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北二十七年,林家被查出外泄军用火药,全家被发配边疆,林淑妃被打入冷宫,不堪折磨,自缢而亡。
前世林崇留得一条狗命,不过是因为大皇子魏清诀已病逝,宫中独有一位小皇子,在朝臣的要求下,网开一面,留下一条命。
但林家早已没有了翻身的可能。
林淑妃被打入冷宫时,曾指着泱肆破口大骂。
“魏泱肆,你别得意!你以为你比我们好到哪里去!你现在拥有的一切终将会失去,你拼死守护的也终会辜负你!你什么也得不到的!”
泱肆逼问她话里的意思,对方只是疯痴的笑:“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我就要你什么都不知道,无处防备,只能眼看着自己失去一切,堕入泥潭,比死还难堪!”
她还说了很多,像诅咒又像谩骂,在婉心殿前如利剑一般破开冷寂的空气,向泱肆袭来。
那时太医说林淑妃是得了失心疯才胡言乱语,让泱肆不要往心里去。
可是她那些话,却一直埋在泱肆心底。
直到今日,林崇也同她说了类似的话。
为什么,他们都笃定,她会落不到一个好的结局。
这一世的林淑妃死得突然,还没有对她说出那些怨毒的咒骂。
江衎辞将药酒和棉棒放下,让她的手搭在自己的掌心。
“我说与我无关,你会失望吗?”
泱肆在脑海里将这句话来回嚼了两下,才明白他的意思。
与他无关,她会不会认为,他没有为她付出。
拍了一下他的掌心,她回:“想什么呢?我只是觉得林淑妃死得蹊跷罢了,和你有没有关系都无所谓。”
与他有关,那这件事就简单了许多,无关的话,那就复杂起来了,是谁会在那个时候让林淑妃死呢?
那个时候,是冬狩,她在猎场受了伤,回来养了几日,伤就要痊愈之时,婉心殿就传来了死讯。
林淑妃的死,乱了林家的阵脚,轻而易举就被抓住把柄,防不胜防。
……
江衎辞送泱肆回宫,在宫门外,遇上了周梓玥,她今日就得启程离开京上,一同前往西北。
同样是重兵护送,不容出一点差池。
火药一事,两个国家都有错,站在客观角度,泱肆无法全怪罪西凉,也不能因此而怠慢了他们的公主。
所以泱肆还是平常的语气:“公主一路顺风。”
“多谢殿下照拂。”
周梓玥亦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向二人行过礼,坐上马车。
泱肆望着远去的队伍,心中思忖。
江衎辞问她,是不是在担心什么。
泱肆摇摇头收回视线,“我只是在想,西凉王让她来大北,是否不完全是因为前年输给我们,而是早就知晓了军火外泄的事情,所以让她来与大北结亲,希望日后能以此进行化解。”
只是没想到,大北先一步查到了。
“若真如此,代表他们对大北还是心存忌惮。”
江衎辞轻抚过她的发顶,道:“这是你的功劳,让他们知道大北不能随意侵犯。”
林家的事暂时算是告一段落了。
只是还有一个人,该何去何从,像前世一样在整个京上掀起了风浪。
只不过这一次,更多的是反对的声音。
老百姓只知小皇子被幽禁在婉心殿,其实不然,他早就在年前被太后接去了寿康宫。
如今林家犯了诛九族的重罪,小皇子的去留也将是一个问题。
因为大皇子已经痊愈,朝中的大臣不再像以前那样支持小皇子,而是请求依照大北的律法处置,给大北的子民们一个交代。
也有少部分人认为,宫中就两位皇子,不应做得如此绝,何况小皇子年幼不知事,不应牵涉其身。
那些大臣的心思,泱肆早就看得透彻,不论作何选择,他们为的不过就是自己的仕途。
为了这事,大臣们在早朝上吵了整整两日。
泱肆前往寿康宫时,太后正在陪魏嘉煜练字。
他现在整日待在寿康宫,由太后照料着,半步都不曾踏出去过。
听到宫人的通报,他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笔墨在宣纸上晕染成一团。
太后轻轻拍了拍他:“今天就先到这吧,煜儿先去休息一下。”
魏嘉煜乖乖点点头,放下狼毫,绕过案桌,垂着头往外走。
经过泱肆身边时,泱肆喊他:“魏嘉煜。”
后者停了下脚步,还是不抬头,抬脚就要跨出去。
泱肆偏起了要故意捉弄他的心思,提高音量再次喊了一声:“魏嘉煜,叫你听不见?”
门前的人只得停下来,收回那只跨出门槛的脚,定在门边,既不回头,也不说话。
泱肆抱着手臂,望着他小小的背影,立在那里,孤独又脆弱。
十六岁的魏嘉煜,已然长成了一个少年郎,身形一下子拔高,甚至超过了一些同龄人。
而二十六岁的魏泱肆身高早已定格了,与他走近时,需要抬一些头。
那时的少年多过了几年嚣张跋扈的日子,后来的几年还有勇气同她叫嚣,而此时的小孩子,却是一声不吭,只敢逃避。
“见到皇姐不会叫一声?”
门边的人大抵也有些吃惊,身形明显僵硬了一下。
毕竟两人见面从来都当素不相识,你不理我我不理你,互不相干。
如今得了势,她就如此嚣张地,甚至也不顾及太后就在此,就要拾起她“皇姐”这个身份,对他进行说教。
见他迟迟不开口,泱肆又语气轻佻地道:“怎么?哑巴了?”
“靖安。”
这时,太后出声打断,早已听闻这几日的事情,她声音凌厉:“你吓着他了。”
泱肆摊开手,耸耸肩,无所谓道:“皇弟见到皇姐喊一声不是应该的吗?皇祖母觉得我在吓唬他?”
她又看向魏嘉煜,“还是说,嘉煜不想认我这个皇姐?”
门前站立的人终于有了动作,缓缓攥紧了拳头,回过身,向她行礼,闷闷地唤了一声:“见过皇姐。”
而后,就快速转身踏出去,逃一般迅速。
泱肆望着他的背影,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笑。
太后冷着脸:“你来就是为了看他笑话?”
“皇祖母要这么想,孙儿也不否认。”
泱肆走进去,在那张低矮案桌前的蒲团前跪坐下来,与太后面对面。
她拿起桌上,魏嘉煜方才写的字端详了一下,言简意赅下评论:“还得再练。”
“你不必在哀家这里装模做样。”太后冷哼。
泱肆并不看她:“皇祖母,阿肆就快嫁人了,以后也很少有机会再来碍您的眼了。”
对面竟然许久没有回声,泱肆放下宣纸,抬起头,竟然对上了太后的那双苍老但深沉眼睛。
那眼里,是她这一辈子走过来积累的阅历,浩瀚如海,泱肆瞥见海里有什么东西在漂浮,还未一探究竟,就坠入了海底。
太后挪开视线,道:“再好不过。”
泱肆有一瞬间的晃神,想要再次去辨别她脸上的神情,却听见她又道:“你是不是忘了答应过哀家什么?”
保下小皇子,让他过和以往一样的生活。
“自然没忘。”
泱肆不再往深处想,收回心中思绪,道:“我总得对得起他叫我一声皇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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