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羽当然不知道宋思维在哪些事上克扣贪腐,可架不住他身边有个赵担。
这赵担与宋思维共事多年,手下又领着县衙中所有衙吏,也常与本地乡绅商贩来往。他想摸索出宋思维的罪证,再容易不过了。
听了那“赵巡检亲口指控”,宋思维已知晓一切,他本还想借赵担之手,除掉陆羽,却不料陆羽先下了手,拿了赵担这把刀,捅向了自己。
当即,宋思维怒而瞪向赵担道:“赵担,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竟敢栽赃陷害于我,你……”
气急恼怒之下,他当即朝陆羽道:“陆县令,这赵担才是真正的贪官奸吏,他从那市井泼皮手中,可讨了不少好处!”
随即,宋思维将赵担诸般罪行念叨出来,又疾声喝道:“像这等贪官污吏的话,岂能作证人?”
原本这些事,是要拿捏赵担,邀他入伙的,却没想终要用来自保了。
陆羽早知宋思维有这一出,冷笑道:“赵巡检与市井中人沟通,不过为保县治安宁,再者他早已主动向本官坦白,自是无须追究!”
这般回护,立时驳得赵担的感激眼神,赵担立时将拳头一握:“卑职敢以官身性命作保,这宋思维诸般贪腐罪行千真万确,绝无虚妄捏造!”
“赵担!”
宋思维气得脑门直冒烟,怒瞪着赵担喝骂起来:“你这狗娘养的东西,捧高踩低,你不得好死!”
赵担与他共事多年,彼此知根知底,现如今他已将诸般罪行,乃至贪腐数额查得明明白白,自是再难抵赖。
“宋主簿,罪证齐全,你也莫再争辩了,束手认罪吧!”陆羽上前一步,劝说道。
“我……我有什么罪,这些都是诬蔑……”
认不认都是个死,宋思维要做那最后的抗争。
看到宋思维死到临头还要狡辩,陆羽冷哼一声:“你不认罪不打紧,左右我将这罪证往陛下跟前一递,且看看他那剥皮囊草之刑,究竟是个什么死法!”
一听这话,宋思维嘴角一抽,再说不出话来。
身为县中主簿,平日常与那刑律打交道,宋思维岂能没听过“剥皮囊草”之说?朱天子定下的诰令,超过六十两就要剥皮,他这数千金额,岂不要将骨头都拆散了?
在陆羽跟前,他还能鼓起勇气抵死不认,可这罪证若交到京里,任他巧舌如簧,也敌不过天子震怒啊!
想到这里,宋思维骇得面色惨白,他直恨只生了一张嘴巴两个鼻孔,怎么喘气都嫌胸闷气紧,一口气不上不下吊死在喉咙口。
“不过嘛,本官素是副仁慈心肠,最是见不得人受那剥皮酷刑……”
陆羽却又口锋一转,轻幽笑了起来:“宋主簿若能主动坦白,指控出贪腐主谋,或能免遭那剥皮之罪……”
听到这话,宋思维当即就明白陆羽想做什么了,毕竟说到底,陆羽的仇敌是那吴森,与他宋主簿干联不大,之所以将他宋思维抓来,不只是为了针对吴森?
想到这一点,宋思维寻到了半点生还希望:“陆县令,只要您能保得下官性命,下官定会替您指控那吴县丞!”
生死关头,谈什么忠义信任全是狗屁,保住性命才是上策。
陆羽幽笑摇头:“这才对嘛!宋主簿,你这罪行过大,怕是免不了一死,但本官却能保你少受些罪过,而且祸不及你家人。”
“这……”
宋思维心下一凉,不由陷入纠结。
陆羽继续劝诫:“这数千两纹银,想必并非你一人所贪,你只要供出真正的幕后之人,本官自会为你求情,但若你想替他遮遮掩掩,为他挡罪,本官倒不拦着,只可惜,那幕后之人怕是不会领你这份情的。”
虽然陆羽没有提吴森,但宋思维哪里听不出,这陆羽就是想让自己去指证吴森,而实际上,他猜测的也没错,宋思维贪腐的大部分钱都到了吴森兜里,他自己才贪几个钱呀!
自己真的要为了保吴森,赔上连带整个家族的命吗?可是真要站出来指证,吴森背后的人岂会放过自己?
眼看宋思维仍有些顾虑,陆羽复又提点道:“你也不必惦记那幕后之人会去找靠山帮忙,人家便是寻到相爷府里,也绝不会为你一个主簿求情,实话告诉你,本官敢跟他为敌,自是不惧他背后势力,真闹到陛下跟前,本官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
也不知道远在宫城的朱元璋,这两天打了几回喷嚏,但既有这尊大佛可仰仗,陆羽当然不会客气。
这狐假虎威的伎俩,对付这些乡野小吏,最是管用!
