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美为患

《养美为患》

50. 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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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人保儿正侍候在侧,见她进来了,有些不情愿地起身,敷衍行了个礼。兰菀也不在意,热情扶她起来了,“妹妹侍候陛下辛苦了,我来换个班吧?”

“侍奉陛下是妾身分内之事,谈何辛苦。眼下陛下还睡着,若是醒了见不到我,会不高兴的。”保儿睁着一双大眼,话里话外都是讥刺之意。

兰菀笑道:“原是这样。其实我来也不为别的,只是前儿得了一副好药,太医也看过的,说是给陛下服了,大有助益。妹妹你看……”

“什么好药?”

保儿心道,就知道她是来献殷勤的,这弄得好药的功劳,可不能叫她占了去,遂道:“既是如此,姐姐就药留下吧,一会儿陛下醒了,我会服侍他喝下的。”

“这……”兰菀有意面露难色。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保儿挑了挑眉,心里愈发认定了那是好东西,笑道:“姐姐有别的话就请直说,我服侍陛下忙得很,不比姐姐得闲呢。”

“没……也没什么。既然妹妹这么说,那就劳烦你了。”兰菀神色一黯,把东西放下,飞速转身出去了。

落在保儿眼中恰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遂拿起那药瓶子,得意地自语道:“自古都是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啊。怪就怪你已经人老珠黄了,比我大上一轮呢。”

——时兰菀二十一岁,保儿十二岁。

日复一日,晏苍鸾病势加重,一连数日不醒。有太医诊治过了,却查不出个所以然来。而那件望月楼血案,也就此一拖再拖,所有人几都要忘了。

只有一个人没忘,那就是太子。他原还指着用这件事加深父皇对晏慎离的怀疑,却没想到,父皇那原只是头晕和风寒的病,忽然变得沉重了。

御花园狭路内,兰菀遇上了顾小昭。

小昭照例行礼,就要走时,与兰菀擦肩而过,听见她说——

“那东西,是你给的吧。

你就笃定我会那么做?”

这位少妃娘娘比想象得还聪明。小昭却也没觉得有什么。至少目前,她不是敌人。

对方看出来了,直接挑明了,她便也不打哑谜,承认道:

“凭娘娘的那份心思,见到了那样东西,便自然会那样做。”

是呵。既然她有那般心思,又“凑巧”得到了这样东西,会怎么做,无需旁人说,她自己就会去做。与其让明王被动地在府里拖着,不如让燕帝多睡几日,这于他而言是最好的。

兰菀盯她,“你敢算计我。”

小昭悠然道——“算计?娘娘不是心甘情愿的吗?难道,是我逼你那么做的?”

“……你!”兰菀冷笑了声,“好。你既然知道我的心思,那么是否打算投桃报李呀?”

“我投桃报李?娘娘帮的到底是我,还是六殿下?”

“真够牙尖嘴利的。你可知,我是如何晓得那东西是你送来的?”

“愿闻其详。”

“我的同心结没有送到他手中,是你扣下的对不对?你既知道我的心思,又想帮你家殿下,能送这玩意儿给我的必定是你。”

“娘娘慧心。但我之前扣下同心结,是在救您呢。出手之物,皆是证据把柄。来日若东窗事发,即便娘娘盛宠三年,也会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这难道,是您想要的?”

“……巧言善辩!”

“娘娘糊涂了。据我所知——”默了默,压下声道:“您之所以进宫,是为了救自己的妹妹吧?”

“?!”

“若真的事发,死的不只是您一个。这样做,难道不是有违您的初衷吗?”

对方无言良久,看着她,眼中的怒意逐渐被诧异所取代。“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明王府的顾小昭。”

她淡然答道,“在这宫里,没点本事,怎么保护自己和想保护的人?娘娘的勇气与慧心,小昭佩服。只不过……宫墙深深。不该做的事,还是别做的好。”

“顾小昭。”兰菀扯了扯唇角,“你那么聪明,我注意你很久了。别的事便罢,我也不欲深究,你我井水不犯河水。眼下只有一事想要问你。”

“娘娘请问。”

兰菀深吸了口气道——“你是否,也喜欢明王?”

小昭一笑。

“这个问题么,我想我没有义务回答你。”

“很难回答吗?”

