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八,寒假里上海的第二场大型应届生招聘会开幕了,依然吸引了全国各地的大学生,依然是一幅千军万马的壮观景象。
方自归踮起脚尖,看见附近一个摊位前排队的长龙在人潮中摇头摆尾,队伍中的一个女生手里拿着份简历随波逐流,却能笑得花枝乱颤。女生周围的那几个男生明显不觉得这样东倒西歪的多么有趣,一个个眼神迷茫,表情严峻。
招聘会上的外企摊位依然挤破头,但方自归已经不打算在外企摊位前凑这个热闹。寒假都快过去了,工作依然没有着落,终于让方自归下定决心转型。在半夜谈上,方自归和室友们多次批评过国企,并纷纷立志将来不去国企上班,但既然貌似只有大型国企才能解决户口问题,方自归的新目标就只能是国企了。
在寻找大型国企的过程中,方自归突然发现有个摊位竟然是大名鼎鼎的上海电影制片厂,招聘启事上倒写得简单:场务,3名。
方自归不知道什么是“场务”,但很知道上海电影制片厂。上影厂的标志——三个昂首挺胸放眼世界的工农兵,经常出现在影片片首。童年时看的《大闹天宫》,少年时看的《铁道游击队》,青年时看的《芙蓉镇》,方自归就是看着电影开始前熠熠生辉的这三个工农兵长大的。方自归心想,如果能够在该厂打工,说不定自己能够从跑龙套干起,哪天做为演员出现在电影屏幕上,那可就光宗耀祖了。而且这么有名的厂,应该算大型国企,工资待遇想必也比较高的。
“先生,我要应聘。”方自归在上影厂的摊位上,把简历递了上去。
“电——气——工——程——系,完全不搭嘎的嘛。”工作人员说。
“先生,”方自归的眼神,真诚得好像一只大型犬科动物见到了主人,“我会表演的。我在我们学校文艺晚会上演的相声,曾引起全校轰动。好多同学都说我的相声比这几年春节联欢晚会上的相声还好笑,真的,先——”
“你知道场务是干什么的吗?”
方自归一下就噎住了,他经过充分准备能够编一段好笑的相声,但随机应变的能力,明显不如席东海。
工作人员不屑地把方自归的简历扔了出来,“专业不对口。别浪费时间了。”
看来寻找大型国企,还只能在制造业领域下功夫。方自归悻悻地离开了上影厂的摊位。
方自归继续在招聘会上寻找大型国企,却先在人海中偶遇了小型的席东海。席东海自带上海户口的光环,方自归对他找工作的境遇有些好奇,便跟他交流一下,席东海的情况果然是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比方自归的境遇生动得多。
“那个厂长是德籍华人,聊到后来他对我说,小席,我给你看样东西。”席东海绘声绘色地向方自归讲述他的一次面试,“然后他兴冲冲带我去了车间,我还以为他给我看什么好东西,原来给我看一台恐怖的机器。我差点晕倒,那个大家伙太恐怖了。厂长还说,这是刚从德国引进的一台国内最先进的多轴数控车床,如果你加入我们,这台机床就让你来搞了。我心想,如果我来搞,不是我搞死机器,就是机器搞死我,这有什么好搞的?谁知回到办公室,厂长把人事经理叫来了,要跟我当场签约。我心想这个不能签,我说需要向父母汇报一下再签,赶紧就逃了。”
有上海户口加持,席东海竟然有签约外企的机会而不签,方自归心内感慨万千,问席东海道:“那你打算找什么样的机会?”
