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如愿地被父亲扶了正,一开始还算安稳,虽然与原来的大伯母争着管家的权利,但也仅限冯家内宅,并没有太出格的事。
只是后来,她倒是没争过大伯母,家里插不进去手,三房又被父亲折腾的没多少东西,她原本以为会安心做少奶奶,却没想还是要伸手讨月例银子过活。
因为跟了父亲做了正头奶奶,自不好再做以前的营生,就没有银子,父亲又是花惯的,时日久了,她心思又活泛了。
她架拢着父亲搬到青州去,说什么做点买卖总好过在家里伸手等着发钱强。父亲被她说活了心,两人带着孩子去了青州。
时间久了,被父亲发现她重操旧业,父亲哪里能忍得了,把她与恩客堵在屋子里,父亲举起砍刀先是一刀砍到她的脖子上,当场那女人就没了呼吸,只与那男人扭打时,却被那男人砍伤后背晕了过去。
等到再醒来已直不起身来,那刀伤的太重,大夫说虽然活过来了,但决不是长寿之人了。
“那孩子呢?那女人给父亲生的孩子呢?”我问二伯母。
二伯母的表情十分复杂,最后压低声音道,“那儿子不是你父亲的,是那女人与别人生的,因着进不得那人的门,才寻上你父亲的。”
我惊讶的无以复加,问她怎么发现的。二伯母说,那女人死后,孩子的父亲找上门来了,原来那男人唯一的儿子死了,没有继承香火的就想起还有这么一个儿子来。
那个时候父亲还在昏迷,等他醒过来,二伯父告诉他这个消息时,父亲居然出奇的平静,再没问过那孩子半句。
一时我俩谁都没有再说话,空气里都是尴尬,一对父女相对无言,真是悲哀。
我从荷包里拿出几张银票递给他,父亲有些诚惶诚恐站起来,双手往外推着,“我不是要这个,我不缺这个......”
“我知道,这是我给你的,不管怎么说,你是我父亲,我是你女儿,而且我这一走,也许再也见不到了......你拿着吧,莫要说丧气话,有病就去治,这里不行就去青州,那里不行还有扬州呢。”
我瞧着那银票被打湿,父亲流着泪,抖着嘴唇道,“能听你再唤我一声父亲,我已然知足了,我现在这样是我自己的报应。你走吧,回去好好过你的日子,我瞧着姑爷是个极好的,你比你娘有眼光。告诉你娘,好好地活着,好好过日子。”
说完急急地转过身,大步走了出去,那一刻,我仿佛看他挺直了腰板。
我不知道那银票夫君是如何给父亲的,他只是拍着我的手告诉我,让我放心。
我把头靠在夫君的肩头,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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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莹堂姐,我高兴的不得了,把在冯家镇的不快通通丢掉了。
我们已好多年没见了,从陆家太夫人过世,她陪着堂姐夫去了任上,我们就再也没见过。
我抱着她的小女儿,十分可爱的陆妍喜欢的不得了。
莹堂姐问了问冯家镇的情况,她来南边这么久,从来没去冯家镇看过,都是直接去冯家大房那边祭拜的。
还是那句话,虽说夫君请了一个月的假期,但去掉来回坐船和路上坐车的时间,余下的还真不多。所以,我在堂姐这里只住了三天。
第二天她带我去了“观音山”,她说当年她就是在那里遇见的皇太孙。
我在“观音山”并没有遇到什么贵人,却是见到了一位故人。
那天是大集,山下的广场处人非常多。我与堂姐戴着帷帽,并没有带孩子。
堂姐夫与夫君在我们身后聊着天,我俩就象小孩子一样一个摊位一个摊位地走过去,满脸的好奇。
前面是一个茶水摊子,外面摆了几张桌子,三三两两地坐着人。走了好半天,我俩也累了,索性坐下来歇息一下。
一个妇人穿着粗布衣裳,就是连冯家下人都不穿的那种,头发用一截木枝挽了起来,还散下来许多。
因为是集市,人多,那妇人也忙。丫头唤了两声她都没听到。
我与堂姐瞧着站在不远处的堂姐夫和夫君看着我们直摇头。
等到丫头唤那妇人第三声时,那妇人小跑着走过来,一边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一边带着讨好的笑,“两位娘子喝点什么,吃点什么?今天早上有新做的圆子,加了厚厚的糖,好吃的很,配上一口茶更是美味。”
我透过帷帽瞧着她,惊讶地呆在那里,堂姐看我半天没说话,随便点了几样支走那妇人。
“怎么了?可是觉得脏?咱们不吃,瞧着她也不容易,点了放在那时在,咱们略坐坐就成。”
“莹姐姐,你不认识她吗?”
