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没问题, 真人。”

首领把红酒杯随意地扔到地上，单手撑着脸靠在沙发的扶手处，他就好像完全没有看到之前惨剧的发生, 也没有听到那些凄惨的嘶吼以及求救，他平静得让人怀疑刚刚他是否被看不见的屏障挡住, 才会对那副惨烈的场景没有任何反应。

但实际上, 首领是看到了的, 他听得到孩子们嘶哑的、恐惧的声音, 也明白堆在自己卧室里那些丑陋的怪物从何而来，他只是不在意而已。

首领单手打了个响指，一直站在门外的部下便闻声而动，惨白着一张脸踏进这个地狱里。

他是目前为数不多的首领的死忠党，就算首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他也会将前来对首领不利的东西全部斩断。他身上的每一道伤痕都是赫然的战绩与忠诚。

只不过, 这位部下此刻的神情却是恍惚的。

他看着那些堆积如山的怪物，想起被自己送进房间里不知道多少批的孩子，一股呕吐感瞬间从胃里反上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房间里已经充满了刺鼻的血腥气。

只是不知道首领是已经习惯了这股味道, 还是——

部下猛地低下了头。他看到首领正在用那股冷冷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他记得首领之前对同僚露出这种眼神的时候，同僚当场就被冠上了“有异心”的罪名，被首领亲手处死。

如今……

“日下，”首领的声音恢复了从前时候的浑厚有力，“你在恐惧我吗？”

被呼唤名字的部下浑身一颤, 后背的冷汗立即濡湿了衣服, 他深吸一口气，头却放得更低，摆出一副更加恭敬的样子:“这里有谁会不对首领您感到恐惧呢, 毕竟您是如此强大。”

事实证明，这样做的确能够取悦首领。

虽然他装出一副亲和的姿态，口上说着“你是我的亲随，我不希望你与常人一般恐惧我”，但任何人都能看出，首领是万分享受被人恐惧的感觉的

他无比享受此刻自己充满力量的感觉，他重新获得了统治力。

这一切都是这个叫做真人的天真少年给的，所以他愿意满足真人那些不足为奇的小愿望。

首领看上去更加满意了:“去，再带一批上来。”

日下浑身一僵，不可自控地看向了那堆恐怖的怪物。

就算再怎么感到不可置信，他都无法欺骗自己，告诉自己他带来的那些孩子变成了这种东西。

即便是不久前首领轻信“处女之血能够治病”这种传闻的时候，消耗掉的小孩也加起来也没有今天多，为什么会这样？

猝不及防的，一只怪物攀爬到了日下的脚边，恶心的、布满疮痍的巨大爪子抓住了日下的腿。它看上去那么恐怖，但力道竟然轻得让日下感觉不到疼痛。

“……救……救……我……”

“……好……好痛苦……”

日下恍惚间意识到，从进门开始耳边的嗡嗡声竟然是这样的求救声组合而来的。

他张了张嘴:“首、首领，今天您已经要了很多个——”

话还没说完，日下背后再次凉透，首领的眼神如同冰刃，刺得他浑身剧痛。

首领注视着自己正在轻微颤抖的部下，冷冷地开口:“你也想违抗我的命令吗？”

日下立刻跪在了门口，额头都快要贴到地面:“属下不敢！属下只是、只是……最近大量消失的孩子已经引起了外界的关注，即使我们有意寻找流浪儿，但依然有声音要求政/府/部/门彻查那些孩子的下落，我担忧他们会查到港口mafia这里来。”

闻言，首领嗤笑一声:“怕政/府/部/门查到我头上？看来这些年你的胆子越发小了。”

他站了起来，身体强壮有力的感觉令人神魂颠倒，他把手里的酒杯狠狠砸到了那面玻璃墙上，破碎的酒杯炸碎，晶莹的碎片落到地上，像是被地毯吃掉了一般，再也没有了任何痕迹。

“只要他们敢来，就不会再有回头路了。”

话说到这里，日

下已经明白首领的意思。冷汗顺着额角滑进眼睛里，刺痛的眼球让他闭了闭眼睛，他单手推开那个仍旧抓着自己的爪子，在心中道了声抱歉，他不是它们的救世主，便打算按照首领的要求去找更多的孩子过来。

只不过他还没起身，视线范围里便多出了一双光着的脚。

那双脚皮肤苍白，还打着补丁。

纯真活泼的声音打破此刻严肃的氛围:“呐呐，我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啦？”

