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散去

电流的刺啦声混着那个死飘的嚎叫声，很快，那个死飘便跪在了地上。尤妮丝不愧是萨满女巫的助手，对付鬼的本事根本不在话下。

“对了，就是你，那个胆小鬼，泰勒计划里第一个牺牲者，那个胆小如鼠的男人，”尤妮丝仔细看了看男人的样子，“皮尔斯跟我说，你给他留下的印象最为深刻，因为你是第一个跟他说那样的话的人。你这个胆小鬼怎么可能答应加入泰勒的计划呢？甚至是成为第一个牺牲者？你之所以同意，那是因为你想要第一个被皮尔斯放走。当时你躺在刑床上，趁泰勒靠近你的时候，你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你说这一切都是泰勒的计划，你说泰勒的目的就是要用大家分散注意力，救下那个还未出生的婴儿，你以成为泰勒的叛徒给皮尔斯告密作为筹码去跟皮尔斯邀功，请求皮尔斯放过你。对不对？”

初雪听懂了，虽然尤妮丝的英语说得不慢，但是初雪还是听懂了。她惊异地张大嘴巴，望着李悟，当初李悟讲的这一段可不是这样的啊，李悟曾经跟初雪转述过，那个最先牺牲的胆小男人在最后一刻的爆发，躺在刑床上的他大骂皮尔斯才是个胆小鬼不是吗？原来李悟的梦境，竟然是被美化升华的虚构作品，把现实改得面目全非，甚至刚好相反！

现实丑恶得让初雪想要吐！她想要指责这些个“叛徒”，这些个想要用一个婴儿和其他人性命换得自己逃生的人，可是初雪又说不出什么。求生是人的本能，你只能说这些人不够伟大，自私且丑陋，但是却无法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去咒骂他们。毕竟你不是他们，没有真实地面临当时的情况，没有被近在咫尺的死亡吓得魂不附体。无法体会那种强烈到爆棚一般的求生意志。

“还有你！”尤妮丝突然又指向了那个没有双手的死飘，“在皮尔斯砍断你双手之前。你说了什么？你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大叫着让皮尔斯去后厨那里，告诉皮尔斯婴儿会被从后厨那里的浣熊洞给送出去，你恳求皮尔斯放过你，甚至还说了一些你以为皮尔斯愿意听的话，说什么泰勒该死，那个婴儿该死之类的话！可是讽刺的是，皮尔斯不愿意听你的这些话。他还是砍断你的双手，把你拖回了地下室！”

没有双手的死飘仰天狂叫了一声，就如同被当面捉到现形的犯人，当场被扒光了衣服游行一般，羞愧耻辱让他巴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但是他没有逃，他知道他逃不掉，泰勒不会放过他。

尤妮丝冷笑一声，又把目光投向了另一个男人亨利，他正是最后帮黛西利亚做剖腹产的男人，“还有你。亨利，你最过分，当你发现浣熊洞太小。你无论怎样也钻不出去的时候，你居然在后厨里抱着刚刚出生的婴儿等待皮尔斯，等到皮尔斯到达的时候，你讨好上供一般，双手把婴儿奉上，然后跪倒在皮尔斯脚下磕头求饶。你们全都以为你们谄媚地把泰勒的计划告诉给皮尔斯，就能给自己赢得一线生机，让皮尔斯放过你们，可是没想到。你们的作为反而更加激怒了皮尔斯。正是你们的作为，让皮尔斯最终没有对那个弱小的生命下手。放过那个孩子，也算是他对你们的鄙视和讽刺吧！”

尤妮丝的宣判果然让仇恨了六十年的死飘们哑口无言。更加没有颜面去对那个婴儿的后代华生复仇。他们的秘密一旦被说破，仇恨就已经被羞愧所代替，谁都没有什么力气再去想什么复仇的事情。而泰勒，对于他的欺骗了他六十年的同伴们，也完全提不起恨意，这个时候的他变成了一个虚弱的老头，只是不断喃喃念着：这是上帝的旨意吗？恐怕是的。

