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深而广阔的大海,其深处,是另外一个万千世界。
那里有着许许多多的海兽,或强或弱,总能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
每个兽种,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活着。
整个海底,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然而如今,这种平衡被打破了。
“魔物……他们是魔物……”
他灰白的眼球闪现恐惧:
“他们占领了我们的居住地,什么海兽的卵都吃,还会吃好不容易孵化的幼崽……”
王大人也算一条鱼,听到吃卵,不由得皱眉:
“卵和幼崽可是最宝贵的,他们敢吃,人家不得杀了他?”
老鳄龟双唇颤抖:
“杀不死……他们杀不死,斩了一个变两个,斩了两个变四个,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王大人听得稀里糊涂:
“什么玩意?什么一个变两个,两个变四个?”
老鳄龟却挥舞着四肢,仿佛精神都有点失常,悲伤地癫狂大笑:
“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我们再也没有幼崽了,我们再也没有后代了。等我们这一批老的死了,年轻的一批又老了,整个海底,就是他们的了……”
越说越离谱了。
王大人和小海牛,以及围着的一圈侍卫,都皱起眉头。
“老爷爷,你是不是常年不运动,脑子僵啦?”王大人开玩笑道:“快去活动活动,别说那么些傻话了。”
侍卫们当中,好些是经常去捕猎,对老鳄龟的话也是感到颇为可笑。
“老大人,你这说得就夸张了。”
他们笑着说:
“海中巨兽无数,勇猛凶悍者比比皆是,这都几万亿年过来了,也没见谁能灭了谁。哪有同你说的那般,这么有能耐者?想来不过是个略微有些长处的,唬住你们罢了。”
他们在心中嗤笑,就这,还深海鳄龟呢?
动不动就被灭族,也太没用了些!
老鳄龟却疯狂摇头:
“不,他们不是勇猛,他们是……”
他说不出那到底是怎样一种可怕的存在,只能焦心苦劝:
“你们亦要警惕起来,早做准备!他们绝不会满足于此,今后必定侵犯你们的领域,铺天盖地,无处不在,挡无可挡……”
他所描述的场景,对于强大的海人族而言,实在匪夷所思。
在南溟,还有什么是海人族挡不住、杀不死的?
众兽心中不以为然。
而沉默许久的鹤伏夕,却出声了。
“不行。”她的声音有些发沉:“我要立即见溟王。”
溟煌宫。
“她要见我?”冷制的音调,有些小惊讶,又似乎早有预料。
“嗤。”他嗤笑了一声:“倒也不奇怪,我看这小雌性,就是个有野心,不安分的。”
想起月下孤岛,那一碗晶莹剔透,甜丝丝的海石花。
还有如花美人。
薄薄的浅唇,翘起一个微不可见的角度。
“让她来吧。”
“本王倒要看看,她还有多少勾人的花招。”
鹤伏夕他们连夜被召进溟煌宫。
王大人吓得要死,他在这里有被大哥支配的恐怖记忆,且又担忧自己来这儿,会不会惹得大哥不满。
故而连走路都缩起肩膀,很是心惊胆战。
小海牛倒是好一些,毕竟,溟王哥哥历来是很疼她的。
最令人没想到的是,鹤伏夕,一个偏远外族的小雌性,第一次来到如此巍峨辉煌的海人族王宫,居然姿态得体,不卑不亢。
带路的守卫,还是之前无人岛那个黑皮守卫。
他不由得在心里感叹:
这个小雌性,果然很不一般。难怪陛下会……
溟王高高在上,隔着重重帷幔与珠帘,在夜明珠与水母灯朦胧的彩色光芒中,显得神秘又梦幻。
“听所你找我?”雄性的音调毫无起伏。
鹤伏夕简简单单行了个礼,抬起脸,镇定道:
“正是,陛下,我有关乎海人族生死存亡的大事要禀。”
“哈。”一声轻笑。
帷幔中那人似是换了个姿势,身上环佩叮咚作响。
“一个偏远外族的小雌性,也能谈论我海人族的生死了?”
那口气,极尽轻蔑与嘲讽。
鹤伏夕深呼吸。
要不是缺一份海上的助力,她真想从那一堆帘子纱布后面,把这个装逼犯拖出来,揍一顿。
“陛下,”她露出假笑:“若海人族真如此强大无需讨论生死,那又何惧饥灾呢?”
装,让你装,我怼到你脸上,看你还能怎么装。鹤伏夕气哼哼地想。
溟王的脸色确实马上不大好了。
不独是因为鹤伏夕呛声,也因为,这几日部族的勇士出猎,收获又少了许多。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可食用的海兽越来越少,实在令人焦灼。
就因为这事,今日大祭司又来找他闹了一顿。
说是因为他无德,神明怪罪,故而打猎收获越来越少了。
他是拼命强忍住自己的暴脾气,告诉自己大祭司死了的话,部族会有很多麻烦,他才没有当场拧下对方的头。
如今鹤伏夕再度提起此事,他不由得又焦躁起来。
“我看你是不要命了。”他阴沉沉道。
“先前说的以养解饥,尚未有眉目。而今又扯出什么生死大事,你这谱,可是越摆越大啊。”
语气里的不悦很明显。
按往常,他有这种态度,下一秒就要有人被斩首了。
王大人和小海牛都已吓破胆,捂着脖子上的人头瑟瑟发抖。
鹤伏夕却仍然十分冷静。
她透过帷幔,与那高高在上的雄兽,坚定对视:
“陛下有所不知,海人族的饥灾,与我方才所说生死大事,实为同一件事。想必,陛下比我更清楚,这几百年来,捕猎的收获在日渐减少吧?”
这些都是公开的信息,并非秘密。
经鹤伏夕之口说出来,溟王也并未觉得如何了得。
他漫不经心地“唔”了一声。
多说几个字会死吗!鹤伏夕在心中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嘴上却还得继续解释:
“陛下一定想不到,原因为何。原因便是——”
她故意卖了个关子。
溟王的身影果然晃了一下,应当是又换了个姿势。
这下身子坐直了。
这下装不住了吧。鹤伏夕暗暗吐槽。
她偏不说。
就这么静默了。
溟王终究是没忍住,口气很不愉快地问:
“原因是什么?”
鹤伏夕才徐徐开口:
“因为,涡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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