“娘娘。”小昭缓了语气,劝解道:“您愿意帮他,而我也是他的人,咱们也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这世间情爱……

并非只有朝暮相守。

娘娘亦是中原女子,可读过《汉广》?

‘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男子不能与心爱的女子相守,便想待其出嫁时,能为她刷刷马也是好的。纵不能在一处,也希望她能幸福,这是对所爱之人的美好祝愿。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爱而不得,恰如那涛涛江水,难以溯洄而上。

我理解娘娘久居深宫的苦楚。但娘娘自决定替妹入宫的那一刻起,就很难再去追求所爱了,这也是您自己的选择。

您是他的庶母,不是吗?”

她说得诚恳、入情入理,这会儿倒把兰菀听愣了。

愣怔之余,更让她惊讶的是对方消息的灵通、推知内情的详细程度。顾小昭只是明王府一下宾,是从女奴升上来的。要说的话,自己这件事儿只能是明王告诉她的吧。她得他信任与爱重,已到如此程度了么?

……

从替妹入宫的那一刻起,她将年轻的生命交给了一具年过半百的身体,整日强颜欢笑,只愿用自己的牺牲换来妹妹的自由。

她告诉自己会封心锁爱,已经准备好了如行尸走肉般度过余生,可又不知是从何时起,那个备受打压、幽冷如冰的六皇子,像一颗启明星般把她救活了,虽然他并不知道。

他生得那么好看,为什么要受那样的欺负?可她不能直接去帮他,也不能朝他多看一眼。他的俊美和清冷几欲要摄去她的魂,唤出了她对情爱的渴望。

年轻的生命被封印于宫墙之内,指着燕帝笑、指着燕帝哭,同不爱的人在一起,做出日夜笙歌的假象。只有在看到六皇子时,那空洞的眼睛里才能恢复一线神采。

有时她挺后悔的。如若当初成全了妹妹,今儿又会是怎样一副光景?可妹妹心性太过单纯,不适合待在后宫。就算如她所言,会有什么后果都是她的造化罢了,那自己这个做姐姐的,又真能眼睁睁看着妹妹傻兮兮地跳进狼窝虎穴么?

外界只道兰菀少妃专宠三年,如前一任自西疆来的那名女子一样,却又有谁知道,这三年里离奇消失了多少后宫妃嫔和婴孩?

她需要晏苍鸾的宠爱,因为后宫的女人要凭此立足。同时,她也厌恶这种宠爱,因为厌恶他,那爱是她谋算来的,并非他无条件地施予。

厌恶老子,却喜欢上了儿子。但晏慎离和他父亲不一样。

那个有着一双桃花眸的孤冷少年,日渐成了她心中隐晦而美好的念想,在礼法道德的罅隙中狂欢、浅斟低唱着她本已死灭了的爱情。在感情面前,许多事都变得毫无道理……

自己只比他大两岁而已,为什么、为什么要做他的庶母?!

越想越不甘心。

晏慎离太冷了,冷得像冰。她没有其他能接近他的办法,只能先给予帮助,谎称希望能与之结盟,没想到遭了拒绝。让他知道她最大的秘密,也是为了表示出绝对的信任、和他拉近距离,同时也希望他能了解真正的她、参与到她的世界里。后来她又送了同心结,东西一去,如石沉大海……

她想,总有一天她会将自己的心意告诉他,在死之前。无论他作何反应,她也算是没有遗憾了。可是却没想到,她这般隐晦的心意第一次被挑到明面上来,竟是对着顾小昭——她的情敌!

顾小昭看出了她的心思,善加利用,去慢性毒药一丸,时恰逢望月楼惨案——此事对晏慎离极为不利,因他杀了锦月案的主审刑官,惹来极大的嫌疑,也激起了皇帝的怒火。而晏苍鸾若是不醒,这事情便可拖了下去,或许不了了之。兰菀也看得清这一点。所以,她就去做了。

当然,她没有那么傻。那位新人保儿正是她设计好了用来背锅的。

“我没有读过什么《汉广》。”

许久之后,她终于开口,语气却和方才大不同了,少了许多怨怼和敌意,似诉说心事一般道:“我原是市井人家的小女儿。嫁与布衣草草一生,才是我原本的归宿。”

“娘娘原也是为了亲人,这份心没有什么错。至于去了哪儿,也是各自的造化,只要能将生活过好,就别过于苛责自己了,因为那改变不了什么。”

“你真觉得我没有错?”这件隐秘私事,每每在她心头萦绕,都苦无可以倾诉之人。有时她自己亦是纠结,三年前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

“我会保守您的秘密。这个,”小昭忽从袖中摸出了那枚同心结,放在了她手上。“娘娘收好了。”

这是物归原主么?怎么这么巧。莫非她算准了今天会在这里遇到她?