首领眯笑了笑:“怎么会呢？这只是你的小愿望而已，没有任何麻烦。”

真人绕着日下转了一圈:“可是他说你带来的人太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啦，这样也会让我愧疚的。”

日下心想，这是多么纯真的发言啊，如果首领能听进去这个少年的话就好了，他就不用在余生里造下更多孽障了。

首领动作一顿，眯着眼睛:“那你想怎么做呢？”

“我想想哦，”真人歪着头，仿佛很苦恼了样子，然后竖起食指，扬起大大的笑容，“如果小孩子会被发现，那就找大人来不就好啦？”

“刚好那些玩具我已经玩腻啦，这个人看上去就不错呢！”

这个人……这个人是指？

日下的思考能力被完全剥夺，他满头冷汗，一道冰凉的触感贴到了他的侧脸，让他抬头与那个名为真人的少年对视。

他看到真人表情怜悯，眼神却是兴奋的，这个少年对他说:“别怕，我会轻轻的，不会让你感到疼痛的哦。”

轻轻的？疼痛？他在说——

日下的思绪完全停止了。

他的身体在他的注视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很难说出这是一种什么感受，根本来不及震惊或是恐惧，只是在那一秒过去后，他便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了。

这是死亡吗？

“呐呐……给我更多的玩具吧……”

“你带走了我的部下，真人。”

“不可以吗？”真人把这个叫日下的男人捏得很大，他像是一个膨胀的气球，足足有

两个真人那么高，可他的四肢却只有婴儿一般的大小，这个作品令真人满意，“都是人而已，反正还有那么多，你再找一个来不就好了。”

“当然，”首领说，“只要你继续听从我的指示，让我的身体一直处于现在的状态。”

“别说是一个人，就算是全世界——”

他背着手，俯视着脚下的风景。

他经历过荣光，然后逐渐衰弱，如今他好不容易从衰弱中走出来，重新获得了这份力量，又怎么可能会轻易舍去？

无论用什么交换这份力量，他都愿意。

首领拨通了港口mafia的内线电话，冷漠地命令:“继续带人上来。”

不多时，首领的房门再次被推开。

这次进来的只有一位少女，她瘦弱不堪，走路的时候都带着微微的颤抖，胳膊上、腿上满是伤痕，有新有旧，它们血淋淋地暴露在空气之中，少女似乎感受不到疼痛，也没有任何想要包扎的计划。

她直直地走到首领的面前，然后跪下，露出修长的后颈。

首领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少女暴露的衣着。

他的视线在那满是痕迹却雪白的后背停留了一阵子，然后眯着眼睛:“你是谁？”

少女缓慢地抬头，短短的几天里，她已经完美的学会了如何用动作阐述自己的美丽。

她垂着眸子，乖顺地说:“我叫爱子。”

“爱子，爱子……”首领单手挑起爱子的下巴，眯着眼睛将还未成熟的美丽少女收入眼底，“你的名字似乎有点耳熟，你不是港口mafia的人，对吗？”

爱子露出了恰到好处的迷茫，她将脸贴在首领的手心里，看上去像只乖巧的兔子:“是楼下的人让我来的，他们说我要服侍首领。”

“原来如此，”首领的手顺着爱子的脸颊滑落至下颚，又从下颚路过脖颈，移动到她的肩膀上，他轻而易举地挑开了挂在爱子肩上单薄的吊带衫，少女虽未成熟但足够迷人的身姿便暴露在了他的眼底，“看来他们没有听懂我的命令。”

爱子

被这番动作扰得羞红了脸，她缓慢地眨着眼睛，带来一种与生俱来的魅惑感:“这是个误会吗？我是不是不该出现在这里？”

首领笑了笑，将爱子搂到身上，脸埋进爱子的头发深深吸了口气:“这是个美丽的误会。”

这个味道也是他所喜欢的，首领还算满意，他看向趴在一边，瞪大眼睛观察他们的少年，哈哈大笑起来:“怎么了真人，你对这种事情也感兴趣吗？可惜你的年纪恐怕不太合适，只能在观众席观战了。”

真人双手托腮，似乎没懂首领在说什么:“你们不带我玩吗？”

首领胡作非为的手让爱子连连喘息，他愉悦地说:“这对你来说可能有些危险。”

“诶——”真人拖长了语气，“我还以为这对你来说更危险哦。”