“谁?那妇人?”
“对,你再瞧瞧。”
莹堂姐又扭头去瞧那妇人,那妇人此时却被一个老婆子用手点头额头,嘴巴里还骂骂咧咧,好似嫌弃她手脚不够麻利,放走了一桌客人。
“啊?她不是,不是沈家的那位,叫什么来着?”莹堂姐握着我的手道。
“没错,沈家六姑娘,我的六表姨,沈如萱。”
“嫁给刘继祖那个?她怎么到这里来了?不是说跟着刘家人回了老家了吗?刘家老家是这里?”莹堂姐一叠声地问。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刘家老家是哪里,只是,她,她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在我的记忆里,六表姨最是活泛的,她并不喜欢我,可以说并不喜欢我们一家。她那时与七表姨交好,喜欢跟在三表姨身后。
她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挤兑舅母,无论何时何地,凡我舅母说东,她必往西,每每挑事也都是冲着舅母去的。连我那不理事也从不惹麻烦的外祖母都说她,好个不讲道理。
后来,她嫁了,从她出嫁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也没听过她一星半点消息,现在看来,她过得并不好。
那个点她额头的应该是她的婆婆吧?她被那婆子呵斥却不敢吱声,依然陪着笑,躬着身子速度极快地去擦着桌子。
没一会,她又端着一个大大的托盘过来,对于我们点了这么多吃食,她显然很高兴。
我看她一样样把那粗劣的小食放到桌子,那双手布满老茧,微微弯曲着,好似伸不直的样子。
她脸上堆着笑,一口一个贵人地唤着我们,脸上的皱纹居然比母亲还要深,黑黑的脸庞是常年在太阳底下劳作的颜色。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张嘴说话时,一口黄牙伴着长年不刷牙的那难闻的味道。
我们戴着帷帽,她看不清我们,殷勤地摆好后又问还要什么不?
堂姐摆了摆手,看着她又去招呼别的客人,“真没想到,她居然落了这样一个结局。”
“是呀,当然也是花一样的小姐,一步错,步步错。”我摇了摇头,心里说不出什么感受来。
“坐坐就好,怎么还点了这么多吃食,小心闹肚子。”堂姐夫笑着走过来大声道。
我与堂姐站了起来,我瞧着六表姨站在那里愣愣地瞧着堂姐夫,一脸的不可置信,然后她又看向我与堂姐,似是感觉到我的注视,一直那样看着。
她那婆婆把茶壶往她手中一递,不知道嘟嚷句什么,她连忙接过,却没接壶把而是托着壶底,“哎呀”一声,茶壶滚落在地。
老妇狠狠照她后背捶打了两下,高亢的咒骂声传了过来。
显然堂姐夫并没有认出来她来,也许堂姐夫已然不记得沈家还有一位叫沈如萱的小姐。只是我相信,刚刚沈如萱一定是认出了堂姐夫。
我走在最后,下意识地扭回头去看那样茶摊,她正把滚落的茶壶收了起来,许是被烫到了手,用嘴轻轻地吹着,然后她也朝我望了过来。
我站住,与她对望,她略往前走了几步,又走了几步,似是想知道我是谁。
我慢慢地拂开帷帽上的软纱,与她隔着几张桌子就那样对望着。
她刚开始有些犹疑,似是想不起来,只是没一会,突然捂住嘴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瞧见她开始抖动双肩,然后蹲了下来开始嚎啕大哭。
我转过身,看着站在前面微笑地等着我的夫君,快走几步,不顾许多人看着,挽住他的胳膊,心里想着,要买些什么礼物回去送给舅舅家那些可爱的表弟表妹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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