤声,如果师兄早就摔倒在草丛里,那刚才跟他说话的人,又是谁?
那师兄也察觉出不对劲,两人都没有再说话,立即回到阵营里,惊奇的是,棺材里真的不再发出笑声。
明日早晨他们再去看时,金来香的画像全都不见了。
二人相视,均是一脸凝重,而弟子们关于作夜发生的事,又有了新的说辞,有人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按那目击者的说法,便是,突然一团幽蓝光点飘荡在空气里,渐渐凝聚出一个虚幻模糊的影子来,它慢慢变长,那人脸也越变越清晰,竟是一名男子的脸庞,轮廓颇为迷人,皮肤白皙。
那男子站直了,望向远处,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笑容,轻微的笑声在林中徘徊,只说了一句“该换天了”,便又消失。
师弟和师兄对视一眼,感到背脊发凉,一股寒意自心底冒了出来,便也将昨晚怪事告知。
因此在弟子们间又悄悄流传另一种说法,那便是千墨离的鬼魂回来了。
就在众人心惊胆颤时,一股恐怖威压弥漫开来,笼罩整片无尽山脉,让所有人都感觉窒息,第三轮群魔潮竟突然来了。
所有人拔剑迎敌,这次来袭的魔修比前两轮实力都要高出几倍,一开始修士们还能抵抗,随着时间推移,众人伤亡惨重,渐渐的竟已经退守到山腰,只剩少量强者还能坚持守在山顶。
一场大混战,血染红了整片土地,尸体遍布各地,鲜血汇成河流,顺着岩壁流淌而下。
魔修一路杀伐,所遇之物,皆不留,好似有什么强大力量在支撑着他们。
时间一到,群魔潮又退去。
众弟子纷纷涌向受伤的同门,一些弟子扑在死去的人尸体上哭啼起来,悲痛不已,其余人也沉默地低头,不再言语。
此次损失比前两次要严重,除去那些陨落的弟子,还有很多受重伤未愈的弟子。
而众人都心知肚明,愈往后伤亡只会更多。每一次群魔潮都是如此,前辈们都是这么过来的。
白颜画抖去白衣上鲜血,走到无底崖,低头一望,那结界只剩四十层了。
众门派回到阵营休息,皆在讨论刚才的第三轮,一说众人这才发现原来不是自己的问题,在刚才作战时大家都感到身体疲惫,力量使不出来。
“该不会是那群魔修做了什么手脚吧?”
“肯定是,我也感到浑身乏力。”
“不会吧?”
“怎么不会!我的丹田就像灌了铅一样,抬不起真气!”
就在弟子们争执不休时,第四轮群魔潮竟来了。
众人不由一愣,不约而同停止出声,目露惊疑,无尽山脉上魔气翻滚,似乎酝酿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这次群魔潮来得古怪,来得蹊跷,甚至来得莫名其妙!
宗主们此时出面道:“此次群魔潮不简单,已不是所有人都能应付得了,勿要再去枉送性命。”
“此乃天道劫难,尔等切勿擅动,静观其变。”
众人都未出去应战,而那群邪魔盘踞在山巅,竟是在缓慢地朝山下众宗门阵营赶来。
一宗主察觉,道:“他们果然是有意识的在行动!”
“而且这群邪魔数量并没有经过一轮轮而减少,反而在增多。”
“好像有人在控制这群邪魔。”
白颜画抬眸摇扇:“不像是在控制,更像是在听命于谁。”
众宗主神情冰凛,能让所有邪魔听命,世间也只有一人——魔尊。
可群魔潮都未到最后,邪魔没有杀尽,怎么可能诞生出魔尊。
“区区邪魔,焉敢猖狂!我们须得尽快阻止,捉住他们审问意图。”
众宗主亲自带领几百个精英弟子,先行拦挡这第四轮群魔潮。
一行人前往作战,剩下的人则留在原地,想要前去帮忙,却是感到疲惫至极,不仅如此,有些弟子竟然开始脱力,瘫软在地,而且还浑身颤抖。
有些修为弱的人已经一动也动弹不得,晕厥过去,裸露出的皮肤呈现黑色。
“是中毒了,快给他服用解毒丹药。”
“不行,试过了,解毒丹药对他们无效。”
众人焦虑万分,越来越多弟子倒地,施定柔忙安抚每一个弟子,一番检查。
一炷香后,一半弟子都已昏厥过去,一半弟子还保存着清醒,但他们的症状与那些被毒素侵蚀的人一模一样,也是全身无力,浑身颤抖,皮肤发黑。
就在此时,前去作战的弟子们也赶了回来,听及情况后也拉开袖子,发现自己皮肤大大小小呈现出黑色。
厉青云走到施定柔身边,等施定柔检查好那弟子情况,站起来后问道:“发生了什么?”
“不知,突然就中毒了,我也是。”施定柔眉头深锁,看到厉青云手背一块变黑,道,“你的也是。”
“我没事。”
“厉青云,你觉不觉得这毒很像……”
“守斋咒。”
厉青云替施定柔说出来,见其神情,便知跟他猜想一样,道:“给你看一个东西。”
他把一张纸递给施定柔,施定柔拿过来一看,上面第一行写着“守斋咒”,第二行写着“解药是祝音门和醉花宫的鲜血”。
落款是千墨离。
施定柔脸色大变,抬头看向厉青云,回想群魔潮发生的怪事,道:“我们被千墨离耍了。”
“是千墨离来报仇了。”
施定柔再次看了看纸上字迹,很像千墨离的风格,忆起瑶池阁的笑声和蓝绸缎,道:“千墨离定还活着,这次他回来不会轻易放过我们,我们得要小心些。”
他总有种感觉,今天会有大祸临头。
厉青云看了眼施定柔,道:“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嗯?什么事?”
厉青云转身走向草丛偏处:“跟我来。”
“什么啊这么神神秘秘的。”施定柔嘀咕一句,还是跟在厉青云身后。
到得没有人处,厉青云直言道:“施堂主可知当初给村民下守斋咒的是谁吗?”
听闻此话,施定柔心里一紧,都知是千墨离做的,可厉青云却仍还是问谁,原因也只有一个。
“你是不是想说…那些事都不是千墨离干的?”
厉青云:“是祝音门干的。”
施定柔的表情僵硬了一瞬,沉默半晌,艰难吐出话:“你…你是怎么知道?”
厉青云:“告知守斋咒事情的先是祝音门的弟子,后来我审问,从那些人嘴里知晓了实情,这一点,在我向掌门要解药时得到了答案。”
“是掌门指示他们这么做的?”施定柔手指虚虚捂住嘴唇,似怕声音传到其他人耳里,整颗心提到嗓子眼。
他一直认为掌门是一位明智睿智的长者,绝对不会做出伤天害理之事,万万没有想到竟是害死无数村民的罪魁祸首。
厉青云道:“虚世天尊以百姓作为诱饵胁迫千墨离,想让千墨离承受不住自杀。但因金仙君扛顶压力保护千墨离,又一直陪伴在千墨离身边,这计划才没有达到预期效果。”
施定柔道:“原来这都是掌门故意设计的一场戏。这样行正道之事又在修真界有一定影响力的宗门,竟然会对百姓下毒手。”
随即他想到了醉花宫,醉花宫的地位实力与祝音门比肩齐声,不也是能做出拿活人炼制的事情,可能在世人看不到的背后,他们的所作所为更为恶劣。
施定柔心情复杂又沉重,叉腰道:“怪不得千墨离这次回来第一件事做的就是下守斋咒,并且放出祝音门和醉花宫弟子们鲜血是解药的消息,他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厉青云:“千墨离不是等闲之辈,不可能轻易就放过那些伤害他的人,他一定会不择手段报复回去。”
“你不是说去找掌门要过守斋咒解药吗?这次可以解毒吗?”
“我给他们服下,没有用,而且——”厉青云的眸光冷冽许多,“我刚刚就一直在想,毒的源头在哪?”
施定柔抵下巴思忖:“这守斋咒的毒是人传人,应该是有谁先接触到了什么,然后回到阵营传染给了全部人。对了,之前守斋咒是不会传染到修士,因为体内有灵力,或许可以让弟子们催动灵力,缓解毒素。”
厉青云摇头:“这守斋咒恐怕和当年村民中的守斋咒不是一个东西,即使运用真气反而加重毒素蔓延。且弟子们也不知为何身体疲惫提不了真气,之后我便看到千墨离留下的这纸条。”
“这么说,这纸条上面的话现在也只有你我知道。”施定柔说即把纸条揉成一团塞进嘴里,吞咽进肚,“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厉青云不语,千墨离能告诉他,定也能告诉其他人,而且他有预感,下毒并不是千墨离最终目的,恐怕千墨离要玩一手大的。
“还有,我走过来时,发现一小部分弟子竟然没有中毒迹象。”
施定柔震惊:“没有中毒?”
厉青云:“嗯,如果能弄明白这一点,也许就能解开毒,又或许,千墨离在计划着别的什么。”
在二人分析守斋咒情况时,外面已是忙忙乱乱,叫声此起彼伏,已开始出现小面积死亡,和守斋咒情况一样,全身溃烂而死,几乎成滩浓血。
好再此次群魔潮跟来了不少医家仙门,稳定了一众伤者,未造成太严重损失,但仍无法阻止毒素扩散。
在抵抗第四轮群魔潮时,弟子们活捉了几个魔修审问,但他们永远都在重复一句话。
厉青云停下记录的笔,抬头道:“什么?”
弟子窃声道:“他们都在说,恭迎魔尊。”
施定柔蹙眉,下一轮便是第五轮,如果魔修所言属实,那么意味着魔尊不久就现世。
但从前几轮来看,他们分明就像是在受人命令,能命令这群邪魔的只有魔尊一人,莫不成魔尊早就降临世间。
“除了这个,还有说别的吗?”厉青云道,“比如他们在听命于谁,又在筹谋着做什么?”
见弟子摇头,施定柔和厉青云只好去询问那些没有中毒的弟子,期望发现这些人的共同点。
当问到白颜画时,脸色并不比其他人好多少,扇子展握在胸前,都不愿再摇了,但却未有中毒现象。
白颜画一口回绝道:“不用再查了,这是千墨离玩的一场游戏,我们都是棋盘上的棋子,他想怎么操控就怎么操控。如今,他正躲在暗处等待着看一场好戏。”
厉青云看到白颜画脚边碎纸片,便知千墨离也把消息告诉给了他,道:“白仙尊为何没有中毒?”
“不知。”白颜画只简单冷漠回复两字,便不再言语。
不少弟子叫痛,他们感觉自己快支撑不住,浑身疼痛,仿佛被撕裂一般。
而其中一些弟子却收到了千墨离的纸条。
当看到上面写着“祝音门、醉花宫人血是解药”话语,破口大骂,明眼人都知道千墨离是要挑起各宗门跟祝音门和醉花宫作对,自相残杀,从中渔利。
皆是撕碎烧毁纸张,再骂千墨离卑鄙阴险不得好死诅咒的话,一通下来,身上疼痛似乎真就减轻不少。
可再荒谬的话也总会人相信。
一些心思活络的人依然在心里抱有希望,不去试试怎知行不行,死马当活马医,便向祝音门、醉花宫弟子求助,讨要鲜血做药引。
“什么?让我给你们喝我的血?”听到消息后祝音门弟子顿时怒火冲天,“那你们还不如去找阎王爷索命呢!”
“我告诉你们,千墨离是想借刀杀人,挑拨离间,让我们各派弟子相互争斗,谁敢动手,谁就等于自取灭亡!”醉花宫弟子亦是冷笑连连。
“你们竟然真信了这千墨离满嘴喷粪的谣言,简直愚蠢之极!他这么说肯定有所图谋,我们绝不能落入的他圈套。”
在某处空地上,几个门派弟子聚集在一块,围着祝音门和醉花宫的弟子愤慨不休争论。
对方也毫不退让,指着道:“如果真能解开毒,就算付出一点代价又怎么了!再说我们只是要一点血试试,又不是要你们命,你们至于吗?”
“若真不管用,以后我们绝不再向你们提便是,你们何必张开闭口就骂人。”
“你们反应这么激烈,该不会千墨离说的是真的吧!你们的血真的能救人!”
“别说我们不肯给,就算肯给又凭什么白白便宜你们!”一祝音门弟子脾气火爆,立即反唇相讥。
“千墨离是个什么东西,你们不会看不清楚吧,为了达到目的,根本就无所不用其极,你以为他真是好心帮你们?”
“呵呵,你们可别忘了,当初千墨离可还是你们祝音门的弟子。”
此话一出更是火上浇油,两边争吵愈演愈烈,甚至剑拔弩张。
很快此事便引起了其他人注意,其余祝音门和醉花宫弟子见状纷纷跑来调节。
然而这里面也有些人听着别的宗门弟子辱骂自己同门,哪里能够坐视不理,当即怒气冲冲地站出来与对方大打出手。
原本只有七八个人,立即扩大成几十个人,不知谁打了谁的头,不知谁踢了谁的腰,混乱成一团。
也有不少人在从中调和,皆说“没必要为了这种小事闹得大家脸红脖子粗”“大家冷静冷静,要和平相处啊”云云,但也只是让情况更加混乱。
直到掌门还有各宗派领导者赶来呵斥,众人这才停手,而弟子们本就中毒,一通大闹后有些者当场昏厥,医者忙过来抬去救治,这场闹剧才终于停止。
但也因此,让全部人都知道了毒为守斋咒,以及这一切都是千墨离在背后搞的鬼。
仔细询问后,才发现大家也都是太过心急,一些人失去了同伴或道侣,想要去尝试救人,哪怕半点希望,这才选择去问要鲜血,而祝音门、醉花宫见其方法是千墨离提出的,又见大家真信了,一时激动愤恨,产生了矛盾。
各宗教育了一番,便让弟子们各自回去休息,准备接下来的第五轮群魔潮。
施定柔抱臂对厉青云道:“有人在的地方就会有争吵,就会有矛盾和私心,这件事明显是千墨离在背后推波助澜,若非如此又岂会闹成现在这般模样。千墨离只需坐在暗处什么也不用动,下好棋就行。况且千墨离的目标也很明确,便是冲着祝音门和醉花宫来。”
厉青云:“或许,事情还并没有这么简单。”
施定柔神色忽变怪异,道:“是了,我来就是跟你说一件事。刚才我去询问了那些发生争执的弟子们,部分人跟我说,他们看到了千墨离混在他们中间。”
厉青云眼眸微眯,等着施定柔说接下来的事。
“他们当时还不敢确认,只觉得有个人跟千墨离很像。千墨离在世时,是十八岁模样,未及弱冠,但他们看到的那个人则更像个成年男子,要更高一点,头发也长了不少。”
施定柔一边说着一边回忆拼凑弟子们说的话。
“我又特意去询问他们有没有近距离靠近那个人,他们都表示没有。因为都觉得那人很怪异,他们在争吵打架得厉害,那人却混在其中,欢快地跳舞。”
“跳舞?”厉青云脱口而出。
施定柔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低头思考什么,末了抬头道:“等回去后我一定要多给金来香烧点纸钱,还要烧许多胭脂和漂亮衣裳,让金来香在天上保佑我,可别被他那混蛋徒弟给杀了。早知道在金来香还活着的时候,我就应该叫他教训教训千墨离,不准动我一根指头。”
在他说话时,忽而一个弟子惊呼道:“我的衣袖上……有虫子。”
众人循声望去,那名弟子溃烂右臂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细小虫子,而在他旁边那些中毒昏厥的弟子,身上也同样爬满虫子。
施定柔脸色微白,他记得这些虫子似乎在哪里见到过,恍然惊悟道:“是棺材!棺材有问题!”
