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岸的月亮好像掉进水里,被青柯江的涟漪分割成跃动的浮光,分散出无数个月亮,有一个落进奚希眼睛里。
她觉得不好意思,已经转过身,月亮也被她带走。
沈劭南追上她的步子。
这是第二个吻。
姑且把这也称之为吻吧。奚希靠着浴室的磨砂玻璃门,捂着心口回忆起来,感受到自己心跳加速。
隔一扇门,她大概能猜到沈劭南此刻的模样。
他一定坐在柔软沙发上,也许在抱着电脑工作,也许在闭目养神。
一想到这一幕,她已经又忍不住笑。
浴室的水汽还未散去,潮湿包围着奚希。在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潮湿趁机涌进卧室。潮湿两个字,总会让人联想起海城的春天,或者梅雨季。
春天与梅雨季的潮湿是不同的。
春天的潮湿,还伴随着一股绿叶和泥土的味道,扑进人的鼻腔的时刻,会有种回到原始自然的错觉。那种潮湿,在回南天来临之前,都还是让人舒服的。
直到回南天到来,生机便太过蓬勃,按说生物的生长离不开水,所以春天的潮湿会有种生机的感觉。但回南天,是直接将你淹没。
奚希喜欢春天,但不喜欢回南天,发霉的味道很难闻,床单好像永远是湿哒哒的。
至于梅雨季,梅雨季的潮湿是有温度的。隐约包裹着燥郁,这座城市与燥郁二字的缘分实在深刻。
可人也需要燥郁。
燥郁是什么呢?是此刻,她看着沈劭南半仰的脖子,凸起的喉结微微滚动。她轻咽了口口水。
奚希解下毛巾,沾染过水的长发便落在她后背,一点点浸湿她的白色睡衣。沈劭南睁开眼,起身去拿吹风机。
他实在是个很有天赋的学生,对只教过一次的东西也一样学有所成。沈劭南把她的长发搭在自己腿上,吹风机的燥热暖风偶尔拂过她的脸颊和眼皮。
奚希闭上眼,感受着吹风机的响声。
这是生活碎片的一环,谁也没说话,静默中时间转过去十分钟。好像什么也没发生,却值得人回味。
她睁开眼,看见他倒转的身影,忽然开口:“我以前很讨厌回南天。”
沈劭南嗯了声,不知道她的话题从何而起,但他认为想必有其原因,试着跟着她的思维去想。
回南天,坦白说,他没什么概念。
只有一个很抽象的潮湿二字。
奚希微闭着眼,似乎还能回忆起那些发霉的味道。
她也没有下文。只是在刚才那一秒想起,所以和他说起。
“没有为什么啦,爱就是这样吧,就算没营养的废话,也很想和你说。就是想和你说话而已。你明白吗?”她睁着眼问沈劭南。
沈劭南现学现用:“今天的工作很忙。”
奚希噗嗤笑出声来,从他腿上坐起身来,头发还有微微的水气,在她起身的瞬间拂过他的脸颊,还带着微微的柚子香气。是她的洗发水的味道。
她的洗发水摆在浴室的架子上,和他常用的放在一起,成双成对。沈劭南由这味道想到这一幕。
奚希拿纸巾将头发再擦一遍,而后关掉床头的台灯。台灯在黑暗中沉默十小时,就是第二天了。
她侧躺着面对沈劭南,听着他的呼吸声入睡,又听着他的呼吸声醒来。
今天奚希醒得早,睁眼见着沈劭南,窗帘的缝隙透出蓬勃的阳光,那些光挑开她的嘴角,她和沈劭南说早安。
沈劭南回她一句:“早安。”
她赤着脚起身,用力拉开窗帘,有种决绝的意味。不过是她想象里的决绝。
阳光一时争先恐后涌入这房间,回过头,便看见沈劭南坐起身来,头发略有些凌乱,眼神也还有些迷离。
这时候就不是高高在上的月亮,更像井里的倒影。
她伸手就能捞到似的。
原本早饭都是阿姨负责做,今天却接到阿姨电话,说家里出了点事,只怕过不来。所以奚希便接过这事儿。
她以前也自己做早餐,给自己还给奚昭一份。早餐最简单,最省时间的是下面条。
她问沈劭南对于面条的想法,他只说都可以。奚希咬唇,他的世界好像都差不多,这样好难过。可转念一想,只有她是不一样的。
奚希反手合上橱柜,问他:“那就吃面条吧,再煎两个蛋。”
沈劭南点头:“好。”
他站在门口处看她,感觉两手空空不太好,又走近询问是否需要帮忙。奚希想了想,比了比旁边的冰箱:“你帮我拿两个鸡蛋吧,还有青菜。”
沈劭南照做,打开冰箱,又自觉地把青菜洗掉,一并交给她。
奚希系着蓝色的围裙,一手把在平底锅的木质把手上,另一只手夹着筷子,锅里的水在升温,声音一点点变大。
沈劭南就这么看着她,直到她忙碌完,把一碗面条递给他。
接过面条的时候,手碰着碗壁的温度,是热的。
心好像也是热的。
他端出去,等她一起才吃。奚希洗了个锅,浪费了三分钟,于是面条稍微有点坨。
她长叹了声,看向他一口没动的面条:“面条不能等人,会坨掉,就没那么好吃了。”
沈劭南笑了声,表示自己知道了。他动筷子,搅散面条,忽然说起从前。
“有一次,学校里上厨艺课,你也给我送过一次面条。不太好吃。”他将第一口面条咽下。
奚希愣住,直直看着沈劭南,筷子夹着的面条掉下去,只剩下孤零零一根。她吐字有些慢:“你还记得啊?我那个时候该还不会做饭,煮面条都忘记放盐。”
沈劭南说:“今天的很好吃。”
奚希低头莞尔,夹起碗里的煎蛋。
那时候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成为沈太太,还给他做面条吃。
奚昭收到沈劭南送的手机的第一反应是惊讶,而后是推辞。如果他收了这礼物,好像就会让姐姐和姐夫的感情天平发生倾斜。
“谢谢姐夫的好意,不过还是不用了。我年纪还小……”他极力推辞。
沈劭南只是把手机放在桌上:“我听奚希说,你找了个家教的工作。你成绩也很好吧,我有个朋友的妹妹,她今年初三,如果可以的话,你能帮她补习吗?她人挺好的,不过有点天马行空。至于工资,你可以和我的朋友面议,等你收到工资,再把手机的钱还给我,可以吗?”
奚昭无可拒绝,同学们早都有手机,互相添加微信好友。每一次,奚昭都不参加。倒没有什么抱怨的,只是明白什么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
奚昭想,沈劭南在他心里的形象更加高大了一分。他想成为沈劭南的目标,又更远了一步。
他看起来很会说话,很会做人。只有沈劭南自己知道,十几岁的沈劭南,是那么不会说话。也不会做人。
所以他总在拒绝的时候不留余地,抗拒与别人的相处。
人都是会变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山川与海洋都会发生迁移,人会变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吧。
但有些事的改变却如此缓慢。他不敢用永远不变,只好用缓慢。
这指的是,奚希对他的爱。
不管他是那个冷冰冰的沈劭南,还是如今这个趋向圆滑的沈劭南。
唉,忽然又很想见她。
分明他们早上才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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