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阎申因为此案得到了警署领导及同事们的认可，但他对此却并不十分开心。因为检验结果没能给出一个阎申想要的答案--那张a4纸上，除了手写的那首李白的《秋风词》外，干净如同刚从流水线上生产出来一样。

案子结了有半个月了，阎申心里生出的结，却越来越大。

只顾着胡思乱想的阎申，这会儿这才猛然意识到今天上班的路，似乎变得特别长。他左手握紧方向盘，眼睛盯着前方路面，右手从身上摸出手机，举到眼前瞄了一眼8：25，也就是说离上班的时间只有5分钟了。阎申看着排在他前面的车，以龟速向一点点的挪动，脱口而出了一句脏话：“我靠！”

话一出口，倒先阎申自己吓了一跳，他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情绪失控的表现了。明知道没有人听到，但他还是左右看了一下。

车流的速度渐渐加快，阎申郁闷的心情一下子觉得畅快了不少。一想到过了前面那个十字路口，离南门警署就只有几百米了，他脚就轻踩油门，车速开始慢慢提升。

快到十字路口时，阎申看到路边停了两辆交警的执法车，那车顶上的警灯闪烁。又看了一眼车窗外那一地的碎片，心里想着怪不得今天这么堵呢，这个十字路口是一个事故多发路段，估计是又出事了。阎申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在他的车快驶过这个路口时，突然来了个急刹车，差点儿又酿出一场车祸。

隔着车窗，阎申都能听到后车传来的咒骂声。他没有理会，而是把车慢慢驶离正常路线，依靠在一辆交警的执法车后面。

这一异常引起的骚乱，让两个正在处理事故现场的交警，暂时放下手里的工作，向阎申的车走来。

可还没等他们两个走到跟前，一身笔挺警服的阎申就跳下了车。

看到他的穿着，两个交警都是一愣，脚步也停了下来。

见他们停下了，阎申就向前走了几步到他们面前，对着他俩敬了个礼，慌的两个交警连忙也回了个礼。阎申笑了笑，然后就低头把自己的警官证掏出来给他们两个看了一眼。接着就自我介绍说道：“你们好，我是南门警署侦办一队的队长，我叫阎申。”

两个交警连忙说道：“你好你好。”

打过招呼，阎申盯着那混乱的路口看了一会儿，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哎，你也看到了，连环车祸。”一个胖乎乎的交警，略带抱怨的说道：“今天早上7：30刚交班，就接了这个警。”他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事故现场，接着说道：“先是一辆小车撞到一个横穿马路的行人，后面跟着一辆大贷车没能刹住车，又撞上了小车。大贷车发生侧翻，车上的贷物散了一地。这不，快一个小时了，刚收拾的勉强能通车。”

阎申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路中间躺着一个人，看不到那人的脸，那人的脚正对着阎申站的位置。阎申用眼睛示意了躺在地上的人，问道：“怎么没送医院？”

“没这个必要。”胖交警挠了挠头，说道：“人当场就死了。”

阎申又点了点头，并没有追问为什么人都死了一个小时了，尸体还留在现场没有抬走，只是把眼睛向左边瞄了一眼，又问道：“那是什么？”

“啊？”胖交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阎申说的“那”到底是什么。

“就那个，”阎申笑了一下，说道：“那位同志手里拿的。”

胖交警随着阎申的目光，扭头看向站在身后的同事，这才知道，原来他说的是从死者甩到路边的包里，翻出来的那张对折的a4纸。

见阎申问自己手里的这张纸，那位一直没说话的交警笑了笑，然后把手里的纸递给了离阎申较近的胖交警。

在耀眼的阳光照射下，a4纸的表面泛出刺眼的白光。

胖交警接过纸，把帽檐向下拉了拉，眯着眼睛盯着这纸看了一遍。在看的过程中，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难解之题，他翻着白眼想了想，接着紧皱眉头，认认真真的把这纸又看了一遍。这次，他把眼睛眯的更狠了。

这让等在一旁的阎申很是担心：这哥们要是再这么眯下去，会不会把眼睛直接给眯退化了？

这么看了好一会儿，可能实在是无法理解其中的深意，胖交警睁开眼睛，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的说道：“什么意思啊？没看明白。”说完，把纸递给阎申，说道：“你看看。”

太阳光越来越强烈，照在人身上有一种灼热感。

阎申接过胖交警递来的纸，只一眼，就觉得全身一下子变得的冰冷：自己果然没有猜错。

纸上是一首词。

小重山·四之四

宋·贺铸

月月相逢只旧圆。迢迢三十夜，夜如年。伤心不照绮罗筵。孤舟里，单枕若为眠。茂苑想依然。花楼连苑起，压漪涟。玉人千里共婵娟。清琴怨，肠断亦如弦。

与陈鱼、江汇夫妻自杀现场找到的，是同样的纸张，同样的折叠方式，同样的字迹，同样的最后一句加大字体多写了一遍。

一首词读完，阎申提出了一个不太合理的要求。他扬了扬手里的纸，说道：“这个，能给我带走吗？”

胖交警有些拿不定主意，他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同事却根本没听到他们的对话。他人虽然站着没动，眼睛一直注意着还在路口忙碌着的其他同事们。

悻悻回过头的胖交警，嘴唇动了动，刚想说些什么，只听身后突然又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

再次突如其来的的声响，刺激了现场所有人的精神，吸引着大家的目光。只见从一辆还没停稳的银灰色的轿车里，冲出了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

男人紧闭着的嘴巴，像是一个憋足了一口气，正准备潜下水去的游泳健将一般。而他那直往无畏、不管不顾冲向路中央的姿态，又如一头海底猛兽，正朝着自己的猎物发起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