他扭身对厉青云说道:“千墨离就在那棺材里面!”
二人不多言便转身向棺材走去,其余的弟子听到后也随之前行,当所有人赶到放置棺材的地方时,皆是大吃一惊。
那棺材竟然不见了。
施定柔见此,与厉青云对望一眼,更加证实了自己心中猜想是对的。
正要派弟子寻找棺材,无尽山脉深处忽然传来巨响,接着整座山脉微微摇晃起来。
众人皆是一愣,随后脸色纷变。
“邪魔来袭!!”不知是谁先喊出这句话,接着,所有人都反应过来,向自己宗门靠拢聚集。
大家都明白,这第五轮群魔潮,可是个重头戏!
这是最后一战,此战无底崖结界破碎,底面恐怖东西全部涌出,邪魔将吞噬厮杀到最后。
各宗门要做的便是彻底斩灭这些通过一轮又一轮而强大起来的邪魔,再将那些东西重新封印回无底崖。
所有人也皆是最大调动人手,守斋咒害得弟子们失去一半战斗力和半条命,但还有部分修为强大的弟子保存实力,另一些虽中毒但没有致命伤害,仍可以作战,剩下伤重弟子则留在原地。
天空上传来阵阵破风之声,众弟子御剑升空,随后冲天而起,一股股灵力爆发而出,化成一道道流光飞驰向四周。
远远地望去,整片天空都被黑气所笼罩,黑压压一片的邪魔朝这里奔涌而来。
白颜画看着无底崖内黑气翻涌,有东西涌了出来,听得命令,率先纵身跃下,向那群东西杀去,众人亦是拔身跃下,朝邪魔掠去。
刹那间,一道道凌厉的气势从各个方向席卷而来,汇聚成一股洪流冲向前方。无数气势撞击在一块,激起滔天波浪。
在混乱的厮杀之中,白颜画身影迅疾,转瞬间就解决掉好几批邪魔,旋即余光瞥到其余弟子,身影迅疾。
白剑挥动,血液迸溅。
“仙尊!”弟子们投来感谢钦佩目光,纷纷围上去。
白颜画一脚踏在邪魔脑袋上,长剑顺带划过邪魔喉咙,负在身后,鲜血洒满长空,染红了他的白衣。
“仙尊,不知为何我灵力消耗了许多,明明之前这种程度的攻击还不至于让我虚脱。”旁边传来一名女弟子惊慌的声音,她额头上布满细密汗珠,显然很疲倦的样子。
“是啊!我刚才差点死掉,幸亏仙尊相救!”另一个年轻男弟子附和说,“不仅如此,这里邪气太旺盛,体内毒发作得更厉害了。”
白颜画闻言,目光扫视一圈,果见不少弟子呼吸急促,脸色苍白。
他丢出一袋丹药让弟子们服下,观察周围情况,其余人也亦是不堪重负,身上黑色面积溃烂加重,突然察觉到了什么。
“不能再战了,这些都是千墨离设的局。”
第99章 千魔坠世
“这群魔潮是他故意引诱我们来的?”一弟子反应很快,出声道。
其他弟子听到这话,顿时惊醒,全身冰凉,怪不得群魔潮不按时来,甚至不按常理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来,这根本就是千墨离在背后操控!
白颜画:“这已不是群魔潮,去告诉宗主,下令撤退。”
弟子们纷纷应答,连使传讯符,随后跑开告知其他弟子,一时间各宗门都收到消息,很快便做出决策,连忙向外后撤。
白颜画身形侧闪避开道道攻击,旋即反身刺穿一只异魔头颅,头颅炸裂开来,红色浆液与黑色污浊物喷薄而出,恶臭味充斥弥漫,令他皱起眉头。
很快撤退消息传来,众人向山下退去,不敢怠慢,魔修们发现他们的行动,反而戏耍地追上去,一个个尖锐刺耳的笑声从黑雾中传来。
“他们被耍了,他们被耍了!”
“你们看,他们逃走了!落荒而逃了哈哈哈。”
“哈哈哈真是一群傻瓜!竟然这么晚才反应过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魔修发出兴奋发狂的笑声,众人怒火燃烧,恨不得撕烂这些邪魔的嘴。
“邪魔狡猾阴险,我等定当齐心协力铲除魔障!”一位老者大喝道,声震四野。
众弟子纷纷跟着附和,士气高昂,一副誓要与邪魔拼个你死我活的样子。然而宗主们仍未收回撤退命令,众人也只得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射出箭矢,步步后退。
眼下以退为进才是上策,只能暂避锋芒,毕竟,真正的幕后之人千墨离还未登场呢。
然而邪魔却像是不屑一顾,继续追赶上来,甚至发出桀桀桀桀嘲笑声,丝毫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忽然射出千数道寒芒,速度极快,直接穿透黑雾,魔修惨叫声响彻。
厉青云、白颜画还有将近百位精英弟子同时出手抵挡,由他们来断后,掩护众人撤退。
一百号人联手打出几个法诀,霎时天地变色,电闪雷鸣,无形威压扩散开,一道道粗壮雷电猛然轰击而下,狠狠劈在邪魔头顶。
霎时间,黑烟滚滚冒出,无数邪魔被劈死,黑雾剧烈翻腾,传来痛苦哀嚎。
每人施展剑技,威力非比寻常,顷刻间就清除了前方的邪魔。
众多魔修愤懑大吼,不甘心撤退,奈何那些人的攻击凶猛凌厉,只得往后退却。
就在这时,空气骤变阴冷刺骨,“咻——”的尖锐破风声划破长空。
一道长达十丈的黑蓝线撕裂虚空从远及近飞掠而至。
它的速度快若奔雷,瞬息间便跨越几百丈距离来到无尽山脉前方数里处。
群魔顿时发出狂妄笑声,齐声呐喊:“恭迎魔尊!!恭迎魔尊!”
“尊主来了?!”有些未反应过来的魔修惊道。
紧接无数魔修争先恐后地朝黑蓝线拜跪,口中高呼。
所有弟子抬头看着天际,面旁褪尽血色,难以置信,魔尊怎会突然降临?
那道漆黑如墨的线在空中划过,径直对准白颜画胸□□来。
白颜画面色一凛,以最快的速度运起浑厚元力抵挡,身后师兄师姐们惊骇,纷纷跑向仙尊背后,举剑一同对抗。
在对上的一刻那,白颜画看到一个人的脸孔,想要辨认却是辨认不清,随后他听到了那人开口说话。
“真碍事啊,死了一个祝衣青还不够,剩下的人别急,一个个慢慢来呢。”
强大的碰撞掀起巨大涟漪,狂暴劲风肆虐,紧接铺天盖地邪气席卷而来。
刹那间,好似山川草木枯萎,河水结冰,万物凋零,宛若末世降临,令人绝望。
一声巨响,万千血雨喷涌而出,浓郁腥甜味充斥空气,那一百号人全部被震飞,重伤吐血,生死不明。
邪气散尽,无尽山脉又恢复平静,刚才那一群魔修全都不见了。
很快四面八方跑来其他弟子们,皆涌向那为他们断后的一百人。
白颜画呕出几口血,红白色的衣衫破碎染满灰尘,嘴角溢着血迹,手指颤抖抓紧扇子骨,一个人支撑着站起,趁众人未赶来时,跌晃身子朝远处走去,不愿让人看到他这狼狈样。
有两个祝音门弟子最先赶到,看见仙尊,忙伸手要去搀扶,却被白颜画一扇扫开。
“我能走。”
两个弟子只好退一步,弯腰抱拳,任由那衣尾带血的白衣孤身离去。
一弟子小声道:“没事吧,若是仙尊出什么事,怪罪下来遭殃的可是我们。”
“没办法,仙尊性格如此……谁也不敢多说什么,仙尊应该会自己一个人找地方疗伤。”
不一会儿各宗门跑来,扶起那些倒在血泊中的身影:“师姐?!师姐你怎么样了?!”
“师父呜呜,师父你醒醒啊……”
众多弟子焦急万分,七嘴八舌地问着,诸多人悲切哭泣,一片哀戚之景。
施定柔跑向血泊中的厉青云,神色慌乱地查探他的情况,轻轻推了推那人肩膀,紧张道:“喂,喂,你怎么了,你可别死啊,我…我可是为你占卜过的啊!!”
“咳咳……”
厉青云被施定柔摇晃地勉强睁开双眸,露出虚弱苍白的俊颜,干咳几声,艰难说道:“你对你的占卜…未免太自信了点。”
施定柔见厉青云还能跟他说话,暗暗松了口气,顶嘴回道:“我的占卜哪里错了?!”
“你没算到咳…邪魔的实力。”厉青云用尽力气还嘴回去,最后吐出一口血,昏厥过去。
“诶!厉青云,你醒醒,醒醒啊!”施定柔慌忙抓住厉青云的胳膊,搭在肩上将他扶撑起来。
众人在距离无尽山脉十公里停下搭建营帐,安顿受伤的弟子,并且将情况传到宗门内,但不知什么原因,迟迟没有收到回信。
而弟子们在经历第五轮作战后,守斋咒情况更加严重。
那师弟躺在地上,因守斋咒身体颤抖不已,喃喃道:“师兄,刚才我差点……就死了!”
师兄喘息着,擦拭掉额头冷汗,按住他的肩膀,安慰道:“别担心,师兄会陪伴在你身旁,保护你周全。”
“我不怕,师兄,这是多么有意义的一件事啊。”师弟道,“我们修炼不就是为了此刻吗。哪怕是战死还是被毒死,都不是白白送命。”
师兄不忍看着自家师弟身体被守斋咒摧残的模样,语气坚定道:“放心吧,师兄永远不会丢下你!”
师弟哽咽着,抬起已经乌黑溃烂的手掌,从怀里拿出一张画纸。
师兄忍着哭意,接过画纸颤声道:“这又是谁的画像啊。”
“是我的啊。”
师兄回想起那夜,哭道:“能辟邪吗。”
“不能!但是能给师兄做个念想。”师弟说完这话,好似已用尽全身的力气,头慢慢歪下,红了眼眶,“之前我老跟你说我梦到自己死去,每次都害怕地醒过来。但现在,我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害…怕…了……”
师兄抱住怀里余温褪散的尸体,泪流满面:“师弟!师弟!!!”他悲恸嘶哑地唤着,“是师兄错了,我早该想到,你根本不适合修仙,可惜太晚了,你就应该安心画你的画去,不该踏入这些纷争啊!”
那人悲痛欲绝,仰天嘶喊,忽然他想起来,那纸上不正写有守斋咒的“解药”吗。
一瞬目那师兄露凶光,咬牙切齿,脸庞肉都跟着颤抖,他把画纸折叠收好,抽出小刀,向离他最近的祝音门弟子走去。
他一把抓住那男弟子的右臂,将刀扎了进去,鲜血顺着指缝滑落,滴到手上黑色面积时,那黑色竟然消失了。
师兄看着自己被毒侵残的手瞬间恢复模样,想起无辜惨死的师弟,脑袋一轰,眼前模糊,血液喷溅而出,染红了师兄整个脸庞,看起来更加狰狞扭曲。
登时周围有人大叫起来。
众弟子吓呆了,瞪圆双目看着眼前那人一刀插进另一祝音门弟子脖子大动脉,那祝音门弟子挣扎了几下,再无生息,血液如河流淌而出,染红了一块地皮。
而那师兄一刀又一刀地刺着,仿佛陷入癫狂般,眼睛通红,疯狂杀戮,不管不顾,嘴里大喊着:“我要解药!!我要解药!!”
有人喊道:“你干什么!疯了吗!”
便一脚上前踹飞那师兄,手中刀掉落在地,其余人则迅速制服住。
“不要阻拦我!!我要解药——”那师兄歇斯底里大喊,他的双手染满鲜血,沾满血腥的双眸透着诡异猩红。
跟那师兄同一门派的弟子道:“这家伙不能留了,赶紧去禀报掌门!将他逐出门派!”
这一出也惊动了所有祝音门的弟子,他们得知自己的同门被人杀害,原因竟是那千墨离写的荒唐解药,当场怒不可遏冲出去。
那师兄被众人打趴在地上,身上遍布拳印腿痕,奄奄一息,双目赤红,喉咙仍低吟着:“我要解药……救救我师弟,求你们……”
“什么解药你疯了吗!真着了那千墨离的道!”
“千墨离想煽动我们内斗,让我们两败俱伤,我们岂能中他的计谋,你给我醒醒。”
“呵呵难不成我现在加入祝音门或醉花宫,成为他们的弟子,身上的血液就是解药了吗?!”
“你师弟已经死了,别傻了,赶紧滚出门派。
“我没疯,我没疯!你们看看我就知道了!!”那师兄长啸怒吼,眼角淌着血泪。
“我刚刚杀了那人,他的血溅在我的手和脸上,你们看看我的手,再看看我的脸,已经完全没有中毒现象了!”
那师兄诚恳说着,可他的表情依旧狰狞可怖,眼中充斥着嗜血杀戮,在别人看来,简直就是个被悲痛冲昏脑子失去理智的疯子。
霎时众人噤声,不知该对这人说什么好,谁知道他这皮肤先前是好还是坏。
“你们用脑子想想,用脑子想想,如果这解药是假,如果千墨离真想要我们混乱一团,那么只需要一个人,一点鲜血,一点鲜血试试不就知道真假了吗,他这谎言不就不攻自破了吗。稍微试一下就能知道真假的事情,他千墨离为什么还要设这局?!!”
顷刻间,空气冷寂,所有人沉默,忽然都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
唯有祝音门和醉花宫弟子脸色铁青,愤恨盯着他。
“你胡说!!”有人喝道,“我们才不会上当!”
