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简被魏氏兄弟的老二,高个子魏梁夹在腋下带离了闹市,他吓得哇哇大哭,拼命挣扎着叫娘亲,魏梁把一只手捂在他的嘴上,他又用手抓,用脚蹬,用牙咬,依然无济于事,中间有人拦住他们问情况,跟在后面的矮个子魏风解释说:“孩子不听话,带回去管教一下。”别人再问,他们就凶相毕露,于是再没人敢上前管闲事。樊简折腾累了,眼中含着泪水,任由这个黑大个子夹着往前走,只是紧紧攥着手心,上面还残留着母亲掌上的温度,也许这就是她留给自己唯一的东西了。
魏氏兄弟对汴梁城极为熟悉,不多时,二人便带着已经昏昏睡去的樊简来到一处僻静小院,魏梁道:“大哥,我们已经凑够四个,可以过去交差了吧?”魏风点点头,说道:“嗯,距离那人给的最后期限只剩不到十天了,再凑不够我们俩都得完蛋。那三个病恹恹的,恐怕被选中的机会不大,只有这个看起来骨架粗大,肌肉也很结实,应该是个好苗子。”说着,他冷不丁用力捏了一下樊简的胳膊,吓得樊简睡梦中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接着道:“只要有一个被选中,咱哥俩就发达啦!”
樊简觉得自己大脑昏昏沉沉,被人拎着在半空中飘了很远,接着又被扔在一张破草席上。他迷迷糊糊站起来,发现自己仍然站在家里的小院中,不远处,父亲正拿着一柄大木锤向自己招手,樊简急忙跑过去,也拿起一柄小木锤,父亲便开始用极慢的动作给自己演示招法,自己拿着一柄小木锤跟在他后面比比划划,学的似像非像,父亲用他那低沉好听的声音温和的鼓励自己,还用他那粗糙的大手轻抚自己的脑袋。忽而间,父亲不见了,爷爷走到自己身边,带着自己扎马步,自己正扎的腿要麻的时候,斜眼看见叔叔从旁边走过,便趁爷爷不注意,一跃跳到叔叔背上,叔叔背着自己像小马一样在地上颠来颠去,把自己逗得咯咯大笑,不想却被爷爷拦住,一把将自己拎下来,狠狠的打了屁股,连带着叔叔也挨了罚。
眼前场景忽的一变,自己又和娘亲一起去看喷火表演,人群突然躁动起来,娘亲被人推倒踩在脚下,她用绝望的眼神看着自己被人越挤越远。正着急时,父亲带着爷爷和叔父分开人群从远处赶来。眼看他们就要赶到自己身前,周围人突然凶相毕露,纷纷抽出武器砍向他们,一瞬间,父亲身上便插了许多把各式武器,叔父衣袍被鲜血染成红色,爷爷的头颅飞了起来,自己拼命的挣扎嚎啕大哭,旁边却有人上来掐他嗓子,打他耳光。
樊简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发现刚才的一切都已经消失,眼前只有一个大长脸的男人凶狠的盯着自己,一只手卡在自己脖子上,另一只手“啪”的一声,一个大耳光打在自己脸上,口中威胁道:“小兔崽子,快醒醒,再喊就掐死你!”脸上火辣的痛和卡在脖子上巨大的力量,让樊简彻底清醒过来,他用两只小手拼命在自己脖子下面的大手上抓挠。魏梁见樊简醒了过来,也就顺势松开双手,他可不舍得把樊简掐死,还指望他挣大钱呢。
樊简脖子突然一松,整个人“扑通”摔倒在草席上,感觉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疼,他刚想放声大哭,又想起刚才那个大长脸骇人的目光,立刻把到嘴边的哭声憋了回去,侧过身体面对墙壁,任由眼泪顺着眼角无声的向下流。
魏梁见樊简安静下来,便不再管他,径自离开。樊简哭了一会,觉得腹中有些饥饿,便从草席上爬起来环顾四周,发现这是一间简陋的柴房,角落地上铺着几张草席权当褥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他正要站起来,突然看见不远处的墙角,几双小眼睛正好奇地望着自己,这一发现令他大吃一惊,不由得又失声叫了出来。
原来,对面墙角正坐着和自己年龄相仿的三个小孩,其中两个男孩,一个女孩。两个男孩一胖一瘦,看起来都比樊简要矮上半头,胖男孩肤色白皙,一张小胖脸上零星散布着不少小黑点,整个人显得十分萎靡,两只小眼在樊简和地面之间来回逡巡。瘦男孩则是肤色黝黑,两颊有些凹陷,不过双眼仍然比较有神,也在盯着樊简细细打量。站在黑瘦男孩另一侧的,是一个头发有些凌乱的小女孩,他比两个男孩都要矮一些,满是灰尘泥土的小圆脸上,被泪水冲刷出两道痕迹,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还还挂着泪痕,看起来楚楚可怜。
樊简暂时忘记了身上的疼痛,慢慢向他们靠拢过去,轻声问道:“你们,也是被这两个坏人抓来的吗?”