“你说什——”

疑问没有来得及被问完整，迎面扫来的寒风让首领整个人向后仰，几乎快要摔到地上，才躲过了这突然的一击。

定睛一看，刚刚柔弱的少女已经换了副姿态，首领再次侧身，凌厉的风贴着胸口滑了过去，将整洁的衣服划开了一道开口。

那是一柄看上去不错的手术刀。

首领后退几步，与爱子拉开距离，笑道:“你该不会觉得用这种东西就能杀了我吧。”

两击落空，爱子眉头紧皱，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温热粘稠的液体开始阻碍她持刀的动作，深知这样拖下去没有胜算，她只能咬牙冲了上去。

“怎么，连聊聊的时间都没有了吗？不想说说看想杀死我的理由吗？”首领背着手，姿态轻巧地避开爱子所有的攻击，如果说尚在濒死状态的他可能会被这种外行小女孩得手，此刻已经完美恢复最佳状态的他，逗着爱子就像逗猫崽子玩一样，他叹息，“图钱财？还是报仇？如果现在不说的话，可就没有人知道你送命的原因了啊。”

爱子握刀向下狠劈，没想到却被首领反手抓住手腕，他轻轻一用力，爱子的闷声痛呼与骨头断掉的脆

响同时在这个房间里回响起来。但即便如此，爱子仍旧不放弃攻击，她压下身体重心，小腿横扫首领的脚腕，但被如此攻击的首领纹丝不动，似乎都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甚至还能有闲情雅致用空闲的那只手扯住爱子的头发，将她狠狠向后拉扯。

爱子没能稳住身形，被迫仰着下巴与首领对视。

首领微笑:“不想说说看吗？我很少有心情听人说遗言。”

这个动作令爱子难以呼吸，她还是想挣扎，却被首领掐住喉咙，一把摁在了地上。

这样的重击让爱子终于在咳出一口鲜血后，再也无力动弹。

“说说你的来历，女孩。”

爱子躺在地上喘息着:“我……咳咳……我的哥哥，被你们杀死了。”

首领的皮鞋踩在了爱子的腿上，他轻柔地摩擦着她的膝关节:“所以你是来为你哥哥报仇的？真是感人的兄妹情，不过你为什么觉得可以杀死我哦？是什么给了你自信？”

“我……”爱子深呼吸，将嘴里的血沫吞下，“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这条从地狱里爬回来的命而已，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就算再死一次又怎样！我一定要杀死你！”

“死过一次？”首领一愣，弯下腰，细细观察爱子的脸，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你就是……”

下一秒，爱子再次的手心再次滑出一柄刀刃，对着首领的喉咙狠狠划了过去。

略微失神的首领这次没能迅速躲过这一击，冰冷的触感从咽喉处一闪而过，他捂住自己的脖子立刻后退，再放开手时，脖子上已经开始留下道道血痕。

可惜伤口并不深，远远不及命中要害的程度。

爱子继续紧逼不舍，首领则是连连后退。

“我记起来了，”首领回想起日下曾经告诉过自己的传闻，“听说有个叫森鸥外的地下医生，凭借惊人的医术救回来一个名为爱子的少女，原来那个少女就是你。”

当时听到这则传闻时，首领其实是想要立刻与森鸥外见面的，然而比森

鸥外提前出现的，是这个叫真人的少年，他只是将手覆盖在自己身上，那传奇的异能便重塑了自己的身体，自然而然的，首领便把这则传闻抛在了脑后。

“原来就是你，”首领惊奇地打量爱子，试图从她身上找到任何死人的痕迹，“你竟然如此鲜活。”

找到一个空隙，趁着爱子脚步不稳一个趔趄即将倒地，首领再次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狠狠地摁在了那扇巨大的玻璃墙上。

只听嘭的一声，爱子痛苦地闭上眼睛，充血的脸立即变得苍白，视线都开始模糊了起来。

首领单手将她瘦弱的脖子捏住，然后抬高，在阳光下细细观察她的脸:“你真是一件杰作，地狱是什么感觉，回答我，爱子。”

爱子扯出一抹恐怖的笑，断断续续地回答:“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首领皱眉，手上的力道猛地加剧。

这下，爱子一点声音都没办法发出来了，她只能本能地用颤抖痉挛的手握住首领的手腕。

“你要杀了她吗？”真人的声音从背后响了起来。

他一直都在观察着两个人类之间的争斗，只不过这场争斗很无聊，他没什么兴趣继续看下去了。

真人走到首领身后:“可是这不是给我的玩具吗？”