“千墨离现在是想先解决我们两派,等解决后再来一一解决你们,大家谁都逃不了!他现在能害我们,就一定也能害你们!”
“是啊,现在最重要的是团结啊,大家都冷静冷静。”
“你再敢胡言乱语扰乱人心试试。”
这时远处传来声音:“宗主们到——”
围在那师兄身旁的弟子们都跑向领导者们,原先僵硬惴恐的氛围消去,每人心中的恐惧也散去不少。
师兄跌坐在地上,茫然看着众人,他的视野里已是遍布鲜血,耳畔回荡众人议论声,怔愣在原地,双眸通红,一眨不眨盯着躺在地上已经死去的师弟。
良久,他伸手捂住自己的头,压抑地嚎啕大哭:“对不起,对不起……”
一旁的人沉默地站在那里,任由他宣泄,随后便看着他被人押走,处以死刑。
宗主们便是要杀鸡儆猴,绝对不允许有残害同门和其他弟子的行为。
可恶的念头一旦滋生,就如雨后春笋疯狂蔓延,最终变成一颗种子,扎根在人心里。
这一对师兄弟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他们甚至是一些同样失去亲朋挚爱却无能为力的弟子们缩影。
有些弟子从头到尾将此事看在眼里,也看清楚那祝音门弟子的血是如何溅出来,毒又是如何消失的。
他们的确都曾想过要去试验,但是这种事,谁敢第一个去尝试。
然而现在有了第一人,并且还证明了这解药竟是真的,便有人怀着不同的心思,于是这种思想法越演越烈,慢慢变质。
在人们心照不宣的暗潮涌动中,天地间突兀响起一阵笑声。
那笑声带着极致嘲讽与讥笑,似乎听到了多么愚蠢的事情,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
人群四处张望,寻找那发笑之人的踪迹,然而那笑声环绕在他们的头顶,愈来肆意张狂,尖锐刺耳。
忽有人大叫道:“笑声是从棺材里发出来的。”
“棺材?这里怎么会有棺材?”
众人朝着声音循去,只见那原先空无一物的地方,竟然摆放着一具棺材。
而这具棺材正是突然出现在无尽山脉,又突然消失,里面躺着千墨离尸骨的那一副。
笑声戛然而止,棺材静止不动,仿佛死亡凝固。
所有人屏息以待,目光盯向那具诡异莫测的棺材。
“咔嚓——”
一声清脆的响声传遍全场,异变骤生,那棺材板上的铁链缓缓松动,紧接棺盖被掀翻,一只只骨头的手指从棺木中探出。
这一幕把人们吓得目瞪口呆,就像活见鬼了一样。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一个白森森的骷髅手臂缓慢撑起,骨头手臂上还挂着破烂不堪衣袖,随后他们看见,那被装在棺材内的千墨离尸骨,竟慢慢坐了起来。
每人脸上写满了震撼,因为眼前的景象,完全超出了他们所能够认知范畴的极限。
那是千墨离,但准确地说是一具骷髅千墨离。
那身体没有血肉,是完完整整的骷髅架子,生前的深蓝衣裳已经成破烂布条垂吊在身躯各处,发丝枯槁如草根,掉色蓝发带仍高高束起马尾,眼眶空荡,只剩一片漆黑的轮廓。
这副画面实在太过怪诞可怕,众人顿感毛骨悚然,倒吸凉气。
骷髅千墨离抬步迈出棺材,脚踝处的骷髅头骨左右摇晃,发出轻微的咯吱咯吱声,身上挂满布条的破碎衣服随风舞动,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显得更加渗人。
“啊!!”有人见那尸骨竟然动了,后退躲避,神色惶恐。
突然一柄剑飞掠而至,稳稳扎入骷髅千墨离胸膛,几声脆响,尸骨全部粉碎,未待众人看过来,下一秒,那堆碎骨重新组合。
投剑的弟子骇然,棺盖飞来盖在棺材上,千墨离已然坐在那棺盖上,两条骨头的腿跷起,衣摆遮下,黑靴悠悠闲闲晃荡,很是惬意,森然牙齿全露了出来,就像在咧嘴笑,让人头皮发麻。
此时的他虽然是一个骷髅架子,却像是个真人,仿佛能看到他生前的模样和神态。
众人惊愕交加,只感到一股冰凉彻骨的阴风吹过,忍不住颤抖起来,一双双眼睛牢牢盯住这个怪物般的存在。
祝音门弟子和醉花宫弟子脸色更是急遽地从白变青,皆道:“立即禀报掌门,就说千墨离回来了。”
“不知掌门在做什么,许久都没有收到回信了……”
有人终于忍受不住,壮起胆子喊问:“你……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千墨离扫视四周,嘴角的弧度越拉越大,忽然一阵癫狂的笑声从他喉咙深处溢出:“我是谁?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是你们口中已经死去的千墨离啊。”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再继续追问。
施定柔心提到嗓子眼,叉腰的手都僵住,扭头转向厉青云,目光仍一动不动盯着那坐起的尸骨:“千墨离,他这是……活着还是死着?”
厉青云敛默,走上前,直入主题:“这些都是你设的局?”
千墨离转脸望向厉青云,那白骨面孔虽然没有血肉,却依旧给人一种恐怖难言之感,似乎在咧嘴一笑。
“是,也不是。”千墨离回答得很干脆。
施定柔嫌恶皱眉,冷哼道:“什么意思?”
千墨离耸肩,骨节手指勾卷枯萎发丝玩儿:“意思就是我只是制作了一把刀,放在那,你们蠢得可怜,自己撞上来呢。”
登时惹得众人勃然大怒,那千墨离语调虽平淡,话里话外却无不充斥着嘲弄。
“你别说得自己完全无辜样,如今我们中毒你敢说不是你所为?!”
“是我做的吗?”千墨离反问,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自己先笑出声,“我记得那时,好像是你们先把我的棺材盖给掀开,让毒跑出来了吧?”
此话出众人面色皆是大变,表情各异。
当时他们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那突然出现的怪异棺材上,谁也没察觉棺材内居然有毒,现在想来,那难闻的味道,不会就是毒吧。
而棺材里一群密密麻麻虫子正是被毒给吸引来,之后爬出棺材,跑到弟子被毒溃烂的伤口上。
“你把棺材放在无尽山脉,不就是为了让我们中毒,这件事跟你脱不了任何关系!”
千墨离答道:“你说得对呢,但我要纠正一点,我把我的棺材放在那,只是因为无尽山脉是个好地方,适合养魂。可是你们呢,把我的棺材搬走不说,还掀开来看。”
说着他的手向后撑了撑,左脚搭在右膝盖上,换了个舒服的坐姿:“结果中了毒,这能怨得了谁呢?就像一个屠夫放了一把刀在那,结果有一群猪自己跑上来,撞死了。你们说,是该怪那屠夫错呢,还是该怪那群猪蠢呢?”
众人闻言咬牙切齿,但又不得不承认,的确是他们先打开棺材盖,才让毒扩散开来。
“千墨离!!”有人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怒火,出口喝骂,“明明是你设计害我等!”
“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枉费你修炼数十载,竟使出如此卑鄙的手段,真令人恶心!”所有人愤懑,同仇敌慨的气氛瞬间升腾。
千墨离毫不在意他们辱骂,反而饶有兴趣问道:“你们自愿跳入我的陷阱之中,又何必怪我呢?若是你们老老实实不乱动,岂会中毒?”
“我要杀了你!”有人大喝一声拔出剑冲了出来。
然而刚一动就被身边的人拉住,低喝道:“不要莽撞!现在冲过去不是送死嘛!”
那人急红了双眼:“我不管,我非宰了他不可!就因为他的守斋咒害得我的道侣死去!”
另一人怒目相视:“这小子分明是在侮辱我们!我一刻钟都不想再听到他说话!”
“他这种人留在世上只会贻害苍生!”
“你这个卑鄙小人,罪孽滔天!”
其余之人也纷纷开始指责他,将千墨离贬低得一文不值,甚至还将他祖宗十八代都挖苦谩骂一遍,总之一句话,恨透了千墨离,简直比杀父仇人还仇。
然而面对他们的指责,千墨离并未动怒,相反,他笑了,笑得很是愉快,甚至笑得浑身哆嗦。这副笑容落在众人眼里,就像是魔鬼一般恐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几位宗主互视一眼,从开始的惊诧疑惑到此时的凝重,不知这千墨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弟子们伤的伤弱的弱,此时更加不能轻举妄动。
有位宗主不自觉摸向腰间剑,好能安心些,强忍镇定道:“千墨离,你到底有什么目的,这次群魔潮三番五次出现怪事,是不是都是你在操控的?”
“噢?那个啊——”千墨离故意拖长声音,故作恍然,随即笑眯眯道,“是魔尊在操控,没什么,只是觉得耍你们好玩罢了。”
“魔尊?!”霎时四起惊呼,所有人脸色剧变,眼中闪烁惊惧光芒。
千墨离见大家一脸惊骇反应,似惊喜地身体凑前,两手随意搭在跷起的腿上,环视一圈笑道:“哎呀魔尊早就出现了,你们不知道吗?”
所以人齐刷刷看向千墨离,眼中充满怀疑畏惧。
“你骗人!!群魔潮都未——”
“白痴,哪里还有什么群魔潮,都是耍你们的一场戏。”千墨离笑出声,骨骼摩擦的嘎嘣声格外刺耳。
众人听得浑身寒毛炸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名年长者道:“魔尊是谁?”
千墨离挑一眼,黑靴仍不忘晃荡生前还有的蓝羽毛,懒洋答道:“就是我喽。”
那名年长者脸部抽搐几下,怒声道:“你、你是魔尊?!胡说八道!你怎么可能会是魔尊!”说罢眼神不断瞧着那具尸骨。
“简直一派胡言!魔尊怎么会是你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我看你其实是魔尊的一条狗吧。”
不知是千墨离那一副骷髅样,身上还挂着破烂布条实在太没有说服力,还是众人不愿相信魔尊就这样诞生,皆一致认为千墨离就是个疯狂的骗子,可心底仍升起浓浓寒意。
只有宗主们想起盛界大典出现的祸兆,心中隐约有几分猜测,额头渗出细汗。
厉青云再次开口,直入重点,道:“你在那纸上,写的解药是何意。”
这时祝音门、醉花宫弟子都竖起耳朵,再次挑起怒火,握着剑的手青筋暴起。
千墨离那双空洞眼睛幽暗深邃,仿佛能将人吞噬,缓慢开口:“哦……”尾音微扬,阴阳怪气,“字面意思啊,不懂吗?”
“……”众人沉默了一秒,终于爆发。
“千墨离,你耍我们!”
“你找死!”
“休想再糊弄我们!今天我拼了命也要杀掉你这个混球!”
“杀了他,为师妹报仇!”
刹那间群情激奋,祝音门、醉花宫纷纷挥剑朝他袭来,然而那些攻击竟是根本触碰不到千墨离,全都化作灰尘坠落。
而千墨离依旧坐在棺材上,放肆大笑,笑声震耳欲聋,学着众人惶恐音调:“这、这怎么可能呢,这绝对不可能,不可能!!这千墨离绝对是想要我们互敌内斗!大家要团结!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怎么会!?”众人倒抽一口冷气,一脸难以置信,仿佛见了鬼一般。
千墨离道:“我好心告诉你们解药,你们居然连谢都不道一声就想杀我。”
“去你的好心!这是什么理,难不成我现在去喝一个祝音门醉花宫弟子的血,就立马好过来了吗!”
“是啊。”千墨离回答得很快,笑吟吟道,“就看你敢不敢做咯。”
这话一出,在场的气氛忽然变得凝肃诡异起来,大家都心知肚明,刚刚就有人“敢做”了,并且还“成功”了。
但这种沉重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有人义正辞严道:“我们才不会做出为了苟活而做出残杀其他宗门弟子的行为,别把我们跟你这种邪祟妖物相提并论!”
“你这种败类,就该被千刀万剐!”
“人要活得光明磊落才是,岂能因一己之私伤人生命。”
有不少人出言谴责,但也有人心里开始打鼓。
千墨离不再说话,而是偏头将目光望向远处,悠哉游哉地欣赏起景色来,那脸没有嘴角,却能看到牙齿裸露勾起的弧度,带着不屑和玩味。
待众人骂够声音渐小,他才将头转回来。
“啊我忘了告诉你们,中了毒若是不严重,皮肤只出现黑色面积,用血沾洗便能恢复过来。若是严重,皮肤溃烂,可就要喝血了呢~”
施定柔闻言心惊,瞥了一眼厉青云的手背,那上面黑色已经扩大,甚至延伸到手臂里。
“当然,祝音门、醉花宫的弟子,你们也可以用自己的血,喝自己的血,但是小心了呢,血尽了你们可也会死呢。”千墨离笑眯眯说着。
众人心脏猛跳,无法遏制的恐慌涌上心头,脏话到嘴边准备骂出,下一秒却听到更加窒息的言论。
千墨离:“你们若真不想自相残杀喝人血,其实还有一个简单的办法。只要杀了祝音门和醉花宫的掌门,取下他们的首级给魔尊,魔尊就会给你们解药。”
霎时各种嘈杂声响起,充斥整片天际,愤怒惊恐,咒骂质问,千墨离看戏般看着众人,抱臂享受这一切。
“开什么玩笑,我们不会自己研制出解药吗!”
千墨离笑容阴森诡秘:“你们当然可以这么做,只是时间越久,你们越会支撑不住呢。”
醉花宫弟子颤抖指向千墨离:“我们与你势不两立,必须杀了你这邪魔歪道!”
“是的!我们不怕死,只要能杀了你,我们就不怕了!”
“大家不要听他瞎说,这绝对不是真的!他一定是吓唬我们!”
“不管了,先杀死千墨离再说!”
瞬息间,无数法术朝千墨离袭来,铺天盖地如乌云压境,威力极强。
然而千墨离依旧纹丝不动坐在原地,任由那些法术轰来,还未靠近,便又突兀化为灰烟,更多密集攻击飞来,激起灰烟漫天。
在灰烟中,千墨离笑声愈发癫狂,回荡不停。
随后众人又听到千墨离新开出的条件:“既然这样,只要你们杀死一个祝音门和醉花宫弟子,或是祝音门、醉花宫杀死一个同门,将首级带给魔尊,魔尊同样也会给你们解药,如何啊?”
