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抛下了手中的武器。

从战斗的角度来看，这似乎并非明智之举。

有人说“武器”是人类有别于其它动物的重要标志——当然，事实也的确如此。

面对着残酷的世界，没有锋利爪子、也没有尖锐牙齿的人类。正是凭借着对工具、对武器的使用，在能屹立在这片土地上，牢牢占据着“万物之灵长”的宝座。

放下武器，便意味着放弃自己身为人类最大的优势。转而要像是野兽一样，用拳头，用牙齿，用一切可以想到的攻击方式，来与敌人进行真正意义上的贴身肉搏。

而一个更加糟糕的消息是：在这场贴身肉搏战中，陆离本身并不占优。

“龙骨精是这个实际上最强大的妖怪之一。”

“他最值得称赞的地方，便是他那如同铜墙铁壁一般，坚不可摧的身躯。”

陆离想到了来时路上，圣白莲对龙骨精的介绍。

在这个妖魔横行的世界里，每一个大妖怪都有他们赖以立足于世的本领——比方说酒吞童子的怪力，也比方说犬大将的锋锐。

那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而龙骨精，则是以超强的防御力闻名于世的。

他与西国的犬大将完全可以说是两个极端：一个是最坚固的盾，一个是最锋利的矛。就仿佛是命中注定一样，他们两个大妖怪之间的争斗必然会以两败俱伤作为结局。

“可是，纵使是那犬大将，也无法彻底击破龙骨精的防御，将其杀死。”

“他只能将龙骨精封印。”

“而现在，破防能力尚且不如犬大将的你，又该怎么与龙骨精战斗呢？”

龙之谷外，战场的边缘。

被陆离“赶”出来的圣白莲站在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遥望着远方的战场。

说实话，这个距离实在是太远了。除了两道时隐时现的黑色影子之外，圣白莲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但她却能“听”到这场战斗的声音。

或者，更加确切地说，是能听到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相互碰撞之后，爆发出来的呐喊与争鸣。

“南无三。”

“虽然大妖怪之间的争斗，的确会引来天地的异变。”

“但这样的声势，未免也有些太过惹人注意了。”

圣白莲抬起头，看着那以龙之谷为中心，向着周围方向飞速扩散出去，或许在转瞬间就能将整个信浓国、乃至是整个关东地区笼罩的黑暗。

“姑且让贫僧助你们一臂之力吧。”

……

圣白莲挥出了手中的经卷。

耀眼的佛光将浓郁的黑暗击退，将其牢牢限制在龙之谷的范围内，不曾泄露一丝气息。

“是那个老尼姑出手了么？”

“嗯，她竟然还活着么？”

在感受到这股纯粹的佛力之后，陆离和龙骨精的脑海里不约而同地浮现出圣白莲的脸庞。

——但在转瞬间后，这张脸就再次被沸腾的战意撕碎，不知所踪。

“没时间想其它的事情了。”

此时此刻，他们的眼中只有对方的漏洞，脑海中只想着打败对方的方法。

龙骨精的状态并不好。

他才刚刚从封印中解脱，就要和陆离这种级别的敌人战斗。哪怕陆离并没有置他于死地的意思，可当那缠绕着霸气的拳头轰击在他身上时，依旧会令他体内的血气不断翻涌，甚至是差点崩溃。

他已经被陆离打倒在地上好多次了。

每被打倒一次，他体内的妖力都会沸腾。但他又总是能抑制住这种沸腾，再次从地上爬起来，再次投入到这场战斗之中。

不甘心不甘心不甘心。

在这种地方倒下，他绝不甘心！

当然，比起龙骨精，陆离的情况其实也没好到哪去。

不管怎么说，龙骨精的身体终归是占了一个“大”字——至少上千倍的体型差距，哪怕龙骨精只是凭借蛮力去冲撞，都有可能直接将碾压砸进大地之中。

就在刚刚，陆离本来打算从龙骨精的背后突袭。却没想撞到了它的尾巴上。大意的后果就是直接被拍飞了上百米，撞到山岩上，硬生生砸出了一个人形的坑洞。

“回道。”

精妙的治疗系鬼道治疗着陆离体内的伤势，但身上破损的衣服可没法修复。大战过后，原本还算精美的衣装已经成了几块勉强可以连接起来的碎布，挂在陆离的身上，看上去比乞丐还要寒酸。

又能行动的陆离，从山体上飞落下来，再次站到了龙骨精的面前。

龙骨精却没有立即向他动手。

刚才的那番缠斗实在消耗了他不少的气力——如今的龙骨精正一边喘息，一边用一种燃烧着火焰一般的目光凝视着眼前的人类，再无刚才的轻视与不屑。

他已经感受到了，陆离体内存在着的那股强大的，丝毫不逊色于他的力量。

经过刚才的那番战斗，他体内的力量已经为数不多。可陆离体内的力量却没有明显的减少——仿佛刚才的那场战斗，对他来说仅仅只是在随便耍耍一样。

“他才是真正的怪物吧？”

或许龙骨精也已经预感到了。如果真是殊死搏斗的话，眼前这个人类真的有可能将他杀死在这里。

但是，那又如何？

他是龙骨精，是大妖怪，是曾经的东国之主。距离那万众瞩目的“魑魅魍魉之主”的宝座，也仅有一步之遥罢了。

像他这般骄傲的大妖怪，又怎么会屈膝下跪，向其他人俯首称臣？

所以——

“人类。”

“拿起你的刀。”

“这已经不再是战斗，而是你我之间的战争！”

“今日，你我注定要有一方战死在这里。”

龙骨精用一种不甘、却又期待的目光看着眼前的人类。

他好不容易才从封印中挣脱，自然不甘就此殒命。但如果能死在一位真正的强者手中，倒也不会感到任何屈辱。

他是旧时代的霸主，被新的霸者取代，自然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只是——

“战争啊。”

“无意间将你的本质暴露出来了呢，龙骨精。”

“你，其实是从战争中孕育的妖怪，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