真人抬头，看着那个被掐住喉咙抬高到快要窒息的少女，嘟着嘴:“我也很无聊的啊。”

“……”首领停顿片刻，胸腔中强烈的杀意让他恨不得立刻杀了爱子，但既然真人这么说了的话，“那就给你好了。”

他微微松了手，让爱子跌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呼吸。

“我会……”

首领转身离去的身影停住了，他转过头，看着努力从地上爬起来的女孩。

真人的手已经快贴到女孩身上了，她的挣扎与大话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让你们……”

首领冷漠地迈开步伐。

真人的手掌已经来到了爱子的头顶。

“下地狱——！！”

只见爱子从

身上拿出来一枚手/榴/弹，然后狠狠扯开拉环——

空气里满是海水的腥气，海浪与海鸥让港口看上去分外和平，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午后，那栋横滨最高的建筑顶端却发出巨响。

当人们抬头观望时，那栋大楼里已经开始冒出了滚滚黑烟。

剧烈的空气流动与负压让被爆炸而裂开的玻璃墙彻底破碎，就在真人即将触碰到爱子的那一刹那，她轻飘飘的身体被气流卷走，与大小不一的玻璃一起被带到了猛烈的海风里。

她的身形太过细小，几乎没有人看到掉落进黑烟里的那道黑点是什么。

爱子的意思已经很模糊了，早在进去首领的房间之前，她便听说了房间里发生的事情，比如被不详的少年碰到之后就会变成怪物之类的。

爱子是一个女孩，她愿意在复仇中舍去掉自己的性命，但绝对不愿意在失败后还要面对一个成为怪物的自己。

所以她用了最后的手段——从这样高的地方摔下去，已经成为了最好的选择。

呼啸的寒风让她睁不开眼睛。

她想，在这场冲动里按照莫里亚蒂的原计划，将爱子与森鸥外的故事都讲述给了首领，让首领亲眼见识到了森鸥外的起死回生的能力，这样的话，应该可以勉强算是报答了这段时间以来莫里亚蒂对她的帮助了吧。

她闭着眼睛，眼角的泪水却控制不住地飘向天空。

那一瞬间她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她感到了恐惧，可是更多的是一种解脱感。

这样颠沛流离的生活，从来都不是她想要的。

如果可以的话，如果有来生……

——神啊，能否让我过上平静和简单的生活呢。

少女在心底祈愿。

下一秒，失重感戛然而止。

她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背着光的黑发男人将她抱在怀里，接住了正在坠落入地狱的她。

“又是你，”爱子看着他，眼泪源源不断的滑落，她苦笑，“又是你救了我，夏油

大人。”

夏油杰低头:“别怕，你安全了。”

他驱使着庞大的咒灵，朝着安全的地方飞去。

“你的身上有咒灵的痕迹，待会放你下来之后我得先过去把那只咒灵处理了，你不要乱跑，好好养伤。”

视野范围里，已经联系好医生的莫里亚蒂正抬头仰望着他。

夏油杰说:“待在威廉身边，我很快就回来。”

他把爱子放到了床上，简单对莫里亚蒂说出来自己的意图，便转身打算回到港口mafia大楼。

就在转身的那一刻，他的袖子被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少女拉住。

那微弱的力道没有被忽略，夏油杰回头看她:“怎么了？”

少女竭力一笑。

“我叫绮罗子，春野绮罗子。”

夏油杰点头，摸了摸少女的头:“我知道了，绮罗子。”

他看向莫里亚蒂。

“等我回来。”

莫里亚蒂笑了笑，却没有说出任何话语，只是默默看着夏油杰离去的背影，然后低头看向陷入半昏迷的春野绮罗子。

“你还记得交给我的委托吗？”

春野绮罗子的大脑已经难以分辨出莫里亚蒂话里的含义了，她胡乱点头，眼前的身影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朦胧。

她隐约感受到莫里亚蒂来到了她的身边，与夏油杰一样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我会完成你的委托，”莫里亚蒂轻声说，“睡吧，等你睡醒，一切就都结束了。”

至此，春野绮罗子沉沉地昏迷过去。

莫里亚蒂收回手，看向窗外:“那么，接下来就该……”

作者有话要说:小教授:还不错，一切都还在计划中。