攻击持续,越来越密集,突然间,那些密集攻击骤停,千墨离的笑声也戛然而止,灰烟散尽,那里只有一具空荡荡的棺材,千墨离消失了。
所有人怔住。
正在此时,一股庞大邪力从远方席卷而来,周围一阵剧烈摇晃,有些人站立不稳,踉跄摔倒在地。
“这……这是什么?”
“好像是从山顶传来的。”
众人惊疑望着高耸的山峰,无尽山脉上邪气弥漫遮掩视野,看不清楚山顶上究竟有什么东西。
待所有人看清,喝道:“是邪魔来了,大家快撤!”
众宗门立即组织弟子后撤,这邪魔潮本是要阻止邪魔互相吞噬增强实力,可现在看来,这根本就不是群魔潮,再继续战下去也毫无意义。
在众人退走之际,上空四面八方涌来大片黑影,每个都有三米长左右,浑身散发出阴暗冰冷和暴戾气息,双目血红,充满杀戮气息,发出一声声尖锐嘶吼。
它们速度极快,转眼间便飞掠至近前,有弟子刚想拿武器反抗,那些黑影却是未停下,径直朝前方涌去。
众人一瞧,他们去的地方正是无底崖。
施定柔仰头皱眉道:“怎么又有新的一批邪魔?它们往无尽山脉飞去干嘛?”顿生不祥预感,当即道,“我知道了,快,厉青云,赶紧回无底崖。”
厉青云抬头看着那黑压压邪魔,道:“已经来不及了。”
这时候,天际突然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钟声,“铛——铛——”低沉悲凉的钟声在天地间回荡,惊动四方,仿佛能够让人产生共鸣,在场众人听闻后脸色骤变。
“是……是……是丧魂钟!!”
这声音代表了什么,所有人都明白。
丧魂钟,是修真界特制的法器,专用来预示灾劫,而一旦丧魂钟敲响之时,便代表着有魔尊出世。
所有人立即往无底崖赶去,化作流光飞逝,天空被阴霾笼罩,乌云翻滚,使得原本灰蒙的天际变得更加昏暗。
当所有人赶到时,便看到了这漫天邪魔,全部在被千墨离一个人吞噬。
天间被烧糊了,落下汪水似的黑影都倒进千墨离嘴里,喉结微颤,铁锈甜腻味在口腔扩散,又晃晃散到空气。
天地浩然,四面八方涌来的邪魔重叠暗灭,万万千千,排成一条条,愈来愈快,愈来愈快,无法挣脱,无法逃跑,全都汇聚在千墨离一人嘴里,转瞬即逝。
众人头顶掠过乌压压群魔,皆倒吸口冷气,这才发现,那些邪魔不是飞来的,而是都被千墨离吸食来的!
“天呐!他在吞食那些邪魔!!”那人深吸口气,语带颤抖。
“他竟然在吞噬如此多的邪魔,太恐怖了……”另一名修士惊恐喊道,难以置信看着空中那一幕。
“快拦住他!”
众人纷纷出手,试图阻止千墨离,可惜,没有任何效果。
那群魔修在底下狂欢,为他们的美梦成真即将到来而兴奋,欲/望满身,手举起剑转响,尖叫大笑。
“恭迎千尊!恭迎千尊!!”
“哈哈哈!我要永享长生了吗?我马上就可以见到千尊大人了吗?!”
“好舒服,我好想睡觉啊。”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爽了…我从未感受过这样的美妙……”
那些魔修们尽情享受着贪婪堕落,看着千尊在享受这些美味的饕餮盛宴,仿佛他们也在尝食,一张张扭曲的脸显露疯癫与兴奋。
众人纷纷祭出自己法宝,朝千墨离打去,但却没有任何一击能伤及千墨离半分,甚至连衣服都未曾撼动分毫。
逐渐看不清千墨离的身影,只余下无数黑点飘浮在空中,随风摇曳。
魔修们在欢腾,在跳舞,在得意地嘶吼,一排排跪拜下来,齐声高呼:“参见千尊。”一声比一声洪亮。
那声音犹如海啸席卷在场每一个修士心灵,众人目光凝固,停留在空中,窒息蔓延,所有的所有都在扭曲慢退,光芒敛尽,收在无数黑点里。
人们看见那些黑点在剧烈上下嗡动,朝中心靠拢,迅速持剑刺向那些黑点,企图将其摧毁,未靠近,一团耀眼黑光迸射,所及处尸骨无存,只剩下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金丹。
其余弟子连忙远离那片区域,再也不敢轻易上前,魔修们沉浸在越来越亢奋的欢呼声中。
黑点凝聚在一起,组成一张巨大人脸。
人脸双眼闭敛,似乎正在酣眠,周遭空间都被挤压的发出噼里啪啦脆响,像玻璃破碎的声音,那人脸越发清晰,最终变成千墨离的容颜。
施定柔看着占据天空三分之二的人脸,惊叫道:“厉青云!那…那是什么?!”
厉青云凝眉道:“这里都是千墨离的力量磁场,看到的东西只是一种力量可视化,不是真实,但要小心,别被他扰乱心神。”
施定柔挪一步站在厉青云身后,道:“他好像要睁开眼了。”
厉青云看见那人脸在挛缩扭结,黑点乱撞,有什么要冲破出来,嘴巴缓缓张开,洞悉到什么,道:“快捂住耳朵闭听觉!”
话落刹那,夺人魂魄声音从嘴里嘶出,传遍整个山脉,所有修士都感到脑袋疼裂,意识涣散,紧接着又是一股撕裂般的疼痛。
这声音极具穿透性和攻击性,令人心慌意乱,头脑眩晕,精神防线崩溃。
一些修为较弱者,痛苦呻/吟,抱紧头颅蹲坐在地,有几个承受不住七窍流血倒在地上。
施定柔感觉自己脑袋快炸开,浑身酸软无力,厉青云见状,一把抓住他,将施定柔拉过来护在身后。
人脸消失,黑点在空中形成漩涡,一层一层翻搅漫卷,一圈一圈收紧,带动倾斜,极强的吸力把周围力量拉过来。
众人骇然失语,内心深处升起恐惧感,一种无边的绝望蔓延。
在最大压迫下,那黑点终于锤敲不住,爆裂炸开,登时灿烂又腐烂的色彩铺满整个苍穹,光怪陆离,瑰丽绮靡。
整个咸味死亡的天地都被绚烂颜色冲掉,鳞光闪闪,犹如蝉蜕去壳,开始新生,在这新生的色彩里,千墨离身影浮现,立于山巅。
天间那荒诞又美丽的繁多颜色里,白色流光瞬息间向千墨离冲来,环绕间组成了千墨离白皙皮肤和身体四肢。
千墨离向前踏出一只脚,黑色俯飞而下,在他踩在泥土上时,化成了一只黑靴,另一只脚跟进,再化黑靴。
漆黑的色从腰间开始描摹,一丝又一丝的青丝飘垂,逐渐成了一头发丝,披散落下,柔软如丝绸,有幸摸过的人,定会爱不释手。
底下的人群心神紧绷,震惊看着眼前一幕幕,两肺急促呼又吸,他们几乎不敢动,也动弹不得。
魔修们此时也不再乱喊乱跳,皆匍匐跪拜,恭迎千墨离。
每走一步,天间的色彩就向千墨离奔赴,千墨离从容走下,指尖随意晃荡,银白色回旋过来,绕在手腕,环结成一个银镯子。
彼时有更多的颜色向千墨离飞去,它们揉碎在一起,一点点构成千墨离,底下众人浑身冰凉,脊背冒汗,心脏扑通直跳。
直到那人一步步走来,完完全全出现在他们面前,众人才真正意识到,千墨离就是修真界百年来都不曾出世的魔尊!
苍穹只剩金色流光,那人影逆光而行,深蓝色衣袍舒舒服服熨帖在他修俊身形,在他身上有种诡谲的色彩美,衣裳上百叶凋零的暗绿水波纹蜿蜒成排排线,红色山峦重叠,橘色镶嵌,青灰洇湿。
千墨离左手肆意搭在腰间,衣袖垂落,右手因戴了银镯,晃动的幅度都小了些,步履稳健,姿态悠闲,不知为何给人一种埋在地下千年的老古董,终于被挖掘出来,栩栩如生,如同活物。
众人目视千墨离一步一步往他们走来,恨不得立刻远离他,无形压迫令他们无法喘息,仿佛一切抵抗都徒劳无功,明明连一分钟都未到,却似过了许久。
魔修们仍在齐声高呼参见魔尊,声势浩荡,整个无尽山脉都因这声音抖动了一下。
千墨离抬眸仰望,向那天空中伸出手,风追寻而来,带着黑蓝色发带下落,稳稳落在千墨离掌心,随风飘扬。
随后拢起那散落的头发上半部分,用发带束起一个高马尾。
在场的人无不心神一紧,目露忌惮,此时谁也不敢多动一分。
魔修们皆是兴奋地围涌在千墨离身边,有一魔修还贴心地在千墨离身后放了一张擦干净的凳椅,另一个则端一盏茶过来。
千墨离束好马尾,坐下倚在椅背,右手肘搭在后面椅圈,左手接过茶饮尽。
饮罢后魔修上前递走,刚退下又有几人端来一盘果子、一碟点心,甚至是酒壶酒杯,一应俱全,旁边还有好几个等着伺候。
千墨离翘起腿晃了晃,端起碟子吃糕点,淡笑不语,任由魔修们簇拥,完全忽略了面前还有许多众宗门弟子。
这情景太诡异,众人还在为魔尊降临震撼惶恐,决定誓死一战时,千墨离倒好,不慌不忙,甚至已经享受上了。
在这种时候吃东西,怎么看都觉得奇怪,众人你瞧我,我瞧你,都没反应过来。
这是打还是不打?打吧,那群魔修忙着伺候魔尊根本不理会他们,不打吧,那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众人想归想,但都不敢轻举妄动,都在等命令或是等其他门派作表率,此时谁先挑起,好似就先落下风。
魔修见那些修士们僵持不动,无一人敢动手,顿时乐呵呵地嘲讽起来:“啧啧啧,你们不是说今日要杀尽我们吗?怎么还不动手?莫非你们怕了?”
“怕?我们岂会害怕?!”有人大喝回怼,他们早就忍受不住这群邪魔如此狂妄自大、目中无人,没有接受攻打命令时还不能骂了?
“那你们还杵在那儿做什么?赶快上来呀,别像孬种一样站在原地装孙子!”魔修们嬉皮笑脸道。
弟子们虽然愤怒,但还没傻到冲上去送死的份上,他们都明白一个道理,魔修们之所以如此嚣张,无外乎仗着千墨离。
若真挑起战争,只会让更多人伤亡,到那时,他们绝对讨不得半丝便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众魔修猖獗大笑起来,“诸位,快打啊!别耽误我们尊主享用美食,若让尊主知晓你们胆小怯懦,恐怕不久便会把你们的尸骨扔出去喂狗~”
“我们只不过是不屑于对付你们这种低贱之物,再狗吐粪言,让你们陪葬!”
“他让我们陪葬?真是痴人说梦!就算想跟我们打,老子都嫌弃你们是垃圾!”
“刚才尊主一个哈欠,你们就吓得捂耳,甚至还七窍流血倒地身亡哈哈哈哈哈,三番五次装作群魔潮你们还真信了,真正群魔潮开始时你们倒跑了,群魔都让我们尊主吞噬殆尽了你们才赶回来,晚了!”
“哎呀你怎么把尊主计划说出来了!”
众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惊恐不已,原来从一开始就在千墨离计算内。
千墨离的阴天血力不仅可以吸收邪气,甚至可操控邪气,群魔潮说白了就是无尽山脉邪气达到最鼎盛时吸引邪魔来争夺。
他再放出魔修和邪气,让宗门们误以群魔潮来,皆来抗敌,之后再几次扰乱群魔潮来的时间,一是让众人都认为这群魔潮有诡异,二是让体内毒发作。
时机一到,千墨离便以自身邪气吸引所有邪魔来,而此时也没有人再相信,未来阻止,千墨离便在短短时间内将所有邪魔吞噬,增强功力。
众人脸色阴沉,皆望向那还在悠闲喝茶坐着的千墨离,看到那笑容,心底一凉,头皮发麻。
以前的千墨离还会大大方方展露恶出来,从不约束,可此时的他却像个甜腻腻的糖果,用舌头舔舐觉得很甜蜜,可越是甜腻的东西,越有毒,直到使人完全丧失抵抗力,才露出糖里面毒针。
千墨离用发带随手束起马尾,垂到腰间,他发丝本就柔软,因此怎么束都好看,而那张面容也塑造得更为精致。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怕他的人只觉邪肆危险,最能蛊惑人心;爱他的人只觉他皮囊骨相是怎样搭配才能搭出一个他,不能与人同赏;不认识他的人,看一眼,就很难走出了。
千墨离仰起脖颈抿了口茶水,姿态闲情,举手投足间皆是诱惑,但众人并没有欣赏的心思。
因为那群魔修仍在冷嘲热讽,魔修终于忍耐不住大骂道:“喂!你们怎么不打啊?快打呀你们这群怂包!”
“还号称修仙界的正统,难道就这样被吓破了胆?我呸!”
弟子们气得脸色铁青,双拳攥得咯吱响,恨不得立即扑上去与魔修拼个鱼死网破,甚至有人要出手,但被同门拦住,低声喝止。
“不要理会这群魔修的挑衅,他们这么喊叫定是有鬼,这次我们不能再上当,况且我们可还中了守斋咒的毒,这么一打毒发得更厉害怎么办。”
“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大家,如果真跟这群邪魔打,我们死事小,别连累了百姓。”
千墨离耳朵可听到千米外的声响,他在听到那弟子最后一句话时发出了嗤笑。
魔修们狂笑着,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哈哈哈我看你们早该改名叫孬货了!”
“孬货,废物!”
这边魔修们叫得厉害,另一边厉青云走了出来,霎时叫骂声小了许多,众魔修收敛笑容,心里忐忑顾忌,厉青云是怎么坐上仙督的?没有哪个魔修不知道。
一个人直接端了上代魔教左尊的老巢,当晚就提着那血淋淋的左尊头颅回到仙域,从此青云直上,一步登天,成为新一任仙督,威慑整个魔道,谁也不愿招惹到他。
千墨离掀起眼帘看向厉青云。
弟子们看到云阳仙督,顿时直起腰板,长了气势,而厉青云作为仙督,无论前方是多么穷凶极恶的邪魔,他都必须要站在众人面前。施定柔一脸赌气看向那人背影,明明都叫那人别去,非要去,眉头紧皱可见担心。
“云阳仙督!”他们齐齐喊着,高声道,“那群魔修实在欺人太甚!”