“现在我想清楚了,反正不能去工厂。”
电气工程系有一套系训,其中一条形容差生的系训是“电机拖动拖不动,汇编语言不会编”,席东海深知这条系训说的就是自己,于是就决定敬数控机床而远之了。而方自归没有席东海那么多选择,在招聘会上经过纵览和比较,方自归的目标就定为了通化开关厂。
通化开关厂是生产高低压开关电器的国家二级企业,职工上万人,是方自归在这场招聘会上找到的专业比较对口的最大型国企。通化开关厂的摊位上,咨询的毕业生不太多。方自归填好表格以后,开关厂负责招聘的工作人员问了方自归几个简单的问题,就递给方自归一本介绍工厂的小册子,用圆珠笔在封面工厂地址的位置画了一个圈,说:“你按照这个地址去厂子里面试,找劳资科王科长。”
方自归马不停蹄去通化开关厂,找到了王科长。
王科长是一位身材高大、笑容可掬的中年男人。方自归给王科长看了自己的成绩单,并表明自己是一等奖学金获得者,王科长的微笑就更加灿烂,与方自归相谈甚欢,随意聊天,完全没有聊专业上的问题,然后就对方自归服务国企的远大抱负表示了热烈的欢迎。
“最后我想问一下,户口的事情单位可以解决吗?”方自归问。
“应该可以的。今天我们双方先签就业意向书,开学以后,你拿意向书去学校相关部门问一问该怎样走流程,好不好?”王科长笑道。
于是,方自归就签了约,带回来一份盖着通化开关厂劳资科大红戳的就业意向书。四处碰壁的方自归,转型后终于拨云见日。方自归想好了,只要开关厂能解决户口问题,收入低也认,大不了几年以后跳槽,为雪国耻身先去,重整山河待后生。
而坚决转型不去工厂的席东海,也在这次招聘会上实现了突破,与一家即将开业的百货公司签约了。
在招聘会现场经过排队、填表和初选后,席东海来到了凯蒙集团的总部参加面试。给席东海面试的是凯蒙集团人事部部长,简短的相互介绍后,人事部长就对席东海抛出了第一个问题:“为什么你认为自己能够胜任销售的工作?”
席东海道:“我在去年暑假社会实践期间,做过推销员。一个多月做下来,在同一批五个大学生中,我的提成最高。”
人事部长对席东海的回答比较满意,微微一笑,抛出第二个问题:“如果老板给你一个任务,在美国总统克林顿访华期间,成功地送一块上海牌手表给克林顿,你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很有难度,但是……等等,席东海可见过活的美国总统,并且曾经被活的美国总统抱在怀里,所以面对这个对大多数人而言超有难度的问题非常淡定,席东海也报以微笑,“老师,您把克林顿的电话号码告诉我,我这就去办。”
人事部长笑了,心想小赤佬反应老快嘛,“没有电话号码,你怎么办?”
席东海依然淡定,“查一查到机场接机的花童是谁,收买花童,然后让他在献花的时候送上手表。”
席东海清楚自己在扯淡,但席东海也很清楚这是人事部长故意扯淡在先,所以对于自己的以扯淡应扯淡非常有信心。
人事部长对席东海的回答留下了深刻印象,接着抛出第三个问题:“你对目前非常严重的三角债问题,有什么看法?”
这个严重的问题很严重,因为席东海没看法,突然一下有些懵。好在席东海在舞台上练就了随机应变的本领,眨了几下眼睛道:“老师,朱总理都没搞定的事情,我怎么搞得清楚?”
人事部长又接连问了席东海四五个问题,都是一些市场营销学、经济学上的东西,席东海电气工程没学好,营销学经济学也没多少造诣,可席东海擅长“捣糨糊”,席东海用“捣糨糊”的方法和人事部长周旋了一番,就被当场录取了。
方自归从通化开关厂回到学校,有些意外地发现莞尔在宿舍里等自己。
“我有好消息告诉你。”方自归道。
“我也有个好消息告诉你。”莞尔微笑道。
“什么好消息?”方自归心里微微有些紧张。
“有家公司今天打电话到家里来,通知你明天去他们公司面试。”
看来,方自归寄出去的几十份简历终于没有全部石沉大海。为了显示自己在上海有根基,方自归在简历上特意留了莞尔家的电话,终于第一次起了作用。方自归问:“什么公司啊?”
“叫什么‘元哲电器’。元朝的元,哲学的哲。从留给我的公司地址上看,上班地段蛮好的。”
哲学爱好者方自归立即对该公司产生了一定好感,因为公司名里有个“哲”,好像很有文化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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