果然,一听“陛下”二字,那宋思维的眼神立即软了下来,谁都知道他陆羽救过天子,也都知道他陆县令是陛下钦点的县官,他说他有陛下做靠山,谁还能不信?
“我……我认罪……”
思虑片刻,宋思维脑袋一耷,瘫软下去,他瘫到地上,坐了片刻,终是深叹口气,捡起那张罪状道:“这上面三千八百多两贪墨款项,多半落入吴县丞的口袋,我不过占了两成。”
他垂首叹气,一五一十将具体犯案经过、金额分账明细透露出来,算是坐实了吴森的贪腐之罪。
他与吴森来往颇密,参与事项繁多,拢共统计下来,竟有数十桩。
一桩桩、一件件说完,已从天黑说到天亮。
待到陆羽拿到签字画押的完整供罪状时,窗外竟已射来些微亮光。
看完那供状,陆羽长嘘口气,幽幽看向窗外,他的脸上终浮现出舒心笑容:“黑夜已过,黎明已至,光明……终要到来!”
………………
翌日,上值时分未到,吴森便早早赶到了县衙,满脸的疲倦,昨晚一整晚,他都在期待宋思维的消息,自是难以安寝。
早早赶到衙门,也正是为了早些见到宋思维,探听他是否办妥了差事,但在衙门等了近半个时辰,等到衙门所有官吏到齐,都没见到他,这倒叫吴森大感莫名。
没能等到宋思维来,倒等来了赵担,只见赵担面无表情,目光正囧囧直视着他,见状,吴森心下纳罕,难道昨晚宋思维已办妥了差事?赵担此刻等在这里,是来表忠心的?
怀着这份猜想,吴森笑脸迎上去,正要寒暄两句,套套对方的口风。
却不想刚一走近,赵担便冷着脸道:“吴县丞,县令大人有请!”
看他那一脸冷意,听他这庄肃口吻,吴森怎能瞧不出敌意?他心下一惊,下意识便要后退。
这后退半步,原本不过本能反应,倒并非猜出内情想要逃离,可赵担为防意外,早已探手过来,一把揪住他衣领。
与此同时,四周又赶来数名衙役,将他彻底围住。
“吴县丞,你的事犯了,不必再作无谓挣扎了!”
赵担只冷冷交代一句,便伙同衙役将吴森架起,拖向了县衙大牢。
………………
武英殿,当胡惟庸仓促赶到时,殿内已挤满了朝臣,只见朱天子正一脸怒容,向朝臣们骂嚷训斥。
“好一个京县,好一个地方官!”
“区区一个县丞,竟贪墨数千两纹银,当真骇人听闻!”
“你们这些朝堂督官、御史监察,都是干什么吃的?怎能放任京城脚地下出现如此贪官污吏!”
遭朱元璋怒骂,满殿朝臣俯首臊耳,闷不吭声。
胡惟庸听得迷糊,这京畿一带,又何时出了个贪腐大案?当下殿中气氛凝重,他自不好追问,只默默朝上首行了一礼,站到了队伍之中。
这时候,天子正在气头上,他胡惟庸可不想触霉头,叫朱元璋注意上。
可便是这般躲闪,都没躲过天子怒眼。
朱元璋骂了一通,终是气呼呼扫视一圈,望向胡惟庸道:“胡相,你来得正好……”他从桌上拣起个奏折,递了过来:“这是大理寺方才送来的折子,你且看看吧!”
胡惟庸赶忙接过,细细阅看,这一看之下,他当真惊掉了下巴。
这卷宗记载的,是江宁县丞吴森贪污受贿的罪行罪证,上面条条例例记得清清楚楚,那吴森涉案数十起,涉案金额近四千两,罪证确凿,辩无可辩!
“臣监察不严,以致京县出此大案,臣有罪!”看到一半,胡惟庸已招架不住,赶忙俯身请罪。
吴森是他胡惟庸曾经下属,这一点朱天子心知肚明,此刻朱天子将卷宗递来,是存着何等心思?
胡惟庸心知肚明,此刻再不请罪认怂,只怕迎来的不止敲打,怕还有天子威怒了。
这般抢先认错,果真起了效果,只见朱元璋冷眼凝望片刻,终是没再责备。
饶是如此,他仍不肯轻放此事道:“这桩案子务要严厉法办,涉案官员绝不轻饶!”
胡惟庸额头已沁满冷汗,闻言赶忙拱手:“臣定严加督促,将这案子查清查实,对涉案官员严加惩办!”
罪证摆在眼前,案件上达天听,饶是他胡惟庸再不甘心,也回护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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