厉青云微颔首,示意他们安静,随后看向千墨离,未开口便听到千墨离先笑道。
“各位,此次计划能顺利成功,可多亏了仙督大人。”
千墨离向后靠在椅背上,两臂展伸,手指勾了勾,身旁围着的魔修们立即接腔道:“这是什么意思啊尊主?”
千墨离懒洋洋答道:“仙督大人帮我们解决了祝衣青,可不得感谢一番?”
众魔修一听,笑得发颤,立即配合叫道:“多谢仙督大人救命之恩!”
“仙督大人大义凛然,简直是魔道楷模!”
“嘻嘻哈哈,幸亏那石头人死了,否则今日我们指不定魂飞魄散了!仙督大人万岁!”
魔修们嬉皮笑脸,好好“感谢”了一番,弟子们则是一脸不解,不知这群魔修突然发什么颠,竟然在对仙督感恩戴德?
施定柔心里更加焦急烦躁,想要冲上去大骂一声,但厉青云了解他的个性,在走之前不仅定了他的身,又点了他的哑穴。
千墨离在这沸腾欢愉声中伸了个懒腰,侧了侧脑袋,目光扫过厉青云,那人脸上竟然没有一点反应,置若罔闻,但也让事情变得更有意思了,他定会戳破那人面具下的真面目。
厉青云开口便是例行公事的语气:“你是特地等群魔潮回来。”
千墨离嘴角微扬,不置可否。
“你已经吞噬完邪魔,又害得我们全部人中毒,接下来你还想做什么?”
厉青云笃定千墨离接下来说的话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否则以千墨离现在实力,完全可以趁他们中毒功力损耗情况下,至少灭掉在场三分之二人数。
但他没有做,反而在等什么。
“我为什么这么干,难道厉仙督不清楚么?”千墨离反问道。
厉青云眉宇轻蹙,似在思考。
千墨离继续笑吟吟道:“我喜欢看戏,你不懂?”
什么戏?自相残杀的戏。
霎时每个人心中都浮现出这一句话,联想到此前千墨离坐在棺材上说的话,千墨离到底想干什么,没有人会不清楚。
祝音门弟子和醉花宫弟子终于忍耐不住,愤懑道:“你不过是想找借口报复罢了,不用拐弯抹角!”
魔修回骂道:“闭上你们的臭嘴!我们尊主想要灭你们轻而易举,何必拐弯抹角!”
“呵呵哈哈哈我们尊主都把话跟你们说明了,是你们偏偏不信,不肯给解药害死了这么多人,你们祝音门、醉花宫才是真正的天下罪人!”
“血口喷人!拨弄是非!那是什么狗屁解药,那是人血!”弟子们怒火冲天,几乎控制不住要冲出去和他们厮杀。
“人血就是解药,解药就是人血!!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魔修们哄堂大笑,笑声仿佛穿越过去,戏笑当年祝音门说出千墨离的血为解药话语。
有些年轻气盛的弟子哪里受过这种气,既然不能冲出去便运剑将剑飞刺过去,剑掠过厉青云身旁,厉青云瞥了一眼,并没有阻止。
剑尖距离半米时,千墨离吹一口气,剑碎分离。
众人表情瞬间“五花八门”,千墨离的强大远超他们意料,根本不是他们能敌对的!
此刻千墨离仍靠在椅背上,惬意极,仿佛这不是什么险境,不过是一处游玩之地,并且,他很享受这一切。
魔修们笑得愈加嚣张,看到魔尊抬起的手,刹那安静,不敢乱动弹。
千墨离不紧不慢道:“就算解药是真又怎样,是假又怎样,祝音门和醉花宫可是护天下安危的名门正派,舍己为人的侠义之事,做起来,不难吧?”
祝音门、醉花宫弟子闻言,皆是神色惊讶,哑口不言,如果真的只有他们两派能救得其他人,那自然……是要义无反顾去做。
“两个宗门就能救得修真界所有门派,牺牲献祭自己,你们应该,可以做得到吧?”千墨离再次开口,掀起眼帘,扫过其余宗门弟子。
其他人心神一紧,这种话,怎么莫名耳熟……似乎他们也对千墨离说过这样的话。
千墨离接过魔修端来的茶盏,浅酌几口,润喉道:“忘了告诉你们,你们那么多人都在这,只留这么点人在宗门,要不要回去看看,那里变成什么样了呢?”
这句话一说完,周遭气氛凝滞,空气骤降了几度,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千墨离脸上,那人在笑。
千墨离见众人表情凝重,道:“别急着回去啊,等我喝完茶再说呢。”
“千墨离!你什么意思!”宗主们勃然大怒,不敢想象自己宗门会被这魔头糟蹋成什么样,“难道你想挑起魔界和修真界的大战吗?!”
千墨离:“我是在好心提醒你们呢,你们就算急也没有用,即使回去也只会把毒传染给剩下的人。所以,你们是回不去的咯。”
“千墨离!”其余宗门掌权者愤恨交加,纷纷站出来指责他卑鄙,怪不得之前传出去的信息许久没有回信,原来那几天都是千墨离在背后搞鬼!
千墨离丝毫不介意,看着这群人慢慢被逼入绝境,笑得越发温文尔雅,也越发毛骨悚然。
“你们不想看看变成什么样了吗?”
千墨离把茶杯递给魔修,一挥袖,半空中赫然呈现出宗门景象。
画面里,一座雄伟壮丽宫殿轰然倒塌,烟尘滚滚升腾而起,紧接旁边几个房屋也相继坍塌,绿幽幽树木花草都被腐蚀殆尽,地面碎裂,石屑横飞,到处都是残垣断壁,东倒西歪。
很快浓烟四起,火势冲天。
“起火了!!”
“快灭火啊!”
“不能让火烧下去,否则全宗都毁了!”
画面中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喊传来,无数弟子惊恐奔走,使水术将河流里水往火堆里倾泻,可那烈火却是愈加凶猛,最终火势蔓延,浓烟弥漫整片天际。
“千墨离!!!”有弟子认出这是自己本门派建筑,悲愤欲绝,“你这个畜生,竟然敢毁我们宗门!”
“你……”一位老者指着千墨离,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
千墨离放声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100章 好戏登场
其余人浑身僵硬,一动不能动,连嘴唇都失去血色,皆是不敢置信看着眼前场景。
这还是他们曾经高高在上、辉煌灿烂的宗门吗,竟然只能眼睁睁看着千墨离摧毁,却又无能为力。
这简直比杀了他们还痛苦!
千墨离看着那些愤怒至极的人,道:“诸位,这戏如何?当然,如果不满意我可以继续改进呢。”
话声落,画面里悬挂宗门之巅的金牌匾一一倒下,摔得四分五裂,宗主们背手的拳头拽紧,从被千墨离践踏开始,修真界的和平安宁彻底支离破碎。
“啊!!!”有弟子捂住脸,痛哭流涕,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实。
“畜生!”
“千墨离!你丧尽天良!!!”
“该死的魔头!”
“你迟早会受报应的!!”
众人咬牙切齿,双眸通红,像是要择人而噬。
祝音门和醉花宫蓦然发现,那画面里竟然没有他们的宗门,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千墨离单手支腮,银镯子滑下,静静听着他们愤怒咆哮,忽然放下腿站起。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嘈杂的骂声竟然一瞬间奇迹般地消失了,警惕不安地看着千墨离,手抓紧剑,汗珠流下。
终究是要动手了,大不了决一死战!
众人在心中呐喊鼓气一遍。
然而眼前的千墨离竟是根本不理睬他们,站起身后,伸开双臂,仰头享受般吸尽氧气,露出愉悦表情,似沉浸在什么美妙事物之中。
千墨离悠哉哉转圈,仰天低笑,随着他脚步移动,衣裳翩舞,扭抹深蓝,衣袍鼓飞,露出的腰线时隐时现。
“你在干什么啊!”众弟子怒问,实在忍受不了千墨离突然反常的神经行为。
但他们都不愿意承认的一件事,千墨离越是表现得悠闲,他们就越是害怕。
“这种时候你还有闲情逸致玩!”
“快点解释清楚!宗门到底怎么了?!”
“嗯?”千墨离微侧脑袋,缓缓转过身,视线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笑了三声,“你们愤怒的样子实在是太有趣了呢,我都忍不住跳起舞来。”
“你?!!”众人瞪圆了眼睛,甚至有几个被活活气晕,合着刚才那一出完全就是讽刺嘲笑他们!
实在是杀人诛心!
他们不知道,接下来千墨离做的事才是真正的杀人诛心。
“之前只是我搞的一点小破坏,放心,待会儿你们会比现在更生气。”千墨离笑吟吟抬起右手,食指向下划了个弧度,画面骤然转换。
众人愣愣望着,这次显示出来的,是他们自家宗门弟子内部情况。
地面到处躺着七横八竖的尸体,血液汇集在一起,顺着台阶滴答滴答滑下,一连闪过好几十个宗门,皆是如此!
“怎…怎么可能……”弟子讷讷摇头,颤抖身躯,他们的家园,他们熟悉的一草一木,都变成一片狼藉,到处充斥着火烟与鲜血。
众人脸色煞白,眼眶充血,一股强烈的绝望感袭上心头,辛辛苦苦建立的宗门和许多弟子,都被这魔头给毁了!
魔修们举起拳头挥舞,兴高采烈,高呼:“千尊!千尊!千尊!”
“啊——!!”有人崩溃尖叫,眼睛猩红,泪水夺眶而出,拼命摇头,“不……这是幻觉,是幻觉!”
不少人指着千墨离怒斥道:“你这个魔头!居然屠杀我们宗门同道!你不得好死!”
他的话引起一阵骚乱,许多人附和,咒骂着千墨离:“毁我仙门,畜生,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千墨离,我派跟你势不两立。”
“你不配为人!今日所作所为必遭报应!!”
千墨离环胸站定,随着骂声哼了个小曲,笑道:“看来各位对我的杰作都十分满意呢。”
他语带赞赏,欣赏着他们疯癫模样,宛若在欣赏一副精彩的艺术品。
有几个弟子忍无可忍,齐刷刷拔出兵器,猛地向千墨离扑去:“杀了你!为死去的同门报仇!”
他们全部朝千墨离蜂拥而至,各种灵力、武技齐步使出。
劲风吹动千墨离发丝,掀起藏在头发下的深海蓝,千墨离脸色如常,手指搭在臂弯里,一下一下点着,似在倒数。
不到三秒,那些催动灵力欲使攻击的弟子皆呕血倒地,众人见状神情巨变,赶紧上前检查。
毒扩散全身,肤色几乎呈黑色,瞳孔渐渐散去神采。
千墨离好心提醒道:“别再轻易催动太多灵力,血肉已经溃烂了呢。”
弟子们给每一个倒地伤者喂下丹药,虽然抑毒作用微乎其微,而且时间太久,毒性早就深入体内,根本救不回来。
众人默哀片刻,看向千墨离的目光带上与往日不同的色彩,心底升腾出强烈求生念头,他们在这完全处于劣势。
“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件事情不能碰。”千墨离说道,“一个是尊严,另一个是性命,但是今天,我觉得,它们我都可以触碰。”
那语气就像猫爪逗弄老鼠,轻松随意,又威胁十足。
魔修们更加高呼呐喊千尊,声音传遍整座山峰,激荡天际。
“我们的宗主在哪!”有弟子发现画面里宗门被毁,弟子被杀害,但至始至终不见掌门一点影子。
千墨离道:“不知道呢,可能在睡觉,可能不在宗门,这我怎么会懂呢。”
“你怎么可能会不懂?!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弟子愤怒质问,他们不敢想象,若宗主真的不在了未来将会面临何等局面。
千墨离轻描淡写道:“我只是让手下把那些死人埋了,这些尸体也没浪费,直接做了肥料,滋养着土地和花花草草。可惜,埋得太多,我都不记得埋在哪了呢。你们回宗门时小心点,脚下可别踩着哪个师妹师弟的头和大腿啊。”
众人脸色骤变,有些人还特地低下头看地面,似真怕踩在哪个尸体上。
有人质问道:“你又是如何破得了结界,进入各宗门的?!”
这问题一出,不用千墨离回答每人心里也明白,千墨离能搅得各宗门鸡犬不宁,必然拥有足够的实力资格,破一个结界又有何难。
但让他们奇怪的是,很多宗门结界并不是靠蛮力就能破得了,而是需要一定的方法,或是阵法,或是秘法,再或是某些特殊的宝贝,总而言之找不到门路结界不可能被破坏。
但千墨离不仅轻易进来了,而且还没有触动任何机关。
千墨离微笑着俯视他们,道:“这问题问得好,但与其问我怎么进去,不如猜猜,我失踪的三年里,都在做什么?”
一提到千墨离失踪三年,各宗门均是一怔,面面相觑,不敢去深想那个原因。
正此时,魔修们搬来了一个又一个的巨大宝箱,排成一排,又把椅子搬到千墨离身后。
千墨离坐下,随后一脚抬起,咚的声响,踩在面前宝箱上。
“今日就告诉你们。”
千墨离说罢,脚跟击在宝箱盖上,锁头碎裂,箱子被震开。
众人瞳孔狠狠一缩,惊愕万分。
紧接千墨离抬起右手打了个响指,魔修们上前将一排十几个宝箱打开,“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宝箱一个一个被打开。
映入众人眼帘的是堆积如山的宝物,顶级灵器、上等丹药、晶莹剔透玉石,还有一些稀有珍贵的天材异宝,各种颜色交织闪烁,数量庞大,数不胜数,灵光璀璨,熠熠生辉。
众人目光惊震,喉咙发涩,久久说不出话来。
千墨离翘起右腿架在左腿上,食指勾缠佛珠玩儿,笑盈盈看着他们:“你们可喜欢?”
众人:“……”
什么喜欢不喜欢,那根本就是我们的东西!
所有人默默狂吼,那宝箱里装的各种金光闪闪的宝物,压根就是他们宗门的!!
幽冥宫的如意珠、光辉门的紫金铃铛、青心宗的九转乾坤扇、天玄派的冰火莲花丹、骨羽殿的青霜剑等等,所有宗门的镇宗之宝,统统全被千墨离劫走了。
不,不是劫,分明就是偷,还是在他们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偷走的。
“这些东西,可是我花费不知多少功夫得来的呢,你们喜欢吗?”千墨离继续问。
喜欢个屁!他们想把这魔头、这畜生混蛋给千刀万剐了!
偏偏千墨离还在火上浇油,故意挑衅道:“若是你们想要,我倒是大方,可以借给你们用用。我那宫殿都摆满四五个房间,放都放不下了呢。”
众人听着这话,顿时气得肝疼,浑身冒冷汗,这千墨离魔头,可比任何历代魔尊都还要难对付。
千墨离道:“当然啦,我也可以卖给你们。”
“你个魔头,把我们宝物都还回来!!”
