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马关,卫所。
仪事结束后,任也便带着清凉府的人离开了内堂。
众人一路走向东院,任也与枫林并肩,轻声询问道:“军师,咱们的人当饵,会不会有额外的风险?”
“殿下说的是那种风险?”枫林反问。
任也鬼鬼祟祟的看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道:“本王觉得有两种风险。第一,南疆朝堂的乱党,我们还不知道是谁,若是他们此刻与大乾暗中通信、合谋,那我们主动出击,就很有可能调入敌军设好的圈套。第二,南疆朝堂真的会看着我们,抢占上虞九地吗?他们会不会卸磨杀驴?”
枫林微微一怔,明舔道:“如此混乱且繁杂的局面,幼主依然能思虑周全,实乃清凉府之幸事啊!”
“真别拍马屁了。最近琐事繁多,本王有点上火,都便血了。”任也摆手道:“脏的很。”
“……!”枫林直言道:“其一,老臣觉得,南疆乱党不会在出手了,这时即便韩婵主动联系他们,也不会得到任何帮助。理由嘛,也很简单,万武帝的屠刀早都在暗中举起来了,这时若还不知趣,则必然会暴漏,从而身死。”
任也闻言沉默。
“娄山关一战后。万武帝在兵事的调动上,以尽显阳谋之韬略。殿下与二皇子被困落日镇时,那千里绿营竟没有接到救驾的密旨,反而是有钦差监视,令他们按兵不动;贺州府明明距离落日镇更近,可大皇子也没有接到发兵的命令。反而是海州府的总兵与鼠大人带人救驾。”枫林朗声道:“入上虞九地,大胖龙统兵八万;大皇子统兵十万;绿营也有八万大军;而三皇子则是负责军情一事,殿下麾下更是四品神通者如云;大家看似各司其职,实则却相互牵制,谁若这时候搞小动作,或是行造反之事,那会是什么下场?万武帝只需一声令下,其余势力,便可起而围歼之,绝无生还的可能。”
“这种种细节,都在证实,万武帝早都考虑到,若是有人在半路造反,那应该如何应对。”
“所以,各路大军之中,一定都有万武帝的眼线。这时候乱党若还是不明时局,那与蠢猪有何区别?”
他说的头头是道,令人信服。
任也背手点头:“那南疆朝堂呢。”
“呵呵。若是万武帝,真不希望上虞九地落入你手,那又何必还如此费心的行阳谋之事,力保北伐大军不出乱子呢?”枫林傲然道:“他更不会派来与清凉府关系甚密的千里绿营助战啊。殿下,你切记,大胖龙帮你拿下这九地,是想在边塞三分天下,合力抗击大乾。”
说话间,他抬臂遥指北方:“殿下看,北方星辰璀璨,地域辽阔无边。你若是那雄才大略的万武帝,是只能看见这上虞九地的小小利益,还是能看见更远处,更广阔的未来呢?!所以,他想要的并非是现在,而是百万兵甲北上,尽瞰大乾之景的那一天。
任也瞧着他,目光深邃,神色复杂。
“如此一来,殿下可还有担忧吗?”枫林扭头询问。
“没了,听你一席话,热血沸腾。”任也笑了笑:“此次为饵,你想要多少人。”
枫林仔细思考了一下:“若是为饵,三十名四品神通者便足矣。”
“深入敌后,三十人会不会太少了一点?”任也思考半晌:“我给你六十人吧,你与彦哥共同率领。”
“也好。”枫林缓缓点头:“那我现在就去准备。”
“嗯,好。”任也回道:“我也去与龙首,彦哥等人商议。”
……
不多时。
任也走入李彦居住的厢房,并叫来了二愣和爱妃。
房内,茶桌旁,李彦不可置信的骂道:“我说怀王啊,你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老子一个助战之人,竟被你派去当诱饵?!汝是你爹呼?”
“别骂,别骂。”任也摆手:“这并不礼貌。”
李彦咬了咬牙:“老子不去。”
“汝是胞妹恩师,那与爹何异?!”任也挑眉反问。
李彦瞬间无语,憋了半天道:“他娘的……你这个脸皮,真的是入错山门了。去个屁的守岁人啊。来诈骗商会一起发财不好吗?”
爱妃没有理会二人斗嘴,只轻声道:“本宫搜了观风的魂。”
“答案呢?”任也坐下问。
“不老山秘境之中的毒酒壶,就是韩婵。并无其它身份。”爱妃轻声回道。
“你确定?不会出错?”
“不会。”爱妃神色不耐,仿佛再问,你在质疑本宫的专业?
