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做梦

“孑燃吓掉的魂回来没有？”

“孑燃吓掉的魂回来了！”

“孑燃吓掉的魂回来没有？”

“孑燃吓掉的魂回来了！”

……

“孑燃，咱们回家啦！”

“孑燃，咱们回家啦！”

“孑燃啊，咱们回家啦！”

……

“谁在给我招魂？”

孑试图去寻找声源，但是周遭漆黑一片，哪怕他已经进入了接灵人的状态里也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我眼瞎了还是接灵人状态不灵了？”孑伸手在眼前晃了晃，五根手指清晰得指纹都能看得见，证明他眼睛好好的，接灵人的状态也还在。

那就是环境的问题。

招魂的声音不间断地在四周响起，时而远时而近。但他作为当事人一点感觉都没有，体内的灵魂也没有感觉到任何牵扯，这意思就是这些不清楚身份的人给他招魂半点用都没有。

就在他准备想办法从这个环境里出去的时候，忽然感觉身后有动静。他回头一看，看见了一个也就到他腰这么高的小孩。那个小孩孤零零地站在那，垂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凭借多年的接灵人经验，他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轻举妄动，否则可能就真的叫那个小孩回不去了。

叫魂的声音还在继续，然而继续没一会儿就停了。停得很突兀。

孑看着虚空，仔细一辨，好像听到了他师公明霍的声音。没等他多想，招魂的词儿一下就变了。他低头看见一根血色的细线从他的心口蔓延出去，延伸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远方。他正纳闷这是什么情况，就感觉到一股牵引力从四肢汇聚至心口。这股牵引力之明显让他都忍不住跟着踉跄了两步。

“真有人在招我的魂？”

和他一起动的还有那个突然出现的小孩。只不过和他相比，那个小孩的定力显然更足。

孑偏头去看，心里倏地一空。

所有人都能认不出那个小孩是谁，但他不能，因为那是他自己。

小时候的他看着比现在傲一点，一副不乐意说话，像是所有人都欠了他几百万似的。

心口的牵引力再一次凝聚，孑又被牵着往前走了两步。小孑然还在原地一动不动，甚至伸手揪了一下那根血线。

没揪断。

“啧。”

孑还是头一回以这种角度看自己，觉得新鲜。他妈说他小时候不让人省心，聪明是聪明，但也闹腾。他对小时候的事儿记得不多，所以也不清楚这具体的不省心是个怎么不省心法。

现在一看，这怕不是不省心，是傲得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还挺有自己的一套道理。

“笑什么？”小孑燃突然开口。

孑眉毛一挑，吓了一跳。

毕竟他是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还能跟小时候的自己对话。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没笑，就是觉得你这个小孩挺有意思的。”孑有心逗一逗，还没张嘴就又被牵引力拽了两步。

“废物。”小孑燃口出狂言，但这次的牵引力确实有点难对付，他也被拽着踉跄了几步，刚好和成年孑站到了同一条线上。

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不管之前的差距有多大，之后总会到同一条水平线上去。

“你就是长大后的我？”小孑燃不客气地上下打量了孑一番，“也不怎么样。丢人。”

“……”孑有点无奈。

生气倒不至於，只是他没想到自己小时候嘴这么不饶人。

小孑燃又说：“长这么大也就只混了个c级接灵人？”

孑意外道：“你怎么会知道接灵人？”

小孑燃又不说话了。

孑：“你说话。”

小孑燃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你以后就打算只做一个c级接灵人？”

“c级接灵人有什么不好？”孑这次没等牵引力来拽，而是自己主动地往前走了两步，“我赚够了钱，已经跟老大申请提前退休了，以后做做幕后的事儿，再把小七带出来，之后就没我什么事儿了。我这个人本来也就没有什么大志向。”

“你——”小孑燃似乎有点恨铁不成钢，但看了孑好一会儿，煞有介事地一挥手，袖子破空的声音乍然响起，震耳欲聋。

孑被吓了一跳。

这熟悉的破空声让他感觉自己瞬间回到了地府。

“什么胆子。”小孑燃不屑道。

孑：“……刚那声音你怎么弄的？你哪儿来的袖子？”

小孑燃身上穿的是短袖，就算是穿了羽绒外套，挥手臂的时候能挥出破空声那也是不太可能的事，除非手上还拿着折扇。

他也不记得自己小时候就会打折扇啊。

小孑燃：“你管我。”

孑：“……”

就这么会的功夫，他们已经走了大半的路，再一会儿的功夫就差不多到头了。到头之后，他们就该分开了，小孑燃回到他该回的地方，孑也要回到自己来时的地方去了。

“哎。”小孑燃伸手够了孑一下，刚好抓到了孑的小拇指。

孑没想到小孑燃会主动伸手过来，只楞了一下就把小孑燃的手握在了手心里，“要说什么？”