“你凭什么拿我们的东西!”
“无耻!丧心病狂!”
众人差点喷出一口鲜血,脸都绿了,这简直就是当面抢劫!!
千墨离置之不理会这些骂声,视线在人群中穿梭,最终锁定在葵玄宗的宗主脸上,似笑非笑道:“葵玄宗宗主。”
他这突兀喊出的一句话让众人纷纷一愣,疑惑不已,都转头看向那葵宗主。
葵玄宗宗主被千墨离盯着,顿时背脊生寒,他是最年轻的一个宗主,平常性子温润儒雅,哪里能镇定面对一个大魔头,但有这么多弟子在这,他沉了沉呼吸,勉强保持住平静道。
“魔头,你究竟想做何事?”
千墨离唇边漾起浅浅笑容,语调温柔而低醇:“我对葵宗主可是仰慕已久了呢,虽然葵玄宗是刚刚建立的小门派,可宗内弟子都极为优秀,不输在座各大宗门精英弟子。光是盛界大典展露出的宗门实力风光就远远超于老门派东鸿门和太岁山庄。我相信,假以时日定能超越天下所有势力。”
有人注意到千墨离嘴里的盛界大典四字,暗自吃惊,盛界大典举办时千墨离早就失踪不见,可他却连这种小事都知道。
说这句话时,东鸿门的宗主和太岁山庄的庄主皆在场,两人脸黑得不行。
葵宗主眉梢一拧,心底涌现出不祥预感:“魔头,别妄图蛊惑人心。”
“我说的可是实话呀葵宗主。”千墨离笑道,“葵玄宗本是想借此次群魔潮崭露头角,提升名望,好让其他门派对你这新宗门刮目相看,奈何运气不济,碰到了我呢。”
千墨离话音落,葵宗主脸色变了又变,阴沉得厉害。
“魔头!你到底想对我们宗门做什么,阴阳怪气地绕弯弯干嘛!”葵玄宗弟子出声呵斥。
千墨离拍手称快,大笑道:“你们可真是不懂我的良苦用心啊,葵宗主,我这是在帮你,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遇。新门派要想成长崛起,最重要的就是资源,如今我脚下这些,不就是最大的资源吗?”
他踩了踩脚下宝箱:“怎么样,葵宗主,要买吗?”
众人险些吐出血,这魔头抢夺他们的宝物又当做自己的东西卖出去,还能不能再要点脸了!
葵宗主皱着眉,不悦道:“请你不要戏弄我。”
千墨离叹了一口气,遗憾道:“看来我只能把这些宝物给别人了呢,不知东鸿门和太岁山庄可否有意向呢?”
东鸿宗主和太岁庄主神色骤然一僵,心里咯噔,耳边传来千墨离的声音:“东鸿门和太岁山庄可是个老门派,建立时间都比在场宗门久远,可是实力和地位却是远远不如其他宗门呐,盛界大典就被许多新门派压一头。”
“闭嘴!我东鸿门不需要你的怜悯!”
太岁庄主也咬牙切齿道:“魔头休得猖狂!我们不屑与魔头同流合污!”
千墨离嘻嘻一笑:“本以为你们都是个聪明人,原来脑子不开窍,错过了这个机遇,再想超过其他宗门可就难了。不过,你们不要,自会有人来偷偷找我呢。”
他微一歪头,笑得像只狐狸,目光在人群中搜寻,不知在找谁,众人被他这一动作也不自觉望向周围人,满目惊异。
千墨离开心地晃黑靴上蓝羽毛,一挥手,所有宝物瞬息之间消失不见,地面空空荡荡。
“我们的宝物?!”众人惊讶。
“想要拿回你们的宝贝,就得拿东西来交换。”千墨离道。
“什么东西?”
“你们会知道是什么东西的。”
几个阅历较深的宗主发现,从开始就是千墨离掌控局面,他们全程被牵着鼻子走,必须赶紧撤离,多待一秒多一分危险。
千墨离看穿他们意图,唇边笑意加浓:“别急着走啊,刚才只是一个小插曲,真正的戏才演到一半呢。”
他再次打了个响指,半空中画面转变,众人看到弟子们正躺在地上,痛苦捂腹,气息奄奄。
“千墨离,你把他们怎么了!”
千墨离:“没什么,被我剥了金丹而已。”
“而已?!!”
修士没了金丹,便没有灵气支撑多年来修炼成的躯体,不过几个月就会衰老而亡。
千墨离微微笑着:“对呀,‘而已’。”
“你简直禽兽不如!”有人忍不住嘶喊,双眸通红。
众人悲愤欲绝,这千墨离实在是狠毒!
千墨离接过手下端来的碟子,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巴,慢慢咀嚼。
“我还把他们的金丹做成糕点了,喏,还是小兔子形状的。”
众人闻言,面容扭曲,气急攻心,呕吐鲜血,气息更弱了。
千墨离继续笑,道:“你们看,这小兔子形状的糕点,还是用灵气凝聚的呢,味道非常好吃。”
“你这个疯狗!!”
“卑鄙无耻!!!我杀了你!”
千墨离:“除了小兔子,还有小乌龟小鸭子小公鸡——”
“畜生!你简直人渣!”
众人恨不得扑过去撕烂千墨离的脸,气血翻腾,突然皆浑身抽搐,倒在地上,有些七窍流血,面目狰狞。
厉青云蹲下检查,脸色微变:“毒发更加严重了。”拉开袖子,“溃烂了。”
其他人也纷纷凑过来,检查一番后,面容逐渐扭曲起来。
千墨离:“除了催动灵力,情绪高昂和怒急攻心,都能发作得更加厉害呢。”
众人骇然色变,纷纷检查自己身体,他们终于明白千墨离之前的一番行为不光是为了气他们,更重要的是让他们体内毒发作!
施定柔见得身边的人一个皆一个倒下,不禁咽了咽,他因被厉青云定住身仍直挺挺站着,又被点了哑穴才不至于气急得上蹿下跳,否则他早就一连通脏话骂出去,十升血都不够吐。
千墨离一边吃美食,一边喝着清茶,微笑道:“你们可终于发现了呢,不过似乎已经太晚了。但有一点,你们一直说错了。”
所有人望向千墨离。
千墨离拉长音调,怪笑道:“这不是守斋咒,这是比咒更高一级的东西,守——斋——怨。”
霎时全部人脸上尽是不敢置信,一脸苍白地看着他。
“怨”与“咒”不同,“咒”为诅咒,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施下的恨意和增恶,而“怨”,是对世人最深的恨意。
怨恨这个世界的不公,怨恨这个世界不能包容他们,怨恨到让他们无法接受,无法原谅,甚至无法和解,孤独、悲伤、不甘、愤懑、恐惧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聚集起来化作“怨”。
日复一日。
年复一年。
在场的人,没有哪一个不是震惊地瞪大眼睛,脸庞毫无血色,他们从未想过,千墨离对他们,不…应该是,对这世间,竟然有这么大的怨气……
千墨离笑得发颤,笑得无声,握紧茶杯的手指颤抖,水荡下落在地面,众人深受震撼,谁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此刻只有千墨离无声笑着手狂拍椅子的声音。
许久,千墨离才终于从喉咙里发出笑声:“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众人僵硬站着,看着那人疯癫,遍体生寒,忽然全部事情如被鱼啃食尽的尸体,都慢慢浮现出来。
“既然是魔的话,就没有什么好怜悯同情了吧。”众宗主聚在一起商讨。
“只要我们各门派联合,就一定能制服住千墨离,千墨离一死,天下就有救了。”
“反正他生来就是法器,成为人这几年他也活够了,是时候该回去了。”
“他早该去死了!”
公告栏上陈列出祝音门撰写的千墨离罪行,底下弟子们义愤填膺,大骂一通。
“我说这几年怎么那么多邪魔肆虐,原来是因为这万劫珠迟迟不回归阵法!”
“他一个人也太自私了,不顾天下苍生死活,何不趁早自杀,到时邪界一破,死的可是千万人。”
“如果我是千墨离,早就自刎献祭了,可不像他还有脸活在这世上。”
“嘻嘻哈哈哈哈哈哈……”
扶阳真人吓得眼睛瞪大:“快,把它娘杀了!绝对不能让他们母子相遇!”
“啊!!”千墨离大哭道,“还我的家人!还我的生活!还我的生命!还我的一切!!”
“你为什么不去死,难道你想要天下人给你当陪葬吗!”山洞里弟子大骂。
“你活着有什么用!!只是个累赘!”
“你自私自利,为何还要赖在人的身体里,畜生成精都比你功德高!”
“…帮帮我,帮帮我,棺材、棺材棺材棺材棺材,棺材铺在哪啊!”千墨离背着珍大娘尸体慌张像个无头苍蝇,冒雨一家一家敲着棺材铺的门。
村民拾起石头砸向千墨离:“呸你这个灾星,给我滚出去!”
“出去!这里没有人欢迎你!!”
“只要把守斋咒下到尸体上,到时一传染,村民需要千墨离的血,千墨离就算不给也会被众人瓜分个干净,血干枯烂,我们再把他带回去。”祝音门弟子按掌门命令偷偷在尸体上下毒。
“呜哇爷爷……”小千墨离踮起脚拽拉爷爷衣裳,“他们说我是野孩子,这里容不下我,我想要去更广阔的世界,那里才有我的容身之处。”
爷爷抱起小千墨离安哄道:“千千乖,有爷爷在,哪里都有你的容身之处。”
“喝下千墨离的血大家就有救了。”
“千墨离必须得死,只有他死了才能解除毒咒。”村长带着几个人把装着千墨离人头的木箱搬上来。
“我就是他的师尊,这有什么不敢说的!”金来香转身洒泪,卷发飘扬,“我会带着他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了。”
“师尊,别走!别丢下我!!你说过会带着我远走高飞,你怎么可以言而无信!!!”
千墨离双手向前一抓,扑了个空。
众人呼吸都停滞,看着千墨离放声大笑,笑了足足有五分钟,茶杯从手掌脱离,摔在地上,碎片溅射划破千墨离手心,鲜血渗透出来。
千墨离却仿佛丝毫感受不到,依旧大笑,他举起那流淌血的手,慢慢贴近脸庞,瞳孔睁大,泪珠顺着指尖一颗颗滑落。
笑声被掩盖在手掌里,闷闷沉沉,让人一时分辨不出他这是在疯哭还是在疯笑。
魔修们在千墨离手里茶杯落下时,瞬间一众跪下,不敢出声,他们太熟悉魔尊的这种情况了。
每当魔尊这样,就代表千墨离快压制不住心里那份邪念,准备杀戮了。
众人在千墨离精神埋脸时,刹那下令,所有人猛然御剑腾飞,各自施展功法朝外冲去。
一些人断后,“嘭嘭嘭嘭——”数十声攻击巨响在千墨离脚下响起,烟尘淹没地面一群魔修。
“快走!”
所有人仓皇逃命,立即丢出传送阵盘,纷纷踏上去,一个可怕的发现让所有人头脚冰凉,传送阵盘居然失效了!!
千墨离再也抑制不住笑容,唇角勾勒嗜血弧度,缓缓抬头,脸上是残留的泪痕和血液:“跑?”
众人见传送阵盘失灵,又见他这副样子,心中越发惶恐不安,拼命逃窜。
千墨离笑得愈发森冷:“想跑?”
他一脚踹翻椅子,魔修头垂得更加低,大气不敢喘。
千墨离右脚蹬在椅上,伸出手沿着腿间撩开衣摆,手指勾住腿环,往外一扯,一圈一圈绞紧在大腿的蓝绸带瞬间解开。
他握住飘舞的蓝绸带一端,另一端在令人不可置信的程度飞快变成一把断剑。
“跑得掉吗?”
千墨离手持断剑,如疾风闪电般穿梭过空隙,追赶逃跑的众人,半空中划过一条深蓝。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千墨离千墨离,千墨离来了!!”
鲜血横飞,凄惨哀嚎四处传荡,众人绝望奔逃,却根本跑不过魔尊的速度。
千墨离一路砍瓜切菜将人屠杀,手中断剑滴血,宛若一个从九幽地狱爬出来的魔鬼,收割生命如割稻草。
“救命啊啊啊!我不想死!!”
“救我!!!!——”
断剑斩下,鲜血喷薄,哼都没哼一声就死亡,有仓皇逃命者看见千墨离飞来,吓得发抖,千墨离却是越过去,剑刃径直对准攻击他的弟子,手臂用力一甩,血淋淋的人头咕噜噜滚了出去。
施定柔害怕地闭上眼睛,冷汗黏湿鬓边,即使身形被定住也不住颤栗。
在所有人御剑飞跑时,厉青云反而跑到施定柔身边让他稳住:“施堂主,你在此站着,我去去就来。”
厉青云说毕便跑进人群,施定柔急得唤他也唤不了。
千墨离脚踩上尸体,断裂处滴落血液,滴答滴答落在蓝袍,形成一朵朵刺目红梅,提着断剑在一片混乱中游走,所到之处必有人丧命。
忽然一堆符纸朝他扔来,符纸燃烧产生的火焰形成一圈结界,将他与众人挡隔开。
所有人被打断攻击,不能再靠近千墨离,这才惊醒,看着血淋漓的场面,浑身僵硬,一步也挪不动。
千墨离站在火圈里,也不再有所行动,他静静凝视火圈外一群人,火光窜起又落下,落下又升腾,照亮他眸底。
阻隔在之间的火焰很快燃烧殆尽,灰烬随风散去,一众弟子迟迟不敢再前进,也不敢再逃跑。
厉青云放下符纸,他猜想对了,千墨离并不打算在这里就将他们全部屠杀尽,否则也不会只杀袭击他的弟子,不杀逃命的弟子。
千墨离像是猜透厉青云的心思,语调悠长阴森:“知道为什么我不杀死你们吗,因为啊,戏还没有演完。”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向那些人,步履不急不徐,却是每一步都重重踏在众人心坎上。
每个人心胆俱寒,一退再退,连站稳也做不到,直到撞到身后人,退无可退,才勉强止住步伐。
千墨离手腕轻转,锋利剑刃在空中划过优美弧线,所有人被他这一举动吓得躲避或防御,要知道刚才千墨离使的只是普通剑势,没有邪力。
然而那断剑只是变成一条蓝绸带,迅速缠绕在千墨离大腿上,众人都能听到彼此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厉青云道:“千墨离,你到底想做什么?”
“千…千墨离,我知道你对我们有怨。”有人鼓起勇气说话,“但…但你扪心自问,难道、难道你就一点错都没有吗?!”