三人都没有说话,沉默了片刻,中间那个黑瘦男孩轻轻点了点头,低声道:“我已经被抓来五天了,他们俩是三天前送进来的,他们说再来一个,我们就会被送走了。”
樊简奇道:“他们为什要抓我们?”男孩摇摇头,樊简又问:“那他们要把我们送到哪里?”男孩再次摇头,表示并不清楚。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女孩突然低声道:“我知道,昨天晚上偷偷听他们说了。”
她这一说,几个孩子不约而同向她看了过去。黑瘦男孩压低声音问道:“快说,要把我们送到哪里?”女孩看了他一眼,又指了指樊简,也低声道:“昨天晚上他们把他送进来时候,我听那两个人说,要把我们送到南京去,而且明天...
额不,应该是今天就出发。”樊简心中暗暗吃惊,他想起娘亲曾经说过,南京在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如果自己被送到南京,岂不是再也见不到娘亲了?一想到这,他急忙问道:“为什么要送我们去南京啊?”女孩摇摇头,黯然道:“他们说了两句就走远了,后面的我也没听到。”
这时,旁边一直默不做声的胖男孩突然开口道:“我知道!”其他几人又将目光转向他,他看了看几个人,却又不再说话。黑瘦男孩急道:“你知道什么,快说啊!”胖男孩向门口望了望,正要说话,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高大身影跨步进来,正是魏氏兄弟老二魏梁。
魏梁原本是进来送饭的,手里托盘上放着四小碗白米粥,几小碟咸菜,甚至还有四枚鸡蛋。原来他们兄弟二人商议已定,既然人已凑齐,便立刻出发前往南京,免得夜长梦多,而且他们认为,既然将这几个小孩视作摇钱树,自然要让他们吃好喝好,有个好身体才能卖个好价钱,所以这顿饭连鸡蛋都加上了。但他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几个孩子正在窃窃私语,虽然声音很小,但是这柴房隔音效果更差,他恰好听见胖男孩说他知道为什么要送他们去南京。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因为那人反复申明,一定不能让这些孩子知道此行的目的。
胖男孩正要往下说,却被推门进来的魏梁吓了一个哆嗦,刚到嘴边的话马上又咽了回去,他们几个进来早的,这几天可没少吃这傻个大个的苦头。不过为时已晚,魏梁看向他们的目光逐渐变得凶狠起来,他先是把手中的红木托盘“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几个瓷碗和碟子应声而碎,白米粥混着咸菜四处飞溅,几颗鸡蛋也被压成一坨。四个孩子都这场面吓坏了,小女孩更是“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胖男孩颤抖着缩成一团,黑瘦男孩则悄悄向后退了两步,靠着墙角蹲了下去。樊简还没有从要去南京这件事中回过神来,一时竟忘了害怕,并且下意识的往前跨了一步,隐隐间挡在魏梁和小女孩之间。
魏梁的注意力都落在胖男孩身上,也没留意樊简的小动作,这让他幸运的避免了一顿毒打。魏梁一把抓住男孩衣领将他提了起来,怒喝道:“我的规矩,你都忘了吗?”男孩颤抖着点点头,魏梁抬手一巴掌扇在男孩脸上,半边脸顿时肿了起来,他接着喝道:“我看你是一点都不知道,告诉我,要去南京干什么?”男孩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说:“我...我娘经常说,外面有很多人肉包子铺,还有人喜欢吃小孩,我想...你们可能也要把我们卖给人做包子或者吃了吧?”
魏梁暗暗松了口气,左手向外一推,胖男孩应声摔在草席上。他又觉得这孩子说得很有意思,自己正好可以顺着他的意思吓唬吓唬他们,于是就哈哈怪笑两声,低头假装恶狠狠的对几个孩子道:“听到没有,他刚才说得对,就是要把你们送去做肉包子,这几天谁要是不听话,到时候就先把他吃了!”把几孩子吓得脸色煞白,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魏梁见状心满意足,转身出门扬长而去。
樊简盯着微微晃动的柴房小门,小脑瓜中一片空白,只有“人肉包子”,“吃小孩”这两个词在其中不停盘旋,他无法理解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专吃小孩这种事,怎么娘亲也从来没有跟自己提起过?他转身看向黑瘦男孩,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些安慰,因为他隐隐觉得,这几个人里就数他最“见多识广”。然而令他吃惊的是,黑瘦男孩早已不在墙角,他目光在柴房中搜寻,最后停在刚才魏梁站立的地方,他看见黑瘦男孩正趴在地上,手中正拿着一颗已经摔得完全裂开,缝隙中还沾着草木灰的鸡蛋往嘴里塞,胖男孩也在趴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做着同样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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