“万事小心。”

给皇帝下药,毕竟是诛九族的罪。兰菀虽晓得借刀杀人,但事无绝对。对方这一句关心,倒也很在理。

和她说了这么多,原本是她要问她的,怎么自己倒陷入被动了……

“你等等!还没答我问题呢。他对你那么好,你也喜欢他吗?”

小昭驻足。

她默了默,没有说喜欢,也没有说不喜欢。“你问了,我未必要答。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无需对你交代。”

话音落,转身,扬长而去。

兰菀看着她离去,心中谢她方才开解之情,又明了她的界限与距离;知她友善不欲为敌之意,又不能将她看穿到底。交浅言深中,却自有灵犀……这位还真是谜一样的女子。

却说小昭回府,心中却莫名有些不是滋味起来。想到那枚同心结,觉得或许不该物归原主,该把它放到绞肉机里,搅碎了才好。

……

可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难道刚才对少妃的开解和友善之言不是真心话?

不对,也是真心话啊。

晏慎离正披了件衣裳倚门立着,偷看她坐在石阶上的背影。

小姑娘抱膝独坐,似乎有什么不想告诉人的烦心事儿,正揪了旁边矮木上的小树叶儿撕成条条片片,扔在地下。

她从来不与我说她的烦恼,他想,如果她在我面前能任性一点就好了。

几天前她说的话,他记在了心里。可是,有的话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不到时候——

并非是不想向她表露心迹,而是以他目前的境况,未必能够给她安稳优渥的将来。且他亦不清楚她的心意。

可是,她那天竟然那样说——要等他告诉她那个理由。

晏慎离不免有点想入非非起来。

“咳咳。”正想得入神,一阵冷风忽然刮来,身子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小昭一瞬回头。

“殿下?你怎么站在风口上啊?”

穿小红袄的少女滴溜溜向他跑来,一双大眼睛又黑又亮,到了跟前儿,伸出小手半磨半蹭着推搡他进屋里去。

“我已经好了。”他说,“你倒弄得我像个姑娘似的。咳了两声而已,不碍事。”

“就算好了,也不能穿那么少吹风儿。”她的不悦似乎依旧未散,破天荒地抬起指头,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殿下要听医嘱哦。”

“?”

刚敲完这一下她就后悔了。抬起大眼睛瞅他,却见他并没有生气,相反的,竟还有些不自觉的欣喜。

被敲了脑瓜还笑,难道是体内余毒还没清干净?

她一时不解,脸颊却微有些发烫,揣了揣手正打算走,却被他伸手拉住衣角,“我才刚好,你就走了吗?”

“别拉我。”她面上拒绝着,作势要挣开他的手,嘴角却不自觉翘了起来,“我去给你拿药呢。”

“噢。”她这么说,他只好暂放她走了。那妮子像小兔般飞快抽走胳膊,一溜烟跑出了门。

等她再折返回来时,却见他坐在桌前,拿了管狼毫笔,曙红色落在她送他的那方帕子上。原本洗不净了的血痕,被他绘成了几朵红梅。花点完了,又换了支笔,半枯的墨在帕上一折,画上枝儿。

一时不知是帕上红梅折枝成血,还是溅血点作红梅图。去岁雪中的凝香,盛开在伊人素白的绣帕。她见他执笔落墨,一缕幽情没征兆、欠欠地来了……有道是春来倦,触起闲情柔如草,搅动新愁乱似烟。

他最后敲上了雪,衬得她的帕上题诗越发美了。

“你诗里说的本是月,我绘的却是梅,旁的也想不出什么能遮那血痕了。”

“无妨。梅与月,本就能一并入画。岂不闻‘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我就觉得月下的梅比白天的好看。”

她凑近了,笑着欣赏他的画。

画中白雪点缀得神妙,仿佛将人拉入廊上黄昏、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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