所有人目光凝视千墨离脸庞,期望看到一点愧疚悔恨。
千墨离也回答得很快:“我没有错,我一点错都没有。”
人们下意识想骂那人厚颜无耻不要脸,然而看到千墨离说这句话时,脸上不是卑鄙狡黠,而是一种平静坦然。
像在说今天吃了什么,明天会怎样,他一点也没觉得自己有何错,反倒觉得自己就该这么做,没有任何惭愧。
千墨离笑笑,抬手指着他们,环顾四圈:“我没错,你们有错。”
他语调平缓,声音并不响,却清晰传遍每一个角落。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这个魔——”
一道银芒从千墨离袖中飞出,眨眼间,便有个弟子倒地,胸膛上破了一个窟窿,鲜血汩汩流淌。
众人惊呆,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千墨离就再次动手杀人。
“千墨离!!你还说你没有错,你杀害了多少条人命你自己心里清楚!”
“他骂我,我杀他怎么了。”千墨离眼皮抬起。
“你…你太恶毒了!”
有些人气愤不已,不顾性命扑上去和千墨离厮杀,千墨离脚一踏,落下一个杀圈,旁人进不来,进来的人再也出不去。
“不要激动啊!!”
那些人终究不敌,千墨离如同死神降临,手一抬断剑闪出,一步杀一人,一双黑靴染满鲜血,蓝羽毛滴落猩红。
“我恶毒?”千墨离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边挥剑一边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我恶毒?那你们呢,口口声声说什么名门正派,团结和睦,可别中了千墨离的道,结果呢?真是笑死我了。不敢光明正大的杀,只敢在群魔潮来临人群混乱下偷偷杀害,然后取出他们的血来救自己!!”
他的话像炸弹在人群中爆炸开来,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他,心中翻江倒海,不敢相信。
有几十人被戳穿心思,羞愧得涨红脸。
祝音门弟子和醉花宫弟子更是面色铁青,愤怒交加,怪不得他们弟子死亡人数突然倍增,原来是……原来是这个原因。
所立于此,忽然觉得是站在狼群里的羊羔,谁都在盯着他们,谁都能把他们杀死。
这是一件极其恐怖的事情,比面对千墨离还要让人恐惧!
“怎么,被揭穿心思恼羞成怒了?”千墨离眼一扫,有些人不敢直视他目光。
他再将眼珠转向祝音门和醉花宫:“你们害怕了?你们应该祈祷现在还不是天下人都盼望着你们死。”
字字如一块石头砸在他们心脏,砸出巨坑。
所有人脸色苍白,他们知道千墨离在说什么,也知道千墨离在指向什么。
那些人离千墨离有六七米圆,围成一个圈,千墨离站在圆心里,与所有人对立。
千墨离从袖里提出一个锦袋,锦袋有一尺长,底部沉沉坠下,还能见锦布边有凸起的东西。
“知道这些都是什么吗?”千墨离手指抓着锦带,里面凸起东西滑动,还能听到不少咯噔清脆碰声,可见数量众多。
“这些啊,都是你们弟子的金丹。”
“你…你你杀了我们门派的修士,还抢夺我们金丹,你就是魔头,魔头!”一老者气愤吼道,他的手颤巍巍指向千墨离,眼眶泛红。
千墨离笑得残忍,毫不畏惧,他伸出食指,抵在唇瓣,示意噤声:“嘘,不要说话,免得我怕您一大把年纪昏厥过去呢。”
老者被噎住,脸涨得紫胀,呼哧喘气,显得尤为痛苦。
“金丹、宝物,你们想要拿回去吗,很简单。”千墨离微微侧身,断剑指向祝音门、醉花宫,锦袋指向其余人。
“天下安危和这两大宗派,你们选一个。”
人群陷入一片寂静,鸦雀无声,唯有千墨离的嗓音,在耳畔回荡。
“不可能!”一位醉花宫弟子率先反驳,“你这是在公然挑衅所有宗派的权威,公然侮辱我们的尊严!”
另外一个祝音门弟子也跟着附和:“千墨离,你不过区区一人,凭什么敢挑战我们这么多人?!”。
“凭我比你们厉害。”千墨离手中断剑映着落日光辉,刹那舞动,瞬间杀掉两人,红霞弥漫,格外触目惊心。
两大宗门都怒了,拔剑冲上来想要教训他,却被他的断剑逼退回去。
千墨离走过去,每靠近一人,都有人尖叫后退,他在死去的那两名祝音门、醉花宫弟子鲜血上抹了一把,手指摸向身旁其他门派弟子的脸上,微微笑:“赏你了。”
他随意把手上血抹了那人一脸,转身走出,那弟子脸上的黑色面斑在清晰可见的消失。
所有人脸色发白,心跳得厉害,千墨离说的竟然都是真的。
祝音门弟子惊急地大喊仙尊仙督,但白颜画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厉青云脸上没有过多表情,只是安抚冷静,引发大战死的人会更多。
“怎么样,考虑清楚了吗?”千墨离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在给所有人压迫感,眼睛看向那些人。
“别装了,怪恶心的。敢偷偷摸摸杀人,不敢光明正大杀,这一点,你们可比我卑鄙。”
这番话一出,那些人纷纷变了脸色,再也掩饰不住内心恐慌。
“你们想要杀死魔尊,可是根本不用这样,只需要牺牲祝音门跟醉花宫,我就会离开,再也不出来。如何?”
千墨离语速有时故意放得很慢悠轻松,仿佛在谈论天气,仿佛在讨论今晚吃哪一家饭馆的菜。
“天下太平,百姓安康,用最简单的方法来降低最小的麻烦,这是一条捷径,也是一个方法,多划算的买卖,就看你们愿不愿意做咯。”
千墨离笑了几声,抬眼直盯他们,眼神深邃莫测,似乎能够洞穿人心。
这个问题实在太过诛心,是牺牲小部分人保全大部分性命,众人面面相觑,眼中尽皆浮现挣扎。
魔尊降临,杀戮无止境,曾有一夜之间屠灭数万人的惨剧,也有灭了几百宗门,这样的“盛世壮举”,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哪怕和平了仍有心理创伤。
因此魔尊在世的时间通常也很短,有一出世祸害七日便被杀死,几月几日都说不准,而也有祸世一年都杀不灭。
前人当初为了除去魔尊,牺牲数多人,流血无数,如今魔尊再降临,却只用两个宗门就能换得他离开,有些人是聪明人,稍微一琢磨便知晓了其中利弊。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千墨离也不催促,他就在这等着,看看他们最终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啊千墨离你疯了!”醉花宫弟子哭道。
“如果你们今日选择牺牲同道而苟活,将来他日也能同样的奸计迫害你们!”
千墨离开口:“我的目标很明确,只要祝音门和醉花宫。”
“既然你的目标是祝音门和醉花宫,那你找他们去啊!凭什么毁我宗门屠我宗派弟子。”
千墨离不慌不忙,假装思考这个问题,道:“唔……因为我记得,当初围杀我的宗门,好像不止祝音门和醉花宫吧?”
说着眼睛转向在场所有人,眯成危险的弧度:“所以,我就算灭了你们又如何呢”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脸色苍白,这千魔头比以往任何魔头都要难对付,最重要一点,这千墨离是特地回来寻仇的!
千墨离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你们正道讲正邪善恶之分,可我们魔道只论利益生死,所谓修真界,便是弱肉强食。我千墨离今天之所以能活着站在这里,靠的便是自己手上的剑,手上的血,靠的是无数条命堆积起来的实力。你们谁想拿去我千墨离的命,放马过来,我奉陪到底。”
当好人的结局,他上一世已经领教过了,与其最后当个破铜烂铁自刎献祭而死,不如痛痛快快活一场。
千墨离:“这守斋怨你们若想消除,方法其实很简单啊,何必流这么多血,你们只需要牺牲祝音门、醉花宫便行,还能让我这大魔头离开,何乐而不为呢?”
没有人敢出声,千墨离说得如此坦荡,不像是在说谎。
“怎么办?”有人小声询问,“咱们真要听他的话,去牺牲醉花宫和祝音门?”
“可……可是,可是千墨离的实力远在咱们之上,我们打不赢啊!”有人犹豫道。
“就是啊……你看看到现在,有多少人白白死去了!”
“你们可别忘了,千墨离曾经是祝音门的弟子,有渊源的啊,此次定是要向那两派报仇。”
“他们两个宗门惹出来的魔头,却让天下人来承担,他们就应该自己站出来,省得让我们两为难。”
一句句议论声传进祝音门和醉花宫耳朵里,让他们脸色更加难看。
有一位掌门开口,他的嗓音沙哑干涩:“这确实是个方法。可是,若牺牲同道的人换来苟且,我派宁愿不要。”
“是啊,我辈修仙之人,怎能为了一己私欲而损害他人利益。”另外一位掌门道。
“我同意。”有人表态,“虽说千墨离不好招惹,但咱们联合起来,未必就输于他,大不了拼上全派性命,怎能贪生怕死!”
“我也同意。”
很快有人响应,众人望去,那些大多都是十大宗门,底蕴深厚功力高强,自然有实力与千墨离叫板,可更多的是中小层门派,他们也有私心,不愿意让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的宗门,毁于一旦。
既然千墨离指明要祝醉两大门派,让祝音门和醉花宫对付去,为何要弄得血流成河,生灵涂炭?好不容易缓和下来,又将矛盾挑起。
有些人愤懑不怨,祝音门和醉花宫占了他们多少资源,如今借这危难挫挫他们气势,若能推到他们更好。他们的宝物金丹解药都在千墨离手上,交出祝醉两大门派,千墨离就能离去,这么简单的方法为何不选择。
本来是一致对外,现在则不然,不同心思冒出。
千墨离并不介意,他看着这一切,任由众人各怀鬼胎,收起断剑道:“昆山派,你不是一直想压下祝音门,坐上它的位置吗,如今有这个机会,你如何不去做呢?”
昆山派弟子脸色阴晴不定,千墨离说得没错,他们素与祝音门有嫌隙,看到那张脸转向过来,那的确是张很好看养眼的面孔,可是谁也不敢直视。
“琼花宫虽也是靠炼器起家的宗门,可却一直被醉花宫压下一个头,你们清清白白勤勤恳恳,反倒被拿活人炼器的宗门压了好大一个头,你们难道甘心吗?”
千墨离眼里闪烁寒芒,他转向祝音门和醉花宫:“明明知道自己就是解药,为什么不献出鲜血,你看多少人因你们而死?你们想让天下人都跟着你们陪葬吗?”
这种话多么熟悉,两派弟子脸色越来越苍白,有些人甚至露出惶恐、不安、畏惧的情绪。
“这、这些都是我们宗主干的事!我们只是弟子奉命行事,我们什么也不懂啊!!”终究有人受不住千墨离的攻击,惊恐地喊出这句话。
有人带了头,立马有更多人附和。
“不关我们的事啊我们是无辜的!”
“是啊是啊,你找我们宗主去!”
千墨离:“惠及当代,泽被后世。你们是祝音门、醉花宫的弟子,享受到的恩惠都是用我的血铸成。”
“我们……我们也只是按吩咐做事!”
千墨离微微抬下巴:“我给过你们任何一个人机会。”
众人想起初次遇到千墨离,那人坐在棺材上说的话,可那叫什么机会!
“诸位,还有三秒,尽情选择。”他提醒道,伸出食指与无名指,比了个耶。
“一。”
“千墨离,我们承认你强,可是你要想清楚,若是你今天杀光我们这些人,整个修真界绝对不会放过你,你也活不长!你不仅要死,还要背负千古骂名!”
“二。”
众人脸色青白,人群骚乱,明明是祝音门和醉花宫的错,为何要他们来承担,如果真开打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快点…快点站出来啊。”
“难道要我们葬生于此?我还想活啊!”
“三。”
“冤有头债有主!千墨离你何故连及其他人!”
这话说得委婉,可也表面了众人的立场。其余人也忙点头附和,祝音门、醉花宫本想在最后站出来,见状终是没有站出来,愤恨盯着他人。
“所以你们是选择救天下而牺牲这两个门派,对吗?”千墨离一笑,转头看向那两派,“听到了吗,他们要牺牲你们,所以啊你们别给他们鲜血噢。”
千墨离眉眼带上笑,转身大步离开,那些弟子自动让出一条路,竟就在众目睽睽下,任由那魔头离开,谁也没有出手阻拦。
众人也不敢再提金丹和宝箱的事,当时千墨离让他们选择,他们选择了牺牲祝音门和醉花宫,这时再伸手讨要回去,岂不是被天下人说为薄义,但见那千墨离也没有要给回去的意思,而是径直离开。
有心有不甘者叫道:“你别说得自己很无辜善良,我们就是大恶人一样,你给我们下守斋怨时有没有想过自己是什么东西!
骂声响起,叫骂得越凶,心里的愧疚好似就能减少许多。
千墨离回头,忽地笑出了声,道:“这个守斋咒,其实是祝音门下的。”
众人震惊,望向祝音门:“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回事?!”
“别听千墨离胡说!”
身后沸腾声一片,众人再次发生激烈争吵,千墨离在说完后潇洒离开,徒留下各种猜疑议论和愤怒叫喊。
魔界赌坊,喧哗热闹声震耳欲聋,灯火通明,不少魔修围在一起赌钱饮酒作乐,气氛热烈非凡。
坊间一旁有个高台,上面有两名魔族女子共舞,身穿黑纱长裙,脸蛋艳若桃李,风情万种,勾引得众人心神荡漾。
一群男女穿梭其中,一些妖艳女子手持酒杯和美貌男性魔修相互调笑,有的则搂着自己的女伴,亲昵摩挲着她们柔软滑嫩的肌肤。
整个赌坊弥漫着靡/淫之气,这里是最放纵、堕落之所。
就在此时,一个人悄无声息踏进赌坊,神闲气静。
坐在赌坊靠外的人,看到那人竟然来赌坊,吓得跪地,而赌坊内部却依然热闹,不明就里。
“哈哈哈哈哈我赢了!我赢了!”一名男修兴奋地大叫起来,把桌上所有灵石宝物都收拢到怀里。
“公子,这么快就赢了?”一位衣衫暴露的女子媚眼如丝,胸前那对饱满狠狠撞击他的肩膀,“再多来几盘嘛。”
男修伸出手捏着她的白腰:“嘿嘿等会儿让你看看个更厉害的!”
“怎么个厉害,不如跟我赌一局试试?”
