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漾在日常工作之外，继续与潘辰搭档练习，为着急救技能大赛东华片区的决赛而做着准备。

与此同时，钟佑麟的“童梦”子项目进入了紧锣密鼓的测试阶段。

他力排众议，使用了VR技术结合暴露疗法。

在这个充满争议的治疗方法的测试过程中，有部分受试志愿者表示无法再经历一遍过往的痛苦，也有人圆满地与过去的伤痛经历和解。

钟佑麟根据反馈数据，不断调适受助的目标人群与治疗目标。

周漾在闲暇之余，也与VR技术的场景制作团队磨合细节，力图给未来的受助人呈现一个真实却更有温度的原景再现。

……

收到梁煜辞呈的时候，钟佑麟并不怎么惊讶。

从之前那次“网暴”的解决方案，到VR测试过程中的种种争执，他与爱重的学弟分歧日显。

他很爽快地签了同意，又问他今后的打算。

梁煜说：“推广情绪AI，帮助更多受心理问题所困的人。”

钟佑麟专注“童梦”之后，他就成了情绪AI研发的主力军。

此刻，钟佑麟朝他郑重点了点头：“加油。前程似锦。”

到底还是有很多的不舍，想了想，他又说道：“AI结合心理学的研究之路才刚起步。你在人工智能研发上的能力我从不怀疑，如果今后在心理学上有什么问题，欢迎找我。这条路看似光鲜，但并不好走。迷惘的时候，想一想助人的初心。”

梁煜紧紧抿着唇，许久，重重地“嗯”了一声。

回工位之前，他看了看钟佑麟敞亮的电脑屏幕，又低声说道：“大麟哥，我删过你给周漾写的电子邮件。”

“嗯。”钟佑麟若无其事般应了一声，“我知道。”

“你知道？”年轻的学弟愕然张大嘴巴，脸上的惊讶快要盛不下。

钟佑麟好气又好笑：这小子，上次吵架教训他的时候自己说漏了嘴，他以为他早就豁出去要跟他割席了呢！

“那你为什么……”梁煜惊讶更甚，他可是删掉了他对心爱女孩沉甸甸的剖白呢，他居然不生气？

“哦……”他很快反应过来，“因为你和周漾已经复合了……”

钟佑麟挑了挑眉毛。虽然这不是主因，但他还挺乐意听到“复合”两个字从别人口中蹦出来的。

“谁都有手欠的时候。因为担忧、嫉妒、独占欲做出各种各样的反应……有时候，肢体是受头脑控制的。这就是我们为什么要研究从人的头脑里产生的情绪，不是吗？”

“大麟哥……”梁煜百感交集，“对不起……”

“少来！”钟佑麟听不得他突如其来的鼻音，“觉得抱歉啊，那就请大家吃饭吧！”

“啊？有饭局？有加餐？”

办公区的其他伙伴从纷乱的数据前抬起脑袋，饿狼般望了过来。

钟佑麟忍不住哈哈笑起来。

——重新拾获自己曾失落的珍宝后，他变了。

梁煜离开前一天，他们开诚布公地就“童梦”项目再次恳谈了一次。年轻的男孩表示依然不愿意看到受助者重面痛苦。

“大麟哥，你看到那些受试者重新回到给他们带来刺激痛苦的环境中，看到他们的反应，你不觉得，特别残忍吗？”

钟佑麟诚恳地表示会接受他的建议，同时也作出说明，在调适目标受助人群的过程中，已经将当初的“所有曾经有过童年创伤”的人改为了“想要与童年创伤和解的人”，把选择权交给了受助人。

这一天，智忻团队来了一位特殊的受试志愿者。

季晴海找到钟佑麟，表示愿意让“童梦”带自己回溯破碎的童年。她独自一人前来，戴着宽沿帽和口罩，没有人认出她。

钟佑麟与她确认再三，在签订受试协议前，他问道：“王越呢？她知道吗？”

季晴海目光闪躲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坦白道：“他受伤了。”

“受伤了？”钟佑麟更加疑惑，“那么，你的治疗师呢季晴海？她知道你过来做受验者吗？”

“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她十分不耐烦，“难道不是你说，这个项目可以帮我吗？”

上次见面之后，钟佑麟又通过电话叮嘱王越，也再次提到了“童梦”子项目。但是，在项目没有获取大多数心理学专家的认可正式上线前，他希望季晴海不是凭着主观意愿而是在治疗师或者监护人的同意后前来受试。

“真烦人！”季晴海雪白纤长的手指划拉着手机屏幕，寻找他说的“治疗师”联系方式。

王越的电话适时地打了过来。

“小钟？小钟！”他的嗓音透过听筒传来，震得智忻会议室的玻璃门嗡嗡响。

季晴海蓦然停下了准备拨电话的手。

“小晴是不是去你那里啦？哎我和她林医生说了你那个什么可以帮她的项目，林医生一听说负责人是你就同意了啊。小晴是不是已经去找你了啊，她今天不在家……我好担心。”

