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沧渊往前跨了一步，立即顿住。

他下意识想进产房检查产妇情况，差点忘了今时不同往日，若是他真的进去了，不管有没有救下张荣娘，都会和谢康生出嫌隙。

“年年，你进去看看情况，出来告诉我。”谢沧渊凑到喻今朝耳旁说。

喻今朝原本愣在原地，闻言立即点头，二话不说进了产房。

门一打开，扑面而来便是血腥味。

张荣娘浑身大汗躺在产床上，她脸色苍白，瞳孔已经开始失焦。

谢康跪在床边，握着她的手失声痛哭。

“荣娘，你醒一醒，不生了，不要孩子了，荣娘你不能出事……”

张荣娘张开嘴巴，却连喘气的力气都没有，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努力睁开眼睛，眼中充满泪水，始终看着谢康。

家里其他女眷都围在张荣娘身边哭，连稳婆都在抹眼泪。

喻今朝忍着不适走到床尾，扶着张荣娘的腿朝里看，果然看到一只婴儿的小脚丫抵在宫口的位置。

她跌跌撞撞从产房里跑出去，谢沧渊扶了一把，将她半抱在怀里。

“情况怎么样？”

喻今朝抽抽搭搭道：“我看到胎儿的左脚卡在宫口的位置，半只脚丫子出来了。”

谢沧渊问：“产妇的情况怎么样？”

“荣姐姐她……不太好，她的脸色很苍白，嘴唇也没有血色，她没有力气了，不过意识还清醒。”

谢沧渊已经在一瞬间做出决定，他牵起喻今朝快步往外走。

两人回到了自己的家里，谢奶奶和谢仪景都不在，谢沧渊关上门就说：“进图书馆。”

一进图书馆，谢沧渊就跑去医务室找消毒液。

喻今朝跟在他后面：“要做手术吗？”

谢沧渊摇头：“按照你说的，九嫂现在的情况在没有设备的情况下剖腹产很危险，我觉得还是要先尝试顺产。”

“只有半个脚丫子出来，情况还不算太糟糕，只要把脚丫子推回去，就可以人为帮助顺产。”

喻今朝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你、你要给荣姐姐接生？”

“不是我。”谢沧渊深邃的目光落在喻今朝身上：“是你。”

喻今朝猛地抬头看他。

谢沧渊脸色严肃道：“年年，你去给九嫂接生。”

“我、我……”喻今朝咽了咽口水，心里更加慌乱。

谢沧渊突然握住她的手。

“年年，你记不记得以前我爸爸说过，你的手很稳，你很适合当外科医生。”

喻今朝努力让自己思考：“是，不过你说，那是你爸爸在哄我开心。”

谢沧渊摇头：“不是哄你，当时是我胡说，我爸爸说的话是真的，你真的适合当外科医生，因为知道你志不在此，所以我才有恃无恐胡说。”

他手上用力，握得喻今朝有些疼。

“你需要做的，是把胎儿露出来的脚塞回子宫里，然后握住胎儿的两只脚，将他拉出来，记住，一定要两只脚一起，动作要快要轻，不然胎儿容易窒息或骨折。”

喻今朝茫然地看着谢沧渊，嘴唇哆嗦问：“我可以吗？”

“你可以！”

谢沧渊突然往前一步，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又说了一遍：“喻今朝，你可以。”

喻今朝咬了咬唇，脑海里浮现张荣娘躺在产床上的身影，她的眼神变得坚定。

“我可以。”

做出决定后，两人立即拿着消毒液离开图书馆，虽然图书馆里的流速慢，但此时一秒钟都显得十分珍贵。

喻今朝挽起袖子，消毒了双手，再次站在产房外。

谢沧渊低声对她说：“我就在门口，能听到你说话，如果实在不行你就叫我，不管后果如何，我一定会冲进去帮你。”

喻今朝重重点头，再次走进产房。

谢沧渊守在门外，突然扭头对谢平说：“阿平，你去七贤镇请大夫，等九嫂一生完立即让大夫救人，天黑了，叫堂叔一起吧。”

谢平眼泪鼻涕糊了一脸，闻言立即跑了出去。

喻今朝站在产床前，心中的惊慌突然消失。

“荣姐姐，再坚持一下，再试一遍。”

稳婆吸着鼻子说：“没用的，我给人接生几十年，就没见过脚丫子先出来的能活，多数时候都是……”

一尸两命。

喻今朝眼神坚定：“再试一次，死马当活马医，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此言一出，除了稳婆外的所有人都想起去年，谢平重伤后，谢沧渊也说过差不多的话。

谢康一咬牙，低头对张荣娘道：“荣娘，你听到没有，再试一次，你坚持一下，再试一次，你不要抛弃我和英杰。”

张荣娘努力长大眼睛，瞳孔逐渐聚焦，她艰难地点头。

谢奶奶立即切了参片塞进张荣娘嘴里，让张荣娘含着。

喻今朝深吸一口气，右手伸进张荣娘的腿间，触到胎儿的小脚丫，她轻轻一推，将脚丫推回了子宫里，同时自己的右手也跟着伸进去。

稳婆大惊失色：“你、你在干什么？”

喻今朝异常冷静，她的手一点都不抖，连声音也不抖。

她说：“我要把孩子拉出来。”

她的右手在子宫里摸索，很快摸到了胎儿的两只脚，心里默念谢沧渊说过的话。

要快，不然孩子会窒息。

要轻，不然孩子会骨折。

她把两只脚并在一起，尚不足月的孩子很小，她轻而易举就将两只脚握在了一起。

“荣姐姐，听我的话，我说开始，你就用力。”

张荣娘嘴里含着参片，求生意志被谢康唤醒，此时头脑再次恢复清明，身体重新出现力气。

喻今朝调整好位置，将孩子的脚拽出宫口。

“现在，开始用力！”

谢康娘将布条塞进张荣娘的嘴里，张荣娘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额头上青筋凸显，她一直在坚持。

孩子的脚已经被拉了出来，已经能看到屁股蛋。

稳婆终于在震惊中回过神来，她几步上前，走到张荣娘身边，轻轻推她的肚子。

“荣姐姐，再坚持一下，孩子很快就出来了。”

谢康握着张荣娘的手：“荣娘，你听到没有，我们的第二个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你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好。”

喻今朝额头冒出大汗，她一手用力，一手拖着孩子的身体。

终于，孩子出来了。

稳婆剪断脐带，谢康娘立即拿干净的布巾将孩子保住。

可事情远不到结束的时候。

孩子没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