一道清朗好听的声音突然在头上响起,那两人抬眼一看,千墨离正手撑桌沿,似笑非笑俯视着他们。
二人顿时吓破胆,差点腿软坐不稳,慌忙摔下椅磕头跪拜,其余人也是齐齐从赌桌上滚下,跪成一片。
“见过尊主!”赌坊内外数百号人行礼,恭敬万分,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他们压根不知道尊主来了,也不知道尊主是何时来,来了又要做什么,因此皆是战战兢兢。
千墨离:“起来。”
“谢尊主。”众人赶紧爬了起来,恭敬地站立,连动也不敢乱动。
赌坊的几名管事额头冒汗,谁能料到尊主上一秒还在卧眠,下一秒就出现在赌坊,急忙走向前问候道:“属…属下参见尊主!尊主请稍后,小的马上命人去准备您爱吃的膳食!”
“我今天心情不错,只是随便来玩玩。”
千墨离说随便来玩玩就真只是随便玩玩,连外套都没有穿,露出里面衣裳,腰带束缚住结实有力的腰躯,显出几许潇洒俊逸,袖口挽至手肘处,一副慵懒散漫,像极了刚睡醒的贵公子。
“尊主今天想玩什么?属下马上为您安排。”
“平时你们赌的都是什么呢。”
“灵石、法器、丹药、功方,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还有女人!”不知谁喊出这句话,惹得周围众人哄堂大笑。
女人娇羞无比,捂着红唇娇嗔,偷偷望向千墨离,期望能被尊主多看一眼。
然而看千墨离神情就知道他已经自动过滤了某些话,他把一张大纸展在桌上,道:“今天来赌个不一样的。”
所有人立即凑过来围在一旁。
千墨离指着纸道:“这里上面写有每个宗门以及每个弟子名字,如果没有你想要杀的人可以自己添名字。就在上面压,赌法很简单,猜猜哪个宗门会被灭门,哪个人又会死。猜时间,猜死法,什么时候被灭,又是怎么个死法。如何?”
众人听完愣了一秒,随后轰然炸开,一阵欢呼雀跃。
“尊主威武啊!”
“太刺激了吧!”
“尊主真是厉害啊!居然想到这种玩法!”
众人议论纷纷,兴致勃勃盯着那张大纸,跃跃欲试。
千墨离端起茶杯浅酌,扫了一眼众人,道:“既然大家觉得很好玩,那便开始压赌。猜对的人奖励全都归他。”
“尊主,我押玄天宫一月后覆灭!五十颗灵石!”
“覆灭算个屁,我押三百颗灵石,青冥派六日后全宗上下被毒死,还要被烧成灰烬!”
“流云宗那猪脑袋掌门路过野林时被猛兽咬死,还有那贱女人被关在牢里折磨得生不如死,八百颗灵石!”
“……”
赌坊里沸腾不止,所有人都兴奋得满面涨红,争先恐后押注,吵闹不休。
“厉青云那狗娘养的畜生,到最后他要是不跪下磕头,扒皮抽筋,我砍掉自己的一条腿!”
另外一名魔修怒喝:“他就应该被我们千刀万剐,死在我们剑下,然后把他剁碎喂狗!”
“还得让他的人头高高挂起!”
“我看啊,他就应该一辈子囚禁在牢里!永远不得自由,让他在里面受尽酷刑,直到老死!”
一群人愤慨骂骂咧咧,恨不得把所有仇人都给拉出来砍死。
“修真界就没有一个好东西,还有白颜画那贱人,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德行,真以为所有人都尊敬他吗,他就应该被凌迟死,然后挫骨扬灰,一片不留。”
“应该把他膝盖骨剜去,让他天天对我们下跪,把他双手也砍了,眼睛也挖去,耳朵刺破,撕掉头皮。”
“你这太凶残了,如果是我,嘿嘿,我就先挖了他金丹,再把他身上白衣给撕烂脱光,然后把他阉了,再挂到在城墙上示众。”
“啧啧啧,还真是惨无人道,我支持!”
“好!这提议不错,就应该这么惩罚他,装什么清冷高傲,呸。”
大伙哄堂大笑,肆意谩骂侮辱,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些人欺负侮辱的场景,心中畅快淋漓。
千墨离一直坐在高位上,默默听着大家吵嚷,表情淡定无波,将大腿上的蓝绸带系了又解,解了又系。
“尊主,您可要压赌?”管事上前小心翼翼询问。
千墨离目光看向那张纸,那里已经密密麻麻写满字,可唯独没有一个死法,便从腰带里拿出一块玉佩,淡淡道:“就这个吧。”
管事接过玉佩弯腰道:“尊主真是财大气粗,一块玉佩就够我们赌庄翻上几倍收益了,不知尊主要赌什么?”
千墨离在那人耳边说了几句,那管事高举玉佩大喊道:“尊主下注!——”
所有人都朝他看过来,瞬间安静,管事跑下,把玉佩放在纸上:“押注,祝音门掌门虚世天尊,自戕而死。”
哗然而起,议论非常。
谁都知道尊主跟虚世天尊有仇,因此在虚世天尊上押了各种死法,唯独没有压的是自戕,毕竟那老头怎么可能平白无故放弃生命,这可能性小的不能再小,谁压谁输。
可偏偏,千墨离押的就是虚世天尊自杀死。
有些人反应很快,立即跟着千墨离押下,众人惊叹之余,也继续跟着压注。
“尊主英明啊!哈哈,尊主赢定了!”
“我倒看看那老头是不是真有种,敢不敢自杀。”
大家欢声笑语,拍着千墨离的马屁,千墨离却依旧淡漠,不理睬他们的恭维讨好。
手指勾缠蓝绸带在腿上系系解解,却怎么也系不出一个好看的蝴蝶结出来。
千墨离垂眸黯然,蓝绸带滑到地上。
金来香捡起绸带,在千墨离腿上绑着,笑道:“好啦徒儿,为师帮你系紧了,以后小心可别被刺木再勾着了。”
千墨离站在林荫果树下,抬腿瞧半天,乐笑道:“师尊,为什么要系这么大一个蝴蝶结?”
“因为它漂亮呀。”金来香夸赞道,打量半响,满意点头,站起来摸了摸他的头发,“徒儿,咱们现在是出来游山玩水,当然要穿得花枝招展,漂亮点嘛。”
漂亮用错地方了,千墨离挑眉心道,“我一个大老爷们,若是让人看到我腿上还系大蝴蝶结,岂不是很奇怪。”
千墨离拉下衣摆遮起来,但金来香的手指已经伸了进来。
“乖徒儿,听为师的话,来,为师教你怎么系。”
千墨离脑子思绪跟着金来香的话走,两指一拉,一个漂亮的蝴蝶结终于系成。
“我押四百颗灵石,金来香自爆而亡,灰飞烟灭!”
喧哗的赌坊刹那鸦雀无声,一群人震惊扭头往声源望去,那人反而也在惊奇望着大家,似乎是个生面孔,完全没察觉自己做了一件极度危险的事。
“卧槽!这小子疯了吧?居然押…?!?”
“他是脑子进水了吧!”
“妈的,这新来小子摆明了坑我们吗!草谁不知道这金来香是……”
管事也吓傻了,端茶的手一抖,茶杯摔落,响亮玻璃声划破大家耳膜,所有人刷的跪下,寂静得可怕。
众人低垂头,脊背淌下冷汗,浑身发颤,他们余光只看到千墨离放下腿站了起来,然后转身朝门口走去,不知脸上是何表情。
没有人敢上前,这时连开口请罪也不敢,直到千墨离准备靠近大门时,才慢慢吐出气。
忽然千墨离偏过头:“此次赌局,你是赢家,因为你猜对了,师尊真的灰飞烟灭了。”
说毕抬腿迈步离开,消失在灯火灿烂人来人往大街上。
所有人如临大赦,齐刷刷松懈下来,擦拭额头冷汗,一副劫后余生模样,突然恐怖惨叫声响起,赌坊里面全部人灰飞烟灭,化成黑色粉末飘荡空中。
血纸被折叠被丢到桌上,千墨离抬起手腕,指腹细细摩挲银镯子,宫殿透下的白光将他五官裁碎,愈发看清那笑脸下的森冷。
“贵宗的来意我都清楚,只是光靠疏远祝音门和醉花宫就想得到解药,未免,太打发我了吧。”
校服上绣有葵花的弟子跪说道:“魔尊若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出来,如果可以,敝宗必定答应,望您高抬贵手。”
即使他努力保持一宗的尊严,冷静应对,也掩不住声音里的颤抖,显然心中惧怕到极点。
千墨离低头玩银镯子,看也不看一眼:“想要解药,就看你们取多少人头给我了?”
那弟子身体一震:“请、请您三思……”
“舍得,舍不得,划算,不划算,可要以你们宗长远考虑,若是错过了这机会,恐怕是再难有呢。”千墨离抬眸扫过去,唇边的阴笑更深了几分,“况且,你们有胆子跑到我的地盘不怕被人发现,还怕杀几个人?”
他的语气神似在问一群小朋友要不要吃裹有蜜蜂的冰棍儿,而那些小朋友却无法反驳。
千墨离又加了一句:“其他宗门在前几天甚至最开始,便偷偷私下来找我做交易。识时务者为俊杰,葵花宫可是很有实力的新宗门,若是不知好歹要跟那些大宗门来对付我,你知道下场的。”
那弟子听到其他宗门字眼,心神骇然,罪恶感缓解不少。
千墨离似乎看透了这一点,道:“我千墨离哪点都不好,就守承诺这点好呢。”
“请容许小的回去禀告宗主。”那声音已经变了调。
“记得告诉你家宗主,别试图挑战我的耐性。”
千墨离从袖中滑下匕首扔出去,刀尖刺中桌案上血纸,立即破碎,在空中燃烧殆尽
葵花宗弟子惊惶失措地退出,连脚步都带着飘忽不定,生怕慢上半分就会被留在原处化作灰烬。
千墨离微微倾身,手按在匕首,转着把玩,眼瞥到门口人影:“哎呀,又有客人来了,这都第几个了呢。”
水扎进重物,头颅下沉,冰冷的水煎烤人的身体,黑水缸长着深绿青苔,红血流漫,从水缸里捞出来时那人还在哭泣,旁边的人在笑。
“嘻嘻,你再不老实交代,等我们尊主来了,让你好受。”
“让你好受!”
空气中弥漫铁杆腐朽的味道,血洒在地上像满地乱爬的蚂蚁,到处都有痕迹,墙上,铁链,木桩,油灯。
那弟子从水缸里捞出来,剧烈喘气,嘴唇发紫,衣裳淋淋漓漓落下水珠,另一个浑身是伤的女子趴在地上,气息奄奄。
“你们祝音门和醉花宫胆子不小,还敢跑到我们尊主地盘打探消息,如今都成了修真界人人见了杀了的臭老鼠,也不知道躲在哪里过日子!”魔修用脚狠狠踹了地上祝音门弟子,那弟子被踹翻在地,头撞到地板,鲜血顺着墙面滑下来。
“呸!”弟子吐掉口中带血的牙齿,眼神恶毒地盯住对方,恨不得生吃活剥了,“我要见你们家尊主!”
另一魔修嗤笑:“想见我们家尊主?就凭你们这些人?呵,你们祝音门已经没落得只剩你们几个漏网之鱼,有什么资格见尊主。大家都忙着为自己宗门攥取利益,可没时间理你们,还不如乖乖地向我们尊主求饶,说不定能留住你们宗门根基。什么正道团结,表面和气,背地里早就四分五裂,才过了不到四天,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现在死了多少人,走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来求解药,还留下来的那不是义士,那是大傻瓜!”
地牢里传遍整个嘲讽笑声,他们看祝音门、醉花宫弟子越来越狼狈凄惨,觉得痛快无比。
“你们这些狗杂碎!”
祝音门弟子双眼充斥屈辱与仇恨,射向那群自以为高高在上的魔修,双手握紧拳头,却因为太虚弱,动弹不得。
魔修们猖狂大笑:“你说什么?我们听不懂。我们只知道你们祝音门和醉花宫就快要完了,而且是彻彻底底从修真界消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尊主到。”
门外响起通报,那群嚣张的魔尊脸色剧变,立即闭嘴噤声,恢复平静,弯腰行礼,余光不敢乱瞟。
他们只看到从暗处走来一人影,白光将影子身形拉得修长,一一走过他们身边,深蓝衣裳上怪艳灿烂的色彩刺痛所有人的眼睛,一股莫名的恐惧感笼罩心头。
千墨离走到牢门前,站定转头,俊朗无暇的脸庞挂着淡淡微笑。
魔尊们心惊肉跳,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恭敬垂眸,低头不敢直视千墨离的眼睛。
躺在地面的那两个弟子牙齿打颤,目露绝望,看着千墨离一步一步朝他们逼近,就像盛大的月亮向人间砸来,窒息压迫,又美丽至极。
千墨离用脚抬起那男弟子下巴,左瞧右瞧,温柔地问道:“你们怎么把人弄得这么狼狈?我只是让你们审问,可没让你们拷问。到时他们回去,说我魔界礼数招待不周怎么办。”
魔修们全部抖了抖,听出尊主话里可是打算要把人放回去的意思,额上冷汗涔涔。
那两名弟子则是暗暗松了口气,紧绷肌肉松懈下来,瘫软倒地。
千墨离道:“其余的人呢。”
“回尊主,还关在其他地牢里,没来得及拷不不是审问。”搭话人慌得立即把拷问换去。
千墨离嗯了一声,转身靠坐在那血迹斑斑生锈的铁椅上,调整了一下勒紧大腿肉的腿环,道:“我在前两天亲自拜访过你们掌门,还送了点礼物给他。”眼睛抬向那祝音门弟子,“我们相谈甚欢,愉快分别,现在祝音门又派人过来,想必是有要紧事告诉我吧?”
“啊对了,忘了还有醉花宫。”
千墨离忽然将脑袋转向一旁女子,轻轻敲击扶手,语气散漫:“这样吧,两天后我亲自拜访醉花宫,劳烦你转告转告,如果你忘记了也没有关系,因为我已经写信给你们宫主。”
地牢里寂静得可以听见人急促呼吸声,还有千墨离手指敲击铁椅的刺耳音。
作者有话要说:
新修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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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我要吐血了,我是大笨蛋啊!!2月竟然只有28天!只有28天!眼一闭,一睁,今天怎么就3月了(抓狂)
我怎么忘了2月只有28号,计划全打乱了,文没写完,考试又来临,绝望仿佛就在一瞬间,所以很抱歉这章算是急赶出来,可以看得出是一个绝望的文盲写的,我后面会细修再写到w+字,还有很多东西没写,很多细节没有衔接好,安详地去小黑屋了(www.youxs.org)出来后又是一条好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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