“死胖子！”季晴海抢过电话，对着那头吼道，“没事不好好休息，嫌上次摔得不够重？”

“哎哎，小晴你在就好。”

季晴海突然咬住了嘴唇，深深地埋下了头。

钟佑麟接过她递还的手机，问那头道：“你受伤了？”

“嗐，嗐。”王越对他总是毕恭毕敬，“就是狗仔记者老是盯老是盯，盯到了疗养院。小晴情绪不好，站阳台上干傻事，我接她的时候自己不小心……”

会议室里响起低低的啜泣声。

钟佑麟静静地等季晴海情绪平复，递过受试协议。

受试当天，钟佑麟和季晴海的治疗师，还有王越一起等在VR场馆外。

王越满脑袋缠着绷带，脸肿得像发面馒头，每一块挫伤都透着忧愁：“我希望小晴好起来啊，可是如果小晴被人知道有人格障碍，以后还要怎么在圈子里混哦……”

钟佑麟坚定地说道：“你要相信她。”

原本有着良好先天条件的天之娇女，四岁时就成为服装童模，却因此，被父母视为摇钱树一样的存在。

那些因为拍照太累而不小心换了姿势的瞬间，迎来的必是爸妈的斥责恫吓。如花的小脸上满是惊惶，心跳怦然的胸口剧烈地起伏，还要拖着鼻涕眼泪哭喊“爸爸妈妈我错了别丢下我”。

长大后，她第一次去到医院精神科，拿到B.PD的诊断书后，上网搜索——可能的原因之一，童年被虐.待（包括身体、性、情感、语言上的虐.待）。

然而，在VR场景中，她看到了如今自己快要遗忘的一幕：当年幼的她迈着小短腿拼命追赶佯作走掉的父母，“啪叽”一下摔倒时，一个和蔼的胖叔叔赶忙扶起她，给她拍去身上的浮尘，帮她喊住头也不回的爸妈。那个人的音容渐渐在透过VR眼镜的视界里清晰。

时光的齿轮飞速旋转，她作为「南星」少女偶像团体的一员出道。

台下，那个胖叔叔振臂高喊：“小晴就是最棒的！”

她从来没有从爸妈那里听到过哪怕一句这样的肯定。

然后，她恋爱了。那个男孩指弹出神入化，被他的工作伙伴评价“会成为乐坛巨星级的人物”。他的工作伙伴高冷古怪，相对来说，他身边的那个妹子就随和可爱得多。但是，她的男孩似乎不喜欢那个妹子，说“笑起来有酒窝的都是狐狸精”。噢，原来她的男孩跟她一样，有着不幸的童年，他的妈妈抛弃了他，奔向了他父亲之外的男人怀抱。哎呀，只是出轨而已嘛，她在演艺圈里听到的多了。她的男孩真保守，真可爱。但是，他如果谈恋爱也能这么保守低调就好了。

胖叔叔第一次做了令她讨厌的事：“你们要分手。小晴，你的事业正在上升期，不能因为恋爱影响了你的人气。”

她对男孩说：“那我们就死在一起吧！我听说，冻死的样子最美。”

她一时的死念是认真的，又一时的反悔也是认真的。但是，男孩自始至终都是认真的。

之后，她有无数个求死的瞬间，可她的男孩，再也感受不到她的认真了。

她的身边只剩下握着她的手哀哀哭泣的胖叔叔，说着“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啊小晴”的胖叔叔，飞扑过来把吊绳下的她推过去然后仰面跌倒了的胖叔叔，去求她妈来看她好好安慰她的胖叔叔。哦，这个胖叔叔怎么会喜欢她妈妈那样的女人呢？喜欢到把她的女儿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疼爱。

……

曾经唱跳俱佳的少女偶像、如今的十八线女演员季晴海发布了一则微.博：如果我不再是一面洒满阳光的大海，你们还会爱我吗？

她对粉丝坦陈了自己罹患边缘型人格障碍这一心理疾病的事实，并表示将会暂时退圈接受治疗，同时呼吁大家重视心理健康。

这一晚，季晴海的热搜词条令周漾如释重负。热搜登顶后，季晴海不再像以往那样唰唰掉粉，而是收获了一大批鼓励与安慰。

三人QQ群里，两位少女的激动之情难以言表。

飞飞飞飞不起来：「[流泪][流泪][流泪]我就知道，小晴的反常是有原因的。」

Jumpfree：「我会和小晴一起好好治病，小晴会好的，我也会好的。对不对Joyoung」

周漾毫不犹豫地回复她：「当然，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生了病，要记得，只要经过积极有效的治疗，一定都会好转甚至治愈。如果发病很急很痛，一定要记得，我们都在你身边哦。」

「[心]谢谢姐姐。」

看到两位姑娘终于释怀，周漾也弥足欣慰。

她看了眼书桌上的日历，检验她“生理急救能力”的赛事就在明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