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蘅抓回药方的时候，就看到鹤年坐在床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没有上前打扰，而是去庖屋熟练生火，然后把药炉放在上面，开始煎药。抓药时，那大夫还叮嘱她药要多熬一会儿。

刚来这个小世界的时候，碧蘅也没有什么人和她说话。在山林中，只有鸟雀时而叫唤一声。她并不感到寂寞，在碧水河千年都这样过来了，更何谈凡人短短几十年。

她妹妹最是喜爱凡人的世俗，自己不通厨艺，于是她这个做姐姐的当然要照顾她啦。她很少去凡人世界，去也只是想观摩一下凡人的吃食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虽然妖怪修炼到一定程度就辟谷了，但妹妹喜欢人的饮食。只要妹妹喜欢的，她当然要尽力而为。

想到这儿，碧蘅给药炉扇火的扇子慢了下来。

她到现在都想不通，为何妹妹突然消失，明明当时战乱逃跑的时候她们是一起的。她只是一个不注意，等她回头，妹妹就不在原地了。

真的是魔族抓走她了？

手托着下巴，碧蘅沉思。

等熬到一定时候了，碧蘅就熄灭火。

“公子，药已经煎好了，不过有些烫，还是等会儿再用。”

碧蘅进屋，把身上多余的银子还给他。

“公子，这银子是买药之后剩下的。”

鹤年没有接，“姑娘留着吧。这几日我吃住都要麻烦姑娘了。”

碧蘅掂量了一下，从中取出一两银子，“我今日去集市花了二两，咱俩一人一半，我只要这一两就好了。”

把剩余的银子放在木桌上，碧蘅随后就出去了。

鹤年看着女子纤细的背影，眸光微思。

碧蘅将银子收好放在她家当里面。

河妖一族，最是赤城。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该是你的，那就不是你的。

不过，河妖一族繁衍至今，族人已经大幅减少。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河妖虽生性和善，却极不易动情。他们就如那碧水河的河水，温柔却令人伤心。

她全身家当就这么多，才二十几两，当然不够。她想，等她攒够了钱，就去江南，找一个小镇，然后过完余生。她妹妹喜欢江南，她自是要体验一番。等将来和妹妹重逢，她们姐妹俩也能一起去。

可怎么攒钱呢？

灵芝又不是时常有，只是运气好的时候才能碰上。

她还是去刺绣吧。听说锦绣阁招人做工，给人绣一块帕子就五文钱。若是碰到有嫁女的，一块喜帕十文钱，绣垫三十文…

山下有收野味的干货店，她可以时常去林中走走，这样下来，到冬天也能卖一笔好价钱。

碧蘅想了一会儿，翻出床头的绣棚。穿针引线之间，白丝面上呈现出鸳鸯戏水的图案。

她这刺绣活儿，还是看一个凡人女子学的，没想到在小世界里还用上了。

屋内的光线有些暗，碧蘅把绣棚和白布拿到外面来绣。

余晖正好，打在女子身上，柔净又美好。

看到这一幕，鹤年的心比以往都要安定。

“公子，你是饿了吗？我现在就去烧饭。” 夕阳西下，碧蘅的眸光温暖而深邃，让鹤年的心极速跳动着。

男人手摸上心口的位置，她待所有人都这么温柔么？

晚上吃的是汤骨头，葱泼兔，百味羹。

“这兔子还是我有一天在林中抓到的，设了一个小陷阱，结果真捉到了。”

碧蘅自己当然不会买兔子回来吃，她还要存家当呢。

“等会儿饭吃了，公子记得喝药。”

“嗯。” 平时鹤年受伤了，都是自己抹了药。他觉着自己有些奇怪。看着女子为他伤口的事情忙前忙后，他内心竟然有一种诡异的满足感。

鹤年视线扫过碧蘅的侧脸，“碧蘅姑娘一人住在山里不会害怕吗？”

“不会啊，山里的动物可温顺了，不会伤害我的。” 她原形是妖，自会对那些未开灵智的野兽有威慑。

喝了一口茶，鹤年突然提起，“碧蘅姑娘救我，就不怕我是坏人吗？”

“坏人？怎么会？公子眉眼清正，不像坏人。”

鹤年浅笑，“坏人可不是看外表，难道姑娘不知道有些人就是两面三刀？”

虽是一只妖，但碧蘅懂一些佛理，而且认为还挺有道理的。

“我相信，因果循环，坏人自有他的报应。” 她知晓，有一只莲花妖，靠着清丽的容貌经常去勾搭男人，然后吸食他们的精气，最后还不是被一个和尚收了。

碧蘅唇角微弯，“公子一定要做个好人，一生平安顺遂。”

鹤年闻言，未发一言。

怎么可能？他杀了那么多人，不光在战场上，这次来追杀他的人也几乎被他杀掉了。

自从第一次杀人之后，那个夜晚他就做了噩梦。有个乞丐想抢他的铜钱，甚至动了刀，结果那个人被他砍伤，最后倒地死了。

他从小就在流浪，不知道父母是谁。对他来说，有口吃的就行。就算后来入伍，上了战场，也是想着有衣穿，有饭吃就行。

战争无疑是残酷的，它让他变得更加坚硬。后来承蒙元将军赏识，才算在军营站稳了脚跟。

回了京城之后，他选择站在燕王一边。不曾想，自此，数次遭到楚王的暗杀侵袭。

随着手上沾满别人的鲜血，他内心也渐渐麻木。

这次刺伤，没想到楚王竟然这么看得起他，竟舍得下血本找来夜云阁的杀手。

想了很多，等鹤年抬眸，屋内只剩他一人了。

接下来几日，两人都不怎么说话了。

碧蘅经常猫在房里刺绣，闲时就出去采了些菌菇。

鹤年在房里养伤，一般只有吃饭时才出来。

数了数堆在一旁的帕子，这两天碧蘅绣了十几条，其中有些还是她自己想的花样。

等明日下山就拿去绣阁试试，看能换多少钱。

观察了下天色，碧蘅又去做晚食了。

炊烟袅袅，在山林中飘飘绕绕。

入了夜，木屋里的油灯在山里大概是唯一的光色。

谁知道这样清静的日子还有多少呢？

碧蘅也不曾想到，如果她不救那个男人，或许她真得能和木屋相伴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