在一阵压抑的沉默中，初雪搀扶起虚弱的华生，朝门口李悟和尤妮丝的方向走去，李悟赶忙过来帮忙。而华生的身后，还跟着迈克、黛西利亚和杰西的鬼魂。

华生艰难地回过头，望着这三个对他恋恋不舍的灵魂，一时间热泪盈眶，一个字也说不出。还是杰西，她最先回过神来，笑着冲华生挥了挥手告别。

华生怔怔地望着他们，不舍离去。他明白杰西的意思，明白迈克和黛西利亚的不舍和庆幸，他们都想让他幸福地活下去，这就是对爱他的他们最好的回报。对于他们来说，放手比执着纠缠，要难上千万倍。可是正是由于对华生的爱，再难的事，他们也做到了。

“华生，走吧，人鬼殊途，今晚所有的谜团已经揭开，不管是它们还是你，都该放下啦。而且我相信它们也可以得到解脱啦。”初雪轻柔地在华生耳边说道。

华生回过头望着初雪，咬住嘴唇，狠下心不再回头。逝者已矣，他再不舍又能如何呢？没错，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让他们全都安然散去，对他们来说才是最佳的结局。

在教堂死飘们无声的目送下，四个人离开了彼得教堂，李悟临走时还不忘转身把教堂的大门关上，随着大门紧闭，他感觉好像冲回人间一般，把所有恩怨情仇都关在了另一个世界。不过李悟猜想，从明天开始，彼得教堂应该是再也不会闹鬼了。

尤妮丝的车子停得不远，三个人一起费力才把身材高大的华生给搀扶着上了车。华生和初雪坐在后座，尽管华生十分虚弱，但仍旧紧紧拉着初雪的手，他一言不发，只是默默为逝去的亲人和爱人哀悼。这一晚，他失去了太多，仿佛生命被抽空一般，幸好，幸好他还留下了一条小命，还有手中紧紧握住的初雪。

车子开上了高速公路没有多久，尤妮丝便接到了一通电话，她用英语叽里咕噜地跟对方交谈着，初雪和李悟自然是听不懂，尤其是很多专业术语，初雪也是一头雾水。但是华生听懂了。

等尤妮丝挂上电话。华生低声用中文问道：“对方是什么人，你所说的电磁炮是怎么回事？你该不会是……”

“是的，”尤妮丝也不打算隐瞒华生。事实上她还打算挂上电话就把自己的计划跟华生说清楚，“当年的事情。说到底，罪魁祸首是皮尔斯，那群恶鬼的确是自私丑陋，但我也只是有权宣判，无权执行刑罚，可它们害死了我的老师，这笔恩怨，我却不能置之不理！我本来是想用老师传承下来的萨满仪式来制裁他们的。可是这里毕竟是基督教的教堂，两种能量很可能会起冲突，我怕我的仪式会不起作用。所以我还是使用你们的办法为好。”

“我们的办法？”初雪马上想到了什么，要说他们的办法，那就是更加科学，且更加直接野蛮的办法，也就是刚刚华生转述的尤妮丝口中的电磁炮。

“没错，我已经联系了一只雇佣军，他们手里刚巧有自己制造的小型电磁炮，我本来是想在今晚就让他们发射的。可是不巧，你却跑进了教堂里，后来教堂就更热闹啦。连百岁的老太太都要进去凑热闹，没办法，我只好延迟发射。关键时刻，我也不能让你们都死在里面，给恶鬼们陪葬，不得已才出手相救的。这会儿咱们都出来了，也该给它们一个了结了。但愿它们不会因为刚刚的那一出有漏网之鱼，要是真的有几个溜走的，那就要怪你们啦。打乱了我的计划。”

华生突然来了力气，从后座直接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尤妮丝的肩膀。怒斥道：“你疯了吗？杰西和迈克它们也在教堂里！它们是无辜的！”

尤妮丝不悦地甩开华生的手，“我看你居然忍心丢下它们。没有带它们一起离开，以为你不在意它们呢。哦，对了，雇佣军和电磁炮可是破费了我不少钱，你华生是有钱人，应该不会拒绝帮我分担吧，毕竟我的老师也是因为卷进了你们家的恩怨才丧命的，而且我刚刚还救了你们的命。”

华生突然释怀一般地往后靠，倒在了初雪怀里，“好吧，你想要多少，开个价吧。”华生实在是没有力气，只是用颇有深意的眼神望着初雪。

初雪跟华生自然是有默契，她最清楚华生心中所想，于是也不动声色地叫李悟，“小李子，你的背包递给我一下。”