任也听到这话,便瞬间放下心来,微微点头道:“先前错了一次,我以为是错在大胖龙身上。现在看来,除了他,或许还有一人。”
“何意?”爱妃有些没听懂,俏脸狐疑道:“还有谁错了?”
“现在不急着尝试,一切的谜底,都在决战中揭开。”任也摆了摆手,抬头又看向了李彦:“彦哥,我有问题问你。”
“说。”李彦回。
“我记得你说过,在清凉府秘境开府之前,你就已经在大乾被困了有七八年?”任也问。
“没错啊。”李彦点头,顺嘴道:“我的肉身,不是在给你的掌印门灵守墓嘛。”
“这七八年的时间,你李彦的身份生活在大乾。那想必很多重要的事情,很多重要的人,那你都记得喽?”任也又问。
“差不多吧。”李彦喝了口茶水:“怎么了?”
任也瞧着他,突然微微一笑:“那你记得老怀王帐下的第一军师是谁嘛?”
李彦闻言突然呆住。
室内瞬间寂静,就连二愣和爱妃也沉默了下来。
不多时,李彦脸色略有些发白,目光诧异道:“不是枫林嘛?!”
“哦。”
任也盯着他的双眸,又问:“娄山关一战中,你我重逢。你力挫天犀洞主和数名四品后,也疗养了很长一段时间吧,那几日你精神极度萎靡,脸色苍白如纸,身子虚的跟被掏空了一样……!”
“你到底想说什么?”李彦双眸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
“你以前战四品高手,也会这般虚吗?”任也好奇的问。
李彦瞬间沉默,低头看着桌面,双眼中的恍惚之色,愈发明显:“我……!”
“不要说话。”任也抬手呼唤出一张宣纸,轻声道:“你现在什么都不要做。用笔写,写下你在娄山关与我相遇后的每一个细节,一直到离开娄山关之后。也包括你的身体状态……!”
李彦缓缓抬头,目光突然又变得锐利:“我好想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嘿。”
任也神经质的一笑,扭头又看向了二愣。
“殿下为何露出了银邪的目光?”二愣有点怕怕的问。
他的智力一向很感人,根本听不懂任也和李彦的对话,也不想思考,只一直托腮坐在哪里。
“二愣,我记得你也跟我说过。当初,你从家乡离开后,便很急切的想要返回清凉府,对吗?”
“对啊。”二愣点头。
“你还说过。走到阜南县时,你本想只简单买点干粮,然后赶到岭南休息,可那一夜,你却鬼使神差的住在了县中客栈,对吗?”任也又问。
二愣呆呆的应道:“对啊,这怎么了?”
“不要再说话了。用笔,用笔写下来……!”任也再次呼唤出一张宣纸,指着桌面道:“从那一夜,你如阜南县开始,到客栈大战起的经过。不要忽略细节……!”
“哦。”
二愣眨了眨眼睛,心中甚是不解,可却无条件执行,甚至还特意提醒道:“殿下,属下的字很丑。”
“无妨,只要人能看懂就行。”
“好。”二愣立马拿过纸笔,伏在桌案上,开始写作业。
爱妃眨着灵动的双眸:“那我呢?”
“你不需要,因为你和我一样。”
“呵,谁跟你一样。”爱妃翻了翻白眼。
……
据马关外,大乾连营之地。
韩婵盘坐在一处军帐中,身体僵硬,目光恍惚至极。
今日天明,天监司的国师亲自传下旨意,命人送到前线,且交付给了韩婵。
国师的旨意,只有四个字,却处处透着冰冷无情。
“回京赴死!”
“……!”
旨意下达后,天监司的便将韩婵控制,这帐内账外,全是准备带他回京的高手。
布局南疆失败,且引来大军入关,那这种结果便是毫无意外的,韩婵也早都预见了。
此番博弈,若是赢了,那他会重新杀回京都朝堂,带着不世之功,再次出仕。
可这不但失败了,而且还招来了这么严重的后果,那必然是要有人为其买单的。
不过,韩婵并没有觉得自己很冤,因为这权谋之争本就是冷酷无情,一步走错,那便要粉身碎骨。
一招棋败,上虞九地死伤无数,国土尽失,那他也会自责,内疚,虽心有诸多不甘,可也愿意接受这个结果,更愿意替羽麟党,迎接景帝和天下万民的无尽怒火。
输了,就输了,这没什么可说的。
只不过,韩婵低头瞧着他刚刚让人取来的诸多私密信件后,却是隐隐漏出了疯魔的表情:“不可能啊……这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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