“大哥……秦广王他还好么？”

“老大啊？”孑想到秦广王训人时那中气十足的样子，重重地点了下头，“好着呢，训我的时候特别有力气。”

小孑燃也笑了，笑起来的样子和成年孑很像，但是多了几分让人一眼就能察觉的冷。

那种冷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孑看见小孑燃这样，总觉得有点熟悉。好像他在哪里见过。

“那就好。”小孑燃往光里走，一边走一边说：“孑燃，秦广王不容易，你别跟他生气。”

“还有……算了，你就一直这样也挺好的。”

“我知道老大不容易，但是你是怎么知道有秦广王的？孑燃——孑燃——”孑快速迈着步子追过去，但不管他跑得有多快都追不上小孑燃。

小孑燃已经消失在了光里。

“孑，孑，喂——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哥哥！哥哥！哥——”

孑倏地睁开眼睛，猛地喘了几口气，像个缺氧的人。

“总算醒了，你吓死我了。”汤举一屁股坐到旁边的沙发上，从接灵人的状态里出来，“我还以为要给你收尸了。你前天晚上干什么了睡那么久还睡那么沈？”

“前天？”孑茫然地坐起来。不动不知道，一动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僵得跟多年没用过似的。他龇牙咧嘴地下了床，“我睡了两天？现在什么时候了？”

“晚上十一点，你再多睡会儿就睡三天了。”汤举检查了一下孑的身体，没发现太大的问题，“还行，你的魂体还算稳定。你怎么回事儿？头一回当接灵人啊，自己身体有什么异样都察觉不出来？”

“……我没感觉到自己有问题。”孑用力地闭了下眼睛，脑子里小孑燃的画面一闪而过，但再详细的东西他都记不起来了。

他知道自己在梦里和小时候的自己碰了面，也笃定他们一定聊了很重要的事儿，但是具体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一概记不清。

“还是不舒服？”汤举伸手探了探孑的额头，“没发烧。魂体不舒服？”

“没有。”孑摇头道，“我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汤举：“既然忘了那就别想了，没准你一不想一会就记起来了。”

“哥，吃面。”孑有期在孑刚醒的时候就立马溜出去泡面了，为了他哥的胃着想还特意没有放辣椒。

孑确实是饿了，连续睡了那么长时间，身体僵得很，肚子也饿得很。他飞速吃完了一碗泡面，大概是吃得急，还打了个小饱嗝。

“出息。”汤举让孑有期把碗拿出去，自己给孑递了瓶水，“我看你这就是闲的。闲了两年还闲出毛病来了。咱们最近打算开发一个新项目，主创的部分思来想去还是交给你比较合适。你就出个山，帮个忙行不行？”

“不去。”孑活动了一下筋骨，“我这才刚闲下来两年。再说我也没真闲着，该带的接灵人一个不少，现在的接灵人一个比一个难带，都不如小七有灵气。”

“小七本身就是魂体，刚当上接灵人就是b级，这都不在一个量级上。”汤举退了一步，“行，你不做主创，那指导指导给点意见总行吧？明儿我们还约了你师公做技术指导，你要不要一起？”

孑：“我师公回来了？你们约了几点？”

汤举转了下手里的矿泉水，“约的晚上，七点的饭局，时间刚好合适。有兴趣了？”

孑有期回来了，“哥，你要回来啦？”

“说的什么话。”孑朝孑有期的脑袋上弹了一下，“再说，我先跟师公见一面，刚好我也有事儿要问他。”

汤举：“也行。”

晚上的聚餐人很齐，就连馀游和蒋诺都从区里过来了。他们这些人因为项目的事儿倒是经常聚，但就基本没在项目会上再见过孑。所以孑一出现，就被他们轮着灌了一轮酒。

孑的酒量算好的，但也经不住这么多人灌，空下来的时候脑袋都是晕的。

他们一边给孑灌酒一边七嘴八舌地说着这两年孑不在的时候他们有多难，听得孑一个头两个大。

“行行行行。”孑摁着发胀的脑袋，感觉自己眼冒金星，“我都听见了我也知道了，下回我攒个局再聚一次，行了吧？你们赶紧把会开了，开完了把师公还我。”

说完他赶紧溜到阳台上去了。

孑有期担心地看了几眼，但碍於得开会，只能作罢。

会开的时间不长，很快明霍就出了包厢来到了阳台。

“找我有事？”

“师公。”孑的酒已经醒了一半。他双手搭在围栏上，看着远处的车流和灯火，“守真道人说我小时候丢过一次魂，是您拜托他帮我喊回来的。当时具体是什么样，您能跟我说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