李悟愣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小斜挎包给了初雪，初雪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小东西，那是李悟之前在商店里买的小电击棒，本来是为了对付死飘用的，现在却有了别的用处。

“小李子，”初雪清了清喉咙，郑重说道，“注意，一，二，三！”

尤妮丝从后视镜看初雪，好奇的问：“什么一二……”

尤妮丝的“三”还没问出口，初雪就已经电晕了正在开车的尤妮丝，而副驾驶的李悟也早已经做好了准备，接管了方向盘，踩下了刹车，让车子停下。

初雪把尤妮丝的手机递给了华生，华生则是翻出了通话记录，找到最近的一通电话反打回去。

幸好，一切还来得及，在电磁炮发射的前半分钟，华生制止了对方，代价是除了尤妮丝的报酬，他自己再出一份报酬，作为折腾人家的补偿。

华生整整在医院里睡了一天一夜，这才养足了精神。而斯嘉丽和她的曾祖母就在华生隔壁的病房里，老太太明明可以出院了，却不愿意离开，而是赖在了华生的病房里，一直盯着昏睡的华生看个没够，似乎看到了当年她的弟弟。

初雪也为华生高兴，毕竟他又多出了一大家子的亲戚。然而最兴奋的还是斯嘉丽，这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恨不得直接在推特上宣布她竟然是大魔术师华生的亲戚，当然，没有得到华生的允许，斯嘉丽还是忍住了。

初雪这一天一夜也没闲着，她代替昏睡的华生好好跟尤妮丝谈了谈，初雪告诉尤妮丝，华生必须阻止尤妮丝的复仇，因为这场灾难的始作俑者毕竟是皮尔斯，他敬爱的近三十年的祖父，教堂里的死飘们尽管为了一己之私做了不光彩的事情，但求生是人的本能，我们这些活着的人，根本没有资格去给予它们惩处。况且他们这六十年也饱受仇恨和愧疚的折磨，是的的确确的受害者，一切都够了，都该结束了，相信它们也会自行散去的，鬼魂一旦失去了执念，了却了心愿，也不会愿意继续留在不属于它们的地方再接受无尽的痛苦，散去是他们最好的解脱，散去也是尤妮丝报仇想要达到的结果不是吗？只是途径不同而已。放过他们，也是华生表明自己跟当年的皮尔斯本质上不同吧。

尤妮丝终于被初雪说动了，其实更加主要的是，她相信了初雪的承诺，相信华生会愿意在事后给她一笔钱作为补偿。而且如果说教堂里的死飘有几个或者几个不甘心散去，仍旧出来作恶的话，那么华生也会给尤妮丝一笔补偿金，并且亲自回来收拾残局的。有了这样的承诺，尤妮丝还是妥协了，她留下了银行账户，收回了华生手上原本属于萨满女巫的宝贝戒指，独自先离开了。

华生醒来之后，乖乖地听了老太太的话，住进了斯嘉丽的家，认了一大堆的亲戚，一大家子其乐融融地过了一周的时间。离开时，华生还答应他们，每年都会回来看望他们，当然，也欢迎他们去中国度假，因为华生注定是要在中国定居了，谁叫他新的未婚妻不喜欢离乡背井呢。

离开了小镇，三人又踏上了飞往y市的飞机，华生必须要把初雪带给他的姐姐姐夫看看。于是三个人又在y市度过了一周的时间。半个月的时间，华生身上的伤几乎痊愈，这趟美国之旅才算是告终。事实上，华生是很想在家乡多逗留一阵子，跟亲人多团聚几天的，无奈他自己身上的负担虽然已经卸下，谜团全部解开，但是初雪的身上还背着一个有时限的重重的包袱，他必须要及时带初雪回去，按时缴纳那可恶的行业“保护费”。

当飞机降落在中国n市的机场上的时候，初雪只觉得这一趟出门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不过好在，这一趟收获颇丰，华生身上的秘密已经解开，一切恩怨都已经过去，对于杰西，他也终于可以释怀。但初雪也知道，杰西会永远在华生的心里占有一席之地，那片领土是她所不能够占领的，也是她不想去踏足的。这并不是不完美，相反，这正是初雪爱华生的理由，正是华生的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